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大的会议桌上散放着一些被添画修改过的资料，沈夜用手撑着头，一面用指尖缓缓揉着鼻梁的两侧，一面看着华月的手在眼前晃动着将那些资料收集起来理成一叠。

“暂时就这样了，你回去再看看，叫手下人多上点心。至多不过就是辛苦这些天，等股东会议之后我会考虑给他们几天假。”

“别担心，后天就送过来给你再次过目。”华月放下手中纸张，走到沈夜身边替他按着太阳穴揉了揉。“你也累了，先休息会。”

“哪里得来那种空闲。”

沈夜笑一笑，反而在她手上拍了拍。

“过几天就好了，我还不至于那么没用。”

“是。你够有用，但也撑不住这么熬。你现如今真是，没个人能管你你就……”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华月停了口，手上动作也顿了一顿，好一会儿才略不自然地说起其他话题来。

“听说雩风昨天就到了。”

“是吗？他倒是积极。”

沈夜侧头看着华月，似是对这条消息并不意外，反而隐约间有些喜悦。

华月看他神情只觉十分意外，实在不明白他如今怎么还能这么轻松地笑出来。

“怎么不积极？如今他可是志得意满，只等着将你赶回总公司去好架空你再接手如今你手上这家。”

“那就看看他这回能否如意吧。”

“实话说，阿夜。”华月在他身边坐下来，盯着沈夜看。“你把握大不大？”

“这要怎么说？决定权一早就不在我手里，我只做该做的。”

“我不信你没有对策，但你又从来不提，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放心。”

“好。我放心……”

华月手下的力道自重转轻，她跟在沈夜身边已有多年，近几年更是包揽了沈夜身周几乎所有事务，自然太过了解他的习惯。

“之前沧溟一直跟我说……”

“什么？”

“说雩风并非能力不够，只是年纪小些，容易被人煽动，性格也不太好，让我帮她多看顾些。我答应了。”

他拉开华月的手，望着她说：“但是这一次我大概做不到了。这是她唯一要求我的事，我却没有做到，你说，她会不会怪我？”

“不会。”

“是吗？那你呢。”

“我也不会。我跟她都只希望你能过得好。”

沈夜沉默不语，华月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看了看沈夜的神情，面露犹豫。

“阿夜。”她出声唤他，见沈夜抬头，又不知要如何开口。

“怎么了？”

“你还记得两年前，雩风摆我们一道的事情吧？”

“当然。怎么又提起这件事？”

“那次的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至今都没有查出来？”

“你有线索？”

“没有……不过，我昨天听说，这次雩风带着一个新手下回来。”

“哦？他最近生意越做越大，多几个人跟着也不是什么意外。”

“但是……”

沈夜见她神色不对，刚要接着追问，会议室关着的门就被敲了几下。

“进来。”

沈夜往后靠在椅背上，看着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来。

来人是华月的秘书离珠。小姑娘站在门边对室内两人说道：“有访客要见沈先生，但是没有预约，我怎么也劝不走……”

华月看了沈夜一眼，见他也是一脸不知情的样子，就问道：“问了名字吗？”

离珠刚要答话，背后就伸出一只手来将她推进会议室里。

“有必要吗？什么时候我来自己姐姐的公司，还要提前预约了？”

听到这个声音，沈夜和华月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

那正是方才他们还在说起的雩风。

雩风靠在门边，看着皱着眉的沈夜说道：“沈先生，自你踢我出公司，这还是头一回见面，你就没什么好说的？”

“你……”

他却又不等沈夜说完便抢过话头来，说道：“我倒是给沈先生准备了一份好礼物，以报答沈先生这些年的提携之恩，不过……”

雩风的目光转向站在一边的华月：“我昨天才刚回来，实在是累得很，天气又这么干燥，难免有些口渴，华月助理，不如你去给我倒杯水来？”

华月虽然打理沈夜身周事务，但这间公司里，就连沈夜本人也从不会叫她去做这些杂务。还站在进门处的离珠连忙接话说：“华月姐，让我去吧。”

说完就要转身去茶水间，不料却被雩风伸手拦下。他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沈夜。

“月儿，你先带离珠去准备点茶水。”

“好。”听沈夜这么说，华月也只好抱起桌上的资料，带着离珠离开了会议室。

见她离开，雩风这才走进会议室来，大大咧咧地在最里端的椅子上坐下。

“三年不见，沈先生别来无恙。”

“你也发展不错。”

“多亏手下得力而已。”

“是吗？那还要恭喜你得遇良将。”

“良将？”雩风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是不是良将，只怕沈先生比我还要清楚。”

“什么意思？”

雩风摇了摇头，说：“沈先生这么聪明的人，都已经两年了，不至于还被蒙在鼓里吧？是不愿意查，还是不愿意信？”

