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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记+六朝云龙吟+六朝燕歌行(全本) - 12,1

[db:作者] 2025-07-09 21:25 5hhhhh 4300 ℃

               第六章探险

  「凝羽姑娘回来了吗?」

  祁远摇了摇头。

  两支商队住在一处,花苗人却被白夷人送到另外一处安置,临行时将凝羽也带了过去。程宗扬有些不放心,又问道:「武二呢?」

  祁远咧了咧嘴,「你还是找花苗族长吧。苏荔族长身边十步以内,必定有咱们武二爷的影子。」

  程宗扬拔脚就走,祁远在后面喊道:「要不要带几个人?」

  花苗人的住处离商铺不是很远,白夷族的道路又整齐,不至于迷路,程宗扬道:「不用了。」

  祁远挤了挤眼,小声笑道:「对面那个兔儿哥还朝这边看呢。一个人走,小心被人强拉到屋里。」

  程宗扬顿时打了个寒颤。

  蹲在门口的朱老头揣着手过来,哈着腰道:「要不,老头儿陪你走一趟?」

  说着他伸头朝路上吐了口浓痰,引得过往的白夷女子人人侧目。

  程宗扬讶道:「老头儿,你能不能再思心一点?」

  朱老头嘿嘿笑道:「俺半年没洗澡了。」

  「才半年?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没洗过呢。」

  「何止啊,」

  石刚接口道:「他拉完屎连屁股都不擦!」

  「胡说!我哪次不是使了好几片树叶……」

  朱老头的气势真不是盖的。白夷族女多男少,他们两个外乡男人走在街头,分外引入注目。但那些白夷女子见着朱老头的尊容,一个个都避之唯恐不及。

  白夷人生性爱洁,朱老头却是豪放过人,一边走一边大声抽着鼻子,鼻涕口水什么的都随手抹在衣上,一边还猥琐地朝每一个路过的人淫笑。那德性连程宗扬看见都很有踹他两脚解恨的冲动。不过这效果正是程宗扬想要的,至少自己不用再提心吊胆地去分辨那些白夷人究竟是男是女。

  美女峰并起的双腿在山间形成一片开阔地,白夷人的房屋就众集在此处。周围绿树成荫,点缀着无数花草。花苗人的住处在白夷族长的宫殿一侧,紧邻着山腰,周围没有多少住户,白色的石屋隐藏在苍翠的薜荔架中,十分幽静。

  程宗扬赶到时,一碗汤药刚刚煎好。凝羽的毒瘾在睡梦中已经发作过,这时身体虽然虚弱,神智已经恢复清醒。

  程宗扬本来想扶着她,喂她喝药,却被凝羽拒绝了。这个倔强的女子将汤药慢慢暍完,不多时又沉沉睡去。

  乐明珠把程宗扬拉到一边,小声道:「方子里有祛毒安神的药物,不知道效果怎么样。喂,她以前吃那个东西的时候,有没有假死的症状?」

  「什么假死?」

  乐明珠比划道:「就是整个身体都没知觉,一动也不会动。」

  「没有。」

  恰恰相反,服过药她会变得很兴奋。

  「奇怪……」

  乐明珠使劲拧起眉头。

  「哎,别皱眉了,会老得快。怎么奇怪了?」

  乐明珠白了他一眼,「我给她换衣服的时候,发现她小衣里面都湿透了。只有全身瘫软无力才会失禁,可凝姐姐的症状分明是阳亢阴虚,身子绷得很紧,我担心开错了方子。」

  程宗扬犹豫了一下:「她衣服里面湿的那些,是不是很滑很黏?」

  「是啊。她以前也有过吗?」

  程宗扬露出古怪的表情,这丫头不知道女人的生理吗?

