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矢惴惴不安地跟着LDS的人员走出了游胜塾。那辆和周围景观毫不相称的豪华轿车，正低调而强势地彰显着自身的存在感，正如一块阴影。走在最前的零儿已经径直走进车里坐下。日美香对塾长说过“改日我会派人来洽谈合并事宜”之后，也姿态优雅地踏上了车，脸上挂着的微笑有着虚伪的礼貌和掩饰不住的轻蔑。

游矢再也迈不开脚步。本来不知在想什么的零儿见了，放开自己的手臂，在身侧位置的座位上拍了拍。

对不起，各位……。是我没能守护好游胜塾……是我太无能……

他感到愤怒，包括对LDS的愤恨，但更多是对自己无能的厌恶。不甘心的拳头紧握在身体两侧。

“游矢……”

“游矢哥哥……”

游胜塾的各位都在他的身后，他知道。

愧疚和眼泪已经涌了上来，他更不敢回头了。

“游矢，不要……”柚子的声音传来。

他终于松开了紧咬的下唇。“不要紧，我没事的。”他回忆起自己印象里最酷的男子汉身影，学着他的模样翘起自己的拇指，“早晚有一天，我会把游胜塾夺回来的！”

鉴于自己鼻音太重，他自己都知道这话听起来没什么说服力。他也没敢回头，所以那个努力做出的笑脸大概也只是徒劳，不过想必伴着泪水和鼻涕也好不到哪去，这样也罢。他揉了揉鼻子，终究还是继续踏上了那过于豪华的阴影。坐在对面的日美香的表情冰冷又不悦。

“倒是很会放大话嘛，我劝你先学会不哭鼻子再说。”车门刚一关上，日美香带刺的话就开始了攻击。

游矢狠狠地擦了擦眼泪，瞪着日美香：“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但是，我已经说过了，袭击什么的根本不是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无所谓。”零儿第一次开口。

游矢看向这个刚刚同样使用了P召唤的少年。他皱起眉头，本能地对面前的人产生了排斥，却又掩饰不住自己的好奇，像一块摇摆不定的磁石。然而对方冰冷的眼神透过镜片射过来时，他又只能心虚地别开了视线。

“仅仅只是你身为榊游胜儿子这一点，就足够有调查的价值。”

游矢不知为什么心情有点复杂。零儿见了，只是推了推眼镜恢复了目视前方的姿态。

……果然，看不见眼睛就会让人捉摸不透。游矢想着，拉下了自己的护目镜。

LDS大楼。

站在大楼门前，游矢拉开护目镜，夕阳映照在玻璃墙上一片闪闪发亮。游矢心下自嘲着看起来这么辉煌，结果自己到这里来就没好事。

他注意到日美香和零儿好像发生了什么争执，看到他们注意到自己的方向时连忙又重新戴好了护目镜。紧接着日美香就回到了车上离开了。而自己则被催促着跟上零儿的脚步迈进大楼。

电梯里只有两个人，来自旁侧的视线让游矢有些不舒服，为了转移注意力他试图集中注意力在变化的数字上。他不会知道，零儿只是在观察他头顶的那一缕翘起的头发。经过了略显漫长的沉默之后，电梯终于抵达了目的地。游矢心不在焉地张望着，看来是办公室了。透过落地窗大概可以俯瞰整个舞网市吧，但是从他的位置只能看到颜色失真的天空。

“要不要喝点什么。”

“……不，谢谢。”

“……放心。至少我们现在不是敌人。”游矢在零儿示意下拘谨地坐在沙发上。沙发十分软适，而游矢只觉得向泥淖般让他深陷。零儿坐在他身边，让这泥淖起了些波澜。

“我们只是进行一些简单的调查。其他时间除了不能离开这里，不能与外界通讯之外，你是完全自由的。在这里不用太拘束，场地，设备，牌组，喜欢的话都可以随意使用。”

