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好，抹大拉！

　　二十分钟后，鲁旖卡的身上穿着简单的裙装，文静的坐在床上。艾丽莎双手环抱在胸前，拉过一个凳子坐在鲁旖卡的对面。她惬意的把左腿叠放在右腿上，满意的看着眼前鲁旖卡恭敬的表现。

　　在房间的一角，斯蒂夫被绑得严严实实。他的嘴里塞着一条肮脏的抹布，还处在昏迷中。

　　“你很聪明。”艾丽莎轻笑着对鲁旖卡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判断出局势，然后做出正确的选择。女孩，我活了这么久，很少见过像你这样聪明的女人。”

　　“谢谢。”冰冷的声音从鲁旖卡的嘴里挤出来，她低着头，让艾丽莎无法看见她的表情。但艾丽莎能猜出来，她此刻一定是恨不能立刻杀死眼前的自己。这样的场面她见过的太多了，她很少能这样心平气和的跟被换皮者面对面的交流。绝大多数时候，被换皮者都会失去理智，恨不得立刻杀死她。

　　为什么他们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呢？艾丽莎有些苦恼的想着。

　　“你不恨我吗？”艾丽莎“天真”的问着鲁旖卡，丝毫不在乎这句话会给对方带来多大的刺激。鲁旖卡咬着牙没有说话。艾丽莎能清楚的听见鲁旖卡咯吱咯吱的咬牙声。她轻笑一声，放过这个话题。

　　“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双方沉默了好久，还是鲁旖卡打破了僵局。她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我想你绝对不是鲁旖卡，你究竟是谁？是魔鬼？还是海怪？还是科学怪人？（注1）”

　　“呜——这么多问题，你让我从哪里回答好呢？”艾丽莎苦恼的用手指点着自己的脸颊，“你就叫我艾丽莎好了。”

　　“我才是艾丽莎！你这个魔鬼！偷走我身体的魔鬼！”鲁旖卡脑中理智的细线终于崩溃，她歇斯底里的大喊着，幸好她还保持了最后一丝理智，没有冲上去和艾丽莎撕打。

　　“但是我现在确实就是艾丽莎哦。”艾丽莎笑眯眯的对鲁旖卡说，一点也没有在乎鲁旖卡对她的态度。她理直气壮的话让鲁旖卡气势为止一滞，竟然说不出话来。

　　“现在我就是艾丽莎，”艾丽莎笑着指着自己，又指向鲁旖卡，“而你就是鲁旖卡。没错，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的，世界也是这样认为的。至于你问我是什么？”她想起了鲁旖卡刚才提出的另外一个问题，“魔鬼？海怪？科学怪人？我都不是。”艾丽莎看起来心情非常好，眯起眼睛，“但是没想到小玛丽的作品现在已经这样深入人心了啊，呵呵。那一天小玛丽说出这个故事的时候真的吓坏我了呢！记得当闪电的光照在她脸上的时候，雪莱甚至被吓得摔倒在地上了。可惜小玛丽最后还是嫁给了雪莱。”艾丽莎叹了口气，她抬起头发现鲁旖卡像是看着疯子一样看着她，“你一定不知道我当时是谁吧？”艾丽莎哈哈笑了起来，她用最纯正的英语向鲁旖卡介绍着自己，“那时候的我，叫乔治·戈登·拜伦（注2）呐！”

　　鲁旖卡惊呆了。她像不认识艾丽莎似的盯着她的脸。诗人拜伦？那是她童年时候最向往的英雄之一，是她的偶像。但此时，她的偶像却用着她的身体，坐在她的面前偷走了她的身体！

　　艾丽莎收住了笑声：“不过，你现在还是叫我艾丽莎好了。我的原则就是这样——用着谁的身体，就用谁的名字。或许我曾经叫过拜伦，叫过雅各布，叫过尼布哈，叫过鲁旖卡（注3），”她俏皮的眨了眨眼睛，“但我现在就是艾丽莎，而你，就是鲁旖卡。”

