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狗の神隠し

01.

金黃色的法陣在黃瀨腳下展開，一身藏青色和服襯托艷紅的尾巴與耳朵，細細吟唱著咒文，法陣由五芒星轉為六角幻變無窮，小狐狸在一旁圍觀看的入神。

「練習的相當不錯。」赤司拍了下手，法陣隨著一陣風散去。

黃瀨有些疲憊的揉揉眼睛，自從開始跟隨赤司學習陰陽術，如今他已經可以控制自身的靈力在一般人面前顯現身形，耳朵與尾巴也收放自如。

但是這幾天的練習卻不太順手。

「大輝在NBA季後賽還沒結束嗎？」赤司若有所思笑道。

「是啊，連個電話也不打！」黃瀨不悅嚷嚷道。

「如果涼太覺得寂寞，可以去找大輝啊，以你現在的能耐沒問題。」

「唔…可是我已經答應小青峰會乖乖待在家裡…」黃瀨嘟噥著突然洩了氣，他從赤司手中接過茶杯，一支茶梗就直立漂浮著。

「既然如此，今天就住下來吧，客房已經準備好了。」赤司從和服兜裡拿出一顆白色手掌大的蛋交給了黃瀨：「今晚抱著它一起睡，你將會如願見到夢中人。」

黃瀨傻愣的點點頭。

躺在柔軟的床被上，黃瀨不記得自己是如何睡去，只知道將蛋小心翼翼的護在懷中，隨著夜深，蛋變的溫暖起來，原本潔白的蛋殼甚至開始染黒，接著便是蛋殼碎裂的聲音－－

「嗯…」陽光從紙門透出，黃瀨睏倦的睜開眼，一名男孩突然出現在眼前，黃瀨看著那雙細長睫毛的眼睛、白皙皮膚和柔順頭髮而愣住，總覺得有種說不出的眼熟…

「黃瀨，起來了嗎？－－」當青峰拉開門看到的是一身凌亂的浴衣袒露肌膚的黃瀨身上趴著一名同樣全身赤裸的男孩。

「小青峰…？」黃瀨顯然還沒回過神。

「我說你是有多飢渴，才幾週不在，居然連這麼年幼的小孩都要染指…」

小男孩開心的朝黃瀨甜甜叫了一聲：「媽媽！」

「咦咦咦！？－－」

「小青峰要回來怎麼不先說一聲…」儘管正被罰跪，黃瀨仍忍不住哀怨道。

「是赤司說你出事了，把我叫回來。」青峰冷言道：「現在解釋這個跟你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小娃兒是誰？跟哪裡的野女人生的？」

黃瀨如坐針氈的猶豫道：「呃…這個小孩是從我孵的蛋裡生出來的。」儘管男孩長相跟黃瀨一模一樣，靛藍色的頭髮與瞳色無疑是來自青峰。

「是晚上夢著你孵出來的。」黃瀨羞紅了臉補上一句。

青峰仍是繃緊表情卻沒有忽略小男孩背上一對小小的黑色翅膀，以及尾椎處的小撮尾羽。

「別擔心，這個孩子確實是涼太生的。」赤司走進來。

「赤司，你這傢伙！又拿黃瀨來做什麼實驗？」青峰極度不悅道，遲鈍如黃瀨自然不會去思考赤司的別有用意，總讓青峰提心吊膽。

「我只是把一顆離巢將死的天狗蛋交給黃瀨。」赤司聳肩：「能這般幸運孵出，老實說我也挺訝異的，只能說涼太對大輝的思念十分深厚。」

黃瀨忍不住低頭，臉頰一下泛紅。

「所以這個『東西』是天狗？」青峰睨了小男孩一眼。

「在日本有許多供奉天狗的神社，自古以來，陰陽師利用天狗作為式神，以至於天狗數量驟減，現今已很少有野生天狗。」赤司接手抱起小男孩溫柔道：「有好好的長大呢。」他看來心情十分不錯，甚至欲將男孩挪給映日。

