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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太太 - 3,3

[db:作者] 2025-06-17 17:54 5hhhhh 8890 ℃

  这个女人,这个可爱的软体动物,她此刻在干什么?

  乔果家的晚饭是丈夫阮伟雄做的。阮伟雄一边在水池旁洗排骨,一边说,乔乔,你累了吧,你搬个椅子,在这儿坐着。

  乔果把椅子搬到水池边,一边择菜,一边和丈夫说话。他们夫妻俩习惯了,一个人要是干什么活儿,另一个人就在旁边帮上帮不上的打个下手,为的是做个伴儿说个话。

  水目山怎么样啊?

  水目山漂亮着呢,有老庙,有毛竹园。老大老大的毛竹长得象树,象树林子。老大老大的毛竹笋长得象——。乔果不说竹笋了,乔果说山。那整座山就是一块玉哎,太阳一照,山尖都透亮了。朦朦胧胧的,说不透又透,说透又不透。

  阮伟雄笑,乔乔,你学会说绕口令了。

  乔果就不再说山,接着说猫。山里的猫啊,都是土黄色的,身上长着黑斑条,那个大呀,不象猫,象野兽。那天晚上猫叫春,整个村子,整座山上都是猫在大合唱——怎么不说了?

  乔果愣着,乔果想起了卢连璧在房檐下亲吻她的情景。乔果把那一幕跳过去,接着演出下一幕。我在双峰山风景区,在望月阁,把礼品交给刘仁杰了。在望月阁上一站呀,就象被什么人托在手指尖上,把你往月亮上送。月光多白呀,身边的风把你吹起来了,你觉得你要成仙了。

  你们是几个人成仙的?刘仁杰那家伙又拉住你的手了吧?

  他去摸礼品,摸着摸着就摸到你手上了。怎么办,总不能太让人下不来台吧。后来就看月亮嘛,就听他背诗。好晚好晚了,多亏卢老板打来电话,我才找个借口走掉了。

  卢老板这人怎么样?

  生意人呗。人家跟咱来往是做生意。当然,这人还挺义气……

  乔果忽然没了谈话的兴致,她讨厌自己这样说话。她从来没有这么遮遮掩掩过,她从来不曾对丈夫撒过谎。

  这些“从来”都无可挽回地失去了,就象摘下的苹果再不能长回树枝上,生了孩子的女人再不可能成为姑娘一样。想到这些,乔果的心中生出许多惋惜,还有隐隐的怨恨。恨自己,也恨那个让她如此的男人。

  丈夫把饭做好了。

  丈夫把儿子哄睡了。

  丈夫悄悄地凑到乔果的耳边说,“我想要你!——”

  乔果无可推托。乔果很愉快地答应,很积极地洗澡,仿佛想以此来赎回些什么。乔果是穿着外衣进浴室的,洗完澡之后,又站在浴室里将脱下来的衣服一层一层地重新穿上,然后才趿着拖鞋向卧室走去。

  阮伟雄那时正躺在床上,用薄被掩着赤裸的身体。看到乔果那样披挂整齐地进来,就取笑道,“说你多少回了,洗完澡穿上睡衣不就行了。又不是去公司开会,穿那么整齐。”

  乔果挨上床,阮伟雄就伸手来剥她。乔果刚说出个“别——”字,外衣已经被剥掉了。乔果躲到床角,双手抱着肩,卫护着身体,阮伟雄早伸手扯住了她的裤腿。就这样,乔果不停地求着“别——”,阮伟雄只管不停地剥着她。等到只剩下乳罩和底裤了,乔果就象受惊的兔子一样钻进了被筒里。

  这不是作态,这是当初乔果养成的习惯。乔果和阮伟雄拍拖的时候,只有十七岁。乔果常到一个要好的女同学家里去玩,这样就常常见到这位女同学的哥哥阮伟雄。就象自然而然隆起的胸部自然而然圆起来的臀髋一样,乔果也自然而然地恋上了阮伟雄。乔果更频繁地出入女同学的家,为的是更频繁地看到阮伟雄。和阮伟雄相处时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笑都让乔果心醉神迷,和阮伟雄分别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使乔果寂寞难耐。就象离不开瓜子话梅巧克力一样,乔果也离不开思念了。思念使乔果平淡的生活变得有滋有味,充满了苦涩和酸甜。

