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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歳の高校生,2

[db:作者] 2025-07-07 21:19 5hhhhh 8130 ℃

動作一氣呵成,呼吸絲毫不亂,即使看不到道場那頭的情況,切嗣也知道箭毫無疑問的直插入靶心,堪稱完美。

對方稍微調整了一下,再度拉弓。

然後突然轉向了切嗣這一側。

“誰。”

單純考慮到只是在學校,而沒有使用氣息隔斷的切嗣有一瞬間感到了後悔。不過正因為如此,所以應該還能含糊過去。切嗣拎著便當盒走了出去。

白髮的所有者是一個二十歲後半的青年,搭配著深色的皮膚和過於尖銳的表情,有種異樣的平衡感。手上紅色的弓沒有朝向切嗣的方向,而是以完全規整的姿態向下持著。

禮儀非常端正。

“中午好。”切嗣撓了撓蓬起的頭髮,試圖擺出“只是單純在找地方吃飯”的學生姿態。

但是對方的驚訝似乎別有原因。

“衛宮切嗣。”

這四個字的話語中包含了過於複雜的情緒。

衛宮切嗣正在做夢。

他以前並不喜歡做夢。夢是精神狀態的表徵,也是淺層睡眠的結果。他喜歡的是有效率的深層睡眠,最短時間的、最有必要的休息。在組織裡的大多數時候,他都會用訓練的方法讓自己維持深層睡眠的形式,必要的時候使用精神解體,而剩下的時間,則是想睡也不能睡的情況。除了依賴精神力,偶爾還需要藥物的輔助。

而住進這個家之後,他就一直嘗試以普通人的方式來休息,不刻意控制睡眠。但不知道是長期的訓練反應或者藥物的副作用,即使是淺眠,也很少有做夢的幾率。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太大的憾事。早幾年裡,養子的身體狀況不太好,半夜發燒的時候,自己能很快的警覺,倒也算是一種優點。

而偶爾的夢中,他所見的多也是地獄般的景色,那不僅僅是過去的記憶,也是衛宮切嗣不可更改的人生。衛宮切嗣這個男人,也必須要背負著這些走下去。

這個夢也是如此。

乾燥而灼熱的空氣裡混合著沙子,直接地擊打在臉上,衛宮切嗣所處的地形卻並非一望無際的沙漠,而是有著高低混合的掩體搭建而成的據點。

啊啊,這裡是哪裡呢?

清楚地意識到這是個夢的男人,一邊裹緊了用來隔斷風沙的面巾,一邊在記憶裡搜尋。他曾在這個區域裡進行過一些長期的任務——那是世界上每個國家都清楚的局部戰場。

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麼,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去,只是不斷的接到新的指示,執行新的任務。那時候偶爾衛宮切嗣也會產生自己將逐漸麻木於此的錯覺。

有點口渴。漫無目的地注視著遠處的景色,切嗣想著。自己果然鬆懈了很多,在這樣的環境裡居然會覺得緊張,讓水分消耗略微加快了。反正是做夢,這麼想的瞬間,突然意識到旁邊有人,男人還是迅速地做好了攻擊的準備。

來人是個少年。

應該說是大概勉強夠得上少年的孩子。和自己一樣穿著這裡最普通的灰白色系服裝,戴著頭巾,沒有被擋住的面孔上透出童年期未過的稚氣和與年齡不符的嚴謹。有點半長的黑髮散亂著,劉海有些擋眼。

該給他剪剪了。切嗣下意識地這麼想:對視野和視力都有影響。

對方看見了他,那張硬板起來的臉上微微有了笑容:“凱利!”

凱利倒並不算是切嗣的常用假名。衛宮切嗣這名字是公開的,業界人所共知,但是跟外部打交道的時候,偽造身份也是常有的事。只不過“凱利”這名字不太一樣,單純只是因為“切嗣”的發音太過為難,所以對外國人而言,叫起來更加順口而已。

而現在,會叫他凱利的人,一個也沒有了。

“哦。”切嗣聽見自己應了一聲。

“我拿水過來,另外,長老讓你去一下。”

兩人交談用的好像是日語,切嗣沒什麼把握,因為是夢嘛,他這麼想著,又應了一聲:“謝謝,■■。”

