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沙利耶熄灭魔石，室内暗下来。那厚厚的墙壁背后隐藏着什么——虽然是已经隐了身的，但仍然逃不过他一双邪眼。

　　（“路西法殿下果然是不能信任我么？”）沙利耶嘴边露出一抹微笑，拉紧被子盖住身体，并不在意的合起双眼。

　　他不打算理会那在监视自己的物体，安心睡下了。

　　可是不一会儿，一个小小的身影居然跑到床边了。

　　“度……玛？”惊异的望着那孩子刚刚蜻蜓点水似的吻了自己额头的湿润嘴唇，猛的坐起来，“你……”

　　度玛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站在那里淡淡的笑。他的脸蛋由于经常带着幽怨的表情的缘故，即便是笑容也显得黯然。

　　互相凝视了片刻，沙利耶拿掉身上覆盖的毯子，“上来。”

　　度玛跳上床去，跟沙利耶有一定的距离。

　　沙利耶手轻轻抚上魔石，让它再次发出光来——然而那亮度比之刚才微弱不少，这让空旷的房间充满了神秘感。

　　两个孩子做在床上，面对面。

　　沙利耶抓起度玛的手，轻轻摇着。

　　度玛有些害羞了，他垂下额头，整齐的长发落在膝盖处。红色的微光笼罩住他，那美丽越发的朦胧。

　　“我叫沙利耶，但是你可以叫我沙利。这个名字，只有亲近的人才能叫。不过，要是你以后还不打算说话的话，你就在心里这么称呼我罢。”

　　度玛抬起半边脸，透过浓密的发丝看着沙利耶。他那幽怨的眼和苍白的面色通常被人看作恐怖的象征，而对沙利耶，他们却有不同寻常的意义。

　　“你真漂亮。”沙利耶抬起孩子的下颏。

　　而度玛也任由他打量。

　　“你喜欢我吗？”

　　点点头，作为回答。

　　嘴角翘起来，“度玛，你想看吗？”沙利耶的手移到膝盖上处，他穿的睡衣不算很长，仅仅遮掩到大腿上部。就骨骼来讲，他的身体完全是少年的形态，而那肌肤却如同婴儿般的平滑柔嫩，“想看吗？”他声音沙哑，重复道。

　　度玛又有了微微笑容，他捂住小嘴，拼命的摇头，脸红得好似初熟苹果。

　　沙利耶将一个枕头轻轻搁在度玛头顶，“我喜欢你的可爱。”

　　度玛伸手去抓，本来不太结实的抱枕破掉，里面雪花般的魔棉散落下来。由于是魔性植物，那些东西瞬间变成五颜六色的泡沫。

　　他们抓着泡泡，忽而又被裹进里面，在空中飘。

　　当二人再次坐到地板上，他们拥抱在一起。那完全是属于孩子的童贞的拥抱。

　　“度玛，你知道吗？天使一百岁算是成年……”

　　度玛抬起头，看看沙利耶。

　　“在你满一百岁的时候，我会……”

　　“宝贝……”路西法慵懒的躺在床上，享受着欢爱过后片刻的宁静。狮鹫兽将那巨大的东西取出他的身体，清理好受过那部位，然后把脸贴近。

　　“不做了吗？”

　　宠物摇摇头，“我知道这些日子你太累了。”

　　“那么，跟我一起休息？”揽过浓密的鬃毛，他们的身体换了一下位置，放松的躺在一起。

　　默菲小心的呼吸着，虽然主人还没有睡着，但它生怕打扰了他。

　　“你的伤口在流血，”路西法抬起压在它胳膊上的手，“一定是我刚刚不小心碰到了。”

　　“不要紧。”默菲将绷带紧了紧，“一些擦伤。”

　　“对，而‘擦伤’你的，是圣天使的光之剑。”

　　“那没什么区别。”

　　“亲爱的，你太自大。”

　　“路西，这一剑击碎我的灵魂也不算什么的。之后你吻吻就好了。”

　　路西法托起头，嘴唇点点宠物的鼻尖，“乖，还是重新包扎一下，嗯？”

　　默菲一向无法拒绝主人的任何要求，“好吧。”

　　“我叫人来。”

　　“不要，伤员已经很多，别在让他们特地跑到这里。我过去吧。”默菲拨开他额前的黑发，“你等着，我很快回来。”

　　“嗯……等着你。”