  乔果想,这就是爱了,她需要它。

  爱的感觉似乎用言语无法诉尽,于是就开始用笔。写在纸上的话仿佛比舌头说出的话更为隽永、更耐咀嚼、更具诗情画意。终于有一天,乔果在阮伟雄写给她的信的末尾看到了“吻你”这两个字。它们宛如皎洁的蛋壳,妙不可言地缓缓绽开,于是一个活泼泼的鸟雏跳了出来——那就是毛茸茸的想象。

  “吻”在乔果的想象里是那种甜丝丝的节节草的气息,“吻”是水晶器皿上的折光,星星点点,闪烁着诱人的变幻。“吻”是一种清洌,一种甘甜。“吻”是神秘的焦渴,是迷醉的陷落……对于吻的想象,使乔果沉溺在无以名状的享受和满足之中。

  想象的破碎恰恰是阮伟雄带给他的那个真切的吻。暮色降临时分,他们俩在展览馆旁侧的石台阶上幽会。他们坐了很久很久说了很多很多,当他们起身离去的时候,乔果的脚在台阶上滑了一下,身体不由自主地斜向旁边的阮伟雄。阮伟雄连忙去扶,就势将乔果拥进了怀中。随后,乔果的鼻子受到了突如其来的碰撞,双唇被猛地压在牙齿上,舌尖生出了淡淡的甜腥味儿。快乐的感觉是有的,更多的是令人窒息的紧张……

  这就是“吻”了,乔果切切实实地拥有了它。可是在这拥有中,那些美妙的想象却离她而去,就象渐渐疏远的朋友,不再与她往来。

  不久,已经明白吻是什么的乔果有了与阮伟雄独处一室的机会。那是向朋友借来的房子,可以由他们俩支配的时间大约是三四个小时。由吻做先导,接着迎来了山盟海誓,阮伟雄发了誓要娶她,乔果发了誓要嫁他。那些誓言是入场券,拿到它们之后,阮伟雄就动手来剥她。乔果模模糊糊地想,这是要做爱了吧。对于乔果来说,做爱是个陌生而又遥远的地方,那里神秘而诱人,让人向往而又让人恐惧。

  一层一层地坚守,一层层地剥脱,最后是致命一击般的进入。猝不及防的剌痛使乔果全身抖颤起来,似乎有一把利剪咔嚓咔嚓地响着,要将她的身体裁开。阮伟雄的身体在抖颤,甚至喉咙发出来的声音也是抖颤的。

  “你,好,吗?”阮伟雄兴奋而欢悦地问。

  “好——”

  乔果忍着痛,尽力做出笑脸来。既然他爱她,既然她也爱他,那么就应该做这件事,那么就应该对这件事做出这样的回答。

  多年相沿,这一切已经成了习惯,只要丈夫满意了,乔果也就觉得满意。她不知道在这种事情上,还会别有洞天。

  是卢连璧给乔果打开了另一扇门,使她惊异地发现了别一番天地。乔果是深爱丈夫的,她想,即便算做是赎罪吧,她也应该将那另一种天地的大愉悦,带给她深爱的这个男人。

  怀着这种心情,乔果决心要在此番与丈夫做爱时,达到那种新境界。

  乔果在被筒中紧紧地拥着丈夫,渴望着那种让人昏眩的感觉。在双臂尽力的环围中,乔果两手的指尖未能相接。臂弯中夹抱的是那种熟悉的圆软,那圆那软都显得过于庞大了。虽然乔果竭力不让自己去想,但是卢连璧那种如石如玉般的瘦硬和光润仍旧顽强地涌入她的脑际,无论如何也驱不尽赶不散。乔果恨恨地想:也好,那就借着他的感觉,与丈夫好好地做一回!

  当丈夫进入乔果身体的时候,乔果试着尖叫了一下。她很想痉孪地叫,无拘无束地叫,就象上次与卢连璧做爱时那样。可是,她只叫了一声,就闭上了嘴。她觉得那尖叫声无根无底无缘无由,显得做作了。

  “叫什么,你怎么了?”丈夫在上边奇怪地望着她。

  “没什么,就是想,叫。”乔果掩饰着。她想,她应该咬住丈夫的肩膀,象上次和卢连璧做爱时那样,将牙齿深深地咬进对方的皮肉里。可是,乔果的上下牙床只是无趣地碰了碰,就松弛下来。乔果无法让体内生出啮咬丈夫肩头的那种冲动。

