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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章十三

[db:作者] 2025-07-07 10:42 5hhhhh 4030 ℃

【章十三】

翌日辰时过半,寝殿内一丝声响也无。

沈夜从外室进来,怀里抱着一捧从生灭厅带回的竹简,动作小心地搁到矮几上。随手取了最上面的一卷,又走回床边。

床上的人还睡得很沉,寝殿里的帘帐都半掩着,厚重的墨绿滤去了大半明亮的天光。偶尔几丝从布料的孔隙中漏进来,落在脸上,倒显得柔和。

沈夜俯下身凑近去了看,目光滑过枕上散乱的发,眼睑下鲜红的痕迹,最后停在略微皱起的眉峰上。

睡得沉,却似不太安稳。

若有所思地站了一会,沈夜把自己的枕头拎起来竖放,又堆了几个靠垫,坐回到床榻上。果然,不一会儿,初七的手就摸索着过来握住了他的,沈夜动了动,手便握得更紧,沈夜看过去,人还是没醒,睡着的样子褪去了平日里的凛冽锋锐,固执和坚持却是一样未改。

沈夜摇了摇头,唇角泛起一丝笑意,任由左手被初七扣着,然后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床头,打开了那卷典籍。单独一只右手不好摆弄,便只能把竹简摊在腿上,再一点点卷到自己要看的地方。

很慢,也很麻烦,沈夜却没有一丝不耐,单手慢悠悠地卷着,间或看一眼还被宿醉困在睡梦里的初七,那眉目在他偶尔的注视下,无意识地舒展开了。

又一个时辰以后,初七醒了。意识还没有恢复清楚,后脑处强烈的胀痛占据了所有的知觉,睁开眼睛看到的景物也都在旋转。再次闭目凝神,努力压制不适的感觉,呼吸起伏之间,耳边传来了一句温和的,“醒了。”

知道沈夜就倚在他身边,听到的声音却像是隔了一层屏障一样又闷又远,不由皱眉。思维也仍是混乱,初七试图回想,却只记得两人昨夜在神殿对饮,半途被沈夜带去炉室,之后看到了数量惊人的五色石,再然后……记忆到此便断了,后来发生了什么,一点印象也没有留下。

……这般烂醉,实在太没节制了。

半晌没有得到回答,沈夜放下竹简,看到初七闭着眼蹙眉忍耐的表情,伸手过来探了探他的额头,“头疼?”

初七摇了摇头,确实有些不舒服,但还可以忍受。睁开眼睛,看到沈夜已经梳洗穿戴整齐,搁在身上的竹简边缘刻着生灭厅的标记,想来已经起来好一会了。抿着唇反思自己,初七忍住晕眩准备起身,还没有掀开被子,便被沈夜按住了。

“不舒服就躺着。”

沈夜揽过初七的肩,把人拉近过来,让初七半枕在他腿上,手指移到太阳穴附近,轻缓地揉按。

初七怔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有再动。视线里是沈夜的腰封,金色的绣线在黑底上蜿蜒出层叠的叶纹,随着呼吸有轻微的起伏。他安静地看了一会,又重新闭上眼睛,额角两侧轻柔的按压被傀儡敏锐的知觉放大了无数倍,沿着神经一路回溯。

这动作很普通,对待宿醉头痛的人更是自然,往年未有隔阂时,沈夜若是醉倒,自己时常这样替他按摩放松,曾经做过无数次的动作,两厢交换,却忽然变得截然不同。

沈夜对他,更亲密的事也做过,却不知为何,因为这一个简单而平常的动作,心底生出从未有过的柔软情绪。

寝殿里再次安静下来,无言而又亲昵的感觉让初七渐渐放松,后脑的胀痛也有所缓和,才清醒一点的思维又有些昏昏欲睡。半是迷糊间,隐约感觉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许久不曾移动,初七睁开眼睛,正好对上沈夜的目光。

对视了片刻,谁也没有挪开,沈夜目不转睛的样子令初七疑惑,动了动身体想要起来,便感到压在穴位上的手指微微用力。顿了一下,初七会意地躺回去,那力道便又轻下来,规律地一下一下轻按。

“……怎么了吗?”

