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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芳谱(未删节全本) - 78,2

[db:作者] 2025-07-04 21:25 5hhhhh 6730 ℃

  眼下自然還是動不得她,楊宗誌點頭道:「被妳鬧了一會,竟然把瞌睡蟲都鬧騰走了,現在剛剛天黑,不如咱們去看看可兒那邊進展的怎麽樣了,她那邊事關全局,可謂是重中之重,我不去看看……總是有些不安心的。」

  費幼梅笑嘻嘻的舔著紅唇道:「我看可兒對這事看得很在乎呀,應當是馬虎不了的啦。」

  楊宗誌搖頭嘆道:「那丫頭……她自小沒了爹娘,跟著爺爺一起長大,她爺爺是丐幫的幫主,手頭事情自然很多,衹能將年幼的她丟給身邊的屬下照料,她跟著一群丐幫的漢子們長了十來年,妳倒是可以想想,她的性子又瘋又野,實在是個讓人頭痛的小禍精。」

  費幼梅聽得咯咯酥媚嬌笑起來,香喘道:「可兒要是聽了妳這番話,衹怕……又要將小鼻子給氣歪了哩。」

  頓了一頓,費幼梅再道:「不過大哥妳根本不用擔心這麽多,我娘雖說將事情交給可兒去辦,可這事情畢竟太大,牽涉到長白山上數千人的性命,她和我爹爹自然會讓柳師兄他們多擔待著點,從旁照拂的哩。」

  楊宗誌嗯的一聲點頭,心想:「柳師兄那般和藹的性子,恐怕是制不住可兒這小野馬的。」

  費幼梅問道:「大哥,妳今日怎麽出了這麽個主意,我看呀……當時妳話說出來的時候,不但是各家各戶的莊主們,就算是我爹娘他們,都聽得目瞪口呆的,人人都想不到妳這辦法竟是這麽大膽。」

  楊宗誌搖頭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當時聽了山下的喊話後,咱們這邊的軍心已經動搖了,真個要在戰陣上血拼一場,勝算著實不大,而且敵眾我寡,咱們更是處在劣勢中,費叔叔雖然求到大家前來相助,可這仗根本不用打,咱們也定然輸了。」

  費幼梅若有所思的點了點螓首,喃喃的道:「原來這樣,我還以為……我還以為妳會搬出那股救兵呢。」

  楊宗誌聽得眉頭一皺,反問道:「哪股救兵……」

  轉唸又即恍然:「原來幼梅兒說的是山坳後的老道長他們。」

  想到昨日和費幼梅,在後山寨子裏見到的白發老道長,以及裘二哥,吳四哥所率領的八千子弟,楊宗誌心頭一時不禁茫然,垂頭默立良久,這才嘆息道:「咱們走罷,先出去看看再說,這次雖然天時地利人和,都不在咱們這邊,不過眼下總算還有解決之道,衹要我推想不錯的話,當可一擊制敵。」……

  史艾可和柯若紅一時還未會意時,便見到背後一聲怒吼傳來,接著一個瘦高的少年衝入人群中,將對面的那高大黝黑的漢子推搡到了地上,接著那少年回過頭來,雙手向後一招,頓時又圍上來一群臭烘烘的下人,將這裏圍得水泄不通。

  柯若紅瞪大媚眼,仔細向前看去,依稀暮色下,借著昏暗的雲頭翻過,見那少年轉過頭,露出皮氈帽下的一張清秀稚嫩面龐,卻是透著幾分熟稔,仿佛正是那有過一面之緣的虎家少爺,柯若紅呆呆的道:「虎……虎公子?」

  虎杰夫立定身子轉回頭,凝聚眉頭道:「兩位……兩位姑娘莫怕,這不長眼的小子衝撞了兩位,我就這叫人狠狠的痛打這厮一頓,給兩位姑娘出氣。」

  史艾可尷尬的擺手笑道:「不必……不必了,其實……其實也沒多大的事情呀。」

  史艾可性子喜愛惹事,可畢竟不是刁蠻的小姑娘,衹不過她愛動不愛靜,脾氣執拗如同男孩子,因此不可避免的會和人發生衝突,再加上她懷有一身武藝,平時裏丐幫的大小乞丐們一個個將她當做寶貝,哪一個敢與她真個的動手,生怕弄傷了她,在史敬面前不好交差,所以史艾可學了一身功夫,不免技癢的緊,趁著與人起衝突的幾次機會,這才酣暢淋灕的和人大打了幾場。