　　艾丽莎看着鲁旖卡气的说不出话，微笑起来：“你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了，那么现在轮到你来回答我的问题。”她用手指着斯蒂夫，“首先请你告诉我，这个男人，和我是什么关系？我应该怎样和这个男人相处？”

　　鲁旖卡用牙狠狠的咬着自己的嘴角，一道血线从她的嘴角流到她精巧的下巴上，又一滴滴的滴在床上。艾丽莎看着她丝毫没有感觉，不禁友善的提醒她：“喂，鲁旖卡。你把我的床单弄脏了，最后还是要你来洗哦——”

　　这句话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颗稻草，再也无法忍受的鲁旖卡终于“哇”的哭出来了。艾丽莎有些傻眼的看着嚎啕大哭的鲁旖卡，这才想起来：眼前的这个女孩，再怎么世故，再怎么残忍，再怎么坚强——她毕竟也还是一个不到18岁的小姑娘啊！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鲁旖卡从大声的哭泣，一点点变成小声的啜泣。鲁旖卡哽咽的哀求艾丽莎：“求求你，不管你是神还是魔鬼，求求你……求求你把身体还给我吧……我承认我以前做的很过分，只要你肯把身体还给我，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求求你……”

　　艾丽莎摇着头。鲁旖卡的眼神变得绝望起来，仿佛随时可能离开这个世界。但是艾丽莎的下一句话又把她拉回了现实——

　　“你，想不想，做一个男人呢？”

　　“什么？”

　　艾丽莎盯着鲁旖卡的脸，对墙角的斯蒂夫努努嘴，“你，来做我的未婚夫，如何？”

　　她看着鲁旖卡的眼睛变得发亮起来，得意的笑了。她抓住了眼前这个女人的软肋。眼前这个女人是个好强的人，她或许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她是一个男人，今天会不会变得不一样起来。尤其是半个小时之前，她还被一个男人按在床上强奸。她此时一定深深痛恨自己女人的身份吧。既然这样，那就索性做个好人，把这个自己还算了解的女人放在身边，也方便以后更好的扮演艾丽莎这个角色。至于斯蒂夫？就让他来做鲁旖卡这个船妓好了。

　　她看着鲁旖卡像是抓住一根救生的稻草一样的点头，笑了起来。

　　“在那之前，你是不是应该让我，更好的了解你呢？未来的斯蒂夫先生，我未来的丈夫？”

　　*** *** *** ***

　　“他是一个摩门教徒。”鲁旖卡开口说。她看到艾丽莎皱着眉，似乎并不了解什么是摩门教，便开口解释说：“这是我们对他们的俗称，他们全称应该叫‘耶稣基督后期圣徒教会’。”

　　“是邪教？”

　　“不知道。”鲁旖卡耸耸肩，“至少现在绝大多数人都认为是邪教。他们认为自己也是基督徒，但我们却不这么认为。与其说是基督教的分支，不如说是借着基督教名义的萨满教。”

　　“为什么这么说？”

　　“他们宣称‘神曾经是人，人亦可成神’，还说‘天父也曾结婚’。”

　　艾丽莎吹了个口哨，引来鲁旖卡的怒视“我可不会做这样没有教养的动作！”她这样气鼓鼓的对艾丽莎说。

　　艾丽莎讪笑着：“这个观点听起来有点像是从东方的中国传过来的。”她看到鲁旖卡对她投来感兴趣的目光，解释说“东方人有一句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没想到在隔着太平洋的新大陆，和他们也有共同语言。”

　　“你真博学。”鲁旖卡羡慕的看着艾丽莎。

　　“如果你活了快三千年，在这三千年里走遍了全世界，你也会和我一样。”艾丽莎不在乎的说，她看到话题有些扯远了，指了指斯蒂夫，把话题拉了回来：“所以他就是那个‘耶稣基督后期圣徒教会’的教徒？那为什么又叫他们摩门教？”