最后还是初七先开口,他的喉咙发干,连带着声音也沙哑了,问句也比平时说话更显得低沉。

沈夜的回答简短而直接,“没事,别动。”

说着,视线仍然一动不动地凝在初七脸上,手上动作也没停,垂下的广袖边缘偶尔扫到脖颈,带来一阵细微的痒。这种细痒的感觉有些微妙,初七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却被沈夜误解了,轻笑着打趣了一句,“怎么,不让看?以前你躲在暗处盯着本座,本座可没有不让你看。”

初七默然了一瞬,点了点头,他知道沈夜想岔了,但也无所谓纠正,枕在沈夜腿上,任由注视,也坦然自若地回视过去。

四目相对,倒是沈夜先败了阵。

昨夜一场大醉,好像连身上最后紧绷的弦也松了下来,心里渐渐生出许多松散随意、又漫无目的的想法。

便如现在,看着初七,其实也不过心血来潮,不太想挪开视线,随口一说,倒教这人开始认真专注地注视自己,对着那直截了当的目光,总觉得有点说不上来的味道。沈夜在那双烟晶的眸子里越看越深,有种失陷的错觉,几秒后他的目光动了动,没什么挣扎地就放弃了。

大概是忽然觉得时间走得很慢,让人有种想要停下来的冲动,往日事事都迫在眉睫,现在步调骤然慢了下来,只觉无论做什么都很是顺心顺意,连初七这张刻板又缺乏表情的脸,都显得很有吸引力。

沈夜移开目光之后,初七又看了他一会,也有些走神,忍不住开始回想昨晚的事。头痛已经褪了大半,记忆却仍然无法回笼,平白无故地一大段空白,着实令人不安,可想了半天,也还是毫无结果。

想弄明白,恐怕只能开口问了。

“属下不胜酒力。”初七几番斟酌用词,才补完道,“不知昨夜……”

还没有说完,便看到沈夜转回了脸,眯起眼睛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初七立刻敏锐地意识到自己大概又给沈夜送上门去了。

立刻闭口不言也是晚了,沈夜笑了一下,慢条斯理地解答,“以下犯上,目无主人,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

“……属下知错。”

“哦?错在哪儿,说来听听?”

“……”

初七不说话了,他十分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有种会被沈夜绕到不知道哪去的危险预感,但这种沉默的抗议并没有得到沈夜的任何体恤,反而佐证了沈夜的猜测——原来,初七喝醉后会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有趣。

沈夜饶有兴味地问他,“不如过两日再喝一次,看看你是否真的知错?”

初七安静了一会。

“你不去生灭厅看书吗?”

……沈夜的兴致立刻走了大半。

这个人从前也不是这么无趣的啊,沈夜面无表情地看着初七,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勤奋,看书这种事为什么比自己还热衷。

“不去。”

“…………?”

沈夜露出了一个阴险的笑容,“照顾你。”

“……………………”

不过一瞬,又恢复了往常那副云淡风轻的冷静表情,沈夜捡起床沿差点掉下地去的竹简,若无其事道,“好好躺着,本座便能如你所愿,好好看书了。”

被迫干躺了一个早上的初七十分无奈,眼看已过了正午,沈夜仍是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样,懒懒靠在床头,手里竹简看到现在都没有卷过几下。期间还会时不时象征性地揉揉初七的太阳穴,明明也是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但只要初七提出想起来,哪怕只是动一动,都立刻被他无情镇压。

不过最先忍不住无聊的也还是沈夜,起来无所事事地在自己的寝殿里逛了几圈,初七赶紧抓住机会坐起来靠在床头,再躺下去意识都要不清醒了。床榻离外室有些远,角度也不好,只能看到沈夜一个模糊的背影,初七出神地望了一会儿,忽然再难抑制嘴角的笑意。

住了上百年的地方,现在才觉得,这儿是他们的家。

沈夜又从外室晃了进来,表情很是愉悦,大约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上刚刚找出来的小玩意上,连初七坐起来了都没有注意。

“躺久了也挺无聊?”

初七十分识趣地没有揭穿沈夜,而且配合地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不如我们来试试这个。”

初七看着沈夜从盒子里取出来两样东西,脸色微微一变,很快又掩饰住。

——尽管只是第二次见到,但他对求签算卦这件事,实在印象深刻。

面前两样物什与记忆中相似,不过造型更为简洁,并无多余赘饰,只在中心部位刻有一枚神农叶纹。签筒的边缘有些磨损,颜色也泛出可见的陈黄,定是经年的老旧之物,然而里面的木签却是根根棱角分明,似乎未曾用过几次。沈夜拿进来时已经在水盏里倒了些清水,摆放之间,透明的器皿里水波荡漾,波纹丝丝缕缕,倒映在眸中,仿佛如化开的墨迹一般刺眼。

盒子分了许多小格,依序存放着写有签文的签纸,底部还垫着一本边角起皱的解签书,但初七已经无心注意,他看了一眼似乎显得颇有兴致的沈夜,摇了摇头,直言道,“我不信这个。”

这反应让沈夜有些意外,他把盒子摆在床头,又坐回初七的身边。

“是打打杀杀的事经历多了,你连大祭司的本职工作都忘记了不成?”

