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茵？”推开房门，拉菲尔有些失望的扫视了一周。

　　“他……”

　　“没有。”

　　“不在吗？”加百列迟疑不定跟在后面。

　　“他走了。”拉菲尔凝视空荡荡的房间。

　　“大概是临时有事出门了。”

　　“是啊。”拉菲尔。

　　“茵没有通知我们就离开，可能因为情况很紧急。”握住哥哥双手，加百列温和的安慰道，“他自己也一定挺着急的。”

　　“是吗？”揪揪弟弟嫩嫩、滑嘟嘟的脸蛋，拉菲尔一笑。

　　“嗯。他很在乎你。”

　　魔界。

　　中心城某条阴暗廊上，茵蔯满腹心事的匆匆走着。

　　巨大的结界门从旁自行打开，坐在床沿脸色苍白的沙利耶抬起眼，急不可耐的迎上前去，“你终于来了。”

　　“沙利，有什么事吗？怎么了？感觉不舒服吗？”

　　“我不知道。我擅长治疗外伤，可是身体内部的事情还要你来检查。我担心的是我的孩子。”沙利耶手放在腹部，透过宽松的袍子，若仔细看的话，那本平坦的小腹已经开始稍稍隆起。

　　“嗯，我差点忘了。”茵蔯道。

　　“没错宝贝，就在受孕当天我跟迷迦勒过了几招，此后一直有种力量在身体中动摇不定。我怀疑是迷迦勒对我施加了隐性的术法。”

　　“隐性封印？啊，你是说他、他……”

　　“对，那只六翼大公鸡可能故意不要让我把孩子顺利生下来。”沙利耶抓着茵蔯的双臂，“总之快给我检查一下吧。”

　　“嗯，好。你躺下，把翅膀收回去。”

　　沙利耶照做。

　　“我没有发现隐形术法一类的东西。”茵蔯放在他腹部的手发出淡蓝的光，“不过这种力确实……”

　　“怎么了？”

　　“这……怎么会这样。”茵蔯脸色有几分难看。

　　“因为你们近期都不能参战，空闲时间处理这些文件就好了。”走廊上，默菲与度玛并肩慢慢溜达。

　　度玛点点头。

　　“你在想什么……”默菲。

　　度玛沉默着，越发困窘。

　　“怎么了？”

　　缓缓摇头。

　　“对了，度玛，对沙利说点儿什么吧。”

　　抬眉。

　　“跟我玩深沉就算了，不过人家可是怀了你的骨肉的，嗯？他不明确要求，心里一定很期待的。”默菲缓缓的道，“别再沉浸在无法挽回的痛苦上。在你做好准备之后，跟他说话吧。”

　　度玛张嘴，努力的试一试，但最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具备说话的能力吗？

　　“相信自己，放松一下，你可以的。”

　　握住默菲的手，度玛点点头。

　　“……茵蔯……！”

　　“怎么了？”默菲抬起头，与度玛一起看向经过的房间。

　　“为什么要放弃它？”沙利耶坐在床沿，胸口因激动微微起伏。

　　“沙利，你不能让这颗卵继续长大。”茵蔯推推眼睛，变得异常冷静，“它在吞噬你的力量，这对你来说很危险。”

　　“我有可能在分娩之前死掉吗？”

　　“不，你的魔力强大，产卵之前不会有致命的伤害。但是卵脱离母体的时候，你会随之耗损更多能量，这太危险……并且……”

　　“并且什么？”

　　“你会因此无法再怀孕了……”

　　“还有呢？”沙利耶眉头紧锁，“还有更坏的，是吗？”

　　“我……不明白那是什么原因。”茵蔯喃喃的，“虽然我对圣魔病理已经研究得很透彻，但是仍然无法解释……你的卵既不断消损母体的能量，却又不能顺利成长。它的‘灵’太易碎了，也不可能长出健康的身体来。这个孩子即使孵化的话……”

　　“说下去，茵蔯，说下去。”沙利耶紧握着拳，指甲已深深嵌入掌中，流出血来，“我的孩子，会不健康到什么程度？”

　　“就算你不断的给他输入力量，它也……”茵蔯摇头，“没可能活过五岁的。”