　　“因为他们除了信仰圣经以外，还信仰另一个典籍——《摩门经》。据说他们摩门教的创始人约瑟·斯密在1827年得到刻在金页上的《圣经》，然后花了三年的时间翻译了出来，就叫《摩门经》。（注4）”

　　“你是说……刻在金页上的《圣经》？”艾丽莎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她的身体似乎发出了强大的气势，让鲁旖卡几乎透不过起来。

　　“对，他还有11个见证人，都证明了约瑟·斯密的的确确见到了刻在金页上的《圣经》！”

　　艾丽莎闭上了眼睛，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似的。良久，她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我猜，接下来的那个约瑟·斯密先生，一定突然变得口齿伶俐起来。他的逻辑变得富有条理，他的话里充满了煽动力。他在短短的时间内，一手创建了摩门教，把这个充满了异端学说的宗教变成了燎原野火是吧。”

　　鲁旖卡奇怪的看着艾丽莎，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和艾丽莎所说的简直一模一样。原本只是普通人的约瑟·斯密，在得到金页后，的确变得充满了睿智。他的演讲激动人心，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力量。他在短短的几个月里，就创建了一个组织严密的教会，把这个宗教发展到了大半个美国。

　　“他是不是还有些精神分裂？有时候像先知一样睿智，有时候又像凡人一样愚蠢？”艾丽莎看到鲁旖卡没有说话，又接着问道。

　　“我不是生活在摩门教传教的地方。”鲁旖卡恭恭敬敬的说，“但是我听说他所做的的确有些前后不一。正因为如此，他在9年前就被暗杀了。那时候是1944年。”

　　艾丽莎的脑中飞快的思索着，她像是抓住了几个关键点，但是却缺少一个最关键的线索来把这些关键点串联起来。她突然开口像鲁旖卡问道：“你说你父亲参加过墨西哥战争。那你的父亲有没有在战争中寄给你什么东西？比如皮革之类的——”

　　“有！”鲁旖卡突然大声说道。艾丽莎眼睛一亮，她知道，最关键的一块拼图已经找到，真相已经在她的脑中拼凑出来。她听着鲁旖卡大声说皮革就放在她的书桌里，垫着她的书本。艾丽莎拉开书桌，从书桌的最底下抽出一块皮革。

　　现在，真相已经浮出水面。艾丽莎冷笑着看着手里的皮革：原来，把你埋在地下，你还能搅乱人间！

　　鲁旖卡奇怪的看着艾丽莎手中的皮革，却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艾丽莎一边把皮革叠成一个碗的形状，一边问鲁旖卡“你想不想看一场好戏？或许，你会了解一段湮灭在尘埃中的历史呢！”

　　“这……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鲁旖卡结结巴巴的问着艾丽莎。

　　艾丽莎站了起来，一边走向斯蒂夫一边说：“你知道吗？你一直用来垫着书桌的这个皮革，就是约瑟·斯密找到的，所谓的‘金页’！”

　　“怎么可能？”鲁旖卡大惊失色。

　　艾丽莎没有解释，只是继续接着刚才的话说下去：“约瑟·斯密在得到了这个皮后，才有能力建立教会，因为这就是它的本职工作啊，呵呵。在1944年约瑟·斯密被暗杀后，这个皮也落入了暗杀者的手里。我想暗杀者一定和斯蒂夫有关系吧，毕竟他知道这个皮和你父亲的联系。还记得刚才他强奸你的时候说的话吗？”

　　（“要不是为了我父亲的金页！要不是为了教宗的位置！我会像跟屁虫一样跟着她满世界乱跑？”）

　　（“告诉你！在我拿到了金页后，我就让艾丽莎和你趴在一起，让你们做一对妓女，做一对烂婊子！”）

　　“那个暗杀者……是斯蒂夫的父亲……”鲁旖卡喃喃的说。

　　艾丽莎走到了斯蒂夫跟前，对着斯蒂夫的头比量着这块皮，“你父亲在墨西哥战争中得到了这块皮，又把它寄给了你。我猜你父亲的死，应该也和这块皮有关，毕竟它……”艾丽莎没有说下去。