　　黑发的堕天使——或者说魔王，安静的躺在床上，激情过后的他显得越发柔美。

　　某位梁上君子在天花板上层隔板中，屏息看着这一切。

　　罗弗蔻——或者说是盗用了这个名字的少年，用结界罩住自己，以减少被发现的可能性，然而他还是非常后悔进入这个不该进入的宫殿。

　　因为战争的缘故，辖区中心城中几乎没什么能换钱的东西可偷。可是罗弗蔻极其需要钱——他要喂饱两只食量极大的饿死鬼！

　　而看见这一幕——一只美丽的生物与最丑陋的怪兽纠缠在一起——若被发现，恐怕就够他死一万次了……

　　不过说起来，撒旦是很强大，可是跟情人之间的那种事情也很可怕！

　　罗弗蔻抱紧怀中珠宝，移动身体向通风口而去。

　　眼看快要解脱，他不禁松了口气。

　　不过他错了……

　　巨大的气流缠住他，他失去了控制。

　　罗弗蔻头昏眼花，重重摔在地上……

　　“拿着这么多石头摆出高难度的姿势，真是不容易啊。”路西法的手抓起一把魔宝石，在指尖把玩，“可是天花板上很凉，小孩子在那里呆太久不利于健康啊。”

　　“你、你……”罗弗蔻一骨碌爬起来，向后退了几步，他处事颇深，很快便恢复了镇定，“殿下，我是狂魔族公爵的后代罗希弗格—罗弗蔻，很抱歉，请原谅我为生存下去不得不做的事。”

　　“原谅？”天使样的面孔上出现几分魔魅笑容。

　　眉头紧簇。……完蛋了……罗弗蔻心想……杀死亚巴顿的就是他，能够宰掉那个变态的恐怖魔王的，自然……

　　他额角渗出冷汗。

　　“……你误会了。”那低低的声音又响起，“我不过是——，不想让你走得太难受。”

　　罗弗蔻抬起头。

　　路西法笑得是那么阴险。

　　“殿下！”

　　“主人！”

　　门被推开，两个庞大的身躯闻声赶来。那自然是默菲和巴贝雷特，平日里十分不友好却总同时出现在路西法面前保卫他的一对宿敌。

　　“不要紧张，”路西法向他们挥挥手。

　　二人放下武器。

　　“这位是……罗希弗格—罗弗蔻，狂魔族公爵之子。”路西法一字一句的道，在罗弗蔻看来，那张美丽的脸越发诡异，似乎已猜穿自己的谎言，“罗希弗格（Lucifuge）和我的名字（Lucifer）很像呢，所以我想送他点礼物，这样吧，巴贝雷特，你带他去亚巴顿的密室，他想要什么，找辆龙车帮他搬走。”

38、

　　“啊——！！！不！不要！不要！不要！”

　　尖锐的、恐惧的、绝望的声音从孩子口中滑出。他的瞳眸是黑暗的，脸上沾满汗水。

　　“托力，怎么了？”阿加雷斯从睡梦中被惊醒，迅速的爬起身到弟弟旁侧，他抱起托力，用手拍孩子的脸，“没事儿、没事儿，你看着我，是我啊托力。”

　　“不要，不要……”孩子仍然惊恐的重复着，“妈妈、妈妈，救救我……不，不要！妈妈！”

　　“放松，跟我深呼吸好吗？吸气……呼气……再吸气……”阿加雷斯抓住弟弟乱挥的手，将他抱入怀，“过去了，就这样，我保证会好起来的。我会保护你的，还有公爵罗弗蔻大人。”

　　“哥哥……”恢复了神智的托力又大哭起来。

　　“总有一天，”阿加雷斯低沉的道，“我会宰了那个梅丹佐，还有所有长着白翅膀的东西……”

　　“好大的决心。”

　　“罗弗蔻殿下？”

　　少年一屁股瘫软在简陋的草甸上，解下身上的包裹，里面都是闪闪发亮的东西。

　　“殿下，你又去偷？”阿加雷斯。

　　“这次不是，有人送的。”罗弗蔻补充道：“一个天使。”

　　“什么……”阿加雷斯短促的。

　　“路西菲尔——这个辖区的撒旦大人。”

　　“堕落天使。”

　　“你知道的？”

　　“知道的，一路上我们听了不少有关他的事情。”

　　“别这样，”手拍拍孩子的肩，“我们这是为了生存，没办法嗯？本来呢，他要送我一条龙呢，可我想只拿需要的就好。”