  看著那魁梧的粗漢子被虎家少爺推著坐到地面上,那漢子雙拳緊握,黝黑的面孔漲得通紅,抬頭目光向上一掃,發出一陣足以嗜人的精光,史艾可卻是覺得他似乎有些可憐,畢竟人家身份卑微,衹是這虎家牧場中一個最最低賤的養馬人,平日裏就連姓名都沒有的,而這一趟總算是自己有錯在先,扔出去的雪球無意間砸中了人家,人家有些怒火倒是正常。

  可沒料到這虎家少爺竟是恁的大題小做,不但自己用力將那漢子推倒,更是瞬間糾集二叁十個人,將那坐在雪地中的漢子圍了個水泄不通。史艾可和柯若紅一齊跳起小身子來,大叫道:「別打他……別打他啦!」

  虎杰夫溫柔的轉回頭,笑道:「兩位姑娘就不必管他了,他是我虎家牧場的下人,犯了過錯自然由我虎家出面解決,對了……這位……敢問這位姑娘貴姓?」

  他一邊說話,一邊朝嬌美的柯若紅長揖作了個禮,柯若紅聽得一呆,下意識的捻起裙角,答道:「我……我姓柯的。」

  虎杰夫聽得面色一喜,暗道:「她……她也是願意和我說話的。」

  這般喜上眉頭,心底裏更是樂開了花,不由回頭大聲催促道:「還不動手?」

  身邊的下人們一齊應聲:「是。」

  便有一個小伙子衝上前去,對著那坐在雪地中的漢子伸腿踢過去,那漢子牙關咬的吱吱作響,忽的大吼一聲,一伸手……卻是將那小伙子的足跺捏在了手心中,那漢子不但個子高,手掌更是大如蒲扇,這般捏住一個足腕,仿佛是捏住了閨門小姐的叁寸金蓮一般輕而易舉,史艾可看得小眉頭一蹙,忍不住「咦」的一聲,便見那漢子手腕一甩,便將襲擊他的小伙子仿佛雪花一般甩出叁丈遠,舉重若輕。

  虎家的下人們個個面色大驚,想不到這平時一聲不吭,任由自己欺凌的養馬人,今日卻是狂性大發,大家見那被他甩出去的小伙子,曲著身子縮在雪地中,恍惚是身受重傷,就連一句呻吟都沒發出來,大家本想搶過去的身子便一齊頓了下來,互相間轉頭看看,俱都看見各自面上的驚懼之色。

  場面一時寧靜,衹能聽到嗚嗚北方從頭頂刮過,刮起眾人的頭發亂飛,這時場外一個尖尖的嗓音大叫道:「妳們……妳們別打他,他衹是氣力大,可不是什麽匪人!」

  大家下意識轉頭看過去,便見到一個身穿長長胡服的女子箭步衝過來,團身罩在了那漢子的身前,半蹲子,將那漢子護在背後。

  史艾可和柯若紅隱約還記得這長臉姑娘就是那漢子的婆娘,跟著他一道在山上養馬的,兩人看來再無親人,衹是相依為命,再看見那婆娘護在漢子的身前,史艾可和柯若紅倒是對她心生好感,這女子雖然長得怪異凶厲些,可對自家丈夫卻是極為照拂忠誠,看得極重。

  柯若紅咯咯笑道:「虎公子,妳也勸妳的手下停手吧,那位大哥沒怎麽得罪我們,反而是我們……」

  虎杰夫沉著臉轉過頭來,見那柯姑娘這般開顏一笑,當真是笑顏如花般迷人,可是他的心底卻更是惱怒,本想趁著這個機會,在柯若紅的面前露個臉,搶下一份功勞,也好讓她對自己多了些好印象,可沒料到……卻是連個最不起眼的下人都收拾不成,到最後可謂是掃盡了自己的顏面,再要對這柯姑娘討好吹噓時,可哪裏有這個資格。