  乐明珠没有留意程宗扬的表情,反而兴致勃勃地说道:「喂,我们晚上去爬山吧!」

  「爬山?」

  程宗扬抬起头。他们的住处靠近这座美女山峰的腰部,头顶酷似女子美乳的双峰清晰可见。再高处,则是那女子修长的脖颈和翘起的鼻尖。

  「我已经问过了,山顶有两个很深的水潭,正好是美女山左边的眼睛和右边的眼睛。她们还说,水潭底下藏有宝贝呢!」

  乐明珠眉飞色舞地说道:「我们一起去寻宝好不好?」

  「你会游泳吗?」

  乐明珠犹豫了一下,「你会吗?」

  程宗扬耸了耸肩,「如果真的很深,会游泳也没办法,除非会潜水。」

  乐明珠叹了口气,接着又高兴起来。「就算不寻宝也很有意思啊。这么漂亮的山,我从来都没爬过呢。」

  「是不是又准备给你的小师弟、小师妹吹牛?」

  乐明珠喜孜孜道:「那当然喽。我要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小师姐也是很厉害的呢。」

  程宗扬本来心情郁郁,但乐明珠小女孩一样的喜悦感染了他,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晚上我们一起去。」

  「好啊好啊!」

  乐明珠拍手道:「记得带点吃的!要好吃的!白夷人的鱼干最好吃了,记得多带一点!」

  「哎,你自己怎么不带呢?」

  「我怎么能带?」

  乐明珠理直气壮地说道:「被人看到,会以为我是个好吃鬼,那多没面子!」

  ***武二郎摸着下颔的髭须,一边斜眼看着程宗扬:「镜子?」

  「就是一面镜子。」

  武二郎又摸了半天下巴,最后睨了程宗扬一眼。「诳二爷呢?」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我胆子有那么肥吗?」

  苏荔带着族人去拜访白夷族长,武二这个外人只好留下来,让程宗扬逮了个正着。

  武二郎拧起眉头,「什么镜子让云氏这么上心?」

  「别琢磨了。灵飞镜,云老哥说的。」

  「啧!我当是什么呢。那破玩意儿。」

  武二郎一脸的不屑。

  「怎么?二爷知道那东西?」

  「听说过四大假吗?珊瑚铁、澄心棠、玄秘贝、灵飞镜──全都是坑人的。

  嘿嘿,这种骗小孩的东西,云氏居然也会上套。「

  「是吗?」

  程宗扬怀疑地看着武二郎。

  「废话。一件东西传了好几千年,说什么上古秘宝,从来没见谁用过。不是假的难道还是真的?这云氏什么眼光,浪得虚名嘛,哈哈哈哈。」

  等武二郎笑够了,程宗扬笑咪咪道:「武二,你觉得是自己有钱呢,还是云氏有钱?」

  武二郎鼻孔重重哼了一声,「拿二爷开心呢?」

  「这不结了。人家云氏要是比二爷你还傻,还用混吗?行了,别拿你那牛眼瞪我,我可跟云老哥说好了,明晚三更,谁不去谁是孙子。」

  「什么牛眼,二爷这是虎目!」

  武二郎嚷了一声,接着压低声音:「要二爷出手没问题,丝凋再让二爷拿几匹。」

  「武二,知道你为什么发不了财吗?」

  程宗扬拍了拍武二郎的肩,「说好听呢,你这是耿直,不好听呢,这叫鼠目寸光。眼里就看见那几匹丝绸,短视!」

  「得了吧。二爷这叫不见兔子不撒鹰,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你小子懂个什么?」

  「好了好了,我不跟你争。东西到手,丝绸随你挑。到时候苏荔族长穿到身上,随便你怎么撕着玩呢。」

  「瞎扯什么呢……」

  武二郎嘴里骂着,脸上却是眉开眼笑,哪儿有半点发怒的样子。

  程宗扬忍不住赞叹道:「二爷,你这脸皮可真够厚的。」

  脸皮真厚的不只武二郎一个,朱老头比起武二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一进院子就钻进厨房,不管生的熟的,捞着就是一通猛吃,让一边的阿夕直皱眉头。