　　“没办法，是的，可不得不承认，”阿加雷斯双眼茫然，将托力紧紧搂在怀中，“我们是真的很丑恶。”

　　“那有什么，”罗弗蔻是不在意这些“尊严”问题的，他嘻笑着：“告诉你哦，那个路西法殿下长得真不错呢。”

　　宫殿前宝石铺成的路一直嵌入海中，路西法走过来的时候赤着脚，他拉起黑袍子到膝盖以上，以免被打湿。

　　狮鹫兽从水中潜出，他不太晓得主人里面有没有再穿其他的衣服。

　　“回来了？军粮的价钱谈得怎样？”主人低头问。

　　“一千枚魔界币一袋，商人们不肯妥协。”默菲摇摇头，“那些白痴胸有成竹，他们晓得亚巴顿辖区四十六个星系都无法产出食物，而这里以往的食品主要来源又被贝利亚魔王切断了。我们不得不买。”

　　“嗯，”路西法思索了一下，“靠抢得如何？”

　　“恐怕不成，东西在通往贝利亚辖区的时空走道里。杀掉几个商人是容易，可粮食到不了手。”

　　“原来如此。难怪那个罗弗蔻仅仅为填饱肚子就要偷取宝石来。”路西法，“不过对于这么庞大的军队，即便将整个辖区的珍宝卖掉，也换不回足够的食物呢。”

　　“我认为，贝利亚是想借此孤立我们罢。这些家伙只想着相互争权夺势啦。”

　　“这也难怪，可是不要急。既然武力得不到，就用微笑。”路西法，“这件事，我看交给沙利耶去办好了。”

　　天界。

　　“……”加百列打了个呵欠，懒腰伸得很夸张，小肚皮完全从衣服中暴露出来，白嫩可爱。

　　“咳，注意点形象。”拉菲尔叹气道。

　　“这个形象不错啊。”加百列仍然伸展着四肢，眯起美丽的眼睛瞧着哥哥，“我做了好梦。”

　　“那就好，不是所有中了邪眼的人都会做好梦的。”拉菲尔。

　　“邪眼……”加百列有些迷糊的。

　　“沙利耶，还记得么？”

　　“记得。”

　　“记得很清楚？”

　　“我的记忆力还没衰退。”

　　“是么？”

　　“嗯。”

　　“嗯？”

　　“嗯。”

　　“我们还是不要打暗语了，如何？”拉菲尔抬眉。

　　“哥哥，我们学过四十万种语言，我还没听说过叫‘暗’的语言，那是一种——魔界通用语么？”

　　拉菲尔拉长压低的声音：“你放了他，没错吧？”

　　“放了谁？”

　　“你知道。”

　　加百列十分无辜的耸肩。

　　“对我别这样，求你，不然我会伤心，”拉菲尔揽过弟弟，抱在怀里，“那个天使要到哪里去，去找谁，你早就知道。所以你——”

　　“那个时候……沙利耶盯着我看，之后我就……睡了。”

　　“对，不过是你让他盯着你看的。”拉菲尔。

　　兄弟两个彼此注视了一会儿，加百列抿嘴笑出来，他的样子有点皎洁，他想自己是骗不了这个号称“第一聪明”的天使长哥哥的。

　　“我真的把你教坏了。”拉菲尔叹气，“我不是个好哥哥，否则怎么会让弟弟冒这种危险？”

　　“别说这件事儿了，”加百列拍拍他，在他脖颈处蹭蹭，“我以后努力做个乖孩子就是。”

　　“我可没有信心。”

　　“那既然沙利耶已经走了，我们什么时候到人间接受流放处罚？”

　　“处罚取消了。”

　　“取消？”

　　“是的，如今沙利耶去魔界投奔路西菲尔，事情好像已经非常明了，大家都认为你是被他诱导，而父神和迷迦勒想叫你将功赎罪。”

　　“嗯，是吗？”加百列勉强一笑。

　　“放心，不是叫你去杀路西菲尔哥哥。大概是与迷迦勒一起执行人界的什么任务。”拉菲尔缓缓说，“我知道你最怕什么……我也不喜欢那样。”

　　“……”

　　“可是总有一天，加百列，总有一天我们要面对面的与他作战。”

　　“可也是。反正我是一定打不过他的，到时候自我了结好了。”

　　“加布……”

　　“我开玩笑呢，不要变得像迷迦勒老哥那么教条嘛。”