　　“没可能活过五岁吗……”沙利耶茫然的注视前方，然后猛的起身，抓起剑柄，“是那个迷迦勒……这都是因为那个混蛋！他是故意的，他居然对一个无辜的甚至还没出生的婴儿下手，我要杀了他，我现在就……”一瞬间晕眩——

　　度玛抱住他，担心的看他的脸。

　　……

　　“沙利，醒了吗？”

　　“唔……默菲哥。我刚刚太冲动了，”沙利耶苦笑了一下，“怀孕时期不该这样，孩子……”

　　“现在还没事。”默菲。

　　“度玛呢？”

　　“去跟茵蔯拿药了。”

　　“嗯。”

　　“你打算继续——”

　　“嗯。我会生下这颗蛋，孵化它，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我现在已经在地狱了……”

　　“嗯？”

　　“我曾经想过，即使下地狱也要做一个好母亲。就算我为孩子死去也没什么，就算它只能活五年，我也要……”

　　要它做最幸福的孩子……

54、

　　人间。

　　茵蔯神色慌张的在草地上走来走去，犹豫着要不要进那间小木屋。

　　“为什么不进去？”

　　“拉菲尔。”

　　“茵蔯，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孩子般纯真的笑容出现在天使脸上。

　　“我不回来，会到哪儿呢？这里是我家啊。”茵蔯僵硬的回笑道。

　　“对对，说的是。哦，还有，前些日子我来这里又没见到你，以为是发生什么事了，所以冒失的闯进房子去一次，请原谅我好吗？”

　　“没关系，你想来随时都可以。不用征求我的同意。”

　　“哦。”

　　“加……你的弟弟呢？”

　　“你是说加百列吗？谢谢你的关心，”拉菲尔道，“他一个人说是要去冥王星转转，所以没有一起来。”

　　“嗯，那就你一个。”茵蔯稍加放心的。

　　“对。”

　　“进去聊？”茵蔯抬头抿着嘴。

　　“茵蔯泡得茶真好喝。”拉菲尔放下杯子，看桌对面的人。

　　茵蔯恍忽道：“茶好罢了。”

　　“不像是本地的茶呢。”

　　“嗯，有人自诸夏带来。”

　　“……嗯，我知道有一个地方的人黑头发黑眼睛，长得很特别。”

　　“是啊，我妈妈就有那个地方的人类血统哦。”

　　“是吗？难怪茵蔯这么漂亮。”

　　“她比我还漂亮，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可是正因为她有人类的血统……”茵蔯陷入沉思。

　　“人类的血统？”拉菲尔抬眉。

　　“嗯，并非本土的人类的血统……”

　　“所以遭到了排斥吧？我了解的。”拉菲尔拍拍茵蔯的手背。

　　“不仅遭到排斥，而且被杀死，我父亲也……最后我被卖去做奴隶。很久之后才逃出来……”

　　“太不幸了，你一定受了很多委屈。”

　　“都是以前的事了，没什么。”茵蔯低下头。

　　拉菲尔觉察到他的难堪，没有再追问下去。他们默默坐着，沉思很久。

　　“茵蔯？”

　　“嗯？”

　　“最近有发生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茵蔯困惑的摇着头，“没有。”

　　“是吗。如果有，你其实可以说出来让我分担的。也许我真帮不上什么忙，但是说出来，总会好过些，是不是？”

　　“不，”茵蔯沙哑的，摇摇头。

　　“可怜的茵蔯。”

　　晶莹的泪水在眼里滚动，不知怎样流了下来。茵蔯抓住拉菲尔的手贴在额上，“我不祈求上天的宽恕，我从不指望任何形式的赐福，因为我……生来就是被唾弃的。可是我……希望拉菲尔能原谅我，我只要拉菲尔原谅我就足够了。无论你将来知道了什么，都请原谅我。”

　　“主人？”

　　路西法不在魔宫中，默菲有所预感，于是直奔某个地方……

　　那个地狱界的入口……本该早预测到的。“第二个决斗”——地狱争夺战已经开始了。可是他却忽略了。如今魔王不声不响的离开，这只宠物心里紧绷绷的。

　　“巴贝雷特。”

