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4.

　　六年前的自己，到底是怎么看待里恩的？

　　当那个细小的身影久违地在克洛的梦境里出现时，他一直跟在克洛的后头，对不熟悉的环境战战兢兢。仿佛只是为了不被四周打倒就已经用尽全力。而只要克洛向他伸出手，他总会毫不犹豫地做出回应。

　　克洛甚至不知道该不该称呼那种心情为怜爱。因为那里面混杂了太多的杂质，就连他自己也无法看清自己的心情。他确实是曾经把里恩当作可爱的弟弟看待的，可很快那感情就开始变质，记不起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就变成了无法表达的东西。

　　或许正是因为里恩是他的“弟弟”，他才会酝酿出那样的感情，但那情感却毫无疑问超越了兄弟的范畴，最后因为无法定型而溢出容器，如同一滩发臭的烂泥。

　　哪怕克洛未曾有过复仇的计划，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吧。

　　再看六年后的现在，又是否有了些变化呢？

　　从梦中惊醒时，克洛失望地发现自己几乎没有任何改变。

　　翌日早晨，虽然是休息日，可克洛还是早早就起身出了门。里恩在他身边睡得死死的，所以他的外出并没有受到任何阻挠。这也是这么多天来克洛第一次没有做两人份的早餐，出门时，他甚至有种奇怪的感觉。

　　一晚上几乎没睡着几个小时的克洛漫无目的地走在马路上。周六的清晨人烟稀少，也正好让他能静下心来整理一下情绪。昨夜的经过就好像是做梦一样，凭着一股冲动的行为细节也有些不太真切，但毫无疑问的，这次阔别了太多年的行为冲破了他心里尘封了多年的屏障，让他本能地感到惶恐。

　　虽然说是里恩挑起的事，可从中途起，他就已经是凭自己的意志在索求了。一直到结束后里恩跟他提起那个话题为止，他都只是一味地想要占有他面前的存在，抑制不住的冲动连他自己都不寒而栗。

　　克洛没有料到，自己身体里竟然还能对里恩爆发出如此大的欲望。他本以为时间可以填平一切，那些他最想要和最想舍弃的东西，都已经被他统统放下了。可这个事实却被这样轻易地推翻了。

　　这明显不是他想要的结果。所以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拒绝了里恩。就好像是应急机制拉响警报一样，把所有的窗门都死死地关了起来。他内心的自尊、执着和矜持，是不会允许这样的发展的。

　　那天早上，克洛闷头思索，试图给自己的心情找出一个出路，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一个上午。

　　*

　　半个月后，七号码头在清晨迎来了一艘吨位相当高的大货轮。为了迎接这艘货轮，克洛他们这些工人在一个星期前就已经开始着手调整工作，好给这艘大家伙腾出位置。为此，码头搬运工们都加班加点工作了好几天；靠岸当天，码头的高层也都出面迎接搭乘这辆货轮的负责人。

　　这艘货轮由驰名大陆的帝国重工集团莱因福尔特公司派出，上面运载的全是新项目建设相关的物资及货品。而货轮的负责人正是莱因福尔特家的嫡女亚莉莎·莱因福尔特，也难怪玖莱码头公司如此严阵以待。当然，这些都是克洛从里恩那里听来的情况，对于普通工人来说，知道有大人物和重要物品要到也已足够。

　　虽然莱因福尔特公司在埃雷波尼亚帝国名声响亮，可由于奥斯本家并没有涉足多少重工产业，而莱因福尔特家也并非贵族，所以克洛本人与莱因福尔特家的人并没有打过照面。能与这样的商界大亨打上交道，克洛在心底也不得不承认里恩确实有靠自己的实力在打拼，除此之外，对于他们的这次来访，克洛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一大早，克洛就远远地看见里恩和其他几个高层守候在码头，等候对方的到来。尤西斯已经在大半个月前暂时回了帝国，目前留在玖莱参与实地工作的就只有里恩一人。过不久，船上的乘客也终于出现，一位金发的年轻女子走下船，与里恩亲切地交谈起来。