“你想说什么？”

“两年前我为什么能拿到沈先生珍之重之藏起来的情报，沈先生是真的不明白？”

见沈夜不再说话，雩风略觉无趣地敲了敲桌子。

“也罢，沈先生见了就该知道了。这可是我特意为沈先生准备的礼物，还望沈先生能稍加青眼。”他又敲敲桌子，对门外说道：“进来吧！”

沈夜随着他的声音朝门口看去，只见一个人从墙后转身出来，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那人也不再多走一步，只是站在门外，默默地看着沈夜。

沈夜眼里闪过说不清意味的神色，他的手紧扣在会议桌的边缘上，甚至带上了些微的颤抖。

“怎么，沈先生不认识他？”

沈夜的一切反应都落在雩风眼中，他终于大觉有趣地笑了起来，又对门口的人说道：“站在那里干什么，走近一点，方便沈先生好好看看你。”

“是。”

那人答了一句，随后就往会议室内走了过来。

“初七？”

那人随着沈夜的这声呼唤停下脚步，却仍旧只是看着他，什么也没说。

沈夜一面离开桌边往门口走去，一面有些急切地问道：“你去了哪里？为何三年来一点音讯都没有？”

初七将目光转开去，看了坐在那里的雩风一眼。

沈夜的脚步顿时就停了下来。

“是你？”沈夜的话语里藏着些掩盖不住地怒意，他眉头紧锁，直盯着那人的眼神仿佛要将他穿透。

“是我。”

那是沈夜再熟悉不过的冷淡音色，但是这一次，他在这样的声音里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几至指节发白。

“为什么。”

初七又重新看着他，神色间仿佛在疑惑他为何会有此一问。

“说。”沈夜慢慢走到初七身边，抬起手来攥住他衬衣的衣领。

“你在我身边时日不短，我自问待你不同常人，你也知道我唯一不能忍受的就是背叛，为何要这么做？”

初七抬起头看着比他高出些许的沈夜，面无表情地缓缓说道：“我从前是谁？我是为何没有了过往的记忆？”

“你……”

沈夜的手骤然松开，他看着初七，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想起来了？”

“没有。”

沈夜还要再问，背后雩风的声音却突然插了进来：“沈先生是关心则乱，怎会忘了他受的伤可是再难恢复。至于实情嘛，自然是有好心人告诉他了。”

沈夜回头看他一眼，只见雩风站起身来，也走到初七身边，握住他的手腕塞进沈夜手里，说道：“所以，是否良将，沈先生难道不是该比我更清楚？”

他看着沈夜一把甩开初七的手，略微狼狈地往后退了两步的样子，不由得大笑了起来。

“这么好的人，沈先生竟然舍得不好好看管起来。起初他那么干脆的肯跟我走，我也不太信，花了近一年才发现你这位昔日爱将可是真的恨你。”雩风的眼神落在初七身上，带了些其它的味道，“我做什么，沈先生只怕都不会上心。但是，他做了什么的话，不知道会不会让沈先生稍微心痛一下呢？”

沈夜闻言眼神一阵发暗，几乎就要抬手挥过去，华月带着离珠早端了茶和咖啡过来，只是不好进去，看到这一幕，她马上放下托盘过来拉住了沈夜。

“阿夜……”

“没事。”

沈夜转眼看了看初七，若无其事地整理了一下袖口，就回到起先的座椅边坐了下来。

“华月，该谈的都已经谈完了，替我送客。”

“是。”

华月看了一眼雩风，又瞄了一眼还在看着沈夜的初七，对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

雩风也不再纠缠，笑了两声就举步出门，初七在后边默默跟着，没有再回头看过什么。

等到两人都出去，华月才遣走离珠，将门再次关上。

她回过头来去看坐在那里的沈夜，却发现方才还一身剑拔弩张气势的人，现如今只是坐在那里有些留恋地看着门口，周身气势消弭殆尽，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阿夜……你……”

终归是太过熟悉沈夜的性格，华月心里担心得很。

“我没事。”沈夜看着她笑道：“别担心，我不是在安慰你，真的没事。”

这样奇怪的话反而加深了华月的忧虑，她坐到沈夜身边对他说：“其实我昨天听闻的便是这件事……初七他，似乎是三年前就跟着雩风一起走了，那件事情也是他……”

“我知道，方才他承认了。”

“那你……”

“没事。”沈夜双手交握起来放在桌上，脸上的笑意忍不住又加深了一些。“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那么该回来的自然也会回来。”

华月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想要问下去又无从开口。

倒是沈夜先站起身来对她说：“你说得对，我是该休息一下。今天我早些走，明天上午或许也不来了，若是有什么事情，你替我处理。”

“好……”

小说相关章节：梓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