「不要拿骯髒的小烏鴉靠近我！」對方立刻露出極度厭惡的表情大聲道。

「從今天起你的名字叫玄乃。」赤司和顏笑道，男孩待在他懷中十分乖順。

「不過這顆蛋究竟是？」黃瀨疑惑。

「由日本走私到紐約黑市的鴉天狗蛋，多半是被懷有惡意之人做為式神利用，我在蛋被高價出售前搶先攔截下來。」赤司將玄乃交到黃瀨手上：「現在他是你的孩子了。」

「媽媽！」原本怕生的玄乃一到黃瀨懷中便笑的開心。

「狐狸中居然混著烏鴉，簡直違反常理。」映日皺眉。

「我倒是無所謂。」青峰聳肩，跟這群傢伙在一起早就毫無常理可言。

「那是因為大輝還不知道照顧小孩的辛苦啊。」赤司呵呵笑著。

「那有什麼難的？」青峰起身道：「黃瀨，回家了。」

「咦？慢點啦，小青峰！」黃瀨抱著玄乃起身跟赤司道別後，急忙追上青峰。

兩人就這麼一前一後無語走在路上。

「小青峰…是不是覺得煩了不喜歡我了？」黃瀨突然停下腳步語帶哽咽低聲問。

「啥！？你在胡扯些什麼？」青峰皺眉。

「因、因為我一直給小青峰添麻煩，明明答應要好好顧家，結果－－」黃瀨瑟縮，眼淚在眼眶打轉。

「我沒有覺得煩，只是不喜歡赤司老是把心思動到你身上。」青峰走了過來放輕語氣道：「再說，這段時間沒有好好跟你聯絡是我的錯，你會因為這樣討厭我嗎？」他擦拭黃瀨眼角的淚珠溫柔道。

黃瀨咬著下唇搖搖頭。

「那還喜歡我嗎？」青峰笑著朝他伸出雙臂。

黃瀨紅著臉點頭投入懷抱中，青峰摟著他同時小心沒有擠壓到懷中熟睡的玄乃，感受彼此許久未觸碰的體溫。

「我們回家吧。」青峰牽起黃瀨的手，並接過玄乃抱起以減輕黃瀨的負擔，男孩動了一下身體隨即在青峰懷中找了舒服的位置再度沉沉睡去。

「對了，聽房東說隔壁家好像會有新住戶搬入呢！說是什麼時候…？」黃瀨思索著走出電梯，前方隔壁門外就站著兩個人似乎正在嚷嚷什麼。

「房東不是剛剛才把鑰匙交給你嗎？怎麼就弄丟了！？」

「欸，不要這麼緊張嘛！今天星座運勢不是宜家嗎？沒問題的啦－－」

「小高尾？還有小綠間，你們怎麼會！？」黃瀨愣道，卻又想起對這些人來說自己其實已經死在日本，一時間竟不知要如何應答。

沒想到高尾聞聲回頭隨即展露笑容道：「唷！好久不見了，小涼~」

「星座占卜可沒說會遇到你們。」綠間仍是緊繃著一張臉。

「我們從今天開始搬進這裡，還請兩位鄰居多多照顧！」高尾一把扯過綠間開心笑道。

「沒想到還能再碰到你們呢，而且還是在美國。」黃瀨懷念道，聽高尾的說法，赤司似乎已經將事情的去脈告知他們。

「小真被調派到美國的知名醫院工作，我實在不放心就跟過來啦！」高尾笑著眨眼：「真不好意思，剛搬來就讓你們招待。」他伸手接過熱紅茶。

「這不算什麼啦，改天做幾道拿手菜讓你試試！」

相較於開心聊天的兩人，青峰和綠間坐在沙發上互相錯開視線不發一語。

青峰懷中的玄乃突然醒來，一看見陌生人隨即齜牙咧嘴，綠間也毫不動搖的板著臉回瞪，玄乃看威脅無效，隨即鼓起雙頰生悶氣。

「哎呀，這位就是玄乃嗎？」高尾新奇道，沒想到玄乃一見他便眼睛閃亮亮笑道：「鴉鴉！」掙扎著撲到高尾懷中。

「好乖好乖！」兩人可說是一見如故。

「狐狸的小孩是烏鴉嗎…還真是極度無視生物學。」綠間道。

「你身邊那位能跟天狗玩得這麼開心也挺厲害的。」青峰回道。

結束簡單的聚餐後大家便各自回到家中，高尾也終於找到鑰匙，免不了還是挨了綠間一頓罵。

當晚，彷彿要印證赤司說的話，就在青峰將黃瀨壓倒在床準備久違的纏綿時，原本安睡在隔壁房的玄乃突然抽噎大哭起來，黃瀨急著要下床硬是推開了青峰的吻，對方也只能無奈的橫躺在床上。