　　克洛所站的位置是听不见他们的交谈内容的。只能大约地看清对方的长相。亚莉莎·莱因福尔特看上去精干却又不缺年轻女孩子的可爱，与里恩谈话时看上去相当愉快，脸上泛起浅浅的红晕；而里恩也放松了许多，不像平时那样绷紧了全副神经。

　　以克洛的观察力，很快明白了亚莉莎与里恩的交情应该不浅。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但想必在克洛离开以后，里恩也与各式各样的人相遇了吧。

　　想到这里，克洛内心又有些糟糟乱起来。既然里恩的生活已经开始向前走，又何必拘泥于他这个已经成为过去式的人？好好找个女孩谈情说爱去，跟自己胡搅蛮缠个什么劲。

　　这样的逻辑性思考从脑中跑过后，克洛竟更觉得不痛快了起来。晓得是自己心底的某些情愫在作怪，让他觉得十分窝囊。最后他赶紧地埋头工作，随便里恩要与谁交谈，他都不再去关心。

　　尽管两人都忙于工作，可里恩丝毫没有忘记他的目的所在，也完全不气馁。与一开始不同，那夜之后的里恩就像是解开了什么心结，彻底地肆无忌惮起来。他热心于营造与克洛在一起的家庭生活，每天都自顾自地与克洛诉说一天的行程和工作内容。工作之余，他甚至还站到厨房里试图在克洛回来之前做好晚饭，让克洛头疼不已。

　　此外，里恩隔三差五地他就会找上门来，半强迫地向克洛索要肉体上的交流。起初还会与之争执的克洛后来也愈来愈无法拒绝。为了抑制心底的情绪不被里恩察觉，克洛只是半封闭起自己的内心，用退后一步的姿态去接受。但事实上，克洛也知道，自己只是被一点一点地往泥潭里拖而已。每次到最后，无法控制的总是他自己——在暂时没有找到有效地解决方法之前，他也只好走一步是一步。

　　当天晚上，两人再一次在里恩的主动下得到了一次彻底的宣泄。因为白天所想的那些事情，克洛心里也有些杂乱，为此动作也粗暴了不少，以至于在事情之后，两个人坐在床上都好久没有力气说话。每次做完之后，他们都会像这样在床上发一会儿愣，各自都不言语，思考着只有自己知道的事情。明明看上去像是多年情侣般的默契，可实际上谁也不知道谁在想什么。互相之间不闻不问，也无法去问。

　　大脑空白了好一阵后，那些挥之不去的想法又一次爬上克洛的心头，实在是心烦，克洛少见地在房里点燃了一支烟。他刚抽了一口，身旁的人竟然伸出手来捞走了他嘴边的烟，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这小子，都跟谁学的这些动作啊。可悲的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自己竟然差点有了反应。克洛觉得心头的火气更大了。

　　抢走了克洛的烟的里恩象征性地抽了一口，明显不太喜欢烟草的他似乎被呛得皱起了眉头，但却硬是没有咳出声来。他的身上散落着欲望的痕迹，在被单下若隐若现。这一点，克洛也是半斤八两——长大成人的里恩似乎很执着于在克洛身上做些自己的标记。他把烟停在指尖，问道：

　　“你竟然会在房间里抽烟。今天心情很不好哦？”

　　“要你管啊。”

　　“我会很痛啊。”

　　“还是那句话，你自找。”

　　克洛勾了勾手，示意里恩把那烟还给他。说实话，克洛也已经不是很在乎那烟，只是觉得里恩在身旁抽自己抽过的烟的画面对自己来说似乎有点危险，让他觉得不要回来就好像有口气憋着似的。

　　里恩倒也没为难克洛就把烟还给了他。见克洛闷头抽起烟不吭声了，里恩也毫不顾忌地掀开被单，下床准备去清洗身体。可就在这时候，克洛又突然开口了：

　　“你和莱因福尔特家的大小姐什么时候认识的？”

　　里恩疑惑地扭过了头，对克洛突然提起亚莉莎感到有些疑惑。

　　“咦？几年前在安洁丽卡小姐的牵线下认识的。因为有她们家的技术支持，我才决定从物流业着手的。亚莉莎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在工作上很好沟通。”