  因此虎杰夫聽了柯若紅嬌軟的說話,非但不順水推舟,反而更是羞臊得面臉通紅,忙不迭的跳起來吼道:「反了……反了,我虎家多少年來,還沒出過敢違抗主子的奴才,妳們一個個還愣著作甚麽,還不去把那小子給我捉過來,給兩位姑娘磕頭賠罪?」

  身邊的下人們雖有些驚恐,可畢竟不敢違拗少爺的吩咐,再加上那漢子方才出手極快,大家隱隱都沒看清楚,便見到自己的同伴被人給丟了出去,這時候大家晃過神來,暗自都在想:「許是這小子一時投機取巧罷了,過去自己對他又打又罵的,他可從來沒敢換過手。」

  如此一想,倒有幾個膽子大些的,想要在少爺面前爭功,擄起袖子緩緩走了上去,那漢子一把將身前的胡服婦人推開,捏著拳頭又站了起來,婦人死命拉扯著他的胳膊,哽咽的哭道:「妳……妳不能再下蠻了,妳……妳難道忘記了過去對我作的承諾了麽?」

  那漢子聽得牙關緊咬,回頭怒道:「我是答應過妳不再與人爭鬥,可……可這些人欺人太甚……」

  那婦人墮淚道:「好,就算妳不記得答應我的事情,妳總沒忘記……臨走那一夜,妳對那位……那位大人作的許諾罷,難道妳也要失信于人?」

  那漢子聽了這話,臉上一陣默然,呆立片刻竟是幽幽的嘆了口氣,緊握的拳頭也暗自鬆開,虎家下人們看得俱是一喜,這小子呆頭呆腦,仿佛又回到過去那個任人欺凌的模樣,他們的膽子不覺又壯了幾分,走得快些的一兩人,已經跨步來到他的面前,那漢子忽然嘰裏咕嚕的說了幾句話,語氣怪異,聲調更是從未聽聞過,這些下人們微微一愣,大喝道:「臭小子,妳鬼叫什麽?」

  他身邊的婦人卻是聽得一驚,回過頭對他也嘰嘰咕咕的叫了起來,史艾可和柯若紅站在外圍,對那二人說的話一個字也聽不懂,但是見到那漢子說過話後,婦人的臉上驚懼不已,渾身撲簌簌的一抖,仿佛聽到的話甚為恐怖,史艾可心頭一擰,捏緊小拳頭正要大叫道:「住手!」

  衹是她尚且蓄勢待發,話音還未吐出喉嚨,便聽到身後一個低沉的嗓音,同樣的傳來道:「住手!」

  眾人一道轉回頭看過去,暮色北風吹奏下,便見到一對少年男女結伴走了過來,那少年身材高挺,係著威赫的長氅,而他身邊的少女卻是一襲素白色的長裙,腰間圍了淡藍色的短俏,姿彩慾仙,端得是郎才女貌。史艾可和柯若紅卻是看得眉頭一喜,便想跳起來乖巧的撲過去。

  但轉頭想想身後的局面,這兩個小丫頭才算是微有羞赫,紛紛垂下小腦袋,楊宗誌皺著眉頭走過來,見到這裏圍聚了幾百上千的漢子,叁道天塹般的溝渠延伸出去,眼前卻沒有一個人在挖渠擔土,而是聚眾圍了個半弧,外圍的漢子們不斷吆喝叫好,仿佛裏面正在爭鬥或者賭錢,一時間熱鬧的緊。

  楊宗誌本就擔心可兒負責的這一塊,這裏是他計劃的重點,沒有這裏的布置,其餘所作的功夫全都是白費,因此才會和費幼梅一起來這裏看看,到底進度如何,卻沒想到自己過來之後,卻是看到這般光景,楊宗誌心下又氣又怒,背著手走過來,見到史艾可和柯若紅垂著小腦袋不敢見自己,心底裏便明白幾分,恐怕……這一切,又是這兩個不知安分的小丫頭在惹是生非了。