“……那还真是万分感谢了。”游矢翘起嘴角，不无讽刺。

阴影划过，等游矢看清那是零儿向他伸出的手时，躲闪已经来不及。刘海被插进去的手指推到了头顶，又被狠狠抓住向后拽去。他不得不仰起头。

“痛……”他因为疼痛叫出了声。

“你就一直这样躲到死吧。”仿佛不带感情的冰冷声音近在咫尺。游矢大睁开眼睛，零儿靠近的脸正占据着他的视野。游矢发现这一次护目镜也毫无帮助，零儿的目光穿透过形同虚设的茶色镜片，连蓝色的星都黯淡下去。

“你会是这么软弱的一个人，对于我，……对于LSD来说，真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带着嘲讽的笑？又为什么要用那么愤怒的眼光看着我？“不……我不是……”游矢否认着，胸膛急促地起伏着，氧气不足的样子。

零儿的笑意加深，这次是发自内心的愉快。他继续侵入到游矢的个人领域，本打算自己的唇碰触到对方的唇为止，结果来自游矢嘴唇的颤抖和微张，煽动他将这个吻进一步深入和持久。他的右手正和抗拒的游矢进行一场角力，最终他是胜者。

“看吧，你根本无力反抗。”零儿在结束时候松开了对游矢的禁锢，游矢立刻像被火烧到一样跳开来，手背狠狠地擦着自己的嘴唇：“混蛋……！突然就……”

相对于游矢的反应过度，零儿像偷吃的孩子似的，用拇指抹了抹自己的嘴唇。“连被男人夺去吻这种事都无能为力，我还真想看看你能做出什么了不起的事来。”

“混蛋……我只是愿赌服输来配合调查的，可别太过分了！”

“原来如此。因为输给了我，所以即使不愿意，仍然会履行自己的责任。”零儿眯起眼睛，“某种程度上来讲，这也是十分了不起的事。”

“除了太天真了之外。”零儿补充，“谁说了点什么都当真。”

游矢定在了原地。眼前的人为了最大化自己的利益而铤而走险，签下危险的契约，在获利之后毫不犹豫地撕毁掉。

说不定连真正的恶魔都会被他骗过去。

“你到底想怎么样。”游矢已经是差不多自暴自弃的语气。

再一次退缩了吗……零儿不满地皱起眉头。

“脱掉。” 他命令道。

“……哈？”

“脱掉，”零儿重复了一遍，又补充道，“全部。”

“你适可而止，我都说了我只是愿赌……”

“这是调查的一环。”早就料到会如此的零儿，语气波澜不惊地打断了他的话。

“开什么玩笑……”

“还没有意识到吗，我获得了胜利，而话语权只在赢家手中。”

你会怎么做？

“……如果羞辱我就是你的目的……”游矢的声音几不可闻。接着白色的校服，红色t恤，军绿的阔腿裤甚至内裤接二连三被摔在地上。

“满意了吧？！”

天色越来越暗，游矢有点庆幸自己还没有摘下护目镜，这样才看不见，也可以不去想现在面对的是怎样的脸。

“不，并不是。”零儿交叉起十指，迅速地否认道，在继续解释之前又闭上了嘴巴。也许他该继续解释下去，但端详着褪去衣装的游矢令他少见地失了神。少年四肢和身躯显得更加纤细，但能够看出常年锻炼而形成的美妙曲线，流畅而柔韧。他的双手交叠在鼠蹊部，鲜红的护腕尤其显眼。零儿不禁勾了勾嘴角，护腕，项圈，以及驻留在胸前的挂件简直是点睛之笔。他没有看漏，游矢的脚趾在自己短暂沉默之后不自然地蜷起又放松。

事实上他有点犹豫。虽然一开始就已经构想完成了想做的事情，游矢委屈而不甘心的嘴角正动摇着他。

“我没办法停手。”零儿在心里叹息。他假公济私了，甚至母亲提出了反对意见认为榊游矢是个危险人物，他还是想要这么做。的确，没有P召唤的出现，作为LDS的社长永远也无暇去关注这样一位”小丑“。而现在，他只希望自己是他唯一的观众。他一遍又一遍地观察着游矢令人眼花缭乱的演出，不时的会被舞台上的笑容感染得心底柔软。

