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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芳谱(未删节全本) - 104,3

[db:作者] 2025-07-04 21:25 5hhhhh 2520 ℃

  洛素允的眼眸柔柔的扫过院内,见到大家听得痴痴呆呆,便是那魏中廉也神情木讷,恍如木偶一般,洛素允道:「后来在南疆听说他战败身亡的消息,我几乎死了一遍,大病一场,后悔的无以复加,心想着如果时间可以倒转几个月,我是死都不会离开北郡的,这时候又无意间打听到紫玉符的下落,听说几个人要去点苍山下手抢夺,我可不想他的遗物落在任何人的手里,只想能找到紫玉符去祭拜他,哪怕明知道这是神玉山的信物,我也管不了呢,谁知机缘巧合,偏偏在这一路上又和他再度相逢,他可不明白,我见到他时,那狂喜的就要眩晕过去,呼吸都提不上来的感觉,依然还像过去那样调戏我,对我说着轻薄话,拿出我送给他的面巾,对我宣告,要把我娶回家里,再也不要我作甚么高高在上的仙子,我内心矛盾自责,明知受到师父多年养育器重,可不由自主的便点头答应了他,离开他那一刻起,我便明白了,我终究作不了剑心修道的主人,我的心底有一丝深深的罅隙,是为了他开启的,我忘不了情,也无法作到断绝俗世尘缘,只能回来向师父磕头求饶,让她放我离去,神玉山纵有千般好,让我依依难舍,可也抵不住和他相处的短短几缕光阴,哎……师父,素允真是对不起你。」

  洛素允说到这里,忍不住轻轻抽噎起来,泪珠儿滚湿面巾,其余弟子们却是一个个唉声叹气,眼眸中洒出炽热而艳羡的憧憬之色,丁娆娆身子一软,期期艾艾的躺在了地面上,耳听着自己怦怦心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杨宗志的眼眸紧闭,胸口却是热血沸腾,他对洛素允真是了解的太少,过去觉得和一个陌生人也没有太多区别,可偏偏是这个路人一般的娇美少女,躺在自己侧面深情款款的诉说别情,婉转的情丝,柔柔的话语,让一个石头人也能翻江倒海,为之喟然动容。

  魏中廉大吼一声,嘶哑的问道:「你真的这么爱恋他,洛姑娘,我对你难道不是一样的好,甚至……我决不会像他那样对你无礼,我会将你高高的供奉在上,捧在手心,不叫你受到半点委屈,也不让你为我落一滴泪,你都不愿意回头看我一眼?」

  洛素允默思良久,叹息着摇头道:「魏公子,你对我好,我会铭记在心,可是素允的心儿早就交给了宗志,他不要我的时候,我尚且忘不了他,他现在要来娶我,我更加不可能负了他,只要……只要他不嫌弃素允,我便会一辈子跟着他的。」

  魏中廉低头看着洛素允柔和的侧脸曲线,红光印照在上,她的眸子如同湖水般清澈见底,弯曲的修长睫毛眨动几下,带着湖水的深处,都泛出决绝的涟漪,魏中廉却是发出困兽般的绝望吼叫,高声怒道:「哼……不会负了他,我看他在你面前变成一个死人,你还愿不愿要!」

  说罢仗剑向杨宗志的喉头疾刺而来。

  禹盘翠轻叫道:「洛师姐小心。」

  从地面上伸出两只手抱住了魏中廉的足腕,拉扯着让他刺不出去,魏中廉恼恨的回头一瞥,抬脚用力的踢在禹盘翠细弱的肩头上,踢得那肩头高高肿起,禹盘翠闷哼一声,依然不愿意松手,任由那足底好像雨点一般落在肩上,衣衫都踢破了,露出幽红色的小姑娘,她也咬紧牙关,毫不退缩。