看著黃瀨抱起小烏鴉柔聲安撫，青峰突然感覺心口被溫熱的情感佔據，他拍拍床被示意，黃瀨將玄乃放到兩人中間然後在青峰額頭印上一吻表示歉意。

青峰倒也沒說什麼，只是愛憐的輕撫黃瀨柔髮再摸摸玄乃的黑色羽毛直到兩人睡去。

「晚安。」青峰輕聲道。

02.

「那我出門囉！」

「我出門了。」

一開門，青峰與綠間碰面對視便露出嫌惡的表情。

「慢走！」黃瀨抱著玄乃跟高尾探頭同聲道。

只見兩人間隔足足一公尺距離移動，就連進了電梯也是一人站一邊，黃瀨跟高尾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

「我做了餅乾要吃嗎？」

「小涼的邀請我怎麼能拒絕呢！」

黃瀨熟練的泡著英式奶茶，高尾正拿餅乾逗弄玄乃玩，他接著拿出一個盒子道：「我帶了禮物給玄乃喔！」

黃瀨好奇的靠過來，沒想到盒子一打開他差點沒暈倒，玄乃看到裡面不停扭動的蟲子堆興奮的呀呀叫。

「年幼的鴉天狗還是以蟲為主食對成長比較有益，等長大就能吃人類的食物了。」高尾道：「還有洗澡的時候也要避免沾濕羽毛－－小涼？」

黃瀨已經遠遠躲到廚房去了。

突然一陣風從陽台吹了進來，身穿狩衣的男子踏入。

「黃瀨不在嗎？」映日歪頭道。

「您好。」高尾打招呼，語氣少了平時的輕浮多了幾分認真。

映日這才多打量他幾眼，僅管表情仍是冷漠與不悅。

看到黃瀨從廚房探出頭來，映日將一個布包袱丟下：「赤司要我把這個帶過來。」

「是夏季浴衣耶！還有玄乃的，對了，我記得今天是狐狸祭典吧？」黃瀨喜孜孜得從包袱中拿出紫色浴衣給高尾：「小高尾也一起來吧，祭典很熱鬧喔！」

「沒關係，我還是不用了。」高尾無奈苦笑道：「而且有外人在會影響到祭典進行－－」

「赤司那傢伙既然準備了兩套浴衣，就代表會有兩人出席。」映日放聲道：「況且已經有一隻烏鴉，再多一隻也無妨。」

高尾愣了一下，朝映日微笑道：「…謝謝。」

「那就趕緊出發吧。」無視黃瀨滿頭疑問，映日催促。

來到赤司宅邸，映日拉開和室紙門，不斷往內延伸的紅色鳥居開出一條蜿蜒鋪石小徑，當高尾走入才發現裡面竟是夜晚的星空與綠林，樂聲與狐狸吵雜叫聲隨著踏出小徑越來越明顯，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精緻的祭祀高臺，無數的狐狸聚集在臺下飲酒作樂，甚至還能看到幾隻五尾狐在其中。

黃瀨抱著玄乃坐到不遠處的樹下，高尾接過狐狸叼過來的一盤三色團子，大家都滿心期待的望著祭祀臺。

映日換上一席牡丹花色的和服，他看著湖中的倒影感覺十分陌生。

「就跟我想像的一樣美麗。」赤司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神樂是供獻給神的舞蹈，像你這樣打斷舞前淨身是會觸犯天神的。」映日冷聲道。