　　拉菲尔神色还是一样凝重。

　　开玩笑吗？

　　他想，对于这个弟弟，他十分的担心。

39、

　　空旷的原野上，几具魔族的躯体安静躺在哪里。

　　沙利耶站在时空走道前，金色的射线环绕住他纤长的身体，“这里已被我占有，目前的军需问题，可以解决了。”

　　用邪眼控制住魔族商人们后，他得到支配这些通路的信息密码。如今，军备和粮食就在通路里面。

　　……

　　沙利耶回过头时，不觉一惊，“度……度玛。” 傻看着孩子玩弄手中的心脏，过了好久他才又发出声音来：“你杀了他们，为什么？”

　　小度玛露出嗜血微笑，他掂掂那还在跳的器官，将之如同投掷垒球般丢出好远。

　　沙利耶倒抽了口气，他发现杀戮似乎是那个可爱的孩子的一种习惯，就如同吃巧克力糖一般……

　　听见那呼唤，孩子站起身飞快跑过去。他用他沾血的手搂住沙利耶，向上瞧着。

　　“自然。”沙利耶短促的吐出这两个字。自然，从小生活在恐怖之中，为了自我保护，度玛才变成如此残忍……

　　“走吧，”沙利耶道，他拉住沉默的度玛，他们的手都沾满猩红色，“咱们回到殿下那里报告战果……”

　　天空越发暗淡，二人走过的一路，被渲染了一层血色……

　　沙利耶成功占据整个时空通道，缴获了内部的军粮，这使得路西法临时辖区的危机得以缓解。两个月后，路西法再度向周遭贝利亚领地的分属域发起进攻，并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得到了足够的种植地。

　　“圣魔”旗帜下的堕天使和魔族军团的供给，从此也基本上是自给自足了。

　　次年水月，路西法积聚十二万军队，以魔王撒旦之名发起对天界军占领地——原阿撒兹勒辖区的战争……

　　然而不幸的是，因梅丹佐的死守加之兵力上的优势，路西法以失败告终。

　　这是路西菲尔宣告成为撒旦魔王后的第一次败北，但这次战役却有着远比输赢更重大的意义——曾经的晨星天使长、堕落后的路西法，自此真正成为天界的宿敌。

　　永恒的敌人。

　　同时也是，最令他们头痛的敌人。

　　“拉菲尔哥哥。”

　　“加百列？”拉菲尔展开双臂，接住向他全速飞来的天使，差点摔了一跤。

　　“想我吗？”加百列蹭蹭哥哥的脸。

　　“那还用说吗？”拉菲尔。

　　“那我呢？”一个声音自后面传来。

　　“迷迦勒，殿下——天使长——哥哥。”拉菲尔换了三个称呼，终于觉得合适了。

　　此时的迷迦勒不像公众场合那般严肃，冷峻的脸上甚至带点儿隐约笑容，注视着弟弟们的表情也很慈爱。

　　可那冷、那慈爱、那温暖、那干练，不论如何的接近、如何的像，也无法与那半身相比……

　　拉菲尔陷入沉思，又在瞬间清醒过来，“人间，最近……有趣吗？”

　　“很好。”迷迦勒声音洪亮的。

　　“人类的发展很快呢。”相比之下，加百列就如同水般的温柔。

　　“很快？”拉菲尔微笑。

　　“那未必是幸事。”迷迦勒皱着眉。

　　“为何？怕他们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拉菲尔淡淡的。

　　“对，那不是好事。”迷迦勒重复道，很快又转移了话题，“亚纳尔和乌列这个月应该会换岗休假期，我们一块儿去见见他们。”

　　“好啊，他们不久之前恰好回来了。”拉菲尔腕住哥哥的左臂。

　　而加百列则拉着迷迦勒右臂。

　　弟弟们都很爱他，这与小时候时没有两样。然而因为有那曾经第一位之人，第二的就永远是第二位。

　　第一位的……迷迦勒不禁皱了一下眉头，心里念叨起一个名字。

　　……路西菲尔……

　　找到乌列和亚纳尔时，后者正将头埋在膝间，抽动着肩膀哭泣。

　　中央天使树上曾经生过四颗蛋，六只小天使。路西菲尔和迷迦勒、拉菲尔与乌列为双生，而另外的两枚则是亚纳尔和加百列。

　　亚纳尔，是这六个兄弟中最为柔弱多情的。他喜欢尽善尽美，胆小、爱哭，乍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天使长的统率之一。

