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日紅の花

00.

綿延村落的深紅火焰照亮無月的夜空，無聲無息的寂靜連木造房崩塌的聲音都吞噬，這一切全都照映在一對金色的眼瞳中。

「那些倖存的村民是怎麼說我的？」上揚的語氣彷彿說笑般，嘴角卻緊繃成一線。

「……」即使放輕步伐從背後靠近仍無法逃過那對銳利的狐耳，身穿黑色狩衣的男子來到無花果樹下，猶豫了一下後仍緊閉不語。

「我是那隻擾亂天下咒殺蒼生的狐妖，而你是京城派來斬妖除魔的偉大陰陽師！？」原本端坐在無花果樹上的男子突然起身放聲大笑，一襲白色狩衣被火光染成赤紅，九支狐尾在身後交錯著，散發出的懾人靈氣連樹下的黑衣男子都冷不住打顫。

「這裡是我的家鄉，千年來都是在這裡度過，現在卻一夜間什麼都沒了…」狐仙喃喃自語，曾經流光浮動的雙眸如今卻一片死氣。

黑衣男子不自覺的握緊手中念珠，沙啞的開口：「趕快…讓這一切落幕吧。」

狐仙緩緩轉身俯視樹下的男人，與那一對從第一次見面就沒有絲毫動搖的金紅異色雙瞳對視，狐仙輕聲開口：「你呢…你又是怎麼看我的？」

苦澀如同漣漪般一圈一圈散開，最後被低吟的咒文掩蓋，圍繞在無花果樹下的五芒陣散發光芒。

狐仙倒也不打算反抗，他聞的到從黑色狩衣下傳來的濃濃血腥味。

即使可能喪失性命也要封印自己嗎…

他無奈的笑著閉上雙眼，隨著四肢越來越沉重，乾脆放任身體從樹上墜落。

「沉睡吧…然後當你再次醒來時，這個世界會變得比現在更美好。」

這是狐仙在失去意識之前最後聽到的話。

從臉頰滑落的水珠，他記得人類稱之為「淚水」……

01.

加入帝光籃球部不久，黃瀨便順利的直升一軍，在社團以及模特兒的雙重光環下，免不了開始傳起一些流言蜚語。

「聽說黃瀨涼太是隻狐狸精。」這是最常出現的一句。

無論是在走廊，還是在廁所，甚至是上學途中－－就像現在，黃瀨光是從校門口走進教學大樓準備換穿室內鞋，窸窸窣窣的私語就從沒間斷過，當他打開置物櫃準備把布鞋放進去時，伴隨啪啦啪啦的聲響，無數殘破的白色紙偶滿出掉到地上，黃瀨沉默了一下，儘管已經不是第一次，這副景象卻仍讓人感到毛骨悚然。