然後,切嗣就不遠不近地跟在了少年的後面。伴隨著漫長的路途,時間似乎也流逝了很多,不知不覺沙丘已在夕陽下變得血紅一片。

切嗣仍然保持著前進的速度,卻總覺得腳下的狀態有些奇怪。儘管沙子是流動的,但是這種異常的平衡性,卻根本不像是能踏在一個平面上……往下一看,周圍已是一片漆黑的泥漿。

連光線也一併會被吸收般的,黑色的粘稠液體圍繞在切嗣的腳邊,但是他卻還未逐漸下沉。切嗣並不是第一次見到它,或者說,這就是他每一個夢境的本體,多少次吞噬過他。抬眼望瞭望,少年的身影還在自己不遠的前方,尚未陷入這深淵,切嗣松了口氣,稍稍停下腳步。

這樣也挺好的,他摸了摸兜裡,這麻布袋似的外套裡,居然還有包煙。

點燃一根,他就這麼抽了起來,等待著黑泥慢慢地上升,將夢境淹沒,將自己掩埋。

“凱利!”

那少年終是發現有些不對,回過頭來慌張地大叫。切嗣已經陷入了大半個身子,噴了口煙,揮手讓他快點離開。

對方卻不依不饒,向著切嗣的方向跑來,卻怎麼也靠近不了。

真是好長的一個夢啊,切嗣疲憊的想著。黑色的液體已經完全滲入了他的身體,牢牢固定住他的每一寸神經,讓人不快的觸感漸漸消退,取而代之的卻是無止境的空虛——如同什麼都不存在一般的虛無。

“凱利!”

少年追尋而來,卻沒發現自己已完全失卻了方向。

太陽已經逐漸落到沙丘後面去了,男人只剩下頭頸還在外面,嘴裡的煙也快抽完了。自己好像連肺都沒了,這煙到底是抽到哪裡去了呢?切嗣默默地思索著。

“切嗣!”

這一次,卻叫得不是凱利。

切嗣忍不住抬頭看了看。迎著最後的夕陽,自己對面那山丘,已不是由細沙構成,而是插滿了閃著金屬光澤的武器。在那頂上逆著光的背影,看來卻又十分眼熟。

那應該是個青年,可是又好像是那個少年。

切嗣慌亂起來,他試圖想從黑泥裡掙扎出來,但是對方卻依然以無情的節奏將他滅頂。而切嗣最後所看見的,只有那血色的山丘上,孤獨一人的身影。

“衛宮切嗣。”

“老爹?”士郎輕輕地搖晃著養父。

下午是自己放學比較早,不過採買了晚餐的材料之後,就發現切嗣也已經放學了。作為一個三十代的成年人,還被冠上“放學”這個詞,確實很不習慣,士郎也忍不住覺得有些好笑,更不能說找他去聊聊今天的學校生活,所以在玄關確認了養父的鞋子之後,也就逕自去了廚房準備晚飯。現在兩個人中午都不在家吃飯,少年就更加重視起晚餐來。

待到最後的燉肉調味完成,士郎才發覺明明已經到了飯點,切嗣卻沒出現在客廳。平時雖然看起來懶散,但切嗣卻總是遵守著用餐的時間。“不能給士郎添麻煩嘛。”他總是摸著蓬亂的頭髮,睡眼朦朧地說。升上國中之後,因為參加了社團活動,吃完飯略微收拾完畢,士郎還要完成這一天的功課,時間頗有些緊張。

這兩人的單親父子家庭生活,說得好聽是中規中矩,在外人看來未免有些單調乏味。

把火關小保著溫,士郎就一路跑去了切嗣的臥室。

這個稍稍顯得巨大的宅邸也是切嗣六年前買下的,本來兩人都住在一間和室裡,但是上個月士郎升上國中,切嗣就清理了另外一間用作養子的單獨臥室。雖然進入青春期的士郎完全沒有顯露出叛逆的苗頭,毫無作為父親頭緒的切嗣卻一股腦的教條似地考慮了起來。

不過就娜塔莉亞所說,他只是純粹的想偷懶而已。作為把切嗣一手拉拔大的女性,曾經毒舌地批評道:“兒子寫著作業的時候,當爹的卻滾在被窩裡睡覺,怎麼都說不過去吧。”

士郎拉開門一看,養父確實是睡著了——以一個很彆扭的姿勢趴在矮桌上,面前還放著雪白乾淨的古文教科書。作為歸國子女的切嗣,最頭疼的是古文,士郎大致上也能預料得到,不過一個字也寫不出來,還一臉溺斃的表情睡死了,就生性認真的士郎而言,確實也覺得有些不妙。切嗣這高中,真的能如藤村家老爺子所說,順利畢業嗎?士郎不由得在心裡暗下了決心:看來這個家,還是得靠自己啊。

還沉浸在夢境中的切嗣當然不會知道自己又為養子的勤勉墊進了一塊磚,被黑泥所吞沒的他懸浮在仿若深海的安靜中,眼前都是最後所看見的景色。壯觀、慘烈、充滿著無止境的絕望。

那個少年是誰?