  朱老头根本不在乎她的白眼,一边吃一边道:「丫头,鱼干还有没?」

  阿夕翻了个白眼,「蜘蛛你要不要吃?」

  「别说蜘蛛了!」

  朱老头一哂,「蝎子我老人家都吃过!外面壳一扒,热火滚油那么二熙!味道那叫个香……」

  阿夕笑咪咪递来一块面饼。「还剩这个,阿普,你吃吗?」

  阿夕这声「阿普」叫得朱老头浑身舒坦,他一把抢过来,老实不客气地塞到嘴里,一口下去就咬掉半边,含含糊糊说道:「还有没有?」

  「咦?这是什么?」

  阿夕眨了眨眼睛,一脸天真地指着面饼道。

  朱老头低头一看,嘴巴顿时张得老大。

  面饼里夹着条细长的虫子,虫体两侧生满密密麻麻的触肢,看形状依稀是条娱蚣,只不过这会儿只剩了半截。

  「呃……」

  朱老头一手叉住喉咙。

  阿夕从面饼里拣出那半截娱蚣,歪着头看了看,忽然瞪大眼睛,叫了起来:「好啊!你把我养的天龙咬死了!」

  天龙是娱蚣的俗称,可没事谁会养娱蚣当宠物?朱老头那口面饼早已吞了下去,这会儿他还像噎住一样张大嘴,扛嗝一样发出声音:「呃?」

  阿夕把半截娱蚣递到朱老头面前,气势汹汹地说道:「赔我!」

  程宗扬搞定武二,过来正看到这一幕。朱老头一脸呆相,嘴巴大张着,旁边阿夕委屈得泫然欲滴。

  「怎么了?老头,你又来欺负人家小姑娘了?」

  朱老头一手哆哆嗦嗦地指着阿夕,「她……她……」

  阿夕带着哭腔道:「就是他!就是他!咬死了我养的天龙!」

  「我……我……」

  「我的天龙养了好久的!」

  「快……快……」

  阿夕提着半截娱蚣递到朱老头面前,大声道:「快赔钱!」

  「呃、呃!」

  朱老头一边打嗝,一边挣扎着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快……快把它弄出来!」

  阿夕皱起眉,「它都死了,还要取出来?」

  「毒……毒……」

  朱老头急得直顿足。

  「天龙是有毒的啊。可是……」

  阿夕摊开小手,爱莫能助地说道:「你都已经吞下去了。」

  朱老头鼻涕都出来了,阿夕却笑得像只小狐狸。

  「要弄出来啊?有一个办法……天龙最怕公鸡,」

  阿夕道:「要不,你吞一只大公鸡试试,让它把天龙赶走。」

  程宗扬也瞧出朱老头受了这丫头的捉弄,笑道:「连娱蚣都敢吃。朱老头,你可真强啊。」

  朱老头不停打着嗝儿,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边阿夕握住腰间小刀的刀柄:「还有一个办法!把你的肚子剖开,让它爬出来!」

  朱老头脸憋得紫茄子一样,最后捂着喉咙直窜出去,险些撞在程宗扬身上。

  阿夕拍手笑道:「活该上让你吃蝎子!」

  程宗扬道:「喂,那娱蚣是不是真的有毒?」

  「吓唬他啦。」

  阿夕甩着手里的娱蚣笑道:「本来就是半条,我留着玩的。谁让他吃得太快,连看都不看。」

  少女吃吃咯咯又说又笑,花办般红润的唇角带着笑意,神情狡黠而又可爱。

  她瞳孔又圆又大,眼白微微泛青,像被水银灯照着一样明亮纯洁,显得很美。

  程宗扬心里微微一动,想起西门庆在酒席间说的观女之术。

  「这种眼睛的女子多为室女,如同百合含苞未放,秘处毛发必定稀疏,」

  西门庆压低声音,「摸起来就像剥壳的鸡蛋,柔滑细嫩,程兄一试便知……」

  程宗扬正出神间,阿夕手里的半截娱蚣忽然弯曲过来,狠狠咬在她白嫩的指尖上。

  阿夕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小声嘟嚷一句:「怎么回事?」

  程宗扬也是一怔,连忙抓起阿夕的手。那娱蚣早已经死透了,又干又瘪,只在阿夕指尖留下一滴小小的血珠。

  程宗扬抹去血迹:「你没事吧。」

  阿夕甩了甩手指,一脚把娱蚣踩碎,嘟囔道:「奇怪。」

  ***月明如镜,夜色下的山峰如同一个长发委地的女子,静谧而又安详。

  危机四伏的湖沼和险峻的山峰,使白夷成为南蛮最安全的地方,事实上白夷族在此安居之后,就再没有被强敌侵入过。

  也正是因此,商队进入白夷人的城市后都松了口气。至少,这里不会有可怕的鬼面蜂、嗜血的蜘蛛,和那些敌我难辨的南荒蛮族。

  「你一点轻身功夫都没学过?」

  「你都问了我六遍了。」

  「哼!」

  乐明珠皱起鼻子,「你骗人。」

  穿越之后程宗扬就没再剪过发,头发长了许多,他学着谢艺的样子,戴了一顶青布的方巾,配上他的布衣,这时的程宗扬看起来就像个普普通通的六朝人,至少在表面上,再没有以前的痕迹。