「就如同詛咒一般呢。」這是赤司的說法。

雖然赤司表明願意幫自己解決這些如蒼蠅般煩人的現狀，但是被黃瀨婉拒了，他不想讓身邊的人因為自己而受到牽連。

「這次居然還沾上了紅色油漆。」一個聲音在右後方響起。

「小黑子！？」黃瀨被身後無聲息的出現嚇到。

「早安，黃瀨君。」黑子從地上撿了一張紙偶，上頭暈染的紅色顏料，就像鮮血一般。

「哲，早安。」青峰拖著腳步邊打哈欠走進來，卻在瞄見地上的紙偶堆後眼神一瞬間變得銳利。

「居然還有！？這些混帳－－」帶著怒氣的低吼聲，青峰掃視四周，所有的私語一瞬間戛然而止。

青峰不悅的嘖了一聲，一把搶過黃瀨仍提在手上的布鞋塞進自己的櫃子裡。

「小、小青峰，你在做什麼！？」

「從今天開始你用我的鞋櫃。」

「那小青峰的鞋子－－」

「我會帶去教室。」說完，青峰撇頭就走。

「這是青峰君的心意，你就收下吧。」黑子拉著仍猶豫不已的黃瀨一同往教室的方向走去。

黃瀨在教室發了整天的呆，一顆心跟著自己的鞋子被鎖在青峰的櫃子裡。

放學鐘聲一響，黃瀨立刻抓著書包往鞋櫃奔去，不遠處便看見一個與自己身高相仿的人站在那裡等待。

「小青峰下午一定蹺課了對吧！？」青峰的教室明明就在三樓最遠的角落，黃瀨對於自己的腳程還是很有自信的。

「是蹺課啊。」青峰不耐煩的掏耳朵「忙著在這裡－－」

黃瀨突然漲紅著臉猛力打開櫃子，青峰嚇了一跳，先前要說什麼全給忘個精光。

「好了好了，快去體育館吧，社團活動要開始了！」黃瀨將室內鞋換下一口氣塞進櫃子裡。

「喔喔…」青峰一臉不明就裡的被黃瀨推出教學大樓。

儘管現在兩人四支室內鞋緊密的塞在一起著實讓黃瀨心跳不已，但是比起這個他更害怕聽見青峰說出他今天蹺課是為了幫自己守著櫃子。

黃瀨摸著發燙的臉頰，嘆了口氣

果然，太幸福是不行的吧…

擦掉滑下臉頰的汗水，黃瀨倚在球場邊休憩，看著仍精力充沛在場上馳騁的青峰，一朵紅暈又染上臉頰。

「黃瀨君，今天很安靜呢。」

「小黑子什麼時候來的！？」

「從剛剛就在了。」

「涼太，聽說今天鞋櫃裡還是被放了紙偶？」赤司走了過來。

黃瀨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如實的點頭。

「大輝不是說昨天已經抓到犯人了嗎…？」赤司思索著低語。

「小青峰？」

「聽說昨天放學後，青峰君看到有人在黃瀨君的櫃子裡放東西。」黑子解釋道。

「咦！？那他有沒有－－」

「拳頭還沒揮出去，人就散了。」青峰結束練習走過來，不屑的嗤了一聲：「下次再讓我逮到絕對要他好看！」

「小青峰，不可以啦！如果被老師發現－－」

「涼太說的沒錯，今天仍然有紙偶就代表犯行之人不止一組，現階段必須先減少犯行次數，才能順利揪出真正幕後黑手，所以接下來的幾週就麻煩大輝跟在涼太身邊，隨時注意狀況。」赤司朝兩人點了點頭。

「也就是所謂的宣示主權是吧。」綠間推了推眼鏡

「不、不行啦！」居然要他跟青峰整天綁在一起，黃瀨一張臉紅到脖子。

「什麼意思啊，就這麼不想看到我！？」青峰不悅的一把扯過黃瀨的衣領。

「嗚－－」黃瀨只能猛搖頭，一句辯解都說不出來。

「涼太，這是基於你不想把事情鬧大的權宜之策，如果你不願意，我也可以立即出手殺雞儆猴，讓全校的人都知道膽敢招惹黃瀨涼太的下場。」赤司的嘴角浮現笑容。

黃瀨只覺得一陣冷顫從後背竄上腦門，他反抱住青峰近乎淒厲的大喊：「不勞小赤司大人費心，我只要有小青峰就夠了！！」

「……青峰你那副得意的樣子真是噁心。」

似乎是對黃瀨一席話十分滿意，青峰倒也不理會綠間的諷刺。

結束例行的社團後one on one，太陽早已西下，秋意為夜晚添了一絲涼意。

肚子發出飢餓的訊息，青峰不耐的咂嘴。

「小青峰洗完了就先回去吧！」黃瀨不等青峰回覆，抓了替換衣物就往淋浴間衝去。

他知道青峰的手腳一向很快，不像自己總是仔細地梳洗，今天更是打定主意要刷到脫皮，總比兩個人一起回家尷尬來的好。

算了算時間，應該差不多只剩自己一個人，稍稍拉開浴簾探頭，空蕩蕩的淋浴間十分安靜，黃瀨這才鬆了口氣走出來換穿衣物。

「嗚…總覺得開始變冷了。」背著書包走出體育館，黃瀨忍不住吸了下鼻子。

「也太慢了吧，肚子都餓扁了。」慵懶的聲音從校門旁傳來。

「小、小青峰，你在這裡幹嘛！？」黃瀨嚇得停下腳步。

青峰一臉當然是在等你啊的白了他一眼。

「快走吧。」青峰仍舊是轉身逕自地往前走，但是步伐卻刻意放慢到可以讓黃瀨輕易追上的速度。

黃瀨硬著頭皮跟上，卻仍然與青峰保持一步的距離。

青峰瞥了他一眼，突然伸手一把拽住黃瀨的肩膀拉到自己身邊。

「……小青峰該不會要一路送我回家吧？」

黃瀨試探地問了一聲，然後在看到青峰的神情後，認命的閉上嘴。

02.