  魏中廉目中一怒,扬起手中的长剑转头下刺,洛素允叫道:「住手……」

  又对禹盘翠腻声劝道:「盘翠,你快放开他吧,他要杀了宗志,便任由他去,反正我生死都会和宗志在一起,宗志死了,我也不会独活,嗯……能和他死在一起,我倒是有些开心的。」

  洛素允的话音一柔,探手轻轻的抚弄在杨宗志的面颊上,另一只小手儿忽然扯下了自己的面巾,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美丽面容,对面的丁娆娆看得秀眸一呆,心底不禁暗暗呼唤:「原来洛师姐,她果真长得美赛天仙……」

  在丁娆娆的心目中,这天下间的姑娘,从未有一个能美得过娇媚的费幼梅,此时再见到洛素允的真容,她才知道,人世间为何有不善专美,各富秀丽等词汇。

  洛素允滚着泪花娇笑道:「坏家伙啊,你快睁睁眼呀,难道你不想看素允一下么,咱们又要分别了呢,你还要戴着这些讨厌的劳什子。」

  她素手一挥,便将杨宗志贴在脸上的胡须扯下来,然后曲着手指头搓下他腮边的饰物,又从他的衣襟内拉出一个圆鼓鼓的囊包,顿时显出杨宗志本来的面目。

  禹盘翠抱着魏中廉的左脚,忽然感觉魏中廉停下猛踢,身子沉沉的站立下来,禹盘翠下意识抬头一看,只觉得眼前一亮,洛师姐身边躺着的男子,霍然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她难以用言语形容的俊美郎君。

  在见到魏中廉之后,禹盘翠只认为魏中廉比自己碰到的那些渔户们俊逸飘洒了不知多少,实在是天下少女梦寐以求的美男子,所以听见洛师姐说什么好看十倍的话,禹盘翠是浑然不敢相信的,直到此时亲眼所见,她大大的张开小嘴,竟忘了肩头上彻骨的疼痛。

  「他……他……他,他怎么能长成这样!」

  禹盘翠呆头呆脑的盯着杨宗志,便是那些师姐妹们,和梵妙霓,玉莹也都看傻了眼,头顶只有微微昏红色的气死风灯,可是这男子却能耀得她们双眼迷离,满目眩晕,丁娆娆只抬头一瞥,便再也不敢多看,而是痛苦的闭上了美眸,默念有声。

  洛素允露齿娇笑道:「从今往后,便再也没人能将我们分开。」

  她一边伸手握紧了杨宗志的大手,一边回头对魏中廉淡淡的道:「魏公子,你出手吧,素允不会恨你,我只恨我自己,不能和他生同袅,便只能死同穴……」

  两滴璀璨的泪花顺着甜美的香腮,滚到两人紧握的双手上。

  魏中廉呼呼的喘着粗气,手中的长剑轻颤,发出细碎的龙吟之声,面前的洛素允让他高不可攀,可偏偏,她那洁白无暇的小手儿,却是牵在另一个男子的大手中,两手紧握,恍惚自己的长剑也不能将那砍断。

  魏中廉嫉恨如狂的大吼道:「去死吧!」

  手中的铁剑向杨宗志的胸口死命刺去,禹盘翠尚还在震惊之中,茫茫然的被魏中廉脱开步伐,魏中廉手中的铁剑发出破空的啸叫,快如闪电的刺到杨宗志的胸前,其余弟子们个个闭目不忍再看,便连梵妙霓都呆呆的张了张嘴。

  正在这时,杨宗志忽然睁开双眼,强提一口真气,挫出手指弹在了魏中廉的剑尖上,大家只听见吟的一声尖叫,再睁开眼,却发生杨宗志霍然一跳而起,和手持长剑的魏中廉打作一团,大家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平抑住即将跳出嗓门的心肝,目不转睛的抬头看着。

  这两人都是身材魁伟的英武少年,一个身着儒衫,另一个身穿锦袍,手中的招式却是一个浑厚沉稳,一个轻灵飘逸,出手都是绝学不断,大家看的大呼过瘾,方知玉剑门的剑法如此不凡,而杨宗志的轻功更是神鬼莫测。