　　物流业。在各种产业都急速发展的变革时代，里恩选择了在国际海运物流上开拓新天地。一方面充分运用了奥斯本家在帝国内靠酒店和零售建立起来的销售管道和人脉，一方面也将市场扩展到了帝国以外的地方。

　　听到这个熟悉又久违的名字，克洛不悦地皱了皱眉头。他想知道的并不是里恩的工作上的事情，可面对毫无自觉的里恩，不想暴露自己的他又不好随便发作。

　　见克洛火气一直不退，里恩也有些莫名其妙。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吗？”

　　克洛忍不住哼笑一声：

　　“没什么啊，我只是觉得你老大不小的了，既然也能认识几个女孩子，还不快早点找个女孩子结婚。”

　　“……”

　　里恩面无表情地沉默了一拍。他绕过床，朝浴室的方向走去，但也先在克洛跟前停下了脚步。

　　“克洛，我从很久以前就已经习惯你的挑衅了。你才没资格说我。”

　　说这句话时，里恩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现在的里恩在和克洛对峙时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面带愁容，而是学会了用各种各样的笑容来隐藏自己。每当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克洛也知道他在虚张声势，只是从来没有去戳穿他。明白自己话下的意图并没有被里恩真正的理解，只是被当作一种拒绝接受，克洛偷偷地安了个心，但同时又对里恩这种态度感到不太痛快。于是他报复性地抓住里恩的手往下一拉，狠狠地给了他一个深吻，当作对刚才里恩捞走他烟这个举动的报复，直到心满意足了，才愤愤地松开了里恩。

　　*

　　“亚莉莎……”

　　“嗯？”

　　“到底要怎么才能把喜欢的人带回去呢？”

　　正抿着红茶扫着文件的亚莉莎差点呛了一口，兀地抬起头来。靠在窗边的里恩望着窗外的风景，对自己做出的唐突发言毫无自觉。仓库区的办公室虽然楼层并不高，但风景还算开阔。

　　亚莉莎摇摇头，虽然与里恩认识好几年了，可至今无法适应他时不时就丢出来的语言炸弹。时间大约要回溯到三四年前，那时候的奥斯本家因为丑闻在事业上举步维艰，向里恩伸出援手的安洁丽卡为他介绍了莱因福尔特家这个可靠的投资商。因为谈得来，所以亚莉莎和里恩在私下也是要好的朋友。

　　虽然曾经也有过怦然心动，但亚莉莎也是里恩身边少数知道他早已心怀他人的友人。尽管至今不知道他挂念的是何方神圣，但在目睹他拒绝了一家又一家提亲的贵族之后，亚莉莎多少也听他提起过一些心迹。

　　她叹了口气：

　　“又是那个人？最近又发生了什么吗？”

　　并不知道详细的亚莉莎大概做梦也不会想到里恩关心的人正在玖莱，而且还正是当年丑闻的当事人。里恩也没有正面回答亚莉莎，只是苦涩地笑笑。

　　“嗯。正说反说都说服不了那个倔脾气。”

　　因为里恩从来不愿透露细节，所以实际上亚莉莎并不能做出什么实际的建议。她只好凭借这模糊的描述问了一句：

　　“你问过对方的想法了吗？对方到底对你怎么想的？”

　　里恩沉默地思索了一会儿。

　　“问是问过了……不过老实说不太清楚。”

　　那天晚上，里恩问克洛愿不愿意和他一起，意料之内地遭到了拒绝。但过了六年时光，克洛到底是怎么看他的，实际上里恩并拿不准。

　　就算是六年前，他也从未真正听克洛诉说过他的真心，有的只是隐约的直觉和一厢情愿；而现在岁月已经匆匆过了六载，就算是再热烈的感情也可能被磨平，又何况是里恩那点不切实的希望？

　　或许，从头到尾都只有自己心怀执念。

　　为此，亚莉莎提起的这个问题，里恩至今不敢问出口。

　　“哈？你……最关键的问题不清楚，你到底是怎么搞的啊。”亚莉莎惊讶地提高了声音，无奈地叹了口气，“要是真的没起色，你就先从这个入手吧。”