午休時間，好不容易擺脫青峰才得以在頂樓角落換來難得的獨處。

黃瀨倚著牆仰望藍天，其實他隱約有感覺到，這一切的開端是從暑假結束後開始，與模特兒還有籃球無關，這份單純卻不知原因的惡意讓他有些恐慌。

與其說是詛咒，不如說是預兆。

總覺得不是什麼好事。

「難道真的跟暑假在山上碰到的狐狸有關係嗎…」黃瀨喃喃自語。

話說那次會上山還是青峰硬抓著自己去的，他扁了一下嘴。

在開學前的暑假，一早接到青峰的電話，簡短一句「今天一起出門吧。」讓他在床沿呆坐了近十分鐘才想起應該要趕緊打扮一下。

來到了約好的車站，黃瀨始終難掩心情雀躍，但是當列車窗外風景由都市漸漸變成深山綠林時，這才發覺事態不妙。

「果然夏天就是要來森林抓蟬啊！」站在小徑入口處，反觀青峰躍躍欲試的笑容，黃瀨已經放棄掙扎。

早知道出門前應該要帶上防蟲液的…

認命的跟在青峰身後走進森林，黃瀨不出所料的深受飛蟲們愛戴，還因此被青峰取笑許久，更別說青峰的不少戰利品其實都是在他身上捉到的。

「唉，鞋子上都是泥巴－－」黃瀨始終與青峰保持一定距離，以防這隻黑皮突然心血來潮抓了蟲往自己臉上丟。

突然，一陣珠玉撞擊破碎的聲音傳來，黃瀨盯著森林深處遲疑了一下，緊接著聽見的嗚嗚低鳴聲卻讓他的心臟莫名鼓悸，黃瀨看了前方青峰的背影一眼後轉身踏入樹叢中。

與陽光明亮的小徑不同，茂密的枝葉遮掩，四周幾乎一片漆黑，黃瀨只能小心的扶著樹木前進，隨著哀鳴聲逐漸接近，黃瀨用力掙脫樹叢隨後即踏入一塊空地，陽光再度露臉，一棵近千年的老樹就聳立在眼前。