「祢的神樂不是跳給神看，而是給我的，所以不用擔心。」赤司笑道，心情顯得十分愉悅。

「你就不怕我改變心意？」

「我在臺前等祢。」赤司執起他的手背輕吻。

望著赤司遠去的背影，黑色和服及豔紅髮色與記憶疊合，握緊了雙手直到顫抖止住，映日終於跨步踏上祭祀臺。

悠揚的樂聲下翩翩起舞，振袖隨著優雅的舞姿在風中飄揚，舉手間盈滿霸氣，下一秒俯身卻又柔媚妖豔。

「好美…」黃瀨喃喃道。

映日的神樂美的令人屏息，那是只有神才能舞出的境界。

祭典在神樂中拉開序幕。

當晚，青峰回到家便看見黃瀨穿著藍色浴衣在廚房走動，心情好到還哼著小曲。

「小青峰，你回來啦！」黃瀨笑道。

「這件浴衣很適合你。」青峰用充滿磁性聲音低聲道。

黃瀨的臉一下紅了起來：「晚飯已經做好了，我去準備一下。」

「總覺得這傢伙長得很快。」青峰抱起玄乃，重量與剛孵化時已經有明顯差別。

玄乃一下便爬到青峰背上，幾天相處下來，喜歡的感情顯然是比厭惡要多了不少。

青峰歪著頭突然道：「吃飽後一起去打籃球吧。」

「咦！？這麼晚去嗎？」

看到玄乃開心的笑容，黃瀨也實在不忍心拒絕，他嘆氣笑道：「夜晚的one on one我可是有視力優勢喔！」

「誰輸誰贏還很難說呢！」青峰咬著湯匙露出狂妄笑容。

來到公園籃球場，路燈光線顯得有些不足卻也澆不熄炙熱鬥志，兩人將玄乃留在長椅上便自顧自打起籃球，球在場中飛落到哪，玄乃的眼睛就跟到哪。

黃瀨一個跳投，籃球卻打中外框彈出，眼看就要被青峰攔截，突然一個黑色身影竄出抱住籃球。

「玄乃會飛了！」黃瀨激動叫道。

「打籃球怎麼可以用飛的！？」青峰跟著大聲嚷嚷。

「就是這樣，玄乃，把籃球投進框裡－－」

青峰無奈的看著一對笨蛋父子在籃框前打轉。

「我們玄乃搞不好是籃球天才呢！」黃瀨將玄乃用力攬入懷中抱緊：「吶，小青峰，教玄乃打籃球吧！」

「可以是可以，不過得先把他的翅膀綁起來才行。」青峰困擾的搔頭笑道。

就在這時，路燈突然全數熄滅，四周陷入一片黑暗，黃瀨卻看到了在夜空盤旋的黑翼，玄乃的顫抖傳遞過來。

青峰也察覺到不祥的氣氛而貼進黃瀨身側，攻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襲來，強勁的風刃在身上劃出無數刀口。

「小青峰！」擬軀體以極快的速度復原，身為人類的青峰可就不這麼幸運，全身都是怵目驚心的血痕。

「我沒事，快去救玄乃…」青峰壓著腹部喘息道。

黃瀨看清在夜空盤旋了無數帶著鳥喙面具身穿黑色狩衣的鴉天狗，而他們的目標顯然就是玄乃。

「你們這些傢伙不要欺人太甚了！」散發金色光芒的五芒星陣在黃瀨腳下展開，狐狸耳朵與尾巴隨著吟唱靈力發動而顯現，黃瀨伸出手，一片千年無花果樹葉幻化而出，靈力透過葉子做為媒介硬生生將抓住玄乃的天狗彈出結界，失去意識的玄乃直直墜落，青峰奮力一撲才驚險接住。

天狗群突然發出尖銳嘯聲，手持羽扇猛烈攻擊，眼看結界即將崩碎，黃瀨反手將無花果葉往青峰方向擲出，陣形轉成六芒星跟著轉移將青峰和玄乃兩人照住，黃瀨卻被遺留在結界外。

「黃瀨！」青峰急著要離開結界卻怎麼都出不去，就連聲音都被封鎖。

『愚蠢的狐狸，立刻將烏鴉之子交出！』

「老實說這個封印法陣除了玩躲貓貓之外，沒想到還能在這種時候派上用場。」黃瀨挑釁笑道。

『交涉失敗。』鴉天狗抽出腰間長劍朝黃瀨發動攻擊，眼看閃著光芒的利刃進逼，黃瀨一個側身讓刀刃毫米之差劃過面頰，接著出拳打上對方側腹，同時伸手幻化出無花果葉展開攻擊，對方顯然沒有預料到這種狀況，急忙振翅才驚險退開，天狗面具卻已被葉緣削掉了一半。