　　“怎么了？”迷迦勒问道，他在亚纳尔身边坐下，安抚后者。

　　“那位拜丘大人和他的手下说了一些不是天使说的鬼话。”乌列双手抱胸，“‘那个荡妇路西菲尔’之类之类的。”

　　“身为一高阶天使，他怎么能说这种话呢？”米迦勒厉声道。

　　“不是，不是他。”亚纳尔抬起一直埋起的小脸儿，他的眼睛蓝得好像宝石，上方被蒙着一层水气。

　　“不是他？”迷迦勒。

　　“不是路西菲尔哥哥，是吧？”亚纳尔抓住迷迦勒的双臂，用力摇着，“那个去攻击梅丹佐殿下的、那个跟魔兽做淫乱的事情的、那个变成魔鬼了的——不是他，对不对？”

　　“我刚刚接到消息——路西菲尔哥哥确实已经宣战了。”一旁拉菲尔依在树干上，垂下眼，“不过梅丹佐殿下守住了新夺得的空间，所以眼下来看，形势还不算太坏。”

　　“不要说了！”亚纳尔捂住头。

　　“对不起。”拉菲尔有些懊恼，“我不是想伤害你，可是亚尼……”

　　“事实就是事实。”迷迦勒低沉道。

　　“事实是路西菲尔哥哥早该去死！谁叫他背叛我们！”乌列怒气冲冲的。

　　“事实是……”加百列跪到咬住嘴唇的亚纳尔哥哥身旁，用低得难以听见的声音说，“……我在想……”

　　于是亚纳尔突然破涕而笑。

　　三个哥哥不晓得他们在搞什么明堂。

　　加百列那句没有被听到的完整的话是：“我在想今天要在拜丘床上放些毛毛虫还是蜘蛛呢？”而那天晚上他确实也实施了这个计划。

　　然而真正的事实……事实……

　　他们都清楚得很。

　　非常无奈的。

　　事实是……那一天已经在悄悄走近。

　　他们将与路西菲尔，在战场上再次重逢！

40、

　　“嗯呜……不，嗯……”汗水粘湿额部，小脑袋不住的晃动着，“哥哥……”

　　“托力，我在，不要紧。”阿加雷斯握住弟弟的手，说着安慰的话，努力掩饰自己的情绪。可他毕竟是孩子，双眼中的焦虑和烦躁是怎么都藏不住的。

　　那一场浩劫已过去一年，托力伤势稍为好转，却又染上了瘟疫……

　　瘟疫……魔族中的流行病比之人类动物间传播的严重数万倍。后者至多毁灭那些躯体，而前者却能够毁灭灵魂。无实体的无限再生的灵病毒，吞噬着寄主精神，破坏着其意志。

　　（“我尽力想想办法，可是不要抱太大希望。这种情况，通常没有解决方法。”）阿加雷斯冒着冷汗，回忆罗弗蔻所言。

　　现在……那位罗弗蔻殿下走了也有一个月了，他在想些什么？去找解决办法？

　　“哼……”阿加雷斯露出一抹冷笑，怕是丢下这两个麻烦自己逃了？罗弗蔻！你算什么贵族！

　　房东不肯继续留他们，据说这病是传染的。

　　阿加雷斯抱着托力在街上游荡时，被监控疫情的士兵发觉，抓进了隔离所——也就是这个地方。

　　阿加雷斯环顾四周，隔离区的每个大房间中都几百张床，这里病人很多，如托力这般是较轻的。那些末期患者们，因为怨灵被破坏而非呆既傻，完全丧失免疫功能令他们浑身腐烂、内脏外露。

　　不过这里每天都有人来打扫，被褥也经常换，食物和水也很充足……就这些来说，路西法魔王还算厚道了。

　　路西法，堕天使……天使……阿加雷斯咬牙想着。他曾经是那些混帐羽毛族中的一员！

　　并且这瘟疫……属于贝利亚魔王特殊武器的瘟疫也是针对他的。

　　半年以前，路西法兵败天界梅丹佐，军队元气大伤。而贝利亚想借此削弱其势力，又没勇气对他发起战争，所以采用了这个办法……

　　为了安抚致命疾病造成的恐慌，魔王放出消息说，治疗的药物正在运送途中。

　　不过那些药品真是存在的吗？众所周知，贝利亚每培育一种新的魔属生化病毒，只保留一份药品。就算偷来又如何？亚巴顿辖区找不到如贝利亚一般出色的药剂师和魔病毒培养者……

　　路西法面对这种局面，要怎样应对？

　　“默菲斯托菲里斯大人！”一个堕天使士兵对正在检测病人灵质的魔族道。

　　默菲斯托菲里斯……阿加雷斯思索了一下，想起什么来。

　　默菲将手中报告递给士兵，待后者走后转身过来。

　　“默菲斯托菲里斯……那个天使的情人。”阿加雷斯低声的。

　　“路西法殿下，是我的主人。”默菲重复道，他弯过身，瞧着床上的孩子，“你弟弟？”