「好巨大的樹啊…」黃瀨使勁抬頭，這樹幹至少也得五個人才能圍的住吧。

微弱哀鳴聲傳來，接著突然中斷，黃瀨趕緊繞到樹後方，一隻有著艷紅毛色的大狐狸映入眼簾，他不自覺屏住呼吸。

狐狸的金黃色眼瞳緊盯著眼前的人影不放，粗重的呼吸聲卻透漏出狀況十分不佳，黃瀨放慢腳步往牠靠近，狐狸卻突然發出嘶嘶聲開始掙扎，嚇的黃瀨停下腳步。

這時，他發現狐狸的尾巴似乎是被一塊石頭緊壓動彈不得。

黃瀨吞了口水開口道：「讓我幫你搬開石頭！」說完，他一個彎身在狐狸面前正坐。

狐狸安靜的看著他，彷彿是在思量他的提議，黃瀨也認真的回視，狐狸終於緩緩鬆開原先盤踞的姿態，頭輕擱在前肢，將尾巴露了出來。

黃瀨驚喜的露出笑容，他隨即上前托住石頭使勁上提，石頭明明不大卻十分沉重，即使牽扯到傷口，狐狸依然沉著不動，視線始終停在黃瀨身上。

隨著力道的增加，石頭終於開始鬆動。

「啊啊－－不要小看打籃球的人！」黃瀨一口氣將石頭搬開，珠玉破碎的聲音響徹天空，白色光芒乍現，黃瀨跌坐在地上。

當他再次睜開雙眼時，狐狸已消失蹤影。

「怎麼會…」黃瀨抬頭一看，發現原本茂密參天的老樹竟完全乾枯。

當黃瀨伸手撐地起身，手掌觸及的黏膩卻讓他倒抽一口氣，遍地的紫紅腐爛果實，究竟是什麼時候在的，黃瀨完全沒印象。

這是…無花果……

濃郁的味道讓他一陣暈眩。

之後究竟是怎麼走回小徑，黃瀨完全沒有記憶，當他回過神來，青峰正一手壓著額頭問他是不是中暑了，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他小聲的回說沒事。

青峰沉默了一下，說句「回去了」便拉著黃瀨走出森林。

「雖然有點奇怪，難到真的是詛咒嗎…」黃瀨歪著頭苦思。

他望著學校頂樓地上積水的倒影摸摸自己的頭。

「頭髮怎麼了嗎？」

「沒啦，只是在想要是長出狐狸耳朵之類的東西會很可怕吧－－」黃瀨突然打住，驚恐的轉身。

「哦？讓我來幫你檢查一下吧！」青峰臉上掛著笑容，磨著拳頭走過來。

「小、小青峰－－」黃瀨忍不住抖了起來。

「黃瀨，你覺悟吧！」青峰咬牙切齒的猛撲過來。

黃瀨嚇得直往後退，慘叫不絕，一個踉蹌，兩人接連跌倒。

「好痛…」黃瀨仰倒在地，卻發現陰影遮住了藍天，抬頭對上青峰銳利的雙眸，黃瀨愣著感覺心跳漏了一拍。

「……真想在你的脖子裝上項圈和遛繩，讓你無法離開我身邊。」青峰雙膝跪在地上，雙手彷彿牽制一般壓在黃瀨肩膀兩側。

「小青峰在開玩笑吧！」黃瀨企圖打哈哈帶過，卻發現對方的眼眸越加深邃，彷彿要將自己吞噬一般。

午休結束的鐘聲響起，青峰靜默片刻，終於鬆手站起來。

「今天放學後在教室等我，我去接你。」他背對黃瀨，說完後逕自離去。

「………」黃瀨還躺在地上，一句話都答不出來。

熱度從耳根一口氣燒上來，黃瀨只能死命的摀著臉，努力告訴自己要記得呼吸以免窒息。

03.

