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沈夜意料，没几天雩风就直接找上门来。

“沈先生好手段，我谈了小半年的计划，你几天内就能搅合掉一半。”

“你在说什么？”

“别装傻。不要以为没人认识那突然间来插一脚的公司本是谢衣名下的，除了你之外，还有谁有心情花钱花心思去操控它。”

“你想多了。我的确顾念旧情，分了些人脉也投了些资金，但他们始终是自行运作，跟我没有太多关系。”

“我会信你？你不要忘了那间公司的主人还没死呢。别以为你当年一手瞒过去就没人翻得出案来。”雩风在沈夜桌前来回走了几步，突然双手撑在桌上看着他说：“你最好识趣点尽早收手。就算你搅了这次并购又能怎么样？我姐姐的公司永远不会是你的，那个女人就更别想碰到。”

“是吗？”

沈夜眯起眼睛，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背后落地窗外投射进来的阳光被他挡住，雩风的脸上覆上了一层阴影。

“是不是我的并不重要，但是，我在一天，就不会让它被交到你手里。这些年来，因为沧溟的嘱咐，我对你可说是宽容，但是，你自取灭亡可以，不要来碰她的心血。”

不知道是不是沈夜身上突然而来的气势有些可怖，雩风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你想说什么？”

“没有什么。只不过，你的生意倒真是越做越大了，随手就能拿下我这边15%的股份。有机会的话，还真想讨教一下经验。”

雩风撑在桌上的手握成拳状，紧接着就听到一声撞击的声音。

“你少得意！”雩风甩了甩砸得生疼的手，盯着沈夜说：“别忘了还有谁在我这里。”

说到这个雩风竟然立刻转变表情笑了起来：“不得不说那的确曾是沈先生的心爱部下，若没有他，我难说能够站在这里和沈先生说话。但是如今，他却在我手下听令行事，沈先生难道就一点也不觉得心疼？”

“初七吗？”

沈夜越过雩风肩头，朝他身后看了看。

“手下而已，要多少不能有呢？怎么，他今天没有跟着你一起来？”

“沈先生看重他，从来都是天天带在身边，在我这里可没这个规矩。”

雩风连退几步，几乎就要走到门边。他看着沈夜，眼神里尽是狠意：“我还是那句话，你若是识趣，就尽早撤手少再管我家的事，不然，不要怪我不择手段。”

沈夜抬手指着门口，又做了个随意的手势，雩风咬着牙，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夺门而出。

房内安静了一会，突然沈夜手边的电脑响起一声提示音，他坐下打开，看着刚刚送达的邮件里发件人一栏上的字符，微微笑了。

雩风连着来沈夜这里闹了两场，让一些平时和沈夜关系不错的股东得知后接连打电话来询问，沈夜少不得各方安抚一番。

华月看着他手里刚刚切断通话的手机，叹着气摇头。

“能在公司里这么闹的，到底还是只有他们自家人。”

“到手的东西被人横插一杠弄飞了，换成我也没有那么好脾气。”

“这不是还没飞吗？你到底是想插手还是不想，从没见你半路收手过。”

“原本就只是想给他点不痛快。而且，你也知道，初七他……”

华月有些惊讶：“你还挂着他的名？”

“当年他突然不见，我一时没顾上那边的事，后来……也就没有再动了。不管怎么样，那都是他自己的东西。”

“话虽然这么说……”华月看了沈夜一眼，见他一副不想再说的神情，也就只有住了口。过了一会，她又有些不放心地看着沈夜，问他说：“阿夜，你最近是不是该注意点？”

“什么？”

“雩风。你也说你上次说话大概刺激到他，我怕他对你不利。”

“应该不会。而且……嗯，没什么。”

华月斜眼看着他，最终放弃地摆了摆手，说：“你有数就好，我不管了。”