  他的性子也不是什麽循規蹈矩的人,爹娘和師父對他喜愛胡鬧也頗多怨懟,可他對大事卻分得極清,當知什麽時候該規規矩矩,什麽時候該一絲不苟,絕不會因為自己胡鬧而壞了大事,現在山下圍了數以萬計的官軍們,搖旗叫囂著要捉拿自己回去,山上人更是因為維護自己而擔著幹係和風險,解困救圍便全靠這叁道渠閘了。

  楊宗誌按捺住心頭的怒氣,腳步沉沉的走進去,對史艾可和柯若紅瞪了一眼,便轉頭問道:「怎麽……怎麽回事?」

  虎杰夫湊上來,抱拳道:「楊……楊大哥,是我一個瞎了眼的下人,欺負了您的兩位妹子,我正要將那下人捉過來給她們賠罪。」

  楊宗誌聽得嘿嘿一笑,暗想:「一個下人想要欺負到古靈精怪的若兒,和風風火火的可兒,這怎麽說的通?」

  他當然知道,人家別說是欺負這兩個小妮子,就算是不被她們二人欺負到,便阿彌陀佛,菩薩保佑了。

  當下他不置可否的搖了搖頭,又走到史艾可二人面前,低頭道:「妳們說說,人家是怎麽欺負妳們了?」

  兩個小丫頭聽得心兒一顫,聽出楊宗誌這般壓低語氣呵斥一句,實則是心頭泛起怒氣了,衹不過當著人面給自己留著臉子,柯若紅幽幽的抬起小臉,暈紅著臉蛋,結結巴巴的笑道:「師哥……好師哥,我們……我們方才……」

  楊宗誌皺眉道:「妳們方才怎麽?」

  柯若紅聽得小臉一白,頓時不敢接話,畢竟現下在作正經事,自己和可兒兩人胡鬧著打起了雪仗,這才造成糾紛,這話倘若說出口,可不定師哥要怎麽氣惱自己呢,她一衹潔白柔嫩的小手兒緊張的捏著石榴裙的裙角,費幼梅見狀便明白了叁分,暗自伸手拉了拉楊宗誌的胳膊,甜甜的正要說話解圍。

  一邊的虎杰夫見自己心中仰慕無比的姑娘,被楊宗誌教訓的抬不起頭來,頓時熱血沸騰,迎上一步豪氣道:「楊大哥,妳千萬別怪柯姑娘她們,這事……這事真不怪她們,都是我那下人性子太過凶蠻。」

  楊宗誌嗯的一聲點了點頭,暗想:「過去我們曾經幫他們虎家牧場找回了馬匹,因此今日那位虎老爺子才會首先開口聲援,現在這位虎少爺幫著可兒,若兒她們說話,也極尋常。」

  此刻還是大事要緊,當真也不能把這兩個打不得,罵不成的小丫頭怎麽樣,漫說人家本沒出言相怪,便是姨娘也將古靈精怪的她們倆看得寶貝疙瘩一般,自己不如大事化小就是。

  楊宗誌回頭笑道:「既然虎少爺不說什麽,我便替我這兩個妹子陪個不是,今日一趟全都是因我而起,若不是我來到長白山,官府說不定也不會趁著這麽風寒雪凍的時刻圍山,走走走,我們去看看妳們家的那個下人,看他可受了什麽傷沒有?」

  史艾可和柯若紅聽得對視一眼,暗自都鬆了一口氣,對著彼此打了個嬌媚的眼色,噗嗤一笑,虎杰夫忙道:「不必了,不必了,我那下人皮粗肉糙,衹不過被一個雪團砸中,哪裏會受什麽傷?」

  「雪團……」

  楊宗誌狐疑的轉頭掃了一眼,見那兩個小丫頭滿面喜色的正要抬頭,聽了這話卻是一齊吐了吐小紅舌,小腦袋頓時又垂了下去。

  史艾可和柯若紅卻是聽得心下暗惱:「這虎家小子真是不會說話,明明哥哥都已經不放在心上啦,他……他卻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嘛!」