  禹盘翠热烈的鼓起了巴掌,口中大声叫好,丁娆娆闭着秀眸不敢睁眼多看一下,而梵妙霓若有所思的盯着杨宗志的步法拳意,唯有洛素允……却是俏脸嫣红,红得几乎可以滴出血色来,方才握住杨宗志的小手儿,死死的捏在胸口上,神色既见紧张,又有羞涩不忿:「这坏家伙,他……他又装神弄鬼的骗人哩,非要等到人家把什么,都当着他的面说出来了,他才愿意站起来出手,宗志啊宗志……你怎么能总是这么坏呢,素允遇见你,真真是什么女儿家脸子……都丢尽了!」……

  看到大家催书,又看到大家玩命的投票,哎,可惜我回来的太晚了,随便码几千字,就三点了,明早还要赶飞机,晚上喝了点酒,脑子晕乎乎的,非常惭愧!

            正文第586章雪耻之五

  杨宗志强自吊住了一口气,疲于游走在魏中廉的剑隙之中,耳边不断有破空沉闷的啸叫声划过,可他自己却是越打越累,脑袋也不断发沉。

  方才能够跳起身,全仗梵妙霓丁香妙舌上渡过来一口玄阴真气,那口真气在他胸前百穴游走了片刻后,带动得他体内真力缓慢的蠢蠢欲动,可费沧的软经散毕竟厉害,杨宗志浑身上下软绵绵的,脚步虚浮,一身功力发挥不出平日的三成。

  这一战,实在是他平生以来,最最力不从心的一次,魏中廉步步紧逼,而杨宗志有力施不出,尚幸魏中廉的右脚跺受了重伤,脚后跟不断向外翻涌淌血,步伐稍显凌乱,杨宗志才能凭借精妙的轻功四处躲避,地板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二十多个体态酥软的小姑娘,杨宗志一边后退,一边还要避免踩到她们身上腿上,行迹便会更加的狼狈。

  再打了一会,杨宗志的脑袋晕沉沉的,眼底里乱象丛生,高高挂在屋角下的红灯也仿佛变成了几十盏灯影,到处都是幻相,「宗志……小,小心呀!」

  洛素允盘在角落中轻叫了一句,到了此刻,大家都能看出杨宗志的不对劲,也明白他方才能够跳起身,并非因为机敏的躲过了费沧的迷药,而是由于他体质特殊,又或者吃饭喝茶太少的缘故,所以比大家稍好一些罢了。

  众人吃过饭后,相距不过短短的两三个时辰,体内药性未去,丁娆娆的小脑袋低垂,听到洛素允这句话,忍不住抬起头来,朝打斗的方向瞥了一眼,魏中廉笔直的一剑正好穿向杨宗志的肋下,杨宗志扭着腰向左侧闪过,铁剑在他的腰部和手臂的空当锋利的刺出,险之又险。

  从丁娆娆这个角度看过去,外那柄宽大的铁剑甚至已将杨宗志刺了个对穿,丁娆娆震骇的睁大了秀眸,眸子中全都是害怕之意,这会子倒也将心底里的酸楚暂时压下了,转而和洛素允一样,捏住了小手儿仔细的看过去,大气也不敢透一下。

  杨宗志和魏中廉同时喘着粗气,抬眼能见到魏中廉一双精光闪闪的眸子死瞪着自己,他与魏中廉素不相识,这少年只因为洛素允,便要置他于死地而后快,他的心头微微一阵迷惘,当真不知自己该不该与他生死相拼。

  从魏中廉的问话中,他能听得出这少年对洛素允情有独钟,甚至到了生死相许的地步,为了佳人青睐,他或许甘愿得罪天下人,杨宗志自问对洛素允没有这么深厚的感情和眷念,虽然听到她刚才将结识自己的经过娓娓道来,感触倒是有的,但为了这些便要死心塌地的爱上人家,似乎总是有些说不通的。