最後一堂下課鐘響起，黃瀨伸了個懶腰後抓起書包，卻突然想起中午被撲倒的窘況，只得紅著臉又坐回位子上。

幾分鐘後，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教室門口。

「走了，黃瀨！」聞聲，黃瀨猛的起身快步走出教室，也不等青峰跟上便逕自向前走，青峰倒也沒說什麼，離去前不忘環視教室裡其他人，做足宣示後才跟上黃瀨的腳步。

前往青峰的鞋櫃取鞋已經變成黃瀨的例行公事，每次看見青峰的名字都會讓他有一種錯覺，彷彿這個位子本來就是屬於自己的。

黃瀨涼太成為了『青峰大輝』的一部分。

那他自己呢？

黃瀨猶豫著走到寫著自己名字的櫃子前，看著上面仍殘留的紅色痕跡緩緩伸出手。

在這個名為『黃瀨涼太』的狹窄空間裡究竟有什麼？

一定是塞滿了殘破的、醜陋汙穢的－－

突然，黃瀨的手被緊緊握住。

「走了。」青峰面無表情的抓住黃瀨直接往外走去，強勁的力道在黃瀨白皙的皮膚上留下紅印。

門仍然沒有打開。

「吶…小青峰，你是怎麼看我的？…」黃瀨低頭跟著，輕聲問道。

卻沒有得到答覆。

社團活動快結束前，黃瀨自告奮勇陪桃井去運動用品店取貨。

原本打算跟著去的青峰被皮笑肉不笑的赤司瞪了一眼後，只得遠望著兩人離去。

「雖然我說過要注意涼太的狀況，但是跟太緊也是會產生反效果的。」

「我知道拿捏的分寸。」

赤司直視入青峰靛藍深邃的雙眼，緩緩開口：「如果是那樣最好。」說完便轉身離去。

「……」青峰仍獨自站在體育館門口望著夕陽西下的殷紅雲幕。

「要不是小黃陪我來，只有我一個真的提不動這些吶，真是麻煩你了。」桃井有些抱歉的笑道。

「作為球隊的一份子，這點小忙是應該的。」黃瀨俏皮的對她眨眼：「況且能出來透透氣也不錯！」

「小黃終於笑了呢。」桃井微笑道。

「咦？」

「總覺得小黃最近一直很沒精神的樣子，果然是因為那些謠言的關係嗎？」桃井猶豫道。

「嗯，是啊…」黃瀨苦笑道，雖然比起謠言詛咒，青峰帶給自己的困擾似乎更多一些。

「放心吧，有赤司君在一定沒事的，我也會叫阿大幫你多注意一下！」

「最讓人放心的其實是小桃唷，聽完妳的話真的讓我充滿信心呢！」黃瀨笑道。

「是、是嗎？」接受到讚美，桃井害羞的紅了臉。

兩人走到公園的籃球場旁，桃井將手中的提袋放在長椅上，開口問道：「小黃想喝什麼？我去販賣機幫你買，順便帶一些回去給部員們。」

「我喝礦泉水就行了。」

「OK，就麻煩小黃在這裡幫忙顧一下東西囉！」說完，桃井便往球場另一端巷子口的販賣機跑去。

黃瀨坐在長椅上，看著安靜無人的球場。

假日他常和青峰跑來打球，而且往往都是青峰隨傳隨到，有次他甚至在半夜跑來只因為青峰一句睡不著，儘管嘴上抱怨，他還是以最快的速度穿好鞋子跑出門，當黃瀨看見球場中獨自站在月光下的那個人，所有話語都比不上來自心口的炙熱與衝動。

青峰發現他後，露出一貫的挑釁笑容：「來吧，黃瀨！」

就在那一刻，黃瀨下定決心，無論最後能否追上這個人，自己的視線永遠都不會再離開他了。

明明應該是這樣的。

現在卻連對著青峰的面都辦不到的自己簡直可笑至極。

黃瀨望著飄散在球場上的暗紅落葉，突然的視覺黑幕與暈眩讓他忍不住皺著眉閉上眼，再次睜開眼時，強烈的既視感伴隨一陣冷冽爬上背脊。

黃瀨跪在地上，遍地的紫紅色腐爛果實散發濃郁香氣，一隻擁有艷紅毛色的大狐狸緩步走來。

冷汗滑落臉頰，他愣著看向狐狸身後，九支尾巴不時互相交纏著扭動，狐狸的前肢掛著一串珠玉，正碰撞著發出清脆的聲音。

「是你……」黃瀨輕聲道。

「小黃，小心前面！！」尖叫聲灌入耳中。

瞬間的視覺黑幕，突然出現在眼前的人影猛力朝自己揮動手臂。

景色倏地一陣模糊，黃瀨喘息著半跪在地上瞪視前方的人，輕微的刺痛滲入臉頰，他摸了一下，看見殷紅血跡。

攻擊者顯然沒料到他能在瞬間改變方向翻身閃過攻擊，其實黃瀨自己也不清楚，只能說籃球訓練確實讓他的身體反射動作提升不少。

腐爛的果實與狐狸消失了，卻多了一名帶著口罩與鴨舌帽的陌生男子，手中的美工刀在夕陽下閃閃發光。

「站在那裡別動！」黃瀨的斥喝讓男子不敢妄動，正跑過來的桃井也停下腳步。

「放心，一下子就會結束了。」黃瀨對一臉擔憂的桃井笑道。

這舉動顯然激怒了男子，怒吼聲從口罩下傳來，男子再次揮動美工刀朝他衝過去，黃瀨在同一時間跨步向前，以模仿帶球越過防守的姿勢一個低身閃過攻擊，接著順勢側身以手肘重擊男子的腹部。