  那是早已练熟的运动,丈夫不慌不忙,按部就班地跑起来。乔果迎合着,乔果期待着,她期待那种丧失意识般的昏眩,那种挥洒生命般的颤抖。丈夫加速了,丈夫冲剌了,那冲剌是平稳而均匀的,很快便走向了结束。

  “哦,真好——”丈夫呓语般地喃喃着,心满意足地滑落下来。

  乔果沉默着。没有颤抖,没有昏眩……,有的只是怅惘,有的只是压抑。

  丈夫象往常一样,很快就打着轻轻的鼻鼾,沉沉睡去。乔果却再不能象往常那样,无思无虑地进入梦乡。她翻来复去地想,她这是怎么了?她的身体是怎么了?她是爱丈夫的,可是她的肉体却背叛了她。她的肉体不爱她的丈夫,她的肉体不守那些道德。

  乔果懊恼至极,乔果愤恨至极。她恨她自己,她恨卢连璧。她暗暗发誓,今生今世绝不再见卢连璧。

  翌日,乔果到公司去。她走进业务部的写字间,惊奇地看到对面写字台前站着一个陌生女人。那女人染了金黄色的散发,一条黑亮的短皮裙,紧紧地裹出一个鼓鼓的圆臀来。连裤袜是奶油色的,衬得双腿宛如奶酪般细嫩。上身套着一件带斑马线的露脐装,肚皮正中的那只眼小巧而又诡谲。乔果看呆了,那女人忽然开口说,“哎哟,老看什么,不认得啦?——”

  乔果这才认出是戴云虹,她诧异地叫起来,“呀,你变得这么靓哎。”。

  小戴说,“变什么呀,不就是换了一身衣服嘛,还是朋友送的。”

  原来昨天戴云虹参加了中学时代的女朋友的婚礼,给那老同学当伴娘。那女友和戴云虹一样,也是深闺长养,久无人识。据说就是因为后来穿了这样一套衣服,又做了这样的打扮,所以半年不到,就有一个男人向她求婚了。

  乔果听了笑着说,“你这么漂亮,我都要娶你了。”

  戴云虹说,“哼,要是再找不到一个爱我的男人让我爱,我就闭着眼睛随便摸一个男人嫁一嫁算了。”

  乔果顺着她的话说,“那好哇,保不准能摸个头彩呢。”

  戴云虹自嘲地挤挤眼睛,“就是不知道,和一个不爱的男人做爱的时候,会不会很难受?”

  乔果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丈夫和卢连璧,便脱口说,“和不爱的男人不一定做不好,和爱的男人不一定做得好……”

  戴云虹听了,惊奇地盯着乔果的眼睛说,“好深刻哎!乔姐,你是不是有过这方面的经验啊?”

  乔果顿时红了脸,“哪有的事儿!你不是在研究男人和女人嘛,我这是帮你研讨研讨,你真不识好人心——”

  说着,伸手就要打。两人笑闹着,安少甫推门走了进来。

  “哎哎哎,干什么干什么,在写字楼里练武呀。”

  戴云虹说,“我们这是在练文,在争论问题呢。”

  安少甫说,“哦,你们女人争论问题都是用手啊。”

  乔果说,“戴云虹,这不是男人来了,你快问他吧。”

  “好啊,说吧。小戴,想问什呢?”安少甫的屁股在皮转椅上重重地一落,眼睛就直勾勾地盯住了戴云虹。那样子,好象是头一回见到她。

  一时间,戴云虹竟被盯得说不出话来。

  乔果就抖出戴云虹的话,“安总,小戴问,和不爱的男人做爱会不会很难受。”

  “唔,女人那方面我说不来,我只能说说男人们。男人不一定要跟爱的女人才做爱呀,洗个桑那做个按摩,找个妞儿泡上了,谈不上爱情不爱情的,只要年轻漂亮就行了。”

  戴云虹不示弱,当然也要把乔果抖一抖,“乔果告诉我,和不爱的男人不一定做不好,和爱的男人不一定做得好,安总,你说是不是这样呀。”

  “是吗?我可是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呐。”安少甫把目光又转向乔果说,意味深长地笑笑说,“今天中午我请客,还要好好向小乔拜拜师呀。”

  乔果说,“安总是大师,还是改日我和小戴请安总喝拜师酒吧。”

  安少甫说,“玩笑是玩笑,今天中午这个客,我可是正经来请小乔的。”