明日就是股东会议的日子，两人准备停当早早就离开公司在外用餐。本就是为了能早点回家好好休息，之后又随意说了点别的事情便分开各自回了家。

沈夜将车开到车库，并没有坐直达的电梯上楼，而是像上次一样，走到楼底下，抬头看了看自己家的窗户。

那里今天并没有亮起灯光，可沈夜还是笑了一下。

他刷卡进楼，按下了电梯的按钮。

还有一天。

电梯门关上的时候，他在心里默默这么数着。

第二天一早沈夜便驱车出门，只是才行到半路便觉得身后的车不太对劲。

为了不让对方靠近，他当即离开常走的路线，选了一条偏僻的远路开过去。可是他绕了好几个路口，都没有甩开那辆一直跟着他的车。

因为时间还早，路上车并不多，但也不过是刚刚能保证通行顺畅的程度，想要加速却是不太可能。

沈夜一边开着车，一边思考着对策，正在此时，他看到放在手机座上的手机亮了一下。

是一条短信。

沈夜看着那个号码，马上伸手过去点开。

短信的内容是一条道路的名字。沈夜看看四周，发现在下一个路口就能拐到那条路上，而且他也记起，那是少有的一条没有监控的道路。

虽然不知道意义何在，但他并没有犹豫，而是冷静地变道，看着身后的车跟他一起拐到了短信指示的那条路上。

来到这条略显安静的路上不过半分钟，沈夜就从后视镜里看到身后那辆车开始剧烈地左右摇晃，最后无法控制地冲往一边无人的人行道，一头撞在电线杆上。

他马上停下车，想要去察看一下，但是他的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闪烁着的，正是方才那个号码。

透过手机传来的声音伴随着稍显急促的喘息，他听到那个人对他说：“这个人没有价值，主人还是去公司比较好。”

沈夜打开车门，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车，满是裂纹的玻璃后面勉强可以辨认出一个握着手机的人影。

“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我随后就到，主人先去吧。”

“好。你小心。”

“是。”

沈夜重新关上车门，选了最近的一条路，往公司开去。

等沈夜来到公司楼下，已经是股东会议开始的时间。他来不及去车库，只随意将车停在前坪里，就往楼内走。

刚进门就看到华月在前台那边等着，见他过来，松了一口气一般连忙走近。

“平时那么早，怎么偏生这种日子踩着点到？好几个人催我打电话叫你，你又不接。”

“路上出了点事。”

“什么事？”华月一脸紧张，又说：“难怪雩风催得比谁都急，你没事吧？”

“没事。先上去再说。”

“好。”

两人乘电梯直达会议室，沈夜走进去，朝已经在座的股东点头致意，又朝主席位上坐着的人行了一礼，而后也不管那人略微不豫的脸色，就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那是沧溟与雩风的伯父，这次会特意赶来，只怕也是被雩风所求。

华月见他落座，便想把准备好的会议资料发下去，不料沈夜朝她抬了抬手，示意她先不用动。

沈夜看着上首坐着的人，理了理被风吹得有些乱却还来不及整理的额发，沉声说道：“既然今天大伯也到场，那在讨论正事之前，我想和您说件其它的事情。”

那人看着沈夜，也不知他是何用意，迟疑一下，还是点了头。

沈夜这才转回视线，看向雩风。

“只不过这是该关起门来说的家务事，不知可否请大伯和雩风去我的办公室细说。我会很快，不耽误大家太多时间。”

事出突然，一时没有人接话，而自从沈夜进来起就一直握着拳的雩风听到这番话，忽然就露出了一丝慌乱的神色。但是他的伯父虽不置可否，却已经站起身来，他也只好跟着，一起进了沈夜的办公室。

雩风一直紧盯着沈夜，而沈夜只当做没有看到，自顾自地从包里取出笔记本电脑来打开，放在三人面前。

“今天早上我来公司的路上，一直被一辆车跟着，若不是运气还好，只怕这时候就该躺在医院。”

电脑的开机画面闪过去，干净的桌面上只有一个文件夹的图标。

沈夜一面点开那个文件夹，一面继续说到：“我平日也没有与人结仇，所以我想了想，对方的目标可能并不是我，而是这些。”

随着他手指的点击，一张张账本内页照片出现在了屏幕上。沈夜放缓速度，确保每个人都可以看清楚照片的内容，甚至在一些重点的地方，还提前画上了显眼的标记。

他一边翻动着照片，一边解释着账目上存在的诸多问题。直到最后一张照片翻完，他才暂时放下鼠标，说道：“我能看到的，只有这些问题，至于问题产生的原因，我想这账本所属公司的CEO比我更加清楚，你说是吗，雩风？”

被沈夜看着的雩风转头看了看自己的伯父，抖动着嘴唇但没有说话。沈夜也没有继续等，而是接着点开了一个子文件夹，里面存放着一些文件的扫描件以及和之前一样的账目照片，甚至还有录音以及视频文件。

那是一间公司的注册资料与相关信息，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殊，只不过文件和照片翻过后，就是证实那间公司是由雩风授意注册的空壳公司，并且造假财务报表、虚报营业额和利润的证据。再往后翻时，证据则开始指向该公司的诸多操作均涉及洗钱，这让一直沉默着的雩风伯父的神情也渐渐严厉了起来。