只聽見一聲悶哼，男子無力的前倒在地。

黃瀨笑著朝桃井比了個拇指，桃井這才放下心跑回長椅取出手機準備報警。

清脆玉石聲響突然傳來，黃瀨一個急轉身，反射光芒的刀刃卻已逼進到胸口，隨著桃井的驚叫聲，黃瀨咬牙準備承受刺入的疼痛，刀刃卻在面前被一隻手猛然抓住。

陷入手掌的刀片帶出鮮血滴到地上，男子嚇的鬆開手，早已不知掉去哪的鴨舌帽底下是半張顯然與他們年紀相仿的臉。

「剛剛被撂倒是你最後逃跑的機會了，現在我可不會這麼輕易放過你！」說完，青峰一記猛拳直接對上右臉頰將男生擊飛出去。

看見對方顯然是直接昏死過去，青峰不屑的嗤了一聲。

「阿大！！」

「啊啊，吵死人了！」青峰放開仍緊握的左手，沾滿血跡的刀刃掉到地上，引的桃井倒抽一口氣。

青峰聽見黃瀨的叫喚而轉身，卻被對方衝過來的力道撞倒在地。

「痛痛痛…你在搞啥啊！？」青峰仰倒在籃球場上，突然感覺傷口一陣刺痛。

黃瀨跨坐在他身上，雙手緊緊捧著他受傷的左手。

「如果、如果小青峰－－」黃瀨說到一半便緊咬下唇不再出聲。

「唉，別哭了。」青峰無奈道。

黃瀨低著頭，淚珠打在青峰衣服上形成點點水漬。

青峰躺在地上伸出右手攬住黃瀨的脖子往自己的肩口輕壓，感覺黃瀨溫順的縮在自己胸前的體溫以及淚濕衣襟的熱度，青峰仰望被夜空吞噬的晚霞，覺得自己從未像現在一樣如此平靜過。

攻擊者是別校的男生，當對方的父母趕來道歉時，黃瀨便表示不再追究，他瞄了眼皺著眉頭的青峰後得到一句「隨你高興」，警方也同意交由校方處分，整件事到此算是告一段落。

當三人從警局離開時已經過了晚餐時間，和赤司打過電話報平安後，得到明日再詳細說明的指示，三人決定先將運動用具帶回家，隔天再帶去學校。

「不過居然只因為自己的女朋友老是拿著小黃的雜誌來批評他就跑來攻擊人，也太小心眼了吧！」說到氣頭上，桃井用力的嘟起嘴。

黃瀨只得苦笑著帶過。

「不過我其實也能懂那種心情呢。」黃瀨微笑著垂下眼簾：「即使對別人來說是多麼小又多麼無意義的事，仍然會有人全心全意的去珍惜…」

桃井敏感的眨了眨眼：「小黃該不會有喜歡的人了？」

「……應該說是單戀比較合適吧。」黃瀨有點不好意思的笑道。

「能被小黃這樣的好男人喜歡，對方真是幸福呢！」

「唉，別再消遣我了～」

「快走吧，五月，我的肚子都餓扁了。」青峰丟下兩人轉身走進右側巷子。

「哎！等等我啦，阿大！這個死黑皮又莫名其妙的在生什麼氣！？」

「那我就往這邊走了。」黃瀨指著左側巷子。

「小黃，明天學校見囉！」

對著遠去的人影揮揮手，直到隱沒於夜色中，黃瀨看向手中殘留的血漬，然後握緊了拳頭。

04.

隔天，因為青峰魯莽的舉動導致手掌受傷無法練球而被赤司狠唸了一頓，一個禮拜的社團時間，青峰都依照赤司指示獨自跑著操場，黃瀨偶爾會偷溜出來看他，青峰發現後，就會伸出沒受傷的右手揉亂一頭金髮，要自己趕緊回體育館以免被赤司抓到，跟他一起受罰。

黃瀨總是嘟著嘴說無所謂，儘管最後仍會在青峰的眼神示意下，乖乖走回體育館。

過沒多久，謠言漸漸淡去，彷彿是隨著攻擊事件落幕而消失一般，黃瀨的鞋櫃也不再被人塞入紙偶。對於終於獲得赤司首肯不用再無時無刻的專人護送，黃瀨開心的和桃井擊掌。

隔日上學時，黃瀨仍下意識打開青峰的鞋櫃，後來才想到其實已經不需要這麼做了，但是養成的習慣顯然不是這麼容易能改掉，再加上青峰也沒特別說什麼，只是依往常拎著鞋走去教室，黃瀨也就順勢繼續使用青峰的鞋櫃了。