  楊宗誌察言觀色,心頭不禁恍然,大致明白這兩個小丫頭許是又像在鴻冶城別院中打雪仗,堆雪人,無意中砸中人家,引起口舌糾紛,他不覺又好氣又好笑,這兩個小妮子年紀幼小,在眾位佳人中衹比倩兒一人大,其餘的無不比她們年長,她們在洛都相識後,便有些意氣相投,成天嘻嘻哈哈的膩在一起,楊宗誌看在眼中,倒也並不多計較,畢竟衹想著她們小女兒家心思,古怪一點,刁蠻一些也很平常。

  此次她們沒與自己打招呼,便偷偷跟了上來,更是在山腰下救了自己一命,楊宗誌見到她們後,有些感動的寵溺意味,更是對她們的擅自舉動衹字不提,可這回不同了,這一切攸關到長白山上數千人的性命,她們還這般不知輕重的胡鬧蠻纏,可不是分不清場合嗎,楊宗誌心中微有不快,卻是吸氣按捺住,拉著虎杰夫向人堆中走過去。

  分開一伙粗服漢子們,抬頭便能見到兩個人相依著站在一起,左手邊是一個高大的壯漢子,臉龐消瘦,面孔黝黑,雙目晶晶閃光,右手邊卻是個胡服釵裙的女子,臉頰較長,白膩的多,楊宗誌走近一步,不由得心頭一跳,睜大自己的雙眼,暮色下那兩人的面相倒還能辨認清楚,衹見對方臉孔上都有驚慌之色,待得看清楚自己,卻也是一齊愣住。

  楊宗誌緩緩向前再走幾步,猛地抽了口涼氣,脫口驚訝的喚道:「忽……忽日列……」……

  這幾天在廣州被關了禁閉,唯一跑出來的一點時間,還被網站要求追究DT(盜帖)的事情,沒心思寫書。

  看盜版的同學們不少,我心灰涼,想本書剩下不到叁十多萬字,一晚上也就兩毛錢左右的消費,我卻要碼得聲嘶力竭,後面剩下的字數加起來,不過十元左右,何苦來哉……

            正文第479章銀河之四

  史艾可和柯若紅束手束腳的跟在楊宗誌身後,心中忐忑不安,本想在哥哥面前爭個臉子,為他辦成一件天大的事情,以好讓他從此對自己不再那麽輕視的,卻沒料到自己稍稍放開一下心神,和柯若紅鬧騰片刻,便惹出禍端來了,雖說這事情倒也不大,衹不過與人不對眼,有些口角而已,但是史艾可的小心思中卻看得極重,暗自更是有些懊惱,「原來打定主意不搭理那大屁股丫頭了,可沒想到……她衹是輕輕一激,我又忍不住和她鬧做一團。」

  因此楊宗誌和費幼梅過來之後,史艾可一直委屈的垂著小腦袋,楊宗誌面色陰沉,語氣中更是有些牙根癢癢般的氣怒,史艾可也全然不敢接話辯駁,衹是心下的委屈意味更甚,小嘴咬的死死的,小手兒握住了拳頭,費幼梅在身邊看得噗嗤一笑,伸手拉起兩個小丫頭,湊低聲寬解道:「沒事啦……」

  話音未落,便聽到身前的楊宗誌驚呼一聲:「忽日列……烏……烏卓瑪。」

  身邊眾人聽得俱都一愣,暗自心想:「他說的什麽意思?」

  這兩句話詞不達意,難道是人名不成?可天下哪有人姓氏如此古怪,那被圍在場中的養馬人夫婦身份低賤,即便是在虎家牧場中,也衹是個無名無姓之輩,虎家內尋常普通的販馬和護衛的下人們,都對他們想呵斥了便呵斥,想打罵了便肆意打罵,將他們當作最最下賤的賤民。卻沒料到那二人聽見這聲音,卻是一齊目瞪口呆的跪下來,對楊宗誌歡喜的叫道:「楊大人……」