　　“斯蒂夫应该知道一部分的真相，但是他只知道你父亲的手里有‘金页’，而不知道所谓的‘金页’，实际上只是一块皮而已，”她又加重了语气，“人皮。”

　　鲁旖卡打了一个冷战，她有些畏惧的看向艾丽莎手里的这块人皮。

　　“你知道我为什么能猜到这一切吗？”艾丽莎拿着人皮，仿佛降临人间的神祗一样。她没有等鲁旖卡回答，她也不需要鲁旖卡的回答。她自顾接着说了下去。

　　“因为，这块人皮，就是我在1800年前，亲手埋到那个山下的啊！”

　　她的声音仿佛穿透了时间的迷雾，让鲁旖卡看着她的身影似乎都变得沧桑起来。她敬畏的伏下身体，仿佛自己面对着上帝一样。

　　“看吧，见证奇迹的时刻！”

　　艾丽莎把碗型的人皮扣到了斯蒂夫的头上。她微笑着，倒退了几步，站在斯蒂夫的面前。

　　斯蒂夫原本紧闭着的眼皮开始跳动。他挣扎着睁开了眼睛。那一瞬间，鲁旖卡像是看到了历史。原本轻浮粗鲁的斯蒂夫，脸上带着虔诚和睿智的面容。她知道，眼前的这个人，绝对不是斯蒂夫。

　　她看见这个男人面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的艾丽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我们终于又见面了，犹达斯向您问候。”名为“犹达斯”的老人，用斯蒂夫的口对艾丽莎说:

　　“你好，抹大拉！”（注5）

注1：在19世纪，“科学怪人”一词就像现在的玄幻小说，创始人为玛丽·雪莱。没错，就是《弗兰肯斯坦》。

注2：乔治·戈登·拜伦（George Gordon Byron，1788—1824），英国著名诗人和革命家。剧情设定为主角曾经身份之一。玛丽·雪莱讲鬼故事的时候，呃，不，是口述《弗兰肯斯坦》的时候，为在场的四个人之一。四个人是：玛丽·雪莱，雪莱，拜伦，拜伦的私人医生。剧透：在希腊革命时遇到克里斯托弗——就是本文中七月花号的船长。

注3：雅各布，西班牙名字，无名小卒。为主角从欧洲前往印度时的身份；尼布哈，印度名字，无名小卒，是主角身为印度土王时候的名字；鲁旖卡，印度名字，本文肉便器，大家都懂得……

注4：《摩门经》，在作者菌看来是著名玄幻小说（大雾）。经文里描述了一位叫做摩门的美洲使徒，他是摩门教尊奉的多位美洲使徒之一。约瑟·斯密自称该书是他从一堆金色的叶片翻译过来的，叶片上原来记载着“改良埃及文”，是由一位叫做摩隆尼(Moroni)的天使交给他的。史密约瑟怎么能看懂天使的文字呢？他自称天使赋予他一项异能，可以从一块“哲人石”上看到金叶片的翻译。所以，按照摩门教的说法，史密约瑟只是《摩门经》的记录者，翻译本身是来自天使的启示，没有经过史密约瑟本人的润色。里面那些虚构的历史啊，真的……啧啧……不次于起点玄幻，233。

注5：犹达斯=judas，最广为人知的中式翻译为：犹大。至于抹大拉……结合《人皮世界》第四章，大家自己想象发生了什么：她用忏悔的眼泪为耶稣洗脚，用密软的黑发来把它们擦干； 在耶稣被钉上十字架行刑的日日夜夜里哀哭祈祷喂他喝水；耶稣死后她进入停尸的墓穴预备亲自为其用油脂净身，却意外发现耶稣死而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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