有一段時間，黃瀨對清脆的敲擊聲十分敏感，但是狐狸都不曾再出現，久而久之，黃瀨也漸漸淡忘。

直到那天，狐狸再次出現在黃瀨面前。

那是在黑子決定退出籃球社，一個下著雨的午後。

根據綠間的說法，黑子的行為是早在很久前便開始醞釀的徵兆，只不過到此時才一口氣顯現。

這段話讓黃瀨久久無法平復，因為作為帝光籃球隊的一份子，自己完全沒有察覺到這些。

無論是小黑子，還是自己發誓要永遠注視的那個人。

社團時間，保健室老師似乎外出不在，黃瀨放輕腳步走來，果然在最裡面病床上發現熟睡的青峰。

「小青峰…在你的夢裡有我的存在嗎？」黃瀨坐在床邊俯身輕聲道。

「咦！老師不在嗎？」保健室的門突然被學生打開，黃瀨嚇了一跳正準備起身卻反被拉住手臂，過大的力道讓他失去平衡跌到床上。

「小、小青峰！？」

「噓－－」

兩人的身影被病床旁的簾幕遮掩，黃瀨不自覺屏住呼吸，整個人幾乎貼在青峰懷中緊張得都能聽見自己鼓噪心跳聲，一張臉紅的徹底。

「他們好像走了。」交談聲伴隨著門關上的聲音遠去，黃瀨急著想拉開距離，卻被青峰緊緊攫住。

「我肚子餓了要去速食店，你也翹掉社團吧。」

「這怎麼行！」黃瀨忍不住質問道：「小青峰為什麼都不來練習？」

「那種無聊的事誰要做啊！」

「跟我的one on one呢，小青峰也覺得很無聊嗎！？」

「確實蠻無聊的。」青峰不耐煩的搔頭。

黃瀨顫抖著聲音道：「是這樣嗎…」

「要去練習也是可以－－」青峰突然伸手撫上他的臉龐：「只要你能取悅我。」揚起嘴角勾出的弧度讓黃瀨忍不住打顫。

「辦不到的話就算了。」青峰無趣的起身，衣角卻被黃瀨抓住。

「小青峰…真的會來練習吧？」

青峰勾起黃瀨下巴直視那對不輕易放棄的金色眼眸冷笑道：「那就要看你的表現了。」

青峰的性器在自己手掌搓揉下逐漸挺起，跟自慰不同的灼熱觸感讓黃瀨忍不住羞紅臉咬緊下唇，青澀的動作卻怎麼都無法讓對方到達高潮。

青峰突然伸手抓住黃瀨的臀部揉捏起來，來不及掩住的呻吟從黃瀨口中流出，手中動作也跟著緩了下來。

「剛剛的氣勢去哪了？」青峰貼在他耳邊輕輕吐氣笑道。

黃瀨猛的壓住青峰肩膀將他推到床頭。

「痛！」青峰正要大罵卻看見坐在自己身上的黃瀨而愣住。

一一解開的襯衫扣子，從鎖骨撫摸而下的白皙肌膚，黃瀨輕按自己的粉色乳首邊喘息著，從耳朵往頸部逐漸泛起的潮紅增添淫靡氣息。

「這個不錯－－」青峰瞇眼直盯著黃瀨動作滿意的舔唇笑道。

黃瀨忍著羞恥將制服褲子及內褲褪到膝蓋，已經勃起的性器微微顫抖著，隨著搓動而流淌的蜜液滴到青峰堅挺上沾染濕黏。

「需要幫忙嗎？」青峰從書包摸出潤滑液在黃瀨面前晃了晃笑道。

黃瀨一把搶過不悅道：「居然隨身攜帶，真下流！」

汗水從額間滑落，黃瀨咬緊牙關將塗滿潤滑液的手指推入後穴，緩慢的拓展動作讓青峰耐不住直接將手指跟著壓入，穴口一下子被強迫撐開，過度的深入讓黃瀨悶哼出聲。

「哈…啊啊……」唾液從嘴角滴落，腰部跟隨青峰手指的攪動挺直著顫抖不止。

「保險套也有，不過我沒打算要戴上。」青峰將手指拔出，跟著抵在穴口的是碩大的炙熱：「我要將精液全部灌入你體內。」