　　巴贝雷特慢慢转过身，他就站在那自深蓝变黑的漩涡旁侧，簇着眉，一向沉稳的眼中也带着些许不安。

　　“主人叫你来看守的？”

　　“嗯，你知道的，他让我尤其守住你，所以——”巴贝雷特手压剑柄。

　　“知道的，我不会为难你。”默菲低笑，“只有这一点，主人决计不能容忍，他不要别人干扰他征服的乐趣，属于他一个人的征服的乐趣。”

　　“你担心他，这我了解。”

　　地狱界中心处，在腐尸怨魂环绕的时空走道上，六只黑色羽翼以极快的速度滑翔着。

　　那声音……

　　路西法眯起眼，最近他越来越强烈的感受到那声音的召唤。地狱始祖魔——一个传说中同创世神同样强大的存在。虽然其在自己出生前已然销声匿迹，很少被提及，但深刻在基因之中的某些东西让他一直明白。

　　成为魔界之主，地狱里唯一的王。征服那原先的至高势在必行！

　　最终，路西法停下来悬浮在半空——与他一样漂浮在空间中的，还有那巨大的立体影像——

　　那是自蛋分子逐渐化为细胞又构成生物体的变化的影像……这个被试图说明的物种比物质界生物更为复杂。

　　凡天使都能看出，那属于他们的成长历程。一种有始无终、强大不可动摇、青春永驻的历程……

　　这当然是某种混淆视听、造成错觉的对敌之计，路西法明白。然而他仍集中精力于解读图像，以及掺杂于其中的其他信息，直至一个声音响起。

　　“很有趣？小天使。”黑色的半流体漫布四周。

　　“很有趣。并且如果可以的话，请叫我小恶魔，这名字更好听一点。”路西法微笑着道。

　　“晨星啊，你还是不明白吗，无论如何的堕落、怎样去犯罪，你将永世难免天使的诅咒，正如你脑中的信息，你改变不掉你是天使的事实，那身份并不仅限于肉体，也早已深刻在灵魂之中了。

　　“这个图像，非常有趣。我仔细的思考它，发现自己原来如此无知。”路西法飞转一百八十度，“我分明知道天使的存在属于一种无限循环，越加强大的往复亦即越发脆弱。单就能力来说，六翼这种突变被附注了太多的循环量，无法产生其自身以外的周转——就是说，凡六翼天使或已达到同六翼相近能量的天使，都无法孕育后代。”

　　“他们本身也代表了永恒。”

　　“就如同我身边的沙利耶，他不可能铸成与他相当的那个存在。度玛和他的力量酿成了这一切的后果，他们的卵现在既不能脱离母体，同时又在母体中逐渐被毁灭，没有任何的办法。”

　　“这至少说明了一件事。他们的悲剧与你那亲爱的弟弟迷迦勒无关。很高兴吧？晨星，你很高兴……你摆脱不了这个诅咒，是的，你永远都会绝望的——爱着他。”

　　“是么？”

　　“对，让我来帮你拜托这绝望——毁灭你。”

　　“不要装作可以参透我内心的样子。我绝望？我高兴的很。绝望的是你，你把你和父神同化成我与迷迦勒了。倍受诅咒的也是你而非我，”路西法眼里闪出一抹寒光，“我会非常高兴的取代你的位置。”

55、

　　清晨的阳光洒在台阶上，当熟悉的身影又来扣门时，茵蔯正梳着头发，“进来。”

　　其实只要极简单的法术，魔族既可在不出半秒时间内穿戴整齐，然而他现在却喜爱做这些繁琐的事，好像真的变成了人类。

　　做人类也好，虽然生命很短暂，可也能在那有限的几十载里一直得到那个天使的关照。

　　从魔界回来后，他与拉菲尔见面的次数越发频繁。他们白天一块儿采药草、散步，下午一起喝茶，夜里依偎着看星星。平和却也快乐。

　　茵蔯自觉演技极差，没可能不被这号称天界第一聪明的拉菲尔猜穿身份。

　　但拉菲尔却好像真的一无所知……

　　“准备好了吗？”声音依然温和平稳。

　　“……嗯，可以走了。”他抬头看他，天使的眼睛毫无波澜。

　　“主人。” 默菲看上去那么的模糊。

　　路西法手按着一块巨石，刚才他虽暂时失去意识，却仍旧站着。此刻，他向后不经意的瞟了一眼，原来自己浑身的血。

　　“主人，结束了吗？”