  戴云虹撇撇嘴说,“安总,你请我们小乔,也得有个由头呀。”

  安少甫说,“小乔马到成功,刘市长给规划局打了招呼,那边同意咱们象征性地交一笔罚款,天时苑就可以继续施工了。”

  乔果舒口气,心里暗暗想,这个刘仁杰,还真是帮忙啊。

  “小乔,你看这个客我该请吧,”安少甫嘴里夸着乔果,眼睛却盯在戴云虹的露脐装上,“哎哎哎小戴,中午你也去呀。这庆功酒是给你们业务部摆的,也有你一份。”

  安少甫一离开,两个女友又开起了玩笑。

  戴云虹说,“哎,乔姐,你看安总对你多器重呀。”

  乔果说,“我可是看出来了,他是在打你的主意呢。”

  戴云虹撇撇嘴,发着狠说,“瞧安总那副牙口吧,我怕跟他亲一回嘴儿就得刷十天牙。”

  两人逗着嘴,乔果带在身上的移动电话响了。乔果把手摸在移动电话上,心里下意识地想,是卢连璧打的吧?他该打电话来了。

  这样想了,乔果才明白,虽然下了再不见他的决心,心里却一直在等着他的电话。自己看清楚了自己的心思,乔果气恼得很,于是毅然地将放在移动电话上的手又拿了下来。

  “哎,你怎么不接电话呀。”戴云虹觉得奇怪。

  让戴云虹在旁边这样一说,乔果就给自己找到了台阶:是呀是呀,不见是不见,电话还是要接的嘛。按了通话钮,传来的声音却是刘仁杰。

  “喂,小乔,我给你打个电话,你不讨厌吧?”

  “怎么会,”乔果语调轻快地回答,刘仁杰毕竟刚刚帮了大忙嘛。“有什么事儿吗?”

  “没什么事儿,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是那种大提琴一样浑厚的胸音,让人的每根骨骼都禁不住要随之谐振。

  是啊,对方的声音也让人很想听呢。

  戴云虹笑嘻嘻地把耳朵凑上来,乔果连忙摆摆手。戴云虹就挤挤眉眼出个怪象,然后很识趣地离开了。

  “小乔?你在听着吗?”刘仁杰在电话里说。

  “嗯。”

  “昨天晚上,我心情很不好。”

  “怎么会?——”

  “会的,小乔。你不知道,我其实很寂寞,很孤独。‘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风刮着,雨打着,在小桥的旁边,无主的梅花寂寞地开着,唉,黄昏来了,自己在那儿呆呆地发愁啊……”

  乔果的心沉了一下,她仿佛看到了寒风冷雨中独立的梅枝。乔果尽量用轻松的口吻说,“我嫂子呢,你不会让她陪着你?”

  “她,”电话那边是笑的声音,“她看电影去了。”

  “那你为什么不去看。”

  “没兴趣。我在家看看书,练练字。”

  “那多好啊。”乔果干巴巴地说。

  “你在才好,红袖添香夜读书啊——”对方忽然来了情绪,“小乔,如果你就坐在我的身边,端溪青花砚里,黑亮的墨汁透着墨香,景德紫釉盏里,碧绿的新茶飘着茶香,清夜寂寂,你我相守……”

  在那诱人的声音里,乔果恍恍惚惚地好象看到那个书房了,看到了青花端砚景德紫盏。袅袅的水气在眼前漫散,肺腑里沁满了芬芳的墨香和茶香。

  “小乔,耽误你的时间了,咱们就说到这儿吧。不知道为什么要给你说说,给你说说就很愉快。你是我的知已,红颜知已啊。”

  讲完收线,那种情绪那种意境却一时收不回来,仿佛整个人还在里面浸着。

  乔果想想,又觉得奇怪。怎么那人在电话那边一说,她就被摄住了,她就在无形之中顺从了。什么“添香夜读书”呀,什么“红颜知已”呀,自己跟他有什么关系?怎么会是他的知已呢?可是听他一说呢,就仿佛果然是他的知已了。静静地听他讲,静静地听他聊,还真是心甘情愿的。

  这里面是有点儿不可思议呢。

           第七章她觉得自己很坏很坏

  卢连璧和妻子商量了,丹琴出院以后身体弱,得让孩子休息几天再去上学。

  出院那天下午,卢连璧开车将丹琴和罗金凤送回了岳母家。罗金凤是个识大体的女人,虽然西花园那天晚上的事情还堵在心里,但是脸上却一点儿痕迹也不露。一家三口热热闹闹地和老人一起吃完饭,罗金凤对丈夫说,“连璧,我今天晚上在这儿陪陪丹琴。你也累了,早点儿回去休息吧。”