“……嗣。”

話到了嘴邊,卻總是說不出來。

“……嗣。”

那個青年又是誰?他手中所持的,是切嗣不太熟悉的冷兵器。

“切嗣!”

啊啊,浮上來了。伴隨著呼喚的聲音,切嗣像是被人拉上了水面,再度呼吸到新鮮的空氣般睜開了眼睛。

渙散的焦點再度聚攏在養子擔心的表情上,切嗣想伸手摸摸他的頭,卻發現胳膊被枕在頭下面,已經麻得不能動了。

“士郎。”

切嗣轉了轉僵硬的脖子。立領制服的搭扣還緊緊地系著,原來呼吸不暢倒不是幻覺。

“啊啊。”少年的表情從放心很快變成了生氣:“跟老爹說過吧,放學之後要立刻把制服換下來。”他指了指房間一角放好的家居服:“不及時掛起來會皺得很厲害。”

穗群原的高中制服和國中式樣不完全是一樣,不過色系和布料都採用了一種,所以士郎也很清楚。加上養父這種隨時能滾地睡著的毛病,他再三提醒切嗣回家就要先換衣服。

“抱歉,抱歉。”

切嗣有些乾澀地開口:“下次一定注意。”

士郎滿意地點點頭,站起身:“那換好衣服就來吃飯吧,不然湯會冷掉。”

五月底的天氣,即使是在冬木市,也明顯有了熱度。院子裡的櫻花在前兩個禮拜的下雨天就落得差不多了,如今已經有點枝繁葉茂的意思。切嗣攏著手走到客廳,飯桌上已經擺好了兩人份的晚餐,養子也端正地跪坐著。

這是不是就叫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啊?切嗣突然起了點不好意思的意識,立刻坐了下來。

“我開動了。”

沒有藤村家大河的飯桌,有些過於安靜。父子倆不知為何今天都有點沉默,連平常討論菜色的對話都省略了,一時客廳裡只有咀嚼的聲音。

端起湯碗,切嗣潤了潤嗓子,準備開口。

“學校……”

“學校……”

卻不料兩人異口同聲地說了出來。如果有外人在場,怕是要笑出聲來。“士郎跟你,在某些地方真的是很像。”娜塔莉亞這麼感慨過:“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學校怎麼樣啊?”先端出家長架子的始終是切嗣。

“挺好的。”

士郎是真的挺好的。這一片的小學生大多都是進了穗群原中學的,穩定的社區帶來穩定的人際關係,就算是一開始被外界傳得沸沸揚揚的衛宮家,這六年來也並未有什麼驚人之舉。加上士郎又勤勉認真,還兼顧家務,饒舌主體——各家的主婦們個個都恨不得拿他來換自家孩子,真是毫無風波可言。孩子裡倒是也有被家裡念叨著煩了的,可是衛宮士郎容姿平平,成績也平平,除了待人誠懇做事認真還真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倒也不至於被群起而攻之。中學裡熟面孔還是挺多的,感覺就是換了換教室,要煩惱的也不過是學習上的問題而已。

至於這學習上的問題,即使提了出來,切嗣怕也是沒辦法解決的。士郎也就想著勤能補拙,只要能升級,自己又不是非得去上大學不可——勿論他現在覺得高中畢業就去工作才比較靠譜。

“那,老爹在學校,還好嗎?”

這下輪到切嗣傷腦筋了。姑且不論那個麻煩的陰險神父,光是想想課程的進度,他就欲哭無淚,實在說不出“挺好的”這句話。好在娜塔莉亞送來的入學成績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分數,本著不引人矚目的原則也只是剛剛擦線,不然他這過段時間的中期測試就要大大的再出一次名了。

想著剛才看到的古文作業,士郎也大致知道自己表面上看起來還是那麼冷峻的養父在煩惱什麼。

“要不要,讓藤姐幫幫忙?”