  洛素允先前在他面前将纱巾扯下来,落出那张美丽到了刺眼地步的妩媚脸蛋,杨宗志便是紧闭双目,也能感觉到面前霍然一亮,远处传来好几下压抑着的惊呼声,杨宗志明白,以洛素允的气质美貌,世上的男子对她这般迷恋,实在是再平常也不过的了,可杨宗志偏偏不喜欢这个,若论美人儿,他身边难道少了不成。

  这魏中廉若是跪倒在他跟前,对他恸声恳求一番,杨宗志说不得也不会和他一般计较,但是他要来取下自己的性命,自己还能任人宰割么。

  杨宗志的心底一怒,心思迷乱下,被魏中廉一剑割破了袖口,这件儒衫乃是小婵为他亲手订做,他见到儒衫被人割坏了,更是怒从心起,趁着魏中廉的铁剑缠在手侧还未收回,忽然抽手抱住了魏中廉的后背,与他纠缠着倒在了地上。

  两人这副样子,哪有半点高手的风范,就好像顽童一般你压住我,我压住你,前后翻动,稍占上风的,会一拳狠狠的揍在对方的鼻头脸颊,溅起一簇血雾,另一个便又会用力的压过来,按住对方狠狠的扑打,什么轻功,剑招,拳法全都不存在了。

  凤舞池的弟子们看得个个目瞪口呆,禁不住又有些莞尔好笑,两人翻滚之后,时而会压住一些弟子的或粗或细的,那些弟子哎哟一声娇唤,旁边的便会忍不住用尽全力伸出腿去,在魏中廉的后背上狠狠的踢上几脚。

  有好几次,杨宗志被魏中廉压在身下,而魏中廉又让背后的粉拳秀腿踢了下来,禹盘翠更是卖命十足,知道这魏中廉要来杀了洛师姐的心仪郎君,她对魏中廉最后的一丝好感也荡然无存了,有的只是无比的厌恶,要不然她也不会狠命的抱住魏中廉的伤脚,让他无法前行,就这样,被魏中廉下狠心在肩头上踢了十几脚。

  禹盘翠衣衫凌乱,抬眼见到魏中廉一只手背着铁剑,可两人纠缠在一起,长长的铁剑便毫无用武之地,甚至变成了缚手缚脚的废物,他却一点也不松开,转而用粗重的剑柄去撞击杨宗志的额头,禹盘翠娇哼一声,一只俏丽的尖尖小脚,悄无声息的向魏中廉的胯下踢去。

  这一下顿时化解了魏中廉的狠招,使他不得不翻个筋斗,从杨宗志的头顶上狼狈的跨过,忽然又想起这些女子们身无内力,踢在自己背后的粉腿好像挠痒一般,魏中廉咬着牙,怒道:「你们为何帮他!」

  低头一看,不但是禹盘翠,甚至洛素允和丁娆娆也手足并用的爬将过来,将杨宗志护在了背后,魏中廉仰头哈哈悲怆一笑,将手中的铁剑高高竖起,口中念念有词,丁娆娆凑得近,隐约听见他口中小声念着:「唵……嘛……呢……叭……」

  丁娆娆容颜一呆,一时还不清楚他念得什么咒语,杨宗志喘息道:「莫让他……聚势。」

  他明白这定是卓天凡传给魏中廉的绝招,别人不清楚这一招的厉害之处,可杨宗志却是心知肚明,早有领教。

  用尽力气的爬起身,便想先发抢攻,洛素允伸手拉住他,柔声道:「你别去……」

  身边的草木石栗被魏中廉剑气所催,围在四周打起转来,魏中廉双眼紧闭,破烂的锦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脸庞笼罩在迷雾中,变得阴森而又狰狞,泛起一股幽幽之色,刹那间,他高高举起的剑尖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魏中廉狂笑道:「纳命吧!」