  妻子这份儿体贴,让卢连璧有些感动。于是他也体贴地说,“金凤,你比我还累。丹琴没什么事儿了,你也松松快快地睡个好觉。”

  说这些话的时候,卢连璧很真诚。

  一出门,开上车,卢连璧就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给乔果挂电话。丹琴好了,出院了,禁忌不存在了,他又想念乔果了。

  这份想念,同样也很真诚。

  拨通对方的手机,听到一声柔美的“喂,哪位?”,卢连璧的心跳就骤然加快起来。结结巴巴地回一句“是我——”。

  在感觉中,仿佛隔着不可及的空间,两个人一下子就联通了。继而是空洞的沉默,两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那空洞给人的感觉是不稳定的、短暂的,宛如风中飘忽的游丝,随时都可能断折。

  卢连璧预感到那断折了,他迫不及待地接着喊了一句“喂——”。

  对方就在那一瞬间挂断了。卢连璧连忙再打,听筒里传来的却是一句电子合成的毫无情感色彩的声音,“你所拨打的用户现在关机,请用其它方法联系……”。卢连璧气急败坏地一连拨了十几次,每次听到的都是这句不动声色的回答。

  卢连璧这才相信是乔果不想接他的电话。想想不久前两人做爱时的情景,仿佛又看到乔果在他的身体下面狂喜地扭动。女人是那么投入那么忘我地挥洒着生命,然后又那么宁静那么信赖地睡在他的臂弯里……

  可是现在呢,却如此冷漠、如此决绝!

  这是同一个女人么?——真令人匪夷所思。

  卢连璧沮丧地回了家,他无精打采地倒在床上躺了好久,心情才渐渐地平静。忽然想起好友邓飞河的那番话:人生只是个过程,只有这个过程本身是真实的。那些女人在这个过程中什么时候伴着你,什么时候她们才是真实的,她们对你才有意义……

  乔果既然要离开,那就让她毫无意义去吧。

  这样想了,心里仿佛得了莫大的安慰。他打起精神,强迫自己去做些事儿。他已经答应了邓飞河,要把那条红玛瑙项链还给他。罗金凤不可能将那项链随身带着,那东西一定藏在家里。趁着罗金凤今晚不在家,正好翻找翻找。

  卢连璧先翻的是罗金凤的梳妆台。伸手拉开梳妆台的抽屉,浅浅的搁物架上那些常用的首饰一览无余,没有看到那条红玛瑙链。卢连璧的目光又落在了梳妆镜前面摆放的首饰盒上,那是个家传的老式首饰盒,红木盒身,黄铜做的包角黄铜做的锁。卢连璧找不到钥匙,就用一根卡子去拨,三下两下,铜锁弹开了。金的、银的、玉的,全都是些陈年的老首饰。

  放首饰的地方都没有,只有翻箱子。把几个皮箱子逐一打开,把箱盖的夹套搜了一回。遍寻不着,心里开始焦燥起来,就把那些衣服一件一件的抖落着拷问,然后随手扔在大床上。这样翻找着,不知不觉夜已深了。这才感到累,这才有了罢休的意思。翻身倒在衣堆里,想着就这样睡了,明天再收拾。翻个身儿,目光顺着鼻子尖看去,一下子就看到了壁柜。忽然想起壁柜里有一个密码箱,那是朋友送的礼物,卢连璧想讨讨太太的欢心,就送给了罗金凤。

  卢连璧跳起身,从壁柜里把密码箱掂了出来。望着那几个转码字,卢连璧发愣了。咦,太太会设个什么码呢?523——,这是太太的生日。不对,打不开。912,女儿的生日,还不行。636,家里电话号码的后三个数,还是打不开。鬼使神差,卢连璧拨出个128,一压锁簧,箱盖腾地一声弹开了。

  128——,十二月十八日,这是他们夫妻结婚的日子啊!想一想太太用这个子日子做密码时的那份心思,卢连璧不由得生出了感动,生出了愧意。

  感动归感动,惭愧归惭愧,东西还是要找的。卢连璧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金凤,对不起了,然后便伸手在密码箱里翻。三翻两翻,就翻出个崭新的牛皮纸信封来。他将折迭的封口打开,往手心里一倒,那条红玛瑙项链就哗啦啦地滑了出来。