　　“结束了，我们走。”

　　于是他们起飞，慢慢穿过时空走道，直至出口处。

　　到达寝宫后，宠物将他搀扶到床上，路西法才“哼”的笑了一下：“巴贝雷特到底被你算计了吗？”

　　“算计？我哪会做那种坏事，不过开个小小的玩笑让他小憩片刻。”默菲道，“你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主人。”

　　“不想问问输了还是赢了？”

　　“那不重要。”

　　“默菲斯托菲里斯——”

　　“是。”

　　“不是迷迦勒干的。”

　　“什么？”

　　“沙利耶——他自己太强了没办法生孩子，地狱始祖魔拥有三分之一的天使秘密信息，而我解读了它们。”

　　“所以沙利耶不健康的卵与迷迦勒的战斗毫无关系。”

　　“是的。”

　　“需要我去告诉他吗？”

　　“不要。让他和度玛一直那么认为下去好了。”

　　“一直认为下去！”默菲声音低沉，眉头微蹙。

　　“以便他们继续憎恨，以便让迷迦勒受到憎恨，以便让所有人都感到痛苦。”路西法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笑得无比可爱。

　　“不对，路西。”默菲冷冷的，“实际上，你是认为即便公开事实，处于精神涣散状态沙利耶也不会相信，相反，他和度玛会觉得你在庇护迷迦勒，从而对你有所防范。可你不希望这样的结果，你要牵制他们、将他们支配在手中，并且让他们一无所知。以对迷迦勒复仇的名义来阻止对迷迦勒的复仇。你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保护你的弟弟。”

　　“是么？”

　　“那个迷迦勒——，”默菲的声音越发低沉，神色异于寻常，“你还在想着他，你时时刻刻想着他并且打算永久的想下去，不管我是否在身边，不管你身边是不是有这样一个宠物——”

　　“默菲。”路西法道，“好了。”

“违抗你的命令，不想杀了我吗？”默菲。

　　“嗯？”又是心不在焉。

　　“对你来说杀一个奴隶是相当的容易。”

　　“也不是那么容易，而且我为什么要杀你？够了宝贝，让我休息一会儿。”又是一推，路西法有些惊讶他没推开他。

　　“杀了我，至少你会注意一下我、思考一下。而不是现在这样，叫着宝贝宝贝，心里不知道想着谁呢……”默菲在他耳边喃呢道，“哪怕只一秒钟，我希望你想着我、看着我、感受我，我的身体还有……”

……

　　眯起眼，站在窗边昏黄光线下的躯体形态很性感。

　　默菲在那儿，向外望，心情平静。“你醒了吗？路西。”他转身，慢慢走向主人。

　　路西法坐起来，发现轻松了许多，昨日失去意识之后，默菲细心的包扎了他因为决斗留下的伤口，并且还传输了一部分力量给他。

　　“我的主人。”抬起那纤手，默菲恭敬的吻上去。

　　“我睡了多久？”

　　“没有多久，怎么了？”

　　“我们回来时被很多人看见了。我私下去地狱界，如果不尽快公开事实，怕是要引起恐慌。若我的判断没错，殿堂前已经聚集不少魔族了。”

　　“嗯。”默菲随即帮主人穿戴好。

　　如路西法所说，魔殿前的广场上，确实聚集了不少讨论者。

　　魔王独自去过地狱界，他与始祖魔，究竟是在谈判、战斗、还是……

　　许久之后，唯一知道真相的魔王才现身。

　　他召集起士兵，只简短说了一句话：“那个地狱是我们的了——”

　　欢呼。

　　所有疯狂的魔族、堕天使都在欢呼……

　　这些被冲昏头脑的可悲生物啊。

　　“地狱是我们的了。”

　　默菲默默重复道。

　　“面对我的，只有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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