  长剑向下一挥,朝杨宗志的胸口上疾刺而出,杨宗志心头暗叫不好,知道魏中廉聚势已成,若是自己全然无恙的话,或许还能仰仗卓绝的轻功向后逃窜,不至于被剑气卷成碎片,但是此刻他真气涣散,就连梵妙霓留在他体内的真力都消失掉了,别说逃走,便是好好的站起来招架,也是绝无可能。

  院中的空气仿佛凝滞了,气流以魏中廉的剑尖为中心,盘旋呼啸而来,魏中廉哈哈狞笑一声,脸色青红的睁眼一看,见到杨宗志钢牙紧咬,半撑着身躯颓然坐着,那比自己好看十倍的俊脸上一片苍白。

  正在这时,侧面人影一闪,一个修长的娇躯忽的扑进了杨宗志的怀中,用她的背身迎向了自己的剑锋,那人的面容看不清楚,但是莹白色的宽松绸袍,乌黑至顺的瀑布长发披散而下,魏中廉的瞳孔骤然汇聚在一起,仰天吐了一口鲜血,脸色上泛起了犹豫之色。

  再过片刻,这剑锋便要将那紧抱在一起的两人刺个对穿,想起洛素允先前所说:「既然不能生同袅,便要死同穴……」

  魏中廉心头一怒,嫉恨欲狂,低头狂吼:「为什么……你到这时候,都不愿看我一眼!」

  剑尖向前挥出,可他自己的心却早已被锋芒割得体无完肤,千疮百孔,直到剑尖即将刺入洛素允的后时背,魏中廉才是大吼一声,没命的撤剑向后退去,口中好像夜枭般大哭:「你要和他死而同穴,我……我偏偏不让你如愿。」

  方才这一式全力而出,临到最后却又抽身回来,自己反遭力道侵噬,魏中廉口中鲜血不断,面色已经变得通红可怕,蹭蹭蹭的向后疾退几步,眼睛痴迷的看着洛素允背后的丝袍,被剑气划开了两段,露出赛雪般的细腻,魏中廉的身体后仰,连退数步来到院墙下,兀自还停不下来,手中的宝剑又向后拼命的一撑,刺在墙角的地面上,这才止住退势。

  耳后传来嗯的一声闷响,魏中廉下意识回头一看,见到自己的铁剑无巧不巧的正刺在费沧斜躺着的躯干上,在他的胸口刺出一个豁大的血洞,一股乌黑的血水冲天而起,正好喷在他的脸上,血水腥臭难闻,魏中廉的铁剑咣当一声落在地面上,转而手抚脸颊,啊的惊声狂叫起来。

  叫声如同凄厉的鬼哭狼嚎,传入耳中让人禁不住打起了寒战,这里是南海之滨的凸峰,虽然浓浓雾气,温度却并不低,可不仅是凤舞池的弟子们,便是杨宗志和梵妙霓等人也听得茫然色变,眼神紧紧的盯着魏中廉的身影,见到他左摇右摆几下,又翻了一个筋斗扑倒在地,在地面上疯狂的打滚。

  甚至还会用他的俊脸,在地面尖尖的石块上拼命摩擦,口中的叫声也越来越低,浅浅的已经听不清楚,再过一会,便没有一点声息传来,杨宗志和洛素允互相对看一眼,帮扶着爬过去,见到魏中廉四肢大张,孤零零的仰躺在地面上,一张脸孔变得乌黑,再也看不出过去的半分容貌。

  「死……死了?」

  禹盘翠杵在洛素允的背后,娇躯上下扑簌簌的发抖,魏中廉恐怖的死相落在眼底,她只敢稍看一眼,便将小脑袋抵在洛素允肩头上,再也不敢多看下去。

  洛素允右手的食指,无名指和小指翘起,捏了个兰花诀,小嘴里默默念道:「挽歌为舞……无量清明,亦生亦死,皆是虚名;痛载道物,落入凡尘;语录天尊,是为世人……」

  如此反复三四遍。

  杨宗志在一旁怔怔的听着,心下一时不知是悲是喜,几许之前,这姓魏的还恶狠狠的要来取走他的性命,片刻之后,他却变得好像一堆焦炭般可怖,杨宗志明白魏中廉或许是沾上了费沧的残血,费沧多年行医,尝试百草,体内说不得早已有了毒性,而机缘巧合之下,魏中廉刺死了费沧,也被他活活毒死,造成两败俱伤。