藤村家的女高中生雖然看起來大大咧咧,一心只撲在社團活動上,成績卻也不錯,應該算是很會念書。

切嗣只是皺緊了眉頭。讓大河過來的話,十有八九隻會鬧著要去道場練習,或者以加入社團為條件……

社團。

切嗣突然回想起午休時候在弓道社的事情。

“衛宮切嗣。”

對方準確無誤地報出了自己的姓名,切嗣一開始還有些吃驚,莫不是在這裡還能遇到知道自己身份的人。不過轉念一想,如果真的就是這麼風平浪靜,娜塔莉亞又為何要派他來做這項沒頭沒腦的任務。

他立時起了警覺,後悔剛才還想裝裝樣子現了身,現在卻是徹底拋棄了無意義的偽裝,蓄勢待發。正如言峰所說,沒有武裝的衛宮切嗣就跟裸體沒什麼兩樣,切嗣的餘光已經瞟上了場外整理好的弓矢。

但是對方並沒有什麼動作。

那五味雜陳的表情一閃而過,留下的卻是比切嗣還生硬地一張臉。青年挑了挑和頭髮相同色系的眉毛:“這裡是部外人禁止入內的。”

沒想到拋出的是這句話,切嗣一時難以應對,陷入了沉默。

“沒什麼事的話,可以走了。”

對方的語氣是上對下的,這下倒是聽出了一些端倪。

“我是這兒的學生……”

“我知道,二年級的衛宮君。”青年的語氣裡混雜著一些譏誚。

也是,這麼明顯的歐吉桑穿著高中校服,如果不是聽過了傳聞,大概早就當成了變態。

“剛才也說過了,部外人禁止入內。”對方又是上前一步,切嗣就被籠罩在身高的陰影下了。

這又是極其具有威脅的一步,兩人的距離保持在一個禮貌、但是互有干涉的階段。向著道場方向避開是行不通的,唯一的通路只有自己背後的大門。

究竟是巧合還是計算……

切嗣一抬頭,對上的是充滿著不悅的琥珀色雙眼。單從輪廓上看是亞裔,但是以這種充滿異國風格的膚色與發色來分辨,怎麼看都是混血才對。在腦海中迅速地核對著情報,並沒有符合眼前這個青年的名字浮現。

“抱歉。”切嗣說道:“我只是在找個午休的地方。”

“恐怕你來錯地方了。”

“不好意思。”

巧妙地避開對方“如果會有攻擊”的第一判斷方位,切嗣走出了弓道社。

會知道自己的名字也並不奇怪,畢竟從插班的第一天起,35歲的高中生就已經傳遍了整個學校,估計有一半的人都懷著好奇心來圍觀過自己——連上個廁所都有好奇的學生尾隨。

但是這其中並沒有這個青年。以對方的外貌而言,也應該是個話題人物才對,一旦出現,必然會很引人注目,自己卻沒有這樣印象。

可是對方在叫出自己名字的時候,卻毫無遲疑。

那並不是在猜測或者推斷,而是絕對的肯定——對方到底是如何認識自己的。

切嗣雖然並不想被人當作變態,不過在這一點上卻又不得不充滿疑惑。更何況對方也並非身穿制服,不如說是否有那樣的學生都是個問題。這時候忍不住有點抱怨起娜塔莉亞的提供的資料準備不周全了。

“你以為還跟以前一樣嗎?”自己當時曾經提出過抗議,不過被狠狠地駁回了:“那是收費服務。”最終切嗣拿到的只有教職員名單和學生名冊。

看來還是需要動手進行更縝密的調查。

打斷切嗣思路的是午休結束的鐘聲,之後的下午,他都在跟自己之前的三十多年生命毫無關係的文藝課程搏鬥,筋疲力盡。

“切嗣?”

大概實在是發了太久的呆,士郎忍不住出聲提醒他:“飯要冷了。”

“啊,哦。”切嗣急忙劃拉了兩口。平時雖然說想好好照顧養子,不過怎麼看自己都是被照顧的那一個。在心裡默默地說要振作,卻又立刻被士郎暗示自己蔬菜吃得太少,營養不均衡,再這麼下去就要取消他每週一次的速食許可了。

不妙。

雖然自己偷吃也很少被抓住,不過難得得到了正式的許可,也是不能放棄這機會。賣力地吃完面前的沙拉,切嗣放下了碗。

“社團怎麼樣?”