虽然风格还显得稚嫩，但这大概就是少年所谓的娱乐决斗吧，将观众带往神奇的乐园，与自己完全相异的决斗道路。也许正是截然不同的风格吸引了自己，在愈陷愈深的调查之中无尽向往。

而现在那个艺人在舞台之下，对他露出了那样的表情。他感觉自己毁了对方的宝藏。

过程和手段都不重要。只要能达成目的——

他站起身来抓开了少年的手腕，在游矢“等等”“要干什么”的质问中把他推到了落地窗之上。

“放开我……！”上半身被迫紧贴在透明而微凉的玻璃上，游矢扭过头对身后的人说。

“你最好放弃挣扎，”游矢只能听见声音，“虽然玻璃是特制的但我可不敢保证绝对结实。”

游矢的双腿开始不住地发抖。在没有安全保护措施的情况下，在空中悠来荡去行走钢索对于游矢都是家常便饭，根本比不上眼前这一层玻璃令人恐惧。他不想如同被钉住的标本一般，面向着整个城市展示自己的躯体动弹不得。

也许他的恐惧是多余的。只要摘下护目镜他就会意识到，在华灯初上的舞网市，人们都只是寄居在自己脚下的光流和霓虹之中，没有人会抬头去观察城市中最显眼的建筑里某个没有开灯的房间，那里渗透进了夜的黑。

但是游矢的护目镜片上已经开始出现了雾气。他仍然试图挣扎着远离窗边却又不敢使出全力，生怕玻璃真的像后面那个混帐家伙说得一样不结实——现在的模样摔下去可不是体面的情景，但是想想，既然摔死了似乎也不用再在乎这些小事了。

……等等，我怎么能随便想着死亡的事情呢？心脏的鼓动倏忽猛烈起来。

“怕了？”游矢感受到肩膀一沉，是身后的人头垫在上面。随即他听到一声嗤笑：“还真是胆小，这点算什么。”气流带动发丝拂过耳廓，痒得他一躲。

“不如担心一下你的未来呢。“

"未来……？”随着啃咬的刺痛从耳垂传开一阵电流，背上的肌肉都跟着紧张了起来。

”还不明白吗，“零儿讶异着他的迟钝。

游矢感到温热的手掌，接着是织物的质感摩挲过他的腰，”今后，你会成为LDS的工具，作为P召唤的象征呈现在众人面前。“

——这样也没问题吗？零儿无声地质问。

游矢握紧了双拳。“我才不会让你们得逞……”

零儿勾起游矢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面对他们共同的都市：”你会成为一个傀儡 ，一件商品，一种博人眼球和赚取金钱的手段。”

“你还要继续戴着你那假笑的面具，要游刃有余地赢。”零儿环着的手开始游走，“没关系，LDS会帮你处理一切，你只要按命令行事就可以了。“

细密的吻成串地印在游矢的后颈，不安分的手已经伸展到胸前，细长的指尖拨弄着脆弱的两点。快感像是火花一般在体内迸裂、闪烁。

而奇特的是，游矢的头脑反倒忽然冷静下来，像冷酷的言语之下，也许沉淀着深沉的秘密。

"你……就是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吗。“游矢的气息断断续续地呵在玻璃之上。

零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真是可怜。“

游矢

”并没到那种程度。“零儿松开了钳制推了推眼镜，”这是我的责任和任务。“

”……用动作决斗带给大家欢乐和笑容，就是我的任务。“游矢转过身来，”所以绝不会任由别有用心的人摆布。“

第一次听到他如此坚定的声音，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少年啊。

零儿抿了抿嘴角，抚摸着游矢的脸颊。

“这一点，我倒是可以和你达成共识。”零儿退到红色的座椅上坐下，“相信你会成功的。”

“诶？”

“对不起，做了过分的事。”零儿松了松围巾。“你可以走了，中岛会带你去你的房间。不过别忘了我之前所定下的规矩，你依然要遵守。”

游矢在走出门的时候摘下了护目镜。

他能看见笼罩在零儿身上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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