所有文件浏览完毕，沈夜松开鼠标说：“若是大伯觉得不可信，凡是纸质档案，我均已让人保管着，随时都能送来。”

“阿夜，够了。”

沈夜闻言便也不再多说，只将电脑合上，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你想说的，我都懂了。沧溟的股份我会回去交代不再转让，这间公司多年来你一直打理得很好，我原意也是继续交给你，你可以放心。”

“那么便多谢大伯。”

“至于雩风，你也说了是家务事，便交给我，我保证往后他再不会来烦你。”

“好。”

两人各自点了点头，沈夜便收起手边的电脑，准备回到外间的会议室去，不料这个时候，一直坐在一边被三言两语间就决定了结局的雩风突然从衣服里掏出一支枪来。

他站起身来退后两步，用枪口直指着沈夜。

“想赶我走？你不如试试，这颗子弹打中了你，在这里的人是会救你，还是保我。”

“雩风！”

雩风并未理会自己伯父的怒斥，仍旧看着沈夜问他：“你在我身边安插了多少人！”

沈夜并不知道他竟会有如此举动，一时也想不到对策，只有不说话，默默和他对峙着。

办公室内一下子陷入沉重的宁静中，直到门口传来把手旋动的声音，在场的人都转头看了过去。

“初七！”雩风看清了来人的脸，马上叫了一声：“你来得正好，去制住他。”

初七回手将门关上，慢慢地靠近了沈夜和雩风。

沈夜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初七却仿佛没看到一般，又是几步，便走到了他的身边。

雩风晃了晃手中的枪，示意初七动手，却在下一秒里被猛扑过来的初七按在地上，双手被反剪至背后，手中的枪也落在一边。

“你！”

雩风看了看沈夜和初七的神色，一瞬间就涨红了脸。

“你们……竟敢骗我！是你！那些东西都是你给他的对不对！”

“起初只是让初七帮我看着你，我想他应该也多次劝过你不要走上歪途，所以会有今天的局面，还是你自己的关系。”

“不可能……这三年来他从未在我的监视外和他人联系过，你根本无法向他授意，怎么能够……”他又看看初七，“而且当年的事，他明明知道他是因为你的关系才会受伤，也知道是你授意不留他记忆，甚至连他以前存在过的痕迹都一手抹消……你就不怕他当真背叛你？”

沈夜脸上神色稍微舒解，他走近被初七押着站起来的雩风身边，靠近他的脸对他说道：“初七是谁，即便这天下所有人都不懂我的心思，他也不会不懂。你说，我该不该放心？”

他说完，朝着初七笑了笑，而初七眨了眨眼睛，将视线微微转开了些。

“是吗？”

沈夜刚刚看到初七的耳朵上染上了一小片红色，一时有些晃神，所以雩风突然大力挣脱初七压制的时候，他完全没能够反应过来。

雩风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枪，推开保险栓回手就抵住了朝他扑过来的初七的额心。

初七握住他持枪的手就要甩开，但始终慢了一步，没能阻止他扣下扳机的动作。

枪口还紧紧贴在初七额上，金属碰撞所发出的“喀拉”声像一根尖锐的细针插进沈夜的心脏里，来不及疼痛，却足以控制他所有行动和思维。

沈夜站在那里看着扣下扳机后的雩风被推开摔倒在地板上，而他身前跪坐着的则是低着头的初七。

过了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那支并未装消音器的枪刚才根本就没有发出应有的声音。他走到初七身边，跪下去抱住他，将他的头抬了起来。

初七的额上渗出了一层汗，身体还有些不听控制的抖着，却在沈夜抬起他头的时候勉强笑了一下。

他站起身来，将雩风手中的枪拿走交给沈夜，随后将其牢牢按住，再不敢松懈分毫。

雩风像是在方才那一下里用尽了所有力气，任由初七压制着，直到他受惊不浅的伯父叫来安保人员将他带走，也没有见到他反抗。

沈夜跪在那里，胸腔里猛烈的心跳一直都没有平复下来。他深呼吸几次，才站起身来请雩风的伯父先行回会议室。

办公室里重又安静下来。沈夜握着初七的手将他带到自己的座椅边上让他坐下，又倒了杯水给他。

“抱歉，再等我一会。”

“好。”

他在初七还满是汗水的前额上吻了吻，就离开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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