士郎在藤村家老爺子的遊說下,加入的是比較少見的相撲部。以他這樣的身材,實在看不出有什麼前途,所以也更不知道老爺子的用意——說不定只是想讓他過年時候陪自己樂樂。

少年一陣沉默,耳邊倒是有點泛紅:“還行吧。”

看來相撲社的活動讓他挺不好意思的。雖然歸國子女什麼是用來騙人的,切嗣也確實是在國外長大的,加上一直是實戰派,對這種表演性質的傳統競技實在不怎麼瞭解,也就屬於偶爾轉檯會看到的程度:穿著兜襠布,梳著髮髻的力士們在場內繞著圈……

想到士郎穿著兜襠布的樣子,切嗣今天一直過於糾結的表情終於微微崩壞了。

大概是明白養父在想什麼,士郎胡亂的揮起了手:“不是不是,我還在見習,見習!”

“比賽的時候要叫我去看哦。”

“還差得遠呢!”

父子倆這頓飯吃得總算是熱鬧了點,一直到士郎收了餐具去清洗,切嗣還窩在桌邊一邊看電視一邊打趣。少年後來乾脆抿起嘴,不一一作答。過了一陣,切嗣突然沒了聲音,他又忍不住從廚房裡探出身來,怕切嗣是在桌邊睡著了。

結果睡著倒不至於,男人背對著自己,一聲不吭地望著庭院、或者是從庭院看出去的天空,不知在思考些什麼。

順手泡了壺茶,放到桌邊的時候,切嗣才動了動。月光映照之下的男人,表情看起來是那麼的痛苦,在看到自己時,又流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士郎看過一次這個表情。

六年前的大火之中,從倒塌的瓦礫中把自己救出來的時候,切嗣臉上就是這個表情——仿若整個世界都已經失去,所獲得的唯一希望。士郎並不能完全理解這份心情。獲救的人是自己,施救的人是切嗣,少年只能將之歸結為簡單的“幫助他人”的抱負,並一直默默地努力著。

總有一天,總有一天自己也將能為他人付出一切。但是面對現在的切嗣,士郎仍感受到自己的無力。

“我去下道場。”

切嗣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髮,起身離開。

劍道道場是買下這宅子的時候,在舊有基礎上改建的。切嗣不擅長近身戰,以他的體格而言,就算是狠狠鍛煉過,近身也撈不到任何好處。這一點在對上那個假神父之前,他自己就非常清楚了。依賴于武器,依賴於精准的判斷,被貶稱為專搞陰謀詭計,倒是也有幾分實情。面對面、實打實的對抗,除了與言峰那一戰,卻是再也沒有了。

這道場現在不過是他用來維持狀態,整理思路的輔助品。

揮了一會竹劍,在這天氣裡也立刻是出了一身汗。切嗣盤腿坐下,一摸身邊,卻想起煙盒是丟在制服裡了。本來道場裡也藏了一些,不過有次被士郎抓到,就統統轉移到別的地方去了。

劍、刀、弓。

娜塔莉亞是依著她自己的性子,也是看出了切嗣的素質。他的手很穩,脫離了自我的情緒、甚至脫離了人類情感的穩定。所以從小到大,為他所選的武器,為他安排的訓練,幾乎都是戰場現代性的表徵。

近程、遠程,埋伏、狙擊,長槍、短炮。

鍛煉的結果是,衛宮切嗣作為一個頂尖的殺手,有點太引人注目了。雖然沒有固定的模式,更談不上是有意為之,但是遇到不及損失、過於盛大的演出,多少都會推到他的頭上。也因此,有段時間組織把他派到了戰場上——那種地方,不管是多誇張的情形,也沒有人會表示出疑慮。

另外一個方面,則是言峰讓他察覺的。體術卓越的神父,在交手的時候敏銳地發現,切嗣的上半身和下半身肌肉發展的細微不平衡。這可能是所有狙擊手的通病,在切嗣身上雖然已經算是微乎其微,但是終究是瞞不過能以肉身對子彈的八極拳高手。

所以險象環生的最後一役之後,半退休狀態的切嗣保留了這個道場,或許是潛意識裡還在計較這一點。談不上想讓言峰綺禮吃癟——就根本上來說切嗣是完全不想再見到他——只是還保持著一定程度的警戒。