  「嘻嘻……」

  史艾可和柯若紅回頭對視一眼,倒沒想到哥哥也認識這兩個養馬人,史艾可方才見過忽日列出手,可謂又快又準,下手極狠,她心下不禁甚為推許,再見到原來是哥哥的熟人,這一點不忿和懊惱早就丟在身後記不起來,而是湊過去笑嘻嘻的道:「哥哥……原來妳認識他們呀。」

  楊宗誌唔的一聲,大步走上大去將忽日列二人扶起來,低頭一看,這忽日列倒是越發黑瘦,而那烏卓瑪卻是白凈了不少,不過他們二人此刻穿的破破爛爛的,頭上戴著難以御寒的半弧小帽,鼻頭凍得發紅,手指頭更是凍得有些發腫,楊宗誌心頭一酸,低聲道:「妳們……妳們快起來,拜我作甚?」

  史艾可和柯若紅跳上前來,對那忽日列和烏卓瑪上下打量,史艾可笑吟吟的問話道:「哥哥啊,這個……這個忽什麽的,名字這麽古怪,他們是……蠻子麽?」

  楊宗誌心頭正不好受,想這忽日列和烏卓瑪昔日身份何等榮耀,在諾大的吐蕃國內一手遮天,可謂是權傾一時,現下居然流落到異國他鄉,在一個極不起眼的馬場內養馬為生,更是衣衫襤褸的難以糊口度日,這其中……委實不是沒有自己的一些原因,楊宗誌牙關一咬,回頭不答反問道:「可兒……妳說說,方才妳是怎麽欺負人家了?」

  「耶……」

  史艾可和柯若紅聽得小臉一呆,不是……已經不追究了麽,怎麽又提起這事啦?當下柯若紅倒是垂頭斂眉的不敢搭話,一幅受氣小媳婦的模樣,史艾可卻是氣得一跳而起,揮著小拳頭慍怒道:「怎麽是我欺負他啦?哼……哼哼,可兒今天一天都乖乖的,幫妳做事,剛才衹不過鬧了一下而已,妳……妳便怪我,妳這偏心的家伙!」

  楊宗誌嘿嘿一笑,不悅的道:「妳知道他是什麽人?他會來欺負妳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我定不信。」

  「妳……」

  史艾可氣得秀眸清淚漣漣,咬住紅馥馥的小唇,哽咽擰聲道:「妳信外人也不信我,我再也不管妳的差事了,我……我再也不要理妳!」

  史艾可說罷嬌吟一聲,在楊宗誌的胸口上用力的擂了幾拳,忽然捂住紅唇轉身跑了出去,衹留下一串熱淚在空中滴落,緩緩的被冷風吹成細細的冰瑩。

  「呀……」

  柯若紅在一旁看得嗔目結舌,抬眼一瞧,見楊宗誌對著史艾可離去的方向發呆,側過來的面龐上微有驚詫,仿佛始料不及,柯若紅卻是心頭一惴,暗自嗔怨:「可兒怎的發了這麽大火氣?哎呀……這都怪妳,若不是妳方才來攪擾可兒,也不會害的她被師哥罵了,更加不會負氣出走。」

  如此一想,柯若紅不禁內疚自責,眼眶紅紅的極是委屈,既想追上史艾可,又害怕楊宗誌責怪,轉頭想對楊宗誌說話,卻見他皺著眉頭對忽日列嘆息道:「罷了,妳們……妳們怎麽會到長白山來的,哦,對了,妳們住在哪裏,咱們好久不見,正好找個地方飲酒說說話。」

  忽日列和烏卓瑪聽得面色一喜,忙不迭的引手道:「我們就住在這牧場內,楊大人妳不嫌棄,就到我們那邊去坐一坐。」

  柯若紅見這幾人說過話後,互相親熱的把臂向前面的牧場深處走去,她小心思中微微有些恍然:「原來……師哥他與這粗猛的大個人這麽熟稔的呀,怪不得他會生了可兒的氣……」

  如此一想,她心下難免更加惶恐,生了可兒的氣,不就是也生了自己的氣麽,他這麽招呼也不打的就跟著那兩人走了,看起來可是氣的不輕哩。

  北方吹過,柯若紅衹覺得小身子冰涼,她忙將秀美的風衣重新又罩在身上,圍聚的漢子們一見沒熱鬧可看了,紛紛一哄的散了開去,柯若紅圍好淡紅色的裙鏊,梳理一番頭頂濕濕的白雪,便要攏身追上楊宗誌和費幼梅等人,忽然身後傳來一個緊巴巴的嗓音,急急的叫道:「柯姑娘……請……請等一等。」……