　　“托力。”阿加雷斯。

　　“上南狂魔族。”默菲的目光落到阿加雷斯胸前的白石戒指。

　　“是的，如你所知，我们的父母被残酷的杀了，大人。”阿加雷斯，“被天使。”

　　“我很难过。”

　　“不！你不难过！”阿加雷斯突然大叫。

　　默菲看到抵住自己脖颈的锋利长剑，剑伤灌注的魔法让其杀伤力加倍。

　　自父母死后一年来，阿加雷斯的魔性迅速成长，实际上，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有如此强的法力，已很少见。隔离房内，凡有意识的生物都觉得有些惊讶。

　　默菲迅速拉开结界阻断住他们视线。

　　“你有什么难过的！你跟一个天使上床，还叫他主人，你这只狗！畜生……”孩子激动的大叫。

　　“这是一种概率。”默菲丝毫没有在意，只温柔的一笑，阿加雷斯看到自己的剑变得如丝绸般柔软，缠在灵魔手上，“你也一样。”

　　默菲将剑放回孩子手中。

　　“一样……什么一样？”阿加雷斯。

　　“一样爱上天使。”默菲淡淡的道。说罢又挥手解除结界。

　　“……怎么会……我怎么会爱上……太可笑了。”阿加雷斯呆呆看着那软软的武器。

　　“要出去跟我散散步吗？你的身体强壮，呆在这里怕是太闷了。”默菲。

　　“我知道，即便强壮的身体也可能被染上病毒。”阿加雷斯。

　　“可还要在这里陪着弟弟？”

　　“我必须陪着他。”

　　“会好的。”

　　“不，不会，你很清楚啊，”阿加雷斯冷冷的，“他就快死了，像这里的每一个人。你的‘主人’不会弄来药的。”

　　“这点我可以保证。”默菲简单的答道。

　　“保证什么？”

　　“下次……是你和你健康的弟弟一起来暗杀我。要知道，”灵魔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我非常喜欢这阴森森的感觉。”

　　【罗弗蔻……罗弗蔻，你在那里吗？】

　　【……罗弗蔻……我的爱……】

　　“你是谁？”少年看看四周，漩涡中心处的白影儿飘然而过。

　　【……拉结尔，我是拉结尔，还记得吗？……忘了吗？也或许根本就没有那记忆……？】

　　“拉结尔……！”深深的吸气，“御座七天使——秘境天使。”

　　【……生气吗……】

　　“什么？”少年听不懂着奇妙的声音在讲什么。

　　【两个原因，你知道……】

　　“我怎么会——”少年顿住，他有些明白了——那个罗弗蔻，那个被自称拉结尔天使所说的罗弗蔻，是真正的罗弗蔻。

　　那个死了的，货真价实的狂魔公爵后代……

　　不是他，他是盗版的“罗弗蔻”。是假的。

　　【……对不起，也许你还是一头雾水，可我该醒了……】

　　“什么该醒了？喂……”

　　【再见。】

　　无数漩涡快速流转，少年越发头晕。

　　“啊！”猛的坐起来，罗弗蔻大喘着起，汗水自额上流下……

　　“一个梦。”他自语，“拉结尔，秘境天使拉结尔。”

　　胸前的红魔石配饰闪烁着金光。“是这个的原因？”

　　罗弗蔻镇定下来，回顾他的一切……

　　他眼下正在贝利亚辖区内……对，他来找那生化瘟疫的药品……自然，不可能找到。

　　他甚至奇怪自己为何对那两兄弟承诺。

　　他想放弃了，总之，帮不了他们又不是他的错。

　　他对托力和阿加雷斯已经仁至义尽。

　　毕竟他不像他们所想像的，他只是个小偷，冒牌的罗弗蔻，不是贵族……他是自私自利的，怯懦的……他……

　　“喂喂，英俊的小哥，梦见情人啦？”