現在看來,這種微調完全是有必要的。

言峰綺禮。

還有那白髮的青年。

本來已然摸不著頭腦的任務,突然冒出了兩個可疑的物件。

言峰還可以算是一時興起跑來看他的笑話,那個青年卻不在可以輕鬆解釋的範圍內。

望了會道場的屋頂,切嗣徹底躺倒了下去。眼睛剛一閉上,浮現起的卻是夢中所見的血色山丘和手持雙刀的背影。有幾分熟悉,更多的是陌生,漸漸地和那弓道社的白髮青年重疊在了一起。

不行。情報還是太少了。

甩開這種匪夷所思的念頭,切嗣深深吸了幾口氣。

再說,現在最頭疼的事情不止這一件。想起攤在房間裡的古文作業,切嗣不由得蜷縮起了身體。

從走廊上遠遠傳來士郎的聲音,應該是喊他去洗澡吧。

夜幕深沉,一會還是先給娜塔莉亞發個電子郵件探討一下目前的情況吧。

娜塔莉亞的回復郵件還沒到,切嗣卻是狹路相逢,低頭不見抬頭見。

包裡裝著還是一個字沒寫的古文作業,切嗣的腿頗有幾分沉重,不過既然邁進了校門,那還是打起了精神注意附近的動靜……動靜可真是不小。往教學樓的中庭裡,花團錦簇的女高中生包圍著的,就是那白髮的青年。

和昨天見到的不同,樸素的灰黑色襯衫配上長褲,整個人倒是被色彩豐富的女孩子們襯托了出來。

“……老師!”

“什麼時候回來的?”

“這次要待多久?”

從環繞身歷聲的嘰嘰喳喳中,切嗣分辨出些許的資訊,還未及深思,就差點被一個書包砸在後背上。感覺到情況不對,他稍稍側過身,避過了這虎虎生風的一擊。

“早上好啊,切嗣。怎麼不等我一起上學?虧我還特意跑去你家那邊。”

大河必然是無心的,所以沒計較這一下打空,直接就粘了上來。

“…………”切嗣卻是不怎麼說得出話來。

大河從小就喜歡跑來串門,加上後來士郎的手藝好了,大河更是三天兩頭就過來蹭飯,有時候還跟士郎一起打打鬧鬧。切嗣能在冬木定居,也是受到了藤村家很大的幫助,這麼個爽朗活潑的女孩子,就像是士郎的姐姐一樣,給這個偌大冷清的家帶來了不少歡樂,所以自然也與她相當親近。

從以前起,大河就不喜歡喊切嗣叔叔這類的長輩稱謂,一直切嗣切嗣的叫著,最近連士郎也被她帶著,偶爾會直呼自己的名字。切嗣本身倒是不計較,讓士郎喊他父親,是萬萬說不出口的,只是跟大河的這份親昵,最近恐怕要稍稍改變一下。

畢竟他現在也變成了穗群原的高中生。藤村家和衛宮家毗鄰而建,藤村組的牌子也扎扎實實的掛著,大河本身就經常被人誤會,但是她生性豁達,根本沒當成一回事,可是切嗣卻不願意給她再添上別種意思的不好傳聞。

娜塔莉亞要是知道切嗣的這份擔憂,怕又是要笑得在地上打滾了。

無論怎麼卑劣的戰法都能毫不猶豫地使出來的衛宮切嗣,根本是離“世俗”或者“常規”這類名詞最遠的男人,卻模仿著電視劇裡女高中生的思路,考慮起名譽來,真是要讓他的手下亡魂在地獄裡氣得七竅生煙。

這邊切嗣還沒想出怎麼解釋,那邊大河當他又是習慣性放空,眼神早就飄到了旁邊。

“咦,田中老師來了。”

“田中老師?”

“就那邊,被圍著的那個。嘖嘖,還是這麼受歡迎啊。”

從大群女學生的對話中,切嗣也已經知道了對方大致的身份,卻沒想到直接問問大河就好了。

“那是老師?”他裝作有些疑問,順著話題而下。

“啊,切嗣是第一次見到吧,是不是有點奇怪?”

“嗯。”

如果是在教師名錄上列出的人,不管見沒見過,自己應該都已經記住。姓田中的老師有兩個,分別是一年級的物理老師和二年級的國文老師,一個是看起來就不太會跟人打交道的實驗室男長相,一個是個頭嬌小的女性,雖然沒給自己上過課,可是在切嗣刻意的偵查下都已經確認過。

“聽說是天生的呢,那頭白髮。”

這大概不錯,沒有哪個學校會雇傭頭髮染成這麼扎眼顏色的人來做老師。

“混血?”