「這下可麻煩了…」黃瀨看著天狗群不僅沒離開還更加嗜戰忍不住無奈笑道，自己的靈力已所剩無幾，體力也快超出負荷。

風刃從天狗手中的羽扇揮出，其中還夾雜無數尖銳的黒色羽毛如雨般落下，即使擬軀體的復原能力再強，劇烈疼痛仍是無可避免，天狗趁機逼近揮出長劍，黃瀨咬牙護住身體，攻擊卻沒有如預期貫穿身體，他抬頭只見一個人影替他擋下了攻擊，而這個人的背上也有著一對黑色羽翼。

「是你…」黃瀨愣道。

「到此為止了。」一大片狐火猛的襲來染紅夜空，天狗群急忙撤退，在黃瀨虛弱昏過去前聽見了映日的聲音。

當黃瀨一醒來便被擁入溫暖懷抱，甚至能感覺到青峰激動的顫抖，黃瀨回過神才發現自己身在赤司宅邸。

「醒了嗎？」赤司打開和室的拉門走進來：「你已經昏睡兩個多禮拜。」

「咦！？」黃瀨驚道。

「紐約市中心的日式宅院，赤司你的品味還是一如既往的糟糕啊。」綠間推了推眼鏡走進來，黃瀨看見了跟在後方的高尾。

「小高尾，你－－」

「小涼是在問這個嗎？」高尾眨眼，一對黑色的豐滿羽翼啪的展開，黃瀨反射性驚叫。

綠間用力打了高尾的頭一下：「白痴，快收起來！」

「抱歉。」高尾傻笑著搔搔頭。

「和成身上流著烏鴉天狗的血統，當初是為了玄乃才請他前來協助－－」赤司話到一半，和室門再度被拉開，力道之大讓房間都為之震動。

「那些該死的烏鴉！居然敢在夜店外面堵我！」映日闖入咒罵道，一身櫻雪和服上沾滿血漬，當他看到高尾背上那對黑色翅膀，臉色更加難看。

「狐狸和烏鴉一直都是死對頭呢！」赤司呵呵道：「膽敢襲擊映日和涼太，無疑是對赤司家的挑釁。」赤司斜眼瞄向高尾。

綠間突然挺身擋在了高尾面前。

「小真你在發抖喔！」高尾忍不住噗哧一聲。

「少囉嗦，赤司這傢伙是來真的啊。」綠間不悅道。

「我不擔心唷，因為小真會保護我。」高尾微笑道。

綠間哼了一聲，臉上有些泛紅。

「天狗那邊我會去處理，玄乃就拜託涼太和大輝了。」赤司起身道。

黃瀨點點頭這才發覺少了人：「玄乃呢？」

鴉天狗成長速度很快，在黃瀨沉睡的期間，玄乃已經成為一名少年，看過的人都說簡直就是黃瀨的帝光時期，不過個性卻跟年輕的青峰一樣滿是衝勁與叛逆。

玄乃對身邊的人都很冷漠，有時欺負家裡的小狐狸不說，跟映日的關係也是十足交惡，惟獨對黃瀨才會展露笑容甚至是撒嬌，還有在赤司面前也是乖巧，最近跟著高尾學會如何隱藏翅膀後終於能外出活動，雖然偶爾遇到激動的時候，例如跟青峰搶食晚餐，尾羽還是會不小心冒出來。

籃球天份也繼承自父母，甚是青出於藍，雖然玄乃似乎不怎麼喜歡青峰，不過學習倒是十分勤奮，青峰也會利用工作閒暇時間陪他練習，黃瀨有時在場邊看著兩人一來一往都會忍不住想著，雖然他們之間看似沒有話語交集，其實相處還是十分有默契的。

不過最讓黃瀨驚訝的是有次火神來家裡拜訪，玄乃只瞧見他一眼就一溜煙消失躲了起來，這可讓火神受到不少心靈傷害，尤其是看到青峰鄙視嘲笑的眼神更是不滿。

「你這傢伙也沒有好到哪裡去吧！」兩人一如高中時候幼稚的吵架總是讓黃瀨無奈卻又懷念。

03.