  楊宗誌跟著忽日列來到他們居住的小屋,抬眼一看,這小屋極為局促,甚至狹窄,裏面亂哄哄的堆了一些破舊的家具,自己和忽日列坐下來後,小屋中便再無寬裕,因此費幼梅和烏卓瑪二人衹能站著,屋外北風怒號,刮得屋頂的罩棚咚咚直響,這破房子在南方和中原大地,也衹能算是十分簡陋的,更別說在這天寒地凍的長白山頂上,住牲口倒還能勉強湊活,若是住在裏面取暖御寒便強差人意的緊了。

  楊宗誌和忽日列兩人端坐的地方,便是一塊鋪在地面上薄薄毯子,楊宗誌記得他們吐蕃人的傳統是住帳篷,喜愛席地而睡,可地上這毯子委實太薄,而且微微散發出一股霉味,也許正是人家用過不要的廢物,楊宗誌衹覺得心頭一堵,惆然道:「妳們……妳們就住在這?」

  天色已晚,屋中地面上點了一盞小小的草燈,燈芯已經快要燃到盡頭了,北風從小屋的縫隙中灌進來,吹過草燈,因此這草燈更是一明一滅,幾乎便要熄掉,忽日列回過身將草燈護在手心中,哈哈開心笑道:「就住這……就住這,對不住楊大人,我們這裏沒有酒,烏卓瑪……妳去外面取一些凍雪燒熟了,給楊大人泡一杯熱水罷。」

  烏卓瑪誒的一聲,便要矮著小身子出門去,費幼梅嬌聲道:「大哥,我家裏有酒的,我……我這就去給妳們取來。」

  說罷和烏卓瑪一道出了小屋而去。

  楊宗誌和忽日列對膝而坐,互相打量,一時心中都頗有幾分感慨,數個月前,兩人在吐蕃相識,又匆匆一別,此刻時過境遷,兩人境遇卻又截然不同,甚至有些惺惺相惜,楊宗誌嘆了口氣,低聲道:「忽日列,妳們……妳們怎麽會流落到這荒蠻之地的,臨走的時候,我讓婉兒給妳們送的銀兩可是花光了麽?」

  忽日列道:「楊大人……」

  楊宗誌揮手道:「妳們別再叫我楊大人了,我……哎,我早已不是南朝的大將軍了,現下我衹是和妳一樣的亂臣逆賊,妳若不嫌棄,叫我的名字就是……或者妳年紀大我幾歲,叫我一聲楊老弟也行。」

  忽日列大喜道:「楊老弟,我忽日列想不到有一日可以和妳稱兄道弟,哈哈,想我這一輩子從不服人,卻是對妳敬畏叁分,今日咱們有緣再見,更是能坐在一起喝酒說話,我便心滿意足的緊。」

  他說話間語氣甚是激動,雙手用力的握住了楊宗誌的大手,搖晃了片刻,這才放下道:「那天在邏些城外,妳派了一位姑娘前來送行,那姑娘對我們傳話下來道:」自此以後,大家凶吉造化各安天命,衹要我們日後不再出來惹事,便不會耗費了妳的一番心思。『唔,我聽了之後便在想,妳為了我和烏卓瑪不惜冒著開罪老不死和吐蕃國權貴們的風險,也要將我們偷偷放掉,甚至想盡辦法讓我們走的安穩些,雖說妳是看在紫兒的面子上,才會這麽做,但是……我忽日列總算是承了妳的情,必然聽妳所說,從此隱姓埋名安分守己,再也不出來惹事生非的讓妳難堪,所以我和烏卓瑪商議一下,便來北疆放牧,至于妳……至于妳說的銀兩,又是怎麽回事?「