  他长叹了一口气,浑身也开始抽痛起来,鼻血沿着口角滴下,正要挥手抹去,两边各自伸出一对洁白如玉的小手儿,一齐凑到了他的嘴边,丁娆娆抬头一看,登时飞快的收回了自己的小手儿,洛素允柔柔的给他擦抹血痕,继而对他嫣然一笑,红灯下,看着娇艳不可方物。

  禹盘翠轻轻敢抬起头,见到洛师姐和杨宗志对面而坐,一时心下感动莫名,天下间,也唯有这个男子才是能配得上洛师姐之人,洛师姐她……可真是好眼光。

  禹盘翠咯咯露齿一笑,露在面巾下的双眸,乌溜溜的一转,忽然回头对梵妙霓叫喊道:「恭喜洛师姐,贺喜洛师姐,师父终于答应把你嫁给他了哩。」

  洛素允听得一呆,仓皇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也飞快的收回自己的小手儿,盘桓在小嘴边放下,红着小脸望过去,梵妙霓怒哼道:「死丫头,你胡说什么?」

  「我哪有胡说呀……」

  禹盘翠咯咯娇笑一声,掰着手指头道:「师父你说过呀,洛师姐等得那个人,只要他敢来神玉山,作到你的两个条件,你便会把洛师姐下嫁给他,嗯……这两个条件嘛,第一便是要闯过悬空洞,杨公子他已经过了呀,那第二嘛……您说只要杨公子把我们凤舞池上下全部制住,让我们动弹不得,便算是过关,对了,邰师姐,祝师姐,你们也都听到了嘛,你们说,是不是这样?」

  对面几个弟子小脑袋低垂,听了这话,有人忍不住微微点了点头,还有人却是抬头张开小嘴,欲言又止,梵妙霓左右看看,红着脸颊怒道:「强词夺理,哼……就,就算我说过这话,可我们是他制服的吗?哼哼……我还说过,只有我们凤舞池垮掉,我便任由他自行离去,他要神玉便给他神玉,他要素允便让他带走素允,我们凤舞池垮掉了吗?」

  禹盘翠听得小脸一呆,她方才所说,全是为了洛素允求情,只想拿住师父的一句语病,但是梵妙霓的威怒一起来,多年的积威不散,让她顿时不敢辩话了。

  院内一片死沉沉的寂静,洛素允娇躯无力的斜靠在杨宗志的肩头上,心儿忍不住一坠,知道师父这么说,还是不愿让自己就这么走了的,或许由头到尾,这都是她的一个权变之策,从一开始,她就不打算让自己出山嫁人,这一年多的美妙幻想,全都是自己的奢望而已。

  红灯被海风吹得翻飞,院内死了人,而且死状恐怖,气氛阴森森的,正在这时,忽然有个人爬出来,拜服下地,哽咽道:「师父,我……我……」

  梵妙霓低头一看,咬牙道:「怜儿,你要说什么?」

  祝怜儿猛地扬起小脸,伸手扯下了脸上的面巾,露出一张颇为俏媚的素淡容颜,她回头深深的瞥了杨宗志和洛素允一眼,抹着眼泪道:「师父,我……我也想同洛师姐一样,出山去嫁人!」

  「你说什么?」

  梵妙霓龇目一惊,今夜凤舞池遭逢变故,已经有好几个女子的面巾被人扯下,这面巾看着不起眼,实在是她门下弟子的象征,梵妙霓的脸庞半惊半怒,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玉莹柔声问道:「怜儿……你,你疯了不成,素允已经这样了,你为何还要步她后尘?」