　　她！这女人什么时候跑进来的？罗弗蔻一惊。一具热呼呼的美女躯体贴近他，猩红色的诱人唇吐出芬芳，

　　“喂喂，大姐姐，这样不好吧？我还是个处男！”

　　“处男？太好了，让姐姐给你挑个漂亮的恋人，如何？”

　　“秘境天使拉结尔。”罗弗蔻不知为何说出刚刚梦中的名字。

　　“不厚道啊不厚道，”美女修长的指点了点少年鼻子，“身为魔族，竟期待着交天使朋友——噢，还是半男不女的，并且外加御座天使长职位？”

　　“我没……”

　　“啧啧，别描，越描越黑。得，甭管他是中性天使还是御座天使长，海拉姐姐想办法帮你搞到就是！”

　　“海拉姐姐？”罗弗蔻吐了一口气，“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帮你啊。”美女坐回去，“咱们互相帮助，为想要的——解除瘟疫的良药。”

41、

　　“贝利亚病毒的破坏力实在很大。”路西法托住密封的魔水晶容器，注视内部灰色发亮的残余灵魂，“短短半个月已在辖区四十六个星系遍布。它们可以跨空间穿越，能够适应无氧高热甚至高辐射的各种宇宙环境。就这点来说，还真是很不好对付。”

　　“不错，患者在成倍的增长，这种状况确实叫人担忧。”默菲。

　　“可是海拉不是已经去贝利亚辖区了？难道主人认为她没有那个能力？”巴贝雷特。

　　“不是的，并非没有能力。”路西法放下瓶子，“不过，夺取药品样本实非易事，且若噬毒魔体护送不当，发生泄漏，同样会引发传染性疾病。最关键的，即便噬毒体真的运送回来，我们仍然缺乏培养他们的经验。”

　　“不错的，可以说贝利亚的这种手段，确实是最万无一失的方法。”巴贝雷特忧心忡忡的说。

　　“魔界病毒的培养者，少有能与贝利亚匹敌的，他也正因此成为魔王的。不过少有，并不是说没有，就我目前所知……”默菲道，“我想我能不能告假到马门辖区一趟？”

　　“马门的领地？”路西法。

　　“是的，可以吗？”默菲。

　　“自然，宝贝，我相信你的决定。”路西法冷漠的嘴角露出一抹迷人笑容。

　　“谢谢。”宠物有些感动。

　　“你去找的是？”

　　“我目前还没有把握，她是马门辖区灵魔皇家学院的院长，我不晓得绑架能不能顺利的进行，试试看吧。”

　　“那你何时启程？”

　　“现在。”

　　“现在。”

　　“即刻。”抬起主人一只手指，半吻半舔。

　　“这么快。”

　　“可以吗？”贴近主人的肩上，沿那发丝转向脖颈。

　　“可以，可是作为我的宠臣去敌人的领地，要小心。”路西法很直接的拉过宠物的头，吻他，“要是少根头发，我饶不了你……”

　　“那些人，充其量也只会叫我少两根头发，不过就算少了，对那个也没影响嘛……”默菲捧住主人的脸，他们又接吻。

　　而在一旁观看的巴贝雷特，脸色极其难看。

　　马门辖区。

　　灵魔皇家学院。

　　瘦小的少年惊慌失措的在纵横交错的走廊中奔跑着，他呼吸急促，微微发抖，不时的回过头看那漆黑幽长的隧道。

　　最终，他猛推开面前的门，倒抽了口气。

　　“茵蔯，你到哪儿去？”一具壮硕的身体堵在那里，面带微笑的。

　　叫茵蔯的少年倒退了几步，想向后逃生，却跌入另一个巨大的家伙怀中。

　　“要到哪里，嗯？”高大的男性魔族紧紧抓住茵蔯细小的手腕，“咱们送你去嘛。”

　　茵蔯注视他们，“你们知道的，把我的龙还给我。”

　　“嘿嘿，好啊……”

　　“请你们放了它。”

　　“我说过，想要你的龙，先付帐！”

　　茵蔯又挣扎了几下，没有任何用处，他们开始想扯掉他单薄的外套。

　　“不！”尖叫着，数条藤蔓随之飞出，缠绕起几个袭击者的身体。

　　“茵蔯，我可警告你，你要是这么不听话……”男性魔族将植物撕扯开来，“你知道我会怎样对待你的‘宝贝’们……”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你是我们的奴隶，茵蔯，还不明白吗？你不配问为什么，因为你是个贱货、一文不值。你这个淫荡的骚货只配供我们玩赏。我不明白院长怎么会赏识你，不过既然她已经被杀，现在也该是你彻底觉悟的时候了……”