  就在这时候,卢连璧忽然听到了钥匙开门的声响。能用钥匙开门的只有罗金凤,她不是睡在岳母家嘛,怎么这个时候跑回来了?卢连璧未及多想,赶忙把项链往裤袋里一装,然后将密码箱放回了壁柜里。

  刚刚从壁柜前转过身,妻子就走了进来。她扫一眼乱糟糟的房间,然后狐疑地盯着丈夫说:“这么晚了还不睡,搞什么鬼,把家里翻得乱七八糟的!”

  卢连璧没有回答,反而以攻为守地说:“你不是在老妈那儿睡嘛,怎么回来了?”

  罗金凤没好气地说:“噢,你在西花园弄出那么一档事儿,你想我能睡得着啊?在我老妈那儿没找你的事儿,那是怕气着我老妈了。告诉你,今天晚上不说清楚,咱俩都别睡。”

  罗金凤说完,一屁股坐在大床上,摆出一副不审个水落石出绝不罢休的架势。

  出卖朋友解脱自己的事,卢连璧不会做,何况将房子交给朋友去会情人,这罪行并不比他自己在那里会情人更轻。太太一定会这样想:噢,既然你能借给狐朋狗友去会情人,那你自己更能在这里会情人啦!……

  无法可想,只好硬着头皮抵赖。

  卢连璧装出懵懵懂懂的样子说:“你没弄错吧?西花园那套房子一直没住人,谁会到哪儿去——”

  “哎哎哎,你想抵赖呀,”罗金凤指着卢连璧的鼻子,气急败坏地说,“我告诉你,我当时进屋去了,我告诉你,我拿的有物证。你说清楚,那东西是哪个女人的?”

  罗金凤一边说着,一边从壁柜里掂出密码箱,她将密码箱打开,匆匆地翻找着。

  “哎,那个玛瑙项链哪儿去了?”罗金凤自言自语地念叨了一会儿,忽有所悟地嚷起来,“好啊,你把它拿走了!”

  “唉唉唉,别冤枉人啊。我到哪儿去拿嘛,我怎么知道你放到哪儿了?”

  “你没拿才出鬼呢,”罗金凤指着床上那些翻得乱糟糟的衣物说,“瞧,你这还不是挖地三尺呀?项链准是你刚才翻走的!”

  卢连璧竭力做出无辜的样子说:“冤枉啊冤枉,刚才是找衣服呢。你想想,我就是知道你放到了密码箱里,我也打不开密码锁呀。”

  一句话,倒把罗金凤说住了。她咬咬嘴唇,腾地站了起来。“你说你没拿,你让我搜——”

  卢连璧敏捷地向后躲了躲。那项链就在右边的裤口袋里,让她搜出来还得了。

  “你干什么?我不会让人搜身的!”

  面孔严肃起来,声调也透着自尊。

  罗金凤就站在对面,仍旧伸着手,“你交出来,你自己交。”

  卢连璧掂量了一番形势,决定一走了之。于是,他就板着脸,拿起外套说,“好好好,你胡闹吧,你就自己在家胡闹吧——”

  卢连璧撇下太太,独自出了家门。低头看看手表,已是凌晨两点多钟,寂寥的长街路灯昏黄,那些熙熙攘攘的行人那些川流不息的汽车就象被大笤帚扫过似的,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条平时看惯了的拥挤而局促的长街,此时显得异乎寻常的空荡。

  卢连璧的心里也是空荡荡的,他茫然地开着车,不知该到什么地方去才好。后半夜了,再折腾折腾很快就该天亮,不好去朋友家叨扰,找家宾馆开个房间也没什么意思。想来想去,索性到自家的“奇玉轩”去,经理室的皮转椅又大又软,大班台旁边的长沙发,躺下来就是一张床。

  听到老板的叫门声,在“奇玉轩”守店的员工很快开了门。卢连璧刚走进去,店里的那只猫就亲热地窜过来,跳上了卢连璧的臂弯。它乖乖地让卢连璧抱着,一同进了经理室。当卢连璧在长沙发上躺下的时候,那猫就缩成一团,偎着卢连璧。感受着那猫温乎乎的鼻息,卢连璧的心里就热起来。他想起了在水目山的那天夜晚,乔果偎在他身边的情形。当乔果看到那猫怀玉而死的时候,她呆着,她傻着,她那副呆傻的神情格外动人。她的口唇翕张着,犹如梨花初绽,卢连璧就是在那时候情不自禁地吻住了她。