黃瀨這天正忙著打掃，邊將櫃子的書重新排好，同時刷掉灰塵。

他拿起相框看了照片中可愛的小男孩如今已長成一名帥氣的青年，雖然這麼講似乎有些自誇，卻也不為過，玄乃的身高已經超越黃瀨跟青峰不相上下，隨著成長，玄乃依然很黏自己，不過黃瀨有時卻不太懂他心裡在想什麼，玄乃也從不會主動談及自己，總覺得多了一道無形的隔閡。

「母親大人。」

「玄乃，你回來啦！」黃瀨回頭笑道，卻不小心撞到櫃子，放在頂端尚未整理的整疊書不穩垮落，玄乃一個健步上前扯過黃瀨到懷中，黑色羽翼展開擋下了掉落的書堆。

「沒事吧？」玄乃望著懷中的人，卻見對方也直盯著自己。

「這張跟我一樣的臉怎麼看怎麼怪。」黃瀨撫上玄乃的臉頰笑道：「不過我可不會露出這麼惡狠的表情。」

黃瀨仰頭吻上玄乃皺著的眉間：「謝謝你保護我。」

「…這沒什麼。」玄乃鬆開手低聲道。

「可以麻煩你幫忙收拾這些書嗎？我得先去曬衣服。」

望著黃瀨走向陽台的背影，玄乃摸了摸額頭又抓抓耳朵，他知道自己現在的臉一定很紅。

「玄乃今天晚上不回來吃飯，我們就先開動吧。」黃瀨脫下圍裙道。

「嗯。」青峰應聲，小狐狸們卻突然對著陽臺落地窗叫了起來，青峰走過去開了窗，微風徐徐，沒有異狀。

黃瀨正在廚房盛飯，突然從客廳傳來狐狸驚叫及刮風般的騷亂，黃瀨來到客廳只見落地窗破碎一地。

施展法術的速度如同反射動作，對方卻明顯有所準備，風刃在狹小的客廳來回旋轉更加具有殺傷力使黃瀨無法順利吟唱，接連以無花果樹葉擋下天狗的凌厲劍擊，他企圖靠近前方獨自抵抗天狗的青峰，卻怎麼都無法擺脫眼前的糾纏。