  祝怜儿用力的摇头道:「我没疯,我……我是真的过不了这样的日子啦。」

  晶莹的珠泪飞散下地,她伏在地面上,娇声哭道:「今天,杨公子跟我说,外面的世界远非小小的神玉山可以比的,到处是阳春白雪,长灯孤影,不知怎么,怜儿听说后,心里面就好像着了火,亟不可待的想去外面看看,见识一番,师父和师叔你们养育我多年,怜儿感恩不尽,但是怜儿已经十八岁了,不想做一辈子行尸走肉般的木偶人,被人牵着哪里也去不了,我只想出去看看,哪怕……死在外面也在所不惜。」

  祝怜儿虽然压低哭音,可是这番话还是惊雷一样的响在众人的耳角,便是杨宗志听见后,都不由得呆住了,大手被洛素允飞快的捏住,轻轻掐了一记,杨宗志苦笑一声,低头看洛素允娇媚的横了他一眼,眼神中似乎是说:「瞧你做的好事!」

  梵妙霓颓然睁大秀眸,无力的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怒道:「臭小子……你,你果然心机深沉,早就谋划着,要拆我的山门啊。」

  杨宗志摇头喘息道:「尊者何必自欺欺人呢,你睁眼看看她们……」

  他伸手向外一指,叹气道:「她们……哪一个不是十六七岁,十八九岁的妙龄少女,正当一生中最最旖旎璀璨的好时光,尊者为了自己一人之私,或者前人的遗愿,便要桎梏她们一辈子,让她们打坐练功……打坐练功,我知道你凤舞池的祖师爷是前朝的公主,处心积虑的要谋夺江山,可她们却是无辜的,你们远避荒野,哪里知道……南朝江山早就屹立半年而不倒,庞大的根基,决然不是这几十个姑娘可以掀翻的,她们这一世,唯有孤灯海潮相伴,渐渐老去,她们的心愿……也定然是完成不了的。」

  若说祝怜儿的话能让大家又惊又怕的动容,而杨宗志这番话便好像巨锤猛敲在她们心间,隐约的,可以听到小小的抽噎声传出,几个弟子翻身趴倒在地,对着梵妙霓哭泣着磕起头来,她们正如杨宗志所说,多年来禁足般的岁月过去了,心中一直被压抑着的各种感情,变得好像死灰一样,此刻却是燃烧欲炽。

  见到有人首先站出来,更多的人学着她们趴倒跪下,娇吟吟的哭泣声连成了一片,梵妙霓脸色苍白的瘫软在地,手足茫然不知所措,玉莹叹道:「哎……天意呀,天意呀!」

  梵妙霓看着眼前跪了满满一片的弟子们,个个脑门低垂,大声哭泣,忍不住心头一酸,颓然的指着杨宗志道:「臭小子……你,你赢了,你打败我我手下一个弟子不要紧,可是你却能让我的所有弟子从此不归心……」

  说到这里,她自己却是大哭一声,尖尖的抽泣声压住了众人。

  洛素允坐在杨宗志身前,秀眸中清泪盈盈,看到眼前一幕,她是既欢喜,又难过,欢喜的是她自己亲生经历过,知道外面的世间有多么精彩,每当她回山的时候,师妹们都会缠着她问东问西,一个个眼神亮晶晶的,听得连连忘返,哪怕只是外面一个极为普通,毫不起眼的小事,她们也能听得津津有味。而难过的又是,她毕竟在凤舞池呆了二十年,从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便被师父相中带走,血脉隔绝不断,骤然看到师父这般意气懒散的模样,心头忍不住痛彻,这股子怨怒便只能发泄到杨宗志身上。

  洛素允的美眸媚然的横着杨宗志,手下的动作又掐又捏,杨宗志吃痛不住,想要用力扯开,抬头见到她脸上挂满珠泪,眸光浓浓,不由得又想起她先前当着众人说出和自己相识的经过,心思顿时又软了。