初七仍是摇头,回答简单干脆,“不信。”

“本座替你求也不信?”

“不信。”

“哦。”沈夜表情玩味地应了一声,初七在这件事上的执拗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求签算卦之事虚无缥缈,也无根据,结果并不值得在意,现在拿来,不过打算聊以解闷,没想到初七会表现得如此反感,倒让他有些好奇了,“可是本座今天很想试一次。”

初七沉默了一会,抬手就想往签筒里随便抽一支,沈夜赶紧按住他。

“乱来。”

说着,立刻就把签筒远远地挪开了,“在心里想一件事,本座替你摇签。认真点。”

初七无声叹气,只得做出认真思索的表情,心里却是无奈,他真的没有任何想求天意解答的事,硬要说的话——问天还不如直接问沈夜,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放他起来,哪怕去生灭厅看一天无聊的文书也比被按在床上休息要好。与此同时,沈夜看着初七的表情,也在揣测他会问些什么,以这个人认真到无趣的思路,想必是个很实际的问题,比如——昨晚喝醉以后,他究竟做了什么?

沈夜左右评估片刻,感觉自己的猜测十分有理,信心满满地开始摇晃签筒。

在阵阵碰撞的脆响中,一根木签很快掉出,初七眼明手快地接住,在沈夜目光的洗礼下,老老实实地报出了上面的数字。依照序号,取来对应的签文,然而打开之后,两人脸上同时出现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宝镜新,照两人,心中结,合同心。”

……………………

虽然是支好签…………但初七到底想了一件怎样的事才会出这种签,这么直白的签文还需要解签吗!沈夜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初七,刚刚还觉得这个人呆板,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初七的内心活动也很复杂,他刚刚才想起来,沈夜似乎忘了,求签这件事并不能假他人之手,因为所得签文是对应着摇签人的想法,所以,这签……初七有点意外地抬眼去看沈夜,在他看来,沈夜是个极其不重私情的人,竟然会想这种事,果然是小看了沈夜的想法吗……

……不,等等。

不过半秒之后,初七醒悟到了一件更加一言难尽的事——沈夜是在替他求,也就是说,在沈夜心里,他会问的居然是这种问题?

寝殿里一阵诡异的静默,从初七古怪的眼神中,沈夜意识到,这签好像出了点差错。

“你问的……咳,不是这个?”

初七板着脸回答:“不是。”

顿了顿,又再次刻意强调,“答案和问题,风马牛不相及。”

“……哦。”

原来不是……沈夜十分克制地停止了自己的想法,看看手上的签纸,折了折塞回盒子里。

初七更加希望沈夜能放弃这件事,“这个不准的。”

要是真的准……他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

沈夜没答话,手指拨弄了一下还在签筒里的木签,表情有点疑惑的样子。

“奇怪……本座记得,神农祭的三次祝签,好像每次都很准确。”

祝签?

初七愣了一下,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词,神农祭一直守在沈夜身边,也没有见沈夜求过签啊。

沈夜解释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祝签一事,可以远溯到上古。

当时,神农祭是神农接见烈山部族、与之同庆的节日,部族中优秀的祭司被神农选中,赐予印记,再代表神上为三位幸运的族民卜签,解灾厄,予祝福,是为“祝签”。

神即为天,天意祝签,当时的签文自然字字成真。力量渺小的人类奉之为信仰,也是常情。

后来,流月城封闭,只有这些祭司尚可借残存的印记之力与远行的神农沟通,因此地位超然,凭借这种眷顾,潜移默化地成为了整个部族的主宰。

初七明白过来,“……城主。”

“不错。”沈夜颔首,“这种与神沟通之力,只能通过血脉传承,也是城主一脉的由来。”

“城主……真的可以与神农沟通?”