『反抗之人，神隱於彼岸之地永生腐朽吧！』

突然襲來的黑幕和衝擊讓黃瀨重摔到牆上，耳鳴引發一陣強烈暈眩。

「…小青峰？」黃瀨看著眼前模糊的人影。

「抱歉，小涼，我還是沒有趕上。」高尾苦澀笑道，保護黃瀨的黒翼上佈滿灼傷，在他手中一枚戒指閃爍光芒，是屬於青峰的。

黃瀨望向殘破的客廳，黑色的羽毛散落一陣死寂。

頭仍有些隱隱作痛，他只記得夜空中突然竄出的黑影，接著便失去意識。

青峰望著眼前兩排高大的櫻樹，顯然已經不是在家裡，櫻花瓣飄起滿蓋夜晚，一輪明月高掛，迎面而來一排身穿白色和服的影子晃動著緩慢前進，白布罩住臉，映著兩行水漬。

青峰順勢向旁閃過。

長長的影子之後，有一尊轎子，彷彿住在月宮的神，下凡巡視。

領首之影開口。

『細長吟，殘月下，目隱之鬼，匣之中。』

非人之聲，深深穿透靈魂。

彷彿來自遠方的吟唱，令青峰頭暈目眩，身體開始發熱，劇痛襲擊雙眼。

『夢境之人，彌留地，無可歸來，無處歸去。』

捂住雙眼，疼痛讓他淚流滿面。

『聽，烏鴉殘笑之聲，指引未來。』

青峰緩緩睜開眼睛。

蓊鬱森林中，熟悉的景色勾起記憶。

「這裡是…」

參天的無花果樹下站著一名身穿水藍色狩衣的男子，略長的金髮蓋過白皙頸項，三支狐狸尾巴在身後交錯著。

「黃瀨…？」眼前成熟的臉龐一如映日先前扮成黃瀨的模樣，這次卻是黃瀨本人無誤。

他伸手往黃瀨摸去，竟穿透而過。

黃瀨衝著一旁前來的人笑了笑，是映日。

青峰突然恍然大悟，這是夢境卻也是未來，是自己消失之後的未來。

那是黃瀨與映日從異鄉回到了日本，靈山修行讓黃瀨不斷增進道行，甚至連赤司家的陰陽道也十分熟稔，深受山中萬物及前來朝聖的眾生愛戴－－

現在的黃瀨不需要兌現與自己同死的承諾，跨越人類短暫而有限的生命，黃瀨在沒有他的未來中找到了屬於自己的未來。

看著黃瀨美麗如昔的笑容，青峰忍不住握緊了拳頭。

『聽，烏鴉殘笑之聲－－』

「母親大人！」

玄乃一趕回家便緊緊抱住黃瀨，顫抖著低聲道：「還好你沒事。」

「玄乃…小、小青峰他…」黃瀨止不住抽咽，玄乃不捨的為他擦去眼淚。

「古時候就有關於『神隱』的傳說。」赤司拿起一根黑色羽毛把玩著，羽毛卻在手中一瞬間化為灰燼：「神隱也就是被神明隱藏起來的意思，傳說天狗會拐走迷失於森林的旅人，一旦遭遇神隱便會從現世消失，只能永生在彼岸交界排徊。」

赤司望向黃瀨道：「也許是時候該做出決定了，涼太。」

「我…不懂小赤司的意思？」

「母親大人，人類和我們不一樣，生命不僅短暫甚至脆弱。」玄乃溫柔捧起黃瀨的臉龐道：「和他在一起，只會不斷嚐到痛苦、悲傷與絕望，以您現在的靈力已足夠償還契約代價，只要您願意，隨時都可以擺脫與他的生命制約，回復自由。」