「啊…等、等等－－」

青峰扣住纖細的腰身一口氣挺入。

「糟糕…好緊…」青峰扯著嘴角低聲笑道，不斷收縮的體內緊緊絞住讓他差點就要繳械，收緊下腹才好不容易忍住。

「痛…好痛…小青峰…」尖銳的疼痛感讓黃瀨僵直著身體，眼淚一滴滴滾落。

「放鬆身體，沒事的。」青峰親吻黃瀨的眼角柔聲道，同時伸手搓動他有些疲軟的性器試圖轉移注意力。

「嗯…哈啊……嗚…」黃瀨的聲音似乎有了些轉變，青峰扶住腰背將人放倒在自己身下，開始緩慢的抽出再插入。

「…好難受…啊…」夾雜鼻音的啜泣，淚眼迷濛的金眸差點讓青峰失去理智，硬挺的性器似乎又脹大了幾分。

他開始加快速度，就連能讓黃瀨不自覺挺腰發出呻吟的位置也完全掌握。

「啊…啊啊…哈…嗯啊…那裡…不…不行…」承受猛烈撞擊的下身一片濕黏，強烈的快感讓黃瀨不停的搖著頭，呻吟聲卻完全止不住。

青峰將黃瀨的雙腿折起到胸前，用更深入的角度抽送，只見黃瀨仰起脖子全身痙攣，從性器突然噴出的白濁染濕兩人腹部。

「嗚…」被猛烈收縮的後穴咬緊，青峰也忍不住在黃瀨體內攀上高潮，精液滿滿灌入，隨著性器的推擠從穴口溢出。

黃瀨失神顫抖著抽噎哭了起來，青峰扣住他的後腦勺深深吻上，強迫交換著彼此的濃烈氣息直到黃瀨逐漸止住哭泣，深吻轉為安撫輕啄，而後鬆手。

「我決定要去桐皇學園。」青峰起身整理衣著。

「是嗎…」黃瀨勉強撐起身體沙啞道：「那我就去海常吧。」

天空帶著夕陽餘暉仍然藍的美麗，黃瀨望著窗外：「這樣以後就能在賽場上遇到了。」

腳步聲隨著門關上而遠去，黃瀨並未回頭，他已經沒有勇氣去注視那個人。

晶瑩的淚珠無聲滑落，黃瀨輕撫下腹感覺裏面脹的不可思議。

他的戀情就如同無花果般，還沒開花便結果。

在櫻花飄散的時節，驪歌在校園中悠聲流傳。

桃井開心地拉著青峰和綠間一起合照，儘管兩人的表情嫌惡到不行。

「阿大有看到小黃嗎？剛才明明還看見他被女生團團圍住的。」桃井墊起腳尖努力在校門口的人群中搜索。

「無聊，我要回去了。」青峰轉身走出校門。

「哎！阿大－－」桃井生氣的叫道。

「明明是和好的最後機會了啊…」桃井惋惜的喃喃道，眼睛仍在人群中尋找顯目的一抹黃色，最後還是放棄的嘆了口氣，轉身追上青峰的腳步。

畢業典禮一結束，所有人都在校門口忙著拍照留念，空蕩蕩的教學大樓裡安靜無聲，黃瀨獨自站在鞋櫃前，將寫著青峰名字的鞋櫃緊緊關上。

從明天開始，這個位子就不再屬於他。

黃瀨走到寫著自己名字的鞋櫃前，許久未使用的把手上積了層灰塵。

狐狸站在身後，帶著玉石清脆的聲音。

黃瀨深吸了一口氣後將門緩緩打開。

裡面，空無一物。

05.

時間結束的哨音響起，黃瀨全身虛脫的坐在地上，來自心口的痛遠超過雙腳，已經好久沒有感受這種快窒息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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