42、

　　两个月来，每天接受着屈辱的折磨，他痛不欲生。

　　痛，撕裂般的疼痛漫布全身。皮肤如同被烧灼，骨头也像炸开了……

　　茵蔯艰难的支起身体，手肘颤抖着想爬起来。但是，他却力不从心。

　　他哆哆嗦嗦卷缩在那儿，床单上、身体、两腿间，到处是凝固的血和肮脏的体液。他抽泣，却发不出声音，只有晶莹的泪珠不断滚落下来。

　　“小贱人，你很爽啊是不是？”一张脸露出狞笑。

　　“放了它……”茵蔯无力的道。

　　“放了它？嗯？”

　　“我已经付帐了。”

　　“呵，我们提供给你这种服务，你这叫付帐？告诉你，你一辈子，用你的生命、自由、灵魂，用什么都付不起的。你呀，你一文不值！”

　　“可你答应过我！”

　　“咦咦？我答应过？我答应过吗？”一只男魔呲牙笑看向另一只。

　　“他要你的龙，那也好啊。我们就让他们在一起吧。”于是那第二只说道，他伸手到血淋淋的背包里，掏出一颗硕大的干瘪心脏，“或者说，他的龙的一部分和他在一起。”

　　“那是……是……”茵蔯贴近它，感觉那气息，“这种气，没错，这种气，是它。你们杀了它。”

　　“你们在一块儿死吧，两具尸体，多么美。”

　　“你们不但杀了它，还解剖了它。而且你们现在也杀死我。”茵蔯喃喃道，“两具尸体……是的，这是嫉妒吧？你们嫉妒院长最欣赏的学生居然是一个打杂的小鬼。你们身为两大世家的贵公子，三百年修行却毫无所成。你们囚禁我、让我受尽屈辱，最后残忍的杀死我，只是为自己遮羞。”

　　两个男性魔族相互注视了一下，他们注意到茵蔯的变化。

　　“不要紧，”其中之一冷冷的一笑，“茵蔯离开那些药品，就没有什么可怕了。”

　　“茵蔯离开那些药品就没什么可怕了。”茵蔯跟着重复道，“是这样吗？可是你们听说过吗？有一种力量，叫做仇恨。”

　　“死了？”路西法对默菲的立体影像道。

　　“嗯，就在贝利亚放出瘟疫不久，马门派人暗杀了自己的皇家学院院长，这就像是为了配合他。”

　　“配合，”路西法摸摸下巴，“马门和贝利亚，他们两个确实是好搭档呢。”

　　“很抱歉。”

　　“别自责，”手伸向那身处异地的虚幻的宠物的影子，路西法柔声道，“本来只是去碰碰运气的。抓不来制药的人，我们还有其他的办法。”

　　“其他办法？”

　　“我可以自己炼制噬毒体，海拉已经将样本拿到手了。”

　　“海拉回来了？”默菲。

　　“嗯，她还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帮手。”

　　“是吗？”

　　“以后我会详细讲给你的，宝贝。”路西法亲亲那虚幻的脸，亲昵的道，“一个人睡这么久，很无聊啊。不管怎么说，赶快回到我身边来吧。”

　　“好，我会尽快的。主人，现在暂且告辞了。”

　　“嗯，再见。”

　　“再见，主人……”影像渐渐隐去，直至完全消失时，那声音还回荡在空气中，“……路西……”

　　“你要见我吗？”默菲的远程投影消失后，路西法转身，挥手将结界门打开。

　　深黑的金属之间，发育完好的少年身形显现出来，“天使长……嗯，或者说魔王，真是的，又被你察觉到了。”罗弗蔻露出白亮的尖牙。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路西法道，“早知道你不想被发现，我就不察觉好了。”

　　虽然海拉窃取了噬毒体样本、贝利亚制造的瘟疫最终得以控制，但是这场灾难确实给路西法的新领地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兵败梅丹佐和流行病本身，让辖区内部的民心动摇。

　　不过新魔王是不肯坐以待毙的。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野心蓬勃的路西法决定重新发起进攻，并通过这种手段获取新的信任……

　　不久之后，魔界有史以来最为宏大而血腥的战争拉开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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