沈夜笑了一下,初七说完也回过神来,“属下问得幼稚了。”

沈夜却摇了摇头,悠然道,“族民相信可以,那便是可以。”

血脉之力,越是繁衍,便越是稀薄,千年岁月而过,如今还能留下多少,实未可知,但只要烈山部依旧认为,这是神农回归的“最后希望”,城主血脉就依旧尊贵,也必须不惜代价地保住。

相应地,城主一脉为了维系己身地位,祝签也一并长远地留存下来,成为了每年神农祭的重中之重。

但到了这一代,城主沧溟病势恶化,不得不依附矩木,寂静之间不可擅入,每年神农祭的祝签也改为由大祭司请示城主。

“……”说到这里,沈夜忽然停了下来,半晌之后,在初七疑惑的目光中,轻声咳了一下,“……是本座忘了……”

再听了几句解释,初七简直想笑。

——由大祭司代为请示城主,问题就出在这里。

这些年,渎神之事也做得不少,在沈夜眼里,又怎会把祝签当做正事。初七想象着当时的情景,幽深寂静的神殿里,沈夜瘫着脸听完被选中的族民叙述所求之事,摇签之后便让对方离开,等待回复。说是前往寂静之间请示城主,大祭司每次都直接回到寝殿,寻一本解签书来看——摇到好签便是好签,若是不好,再换一个好签。难怪整套用具没用过几次,解签书倒是被翻得边角起了皱。

沈夜有些无奈,“你知道族人都问什么?神上会不会回来,恶症会不会康复,这些问题也就罢了,本座曾经遇过一次,问的是‘他与阿妹能不能成’……这种问题,要本座如何转达城主?”

这种问题……初七真的忍不住笑了,“那后来成了吗?”

沈夜思索了一会,“第二天,本座让廉贞祭司去查阿妹是谁,然后下月把他们二人调到一处任职。”

……意料之外,却又是意料之中。

难怪沈夜会记得,每年的祝签结果都很准……这样当然会准了。

初七眼中笑意更甚,他自然了解,这个人在威严而高高在上的大祭司形象之下,实际拥有的是怎样一种温柔又富有人情味的性情。这样善意的手脚,让每一年被选中祝签的族民都奇迹般地得到了最好的结果,是为了借此维护城主的权威,还是天意成人之美的祝福,也没有得到答案的必要了。

只是后来沧溟城主病重,心魔入侵,沈夜为推行合作迁徙之计,刻意淡化神权的效用,停止了神农祭的祝签。所以,初七才从来没有见过。

想起来这些往事背后的真相,失笑之余,沈夜也没了兴致,求签一事果真是毫无意义。

看他一脸无趣的表情,初七倒是不忍心了,反过来主动提议道,“再摇一签吧。”

沈夜奇怪地看他,“你不是不信吗?”

“是不信。”初七说道,“反正只是解闷。”

沈夜没应,初七又道,“主人没有为自己求过签吧?不如尝试一次。”

沈夜想了想,也是,难得费了力气把这套搁置已久的东西找出来,就这样放回去确实有点浪费。他点点头,把签筒拿到手里,“那本座随意想一件事。”

摇动之前,沈夜看了一眼初七,想起刚才的那张签文,忽然笑起来,“你说,本座这样的渎神之人,求到的签会准吗?等会求到一张特别不幸的,怎么办。”

已经有过一次经验的初七目光坚定而坦然,“主人从未信过天命,属下也是。”

沈夜笑了笑,木签清脆的碰撞声再次在他手中响起——

“是什么?”

“是张好签。”沈夜把签纸叠了叠,躲过了初七伸过来的手,“告诉你了就不准了。”

初七一脸无奈,“……那主人也一定不肯告诉属下,刚才想的是什么事。”

“那是自然。”

沈夜无视着初七的目光,泰然自若地开始收拾起来,“告诉你是好签,还不够吗。”

初七默然无语,等到沈夜端着没有派上用处的水盏出去外室倒水,才看着他走开的方向,无声地笑了起来。

无论哪一次,签纸上的字迹都不能逃过傀儡的眼睛,而这一次,那白纸黑字的判词与他曾经得到过的截然相反——

“月亏复盈满,木枯再生发。天心遂人意,长顺至终时。”

初七不知道沈夜想了什么,但这一次,这纸签文的祝福,他愿意相信。他的主人是天命眷顾之人,那么这一签,也定然能够实现他想实现的所有愿望。

祝予他们,一路顺遂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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