　　“啊哈哈……我尽量试试。”

　　里恩苦笑着挠了挠脸，岔开了这个话题，和亚莉莎谈起了工作上的正事。或许是到时候该逼自己正视这个问题了。克洛在这里有自己的生活，甚至过得比以前更愉快，克洛有权利表达自己的意愿，而里恩也有权利获得这么多年的一个交代。

　　如果自己不惜破坏克洛的自由也要把他带回去，那他也必须有这个觉悟。

　　六月下旬，恰逢夏至时节。虽然不像帝都海姆达尔有隆重的夏至祭，但为了庆祝这个拥有一年中最长白昼的日子，玖莱也有丰盛餐桌、举办宴席的传统。夏至当天虽然没有休假，但在次日，码头公司也为员工们准备了犒劳的盛宴。仓库区被圈出一片空地，四处张灯结彩。一桌桌的酒菜被端上餐桌，还请来了乐队奏起了工人们耳熟能详的民乐。在篝火的映照下，有人大啖佳肴，有人踏步起舞，一片欢乐景象。

　　慰问工人的宴会本来与里恩没有什么关系。那天，里恩也忙碌地奔波于各种商谈和工作中，一直到傍晚，还得赶回办公室处理一些最后的事务。待到他从屋子里走出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夜色当中，远处的篝火和灯光显得特别醒目，里恩才想起来克洛似乎也跟他提起过今天他会晚归。

　　里恩停下了脚步。克洛就在那里。仅仅是这一点，就已经能让他迈动双脚朝那火光走去。可他又感到惧怕。身为“工人”的克洛总是有着他从未知晓的另一面，那种陌生感带来的疏离感总是让他如同置身于冰雪之中。

　　思虑再三，他还是没能抵抗住那飞蛾扑火般的诱惑，走到会场外围。碍于自己的身份，不想惊动这些普通工人的里恩有意地避开了他人的目光，偷偷地寻找克洛的身影。

　　没有费多少力气，里恩便找到了克洛。他总是被围在人群中央，逗得所有人都捧腹大笑。吃吃喝喝，美酒相伴，不一会儿，便有工友邀他一起跳舞。与以前克洛教里恩的舞蹈不同，这里没有贵族拘谨缓慢的圆舞曲，只有随着鼓点打起拍子的土风舞。男男女女不分你我，只管随着音乐的步子。风琴的声音跳跃着，夹杂着人们的口哨声与欢呼声。

　　里恩回忆起过去克洛教他交谊舞的那段日子。克洛总是能巧妙地配合对方的节奏，就算是一开始只能踩蹩脚舞步的里恩，他也应对自如却不失优雅。而在社交场上，克洛更是淑女们追捧的对象，不止因为他帅气的外表，还因为他善于体恤他人的技巧。就算是时隔多年，里恩也依然记得当时他不厌其烦地陪着他学舞，还不忘调侃他的狡黠样子。

　　而现在，只能说不愧是克洛，如里恩想象的那样，做什么都特别像模像样的他熟练地踩着土风舞的舞步，和工友们欢聚一堂。每当自己觉得追上他了，又会突然发现他又走远了一些。那种又像惧怕又像不甘心的感觉盘旋在他心头，不管他和克洛肌肤交叠多少次，也无法甩开。

　　喧闹的舞会中没有人察觉到里恩的到来。过了一会儿，似乎是为了去补充些酒水，克洛起身离开了餐桌，朝里恩在的暗处走来。趁这个机会，里恩闪身挡在了他的面前。

　　昏暗的火光下，突然间闪现出一个人影，克洛也吓了一跳，愣了一会儿才认出是里恩。不等克洛出声询问，里恩就开门见山地说道：

　　“能和我跳一支舞吗。”

　　或许是出于过去的回忆，又或许是想要融入到克洛所在的世界中去，里恩凭着一股冲动便提出了这个要求。克洛注视着里恩眼里曳动的火苗，没有拒绝，指着稍远处的篝火：

　　“去那边吧。”