“到底是怎樣呢?”大河一副無關緊要的樣子:“有的女生相當迷他,我倒是不怎麼喜歡這人。”

“為什麼?”在很多時候,切嗣注意到大河那種野生的直覺,判斷其實是很準確的。

“為什麼呢?”大河歪了歪頭,紮高的馬尾辮跟著一動:“或許是表情吧,靠近他總讓我覺得不舒服。”

切嗣回想起昨天碰面的時候,五官端正的臉上卻總帶著幾分譏誚,確實不會讓人覺得舒心。不過僅此而已的話,那群圍著團團轉的女生又未免太說不過去。

“我是覺得切嗣比較帥啦。”大河嘟噥了一句,微微紅了臉頰,也不知道對方聽沒聽見。

從不太賞識這位老師的大河嘴裡沒能問出來的事情,倒是同班的男生倒豆子一般說了個透,其中當然夾雜著各式各樣的評價。

田中佑實,24歲,令人吃驚的是,擔任的是家政課老師。切嗣之所以沒見過他,因為他只是個兼職教師。去年有段時間家政老師手臂骨折,他過來代了一陣課,今年不知怎麼的,家政老師又把左腳給摔著了,於是又請他來代課一陣。憑藉著外表的特殊——男生們自然是不會承認他的外貌,和非一般的家政手腕——做的料理和點心大家倒是都吃過,以及明明是個超級毒舌卻又有著照顧人的溫柔可靠一面這種反差萌,牢牢地抓住了女生們的崇拜心理。

省略掉後面這一串的牢騷,目前能夠得到的結論只有因為是去年的臨時教師,所以和畢業生一樣,都不在切嗣目前的名冊上。

但是那位看起來幹勁十足的家政老師,連續兩年都骨折的幾率未免太小,不得不讓人懷疑這是偶然,還是必然。而這小小的疑慮,對切嗣來說已經是一個足夠的證據。

“從名字來看應該是日本人吧。”

“外國人也都會取日本名字呢,比如小泉八雲。”

“什麼?小泉八雲是外國人?!”

剩下的討論已經離題萬里,本來男生們就跟切嗣並非熟稔,只是因為田中老師的複歸引起了騷動,聚集起來鄙視kyakya叫的同班同學。而切嗣正好坐在教室最後這個順風順手的視窗位置,偶爾搭上幾句,把話題引向自己想要知道的方向。

怎麼看這個身份都是捏造的。但是如果是為了潛入這所學校的話,這麼引人注目豈不是太奇怪——雖然切嗣自己的潛入方法也根本沒有高明到哪裡去,他還是以對方同樣是職業級的方向在思考。

不,或許就因為這樣的外表,與其遮遮掩掩被人猜疑,還不如堂堂正正地站出來。況且吸引了這麼多學生的關注,反而成為了最好的保護傘,如果有萬一的話,說不定還能用來擋一擋。

周圍的男生們大概絕沒有思考過,他們的同學衛宮君坐在藍天白雲下的教室裡,板著一張毫無青春氣息的撲克臉,想著這麼草菅人命的事。

“只會聚在一起說壞話,你們是小學生嗎?”

看來這牢騷大會已經被班上的女性們察覺,投來的都是不屑的目光,連帶著切嗣也被插了幾刀。

養子都已經上中學的現在,還被女高中生認為是嫉妒比自己小十多歲的年輕人,這滋味不太好受。但同時,切嗣意識到自己正在逐步逐步用平常人的方式來思考,一時不知道是欣慰還是困擾。

這或許是娜塔莉亞下的猛藥,但是已經出現了新情況的現在,自己並不能任其繼續發展下去。

衛宮切嗣,即使組織早已覆滅,即使萬分從心底裡希望過上“正常”的生活,卻仍然有不能逃避的事。這就是他一生需要償還的代價。

家政課男生是不參與的,剩下的就只有弓道社了。

原來的家政老師大概只是湊數,擔任了弓道社的顧問,不過大多數時間都只是去道場巡視一下環境的整理。倒是田中來代課之後,也接過了這顧問的擔子,將弓道社的水準帶上了新的臺階,據說去年還出席了縣大會。校長對此很是滿意,所以今年家政老師一病休,立刻就找來了田中代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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