  说来说去,她自己又何尝不希望大家过得好,她说的那些,对这些情怀懵懂的丫头们,才是致命的诱惑,远比杨宗志这句话要强,试问天下间哪有一个豆蔻少女,能掩藏住和自己心仪的俊美少年相遇的冲动,不过洛素允在这里呆久了,难免会有些依依不舍的愤恨,这倒也正常。

  杨宗志叹了口气,低头不去看她,而是微微蹙起了眉角,洛素允一见,顿时又心疼的拉起他的大手,放在自己温软的怀抱中捂住,夹在了鼓囊囊的之内,丁娆娆在一侧冷眼瞥了一下,顿时便收回目光,低头看着地面。

  梵妙霓哭了半晌,木然抬头道:「你们要走,便走吧,要神玉,也可以带走,反正凤舞池都没有了,神玉要来何用?」

  她冷冷的盯着众位弟子,咬牙道:「但是你们从此,便不能说自己是神玉山的人,更不许叫我师父,咱们就当从无关系。」

  众位弟子听得一惊,一个个向她爬过去,娇呼道:「师父……师父。」

  梵妙霓撑着胳膊退了几步,躲开她们的小手,冷笑道:「这里没有你们的师父,你们也不是神玉山人,从此以后,我再也不认识你们!」

  说罢用足尖在地面上化了一道长线。

  大家痴愣愣的趴在线外,一时进退不得,爬过去,便意味着此后再也不敢提出山之事,碌碌一生,便要终老在神玉山上,不爬过去,看见师父这般伤心绝望,却又于心不忍。

  丁娆娆黯然的低着小脑袋,想要去看杨宗志,却又恁的不敢,她轻轻的叹了口香气,头一个撑着小手,爬过了细线,伸手扶起了梵妙霓,两人互相帮扶着,踽踽的走进了院内。

  院中顿时响起一片哭声,洛素允回过头来,对杨宗志娇媚的嗔道:「我们也走吧!」

  「嗯……嗯?去……去哪里?」

  杨宗志收回自己的目光,呆呆的问道。

  洛素允看着他呆愣愣的表情,扑哧一声娇笑道:「天色这么晚了,还能去哪里,你……你先到我那里去歇一歇,明早我们再向师父请辞。」

  杨宗志哦的一声,面上稍稍犹豫,或许是天意注定,这一趟来,他千方百计的想要避开洛素允,最后终是没能成功,别人看到他这样,定然会和洛素允一样的以为,他是处心积虑的想要夺走这位国色天香的姑娘。

  只有杨宗志自己心知,他压根就没有兴起过这个念头,甚至都不敢去深想,这时候脑子开始有些发胀,他只身闯过悬空洞,撺掇着祝怜儿等人离开神玉山,甚至和魏中廉生死搏杀,落在大家眼里,都成了他要抢走洛素允的明证,怪不得洛素允看向他的眼神中,欢喜的多,惊喜更多,嗔怨只是用来掩饰楚楚的羞涩而已。

  可是杨宗志却是深深知道,他自己对洛素允了解极少,少到了根本是一片空白,要他对着这位姑娘说出多么深情的话,便是他自己都觉得怪异,可转念回忆起先前洛素允如诉如泣的讲出往事,他顿时又觉得迷惘了起来,仿佛自己此刻摇头,是一件十分残忍的恶事。

  迷迷离离间,被洛素允拉起大手,搀扶着走出了侧门,两人紧紧的依偎在一起,步履蹒跚的走过一片田间菜地,经过悬空洞,来到了后山。

  海浪声在山下远远的传来,四处黑漆漆,雾蒙蒙的,看不到一点光亮,唯有天空中亮晶晶的星月照下,杨宗志和洛素允挨得近,可以清晰的闻到洛素允娇躯上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发丝随着海风撩到腮边,耳边痒痒的,心思一时却更是落不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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