　　他们穿过人群之后，走到播放着相对舒缓的乐曲、人们围着篝火起舞的空地上。所幸大家都沉醉于自己的欢乐中，没有人在意里恩这个不速之客。省去诸多的礼节，克洛无言地牵起里恩的手，揽住他的腰，带着他踩起了步子。而里恩也放心地遵循着克洛的带领，很快便记住了舞步的诀窍。那些历历在目的过去随着步伐滑落在心头，就连紧握着他的掌心尺寸、扶着腰间的力度都是那么熟悉，可他和克洛都已经不是从前的自己。

　　里恩努力安抚着内心的激荡，一边催促自己赶紧下定决心，从一开始，他就是为了这件事来找克洛的。他要问清克洛的想法，不能让它再模棱两可下去。可他又是那么害怕得到否定的回答。最后，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拐弯抹角的试探。

　　“克洛……你在这里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

　　克洛看上去似乎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只是淡然地答道。这个回答让里恩下意识地放下了心头大石，但又觉得心头苦涩。

　　“那你有什么非留在这里不可的理由吗？”

　　克洛陷入了沉默。他喜欢玖莱，热爱这里的自由，但这是否是他非留下来不可的理由，答案并不是十分确定的。至于他喜欢的人，这样生涩的问题，他已经太久太久都没有思考过。在他的心底，或许已经有某个确凿的回答，告诉他他再也不可能对其他的什么人动心，也不可能有再超越那一年的悸动，可这些话他不说，里恩永远不会察觉到。

　　见克洛不应声，里恩也消沉了下来，发出了一声苦笑。

　　“果然还是不能回到从前吗。”

　　“没错，你知道就好。”

　　不留情面的回答让里恩倒吸一口冷气。可他还不想就此认输。他抬起头，看着克洛：

　　“虽然回不到过去，但我想重新开始。”

　　克洛避开了里恩的视线，似乎在犹豫有些话该怎么说出口。乐声随着时间缓慢流逝，等他们围着篝火又走了大半圈后，克洛才又开口，提起了一个看似与前文无关的话题。

　　“……我想要一艘船。”

　　“船？”

　　这唐突的话语让里恩有些莫名其妙，只能等着克洛继续说下去。而克洛也丝毫不在意，只是淡淡地诉说着：

　　“最好是大一点的。但也不要太大。船员差不多就好……不，一开始的话，可能多一两个人帮忙就好。既然是我自己的船，那船长应该是我，不过老实说是不是我掌舵关系并不是太大，有熟练的人帮我开船那更好。就只有一点，方向要由我来定。”

　　“……”

　　“开着船，从玖莱出发，再顺着海岸线航行，每到一个新地方，就下去逛逛住几个月。然后再走……最后再回到玖莱。”

　　与海为伴，眺望那翻腾的蔚蓝。不被拘束，无需仇恨，放下执念。这或许对于克洛来说，才是最理想的生活。无论实践与否，但那确实是他的渴望。那些财富和地位从来不能动摇他，而他也足够狠心去舍弃那些其他他想要的东西。

　　克洛终于收回了仿佛在看着远方的眼神，凝视里恩被火光照亮的脸。那眼中淌出的信息就像最直白的疑问，直击里恩的心房。他们的生活是如此的不同，追求的事物也截然相反，唯一共通的，也就只有他们彼此自身。

　　而在里恩看来，克洛却能毫不犹豫地舍弃这最后的一线牵连。

　　当他明白这一点时，就像是心里有一盏灯熄灭了，再也没有了生气。虽然那盏灯早就是残烛余光，可他硬是凭着执念让它点燃到了今天。可就是这最后的一点光，也就要灭去。

　　里恩知道，自由才是克洛从心底渴望的东西。就像当年克洛从他身上夺走了许多一样，他正是那个打算夺走克洛的自由的人。他以为自己能狠得下心，可当他知道就算这样也无法将这个人真正留住时，先崩溃的却是他自己。是里恩自己捻灭了心中的烛火。

　　他停下了脚步，松开手，推开了克洛。对视许久，才转过身，迈着毫无知觉的双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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