「不…我不能丟下小青峰－－」黃瀨在玄乃懷中使勁推搡著。

「放棄他，然後選擇我吧。」玄乃仍不放手，夾雜著鼻音的央求讓黃瀨終於忍不住崩潰大哭。

暫時搬到了赤司宅邸，過於安靜的夜晚讓玄乃有些不適應，他倚在延廊望著夜空一輪皎潔明月。

「聽說你今天做了很炙熱的告白呢！」高尾突然從延廊屋頂探出頭來，為了追蹤鴉天狗的蹤跡，他直到剛剛都在紐約上空穿梭，無奈仍是毫無斬獲。

「我不會收回那些話。」玄乃豪不猶豫道。

「天狗神的運氣很強，所以我始終認為能夠遇到小真一定是一輩子的好運。」高尾從屋頂靈巧的翻身而下到延廊。

「我真的不懂那個面無表情脾氣又硬又臭的人類到底哪裡好了？」玄乃噘嘴道。

「但是只要和他在一起就能擁有幸福的感覺卻是無論如何都無法被取代。」高尾溫柔笑道：「玄乃呢，和小涼在一起覺得幸福嗎？」。

「…很幸福。」

玄乃緊閉雙唇不再說話。

「傳說烏鴉的羽毛可以前往彼世。」高尾微笑道：「尋覓之人就在那裡。」

玄乃輕撫黃瀨的睡顏，緊閉的紅腫雙眼即使在夢中仍然有淚珠從眼角滑落。

「…真正讓你傷心的人是我。」他將黃瀨擁入懷中輕聲道：「但是喜歡你的心情卻也是認真的。」

玄乃從翅膀拔下一根黑色羽毛交握在兩人手中，然後閉上雙眼，任由夢境將兩人帶往彼端。

當黃瀨感覺到微風吹過，映入眼簾的是一大片白色花海。

「玄乃？這裡是…」

「彼岸與現世的交界，也是天狗誕生的地方。」

遠處大片的殘破紅色鳥居廢墟帶著詭色，一名身穿巫女服的少女就坐在中央鳥居上，長髮落入花瓣中不見尾。

「小青峰！」

朝思暮想的人就站在少女前方的花海上，青峰雙眼無神的望著前方，背上還有一對黑色翅膀，黃瀨不顧玄乃阻止急忙奔向前卻一步踩空，窒息般的冰冷傳來才發現自己落入水中。

深不見底的灰暗湖水，巨大蛟龍在眼前擺身而過，無數蒼白人影佈滿湖中，彷若幽靈般死氣讓黃瀨忍不住全身顫慄。

「噗哈！」黃瀨被一把拉出水面立刻咳嗽不停，玄乃將他冰冷身軀擁的更靠近，眼前的花海慢慢散開露出底下湖水。

「剛剛看到的都是被神隱的人，失去靈魂，永生在夢境中徘徊。」玄乃望向少女。

黃瀨細睛一看才發現少女竟有雙紅色蛇眼。

『彼岸之地，來者何意？』少女緩緩開口，卻是沙啞的老嫗嗓音。

「我、我要帶回被神隱之人！」湖水的寒意深入骨髓，黃瀨顫抖著放聲道。

『兩線平疏，各有命。』少女突然來到黃瀨面前：『你真的希望他存在嗎？』勾起的嘴角下是一對尖利蛇牙。

玄乃抽出羽扇卻被黃瀨制止。

「我的命是小青峰給的，自然是要還給他，而且…」黃瀨露出笑容：「小青峰其實很怕寂寞的。」

只見少女面露猙獰，裂開的唇角露出鮮紅蛇信，玄乃突然推開黃瀨，利牙被羽扇擋下，兩人隨即纏鬥在一起。

「玄乃－－」

「別過來！」黃瀨起身想幫忙，玄乃的阻嚇讓他停下動作。

「你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吧！」玄乃放聲道。

「小青峰…」黃瀨望向身後的人又看向玄乃，仍是猶豫。

「如果母親大人只有在他身邊才能展露笑容，那對我來說便是一切了。」玄乃苦澀笑道：「快去吧，他不是你最重要的人嗎？」

黃瀨咬緊下唇轉身奔去，眼看青峰的身體逐漸沒入水中，他一躍而下潛入奮力的伸長了手將青峰緊緊抱住，湖面的光線越來越微弱，隨著沉入陰暗湖水，一張又一張被世人遺忘的蒼白臉龐傾訴委屈與悔恨，黃瀨只覺得身體有如千斤般沉重，就在他快要失去意識時，藏在衣襯內一隻黑色羽毛突然發出耀眼光芒－－

玄乃看著湖中兩人隨著光芒消失的身影，他放下羽扇無心再戰。

『愚蠢的烏鴉被狐狸玩弄。』少女朝玄乃露出譏笑：『彼岸，烏鴉生之地，踏入則至死不能離。』

「這一點我很清楚。」玄乃淡笑著：「即便是死路我還是必須得來。」

『癡情之人，終為情亡，可悲，可悲。』少女似乎覺得無趣，轉身緩緩踏入湖中消失蹤影。

「母親大人…如果最後能看見您的笑容就好了。」玄乃仰望灰暗天空閉上雙眼，將淚水吞回。

黃瀨咳著將腥臭的水吐出，當他第一眼看到黑子，眼淚便無法控制撲簌簌流下。

黑子溫柔笑著：「歡迎回來。」

「小青峰呢？－－」黃瀨不穩的起身跪在青峰身前。

「涼太…」青峰虛弱的睜開眼睛。

顫抖著倚在青峰胸前，熟悉的心跳聲與體溫讓黃瀨忍不住鼻酸。

「為什麼…要來？」低聲的喃喃自語沒有逃過狐耳的銳利聽力。

就在黃瀨開口想問那是什麼意思時，隨著背上的黑色羽翼如凋謝的花瓣粉碎消失，青峰在黃瀨懷中陷入沉眠。

「赤司！你找我什麼事？」火神打開和室拉門卻沒看到人，突然一顆籃球滾到腳邊，就在撿起球時一個推力讓他往前撲倒。

「後續就麻煩你了，大我。」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赤司，你這混帳－－」失重感讓火神不斷下墜，突然出現的舖石地面讓他摔得四腳朝天。

「痛…這裡是哪裡？」火神撫著撞疼的屁股，看見漆黑夜空上掛著又大又圓的滿月。

『來者何人？有何意圖？』低沉的吼音讓火神忍不住僵直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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