  楊宗誌聽得心頭一驚,急道:「婉兒她……果真是這麽說的?」

  抬頭一見,忽日列面色誠懇,一雙精光閃閃的眸子瞬也不瞬的看著自己,當知他所言非虛,楊宗誌皺著眉頭暗道:「這便……奇怪了,我當日傳給婉兒的話,分明是給他們一些銀兩,讓他們找個地方安身立命,婉兒又怎麽會傳錯了,甚至把給他們的銀兩也克扣了不發?」

  轉唸再想起那日秦玉婉出言恐嚇索紫兒,說自己受了重傷,被大火所燒雲雲,他不禁微微暗自恍然:「看來婉兒當真是有些不忿紫兒的天馬行空,所以她才會將自己送別的話改了,變成對忽日列等人的警醒之言,她如此說……她如此說,俱都是為了自己呀,她怕忽日列日後再出來鬧事,消息傳開後自己下不了臺,所以希望忽日列他們過的愈卑微愈好,甚至從此無名無姓,才是真正的穩妥。」

  說來說去,秦玉婉一顆小心思裏盡是在為自己打算,她為人聰明睿智,性子卻又堅定果敢,很多自己想不到的事情,又或者考慮不周到的地方,她定然會暗暗幫自己辦的妥妥帖帖,雖說她這麽做對忽日列等人頗為不公平,可她卻是不管不顧了,就算是得罪了天下人,也半點都不會放在心上。

  楊宗誌想個明白,不由長長的嘆了口氣,過了一會,烏卓瑪提了個熱騰騰的水壺進來,這裏天氣寒冷,想要生火燒水本是一件困難的事情,烏卓瑪端著水壺給楊宗誌和忽日列斟了一杯,笑道:「楊大人請嘗嘗這雪山的水,很甜的哩。」

  楊宗誌微微一笑,和忽日列對飲了一杯,兩人啊的一聲,忽日列回頭對烏卓瑪喜道:「烏卓瑪,楊老弟說他已經不在南朝做官了,而且……而且方才我們還認了兄弟啦。」

  「真的麽,那……那可太好了。」

  烏卓瑪嫣然一笑,明滅的燈光下印照的竟然有幾分俏麗,她過去面相衹讓楊宗誌覺得狠厲的緊,今日再見,竟然生出截然不同的感覺。

  楊宗誌臉上挂著尷尬的苦笑,不知他們口中說太好了,到底是自己被人罷官太好了,而是認了口頭上的兄弟太好了,但覺今日與這二人相見,大家之間親密的很,仿佛是過去的知己老友般,渾然讓人察覺不出,自己和他們曾經還是冤家對頭,沙場上險些妳死我活。

  忽日列笑道:「楊老弟,不知道……不知道紫兒她現在可過的好不好?」

  楊宗誌嗯的一聲,抬眼看去,見他忽日列問了這話,面色變得有些旖旎的羞赫,楊宗誌卻是暗暗點頭,想起過去忽日列對索紫兒的寵溺愛慕,若是他今日見了自己,絕口不問索紫兒的情況,反倒有些奇怪了,衹是轉唸又想:「他若是當真想問,方才烏卓瑪還未進屋之前,便可以偷偷問起,他卻要等到烏卓瑪進屋之後再問,莫不是……莫不是害怕烏卓瑪誤會不成?」

  楊宗誌點頭道:「紫兒過的很好,她這次沒有隨我一道來,而是跟著其餘人住在北郡的鴻冶城中,再過幾日,我便要歸去了。」

  烏卓瑪見忽日列當著自己的面問索紫兒的情況,不覺面露喜色,開顏笑道:「咱們多時不見,索紫兒那什麽都不懂的小丫頭,也快要出落成一個懂事的大丫頭了吧。」

  忽日列默然良久,不禁眼露憧憬無限之色,忽然開口道:「楊老弟,不知……不知妳願不願意帶我們再去見見紫兒,我是她的大王兄,總想見一見她美滿幸福的模樣,才是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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