  此时,卢连璧又体味到了那种深切的吮吸,他感到呼吸变得困难而又急促。在那吸吮中,他的心神仿佛都已被人摄取……

  半睡半醒,沉溺在又甜又涩的混乱中。终于熬到天亮,卢连璧从沙发上爬起来,发现整个脑袋就象倒了瓤的西瓜,内里咣咣当当,晃悠个不停,什么也记不起来,什么也想不进去。卢连璧自嘲地笑笑,这样挺好,倒少了那些烦恼。

  “奇玉轩”开门迎客之前,罗金凤也到了店里。她来的时间与往常一样,脸上的神情也平静如常。夫妻俩打了照面,罗金凤没问对方昨晚在哪儿过的夜,卢连璧也没问对方休息得怎么。彼此只是淡淡地说出个“早”,回了个“早”,互相客客气气,象是两个关系还不错的同事。

  那一整天的时间里,卢连璧时不时地会悄悄观察一下对方脸上的天气。还好,都是晴天,卢连璧也就慢慢地松弛下来。心想两人毕竟是多年夫妻,天大的事只要拖一拖,也就拖了过去。

  黄昏时分,卢连璧抬头看看墙上的电子钟,差不多五点半了,该换换衣服去打网球。卢连璧往经理室走,罗金凤迎了上来。

  “去打网球?”妻子的神色平静如常。

  卢连璧脸上带着笑说,“对,打网球去。”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从今天起,我和丹琴就住到我老妈那儿去了。你自己呢,随便。”妻子客客气气地说完,转身走了。

  卢连璧顿时变得心灰意冷,他明白妻子为什么那样平静如常,那样的客气了。如果说激烈的愤怒是夫妻之爱的另一种方式的话,那么夫妻间的客气其实是一种极度的冷淡。

  换好网球服,卢连璧去发动汽车。那辆三星车在西下的夕阳里闪着光,车头左侧的保险杠附近,有一块稍显不同的暗影,望上去犹如漂亮女人面颊上的黄褐斑。那就是在双峰山遇险时碰撞过的地方,虽然经过修整,仍旧看得出痕迹。卢连璧意识到,双峰山他与乔果的那一夜,是一块无可挽回的硬伤。从此之后,他和罗金凤夫妻之间受了伤的关系即使精心地修补了,却再也不是从前。

  卢连璧进了网球馆,一眼就望见邓飞河和小夏正在三号球场上打球。邓飞河穿的是白色的阿迪达斯,小夏的网球衫和网球裙也是白色的,两人蹦蹦跳跳,犹如河畔的两只白色的鹭鸶鸟。邓飞河看到卢连璧,即刻收了球拍,向卢连璧迎来。小夏则站在那儿,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向卢连璧笑。

  “卢哥,来了?”

  “嗯。”

  两个朋友面对面的时候,卢连璧将那串红玛瑙项链送到了邓飞河手里。邓飞河喜出望外地说,“大哥,好本事。怎么从嫂子那儿要回来的?”

  卢连璧自嘲地说,“你嫂子可没那么好说话,你大哥当了一回贼。”

  卢连璧前前后后地讲了一遍,邓飞河又是抱歉又是安慰地说,“卢哥受委屈了,真过意不去。不过嘛,嫂子走几天也好。大哥,难得自由啊。”

  卢连璧笑了,“行啊,你大哥就向你学学,尝尝单身贵族的滋味儿。”

  拿着那串项链,邓飞河回到小夏身边。两人低声说着什么,小夏一边听,一边不时地向卢连璧这边看。

  过了一会儿,邓飞河和小夏一起走过来。邓飞河说,“小夏,你陪卢大哥打两盘。”

  卢连璧连连摆手,“别别别,你们玩儿你们的。等一会儿,我再跟弟弟打。”

  小夏说,“卢大哥,你就来教教我吧,弟弟的腿疼,你没注意他有点儿瘸?”

  卢连璧说,“真的,怎么回事?”

  邓飞河说,“可能什么时候碰住了,左腿膝盖下面老是钝钝胀胀的。”说着,弯下腰,拍着揉着那个地方,坐到了场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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