  「比爬山你已经赢了,怎么还不高兴?」

  「我才不信你没学过轻身功夫。」

  乐明珠两手比了一下,「你怎么可能只比我落后一点?」

  「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你所有功夫里,就轻身功夫最好吧?」

  乐明珠嘀咕道:「才不是呢。喂,你没学过轻身功夫怎么能爬这么快?」

  程宗扬在一块石头上坐下,解开衣襟,感受着清凉的夜风。他望着峰下星罗棋布的湖沼,随口道:「你学艺有多少时间了?」

  「我六岁入门,到现在是九年。」

  乐明珠扳着手指道:「十二岁的时候练成第一级的筑基,去年到第二级内视,现在已经快第三级了。」

  程宗扬点了点头,「用了六年时间练到第一级。」

  乐明珠俏脸微微发红:「我又不是每天都练……潘师姐练到第一级的时候还比我大了一岁呢。」

  「那你潘师姐是什么时候开始学的?」

  乐明珠眼珠转了一会儿,摆手道:「这个你就不要管了。」

  「不会是十二岁才开始练吧?」

  乐明珠抢道:「就是十二岁怎么了!我也不慢啊,师傅还夸我呢。」

  说着她得意地扬起下巴。

  程宗扬笑着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说道:「但你听过四大力场没有?」

  乐明珠摇了摇头。

  「有一些物理学家──哦,一些方士──证明这个世界有四种力量,他们认为这四种力应该是同一种力量不同表现方式,称之为统一力场。这些方士一生最大的梦想,就是找到这四种力量的本原。」

  乐明珠纳闷地说道:「这是哪个宗派?我怎么没听说过?他们很厉害吗?」

  程宗扬点了点头。牛顿武学功夫怎么样,他不太清楚,但厉害是一定的。

  「那些方士费了很多时间,也用了很多钱,却一直没有找到统一力场。但可以证实的是,所有武技的力量都属于一种力场,那些方士把它叫做万有引力;法术是另一种力场,也许就是他们说的强、弱相互作用力;第四种力场是电磁力,表现方式是咒语和符箓。」

  支配物体的能量称为力──程宗扬还记得高中物理书中对力的定义。

  念书时程宗扬曾读过一本四大力场的科普作品,对四大力场印象颇深。统一力场是每个物理学家的毕生梦想,他们坚信,四大力场都来自同一个本源,肯定存在一个完美的方程式,能够将这四种力统一起来。但直到自己穿越的一刻,所有物理学家的努力都失败了。四大力场仍旧没有统一。

  目睹过卓云君和蔺采泉所施展的法术之后,程宗扬一直在猜测──从掌中变化出水、火种种异相,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

  毫无疑问,这也是一种力量。因为它也是一种支配物体的能量。只不过它与武技的力量来自不同的力场。

  如果说武技近似于搏击,那么法术更类似于魔术。擅长法术的术者们从一个自己还无法理解的角度,窥测到物质的本源,获得操纵物质的力量。而符藤和咒语,换个角度来想,自己在以前世界使用的磁卡难道不像符录?语音识别与声控程式在这个世界看来,不像咒语吗?

  但要让自己这样半瓶水的文科生构建出一整套力学理论,并对这些现象加以解释,那根本就不用想了。

  乐明珠偏着头想了一会儿,「什么乱七八糟的……喂,我问的是你有没有学过轻身功夫,跟这些有什么关系?」

  程宗扬道:「我是想说,武技和轻身功夫看起来虽然不同,但本质上是一样的,都属于一种力场。也就是说,如果我力量不比你小,跑的就不会比你慢。」

  「我才不信呢!」

  程宗扬耸了耸肩:「至少从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

  程宗扬说着跳起来,抓住悬崖上一条青藤,手脚并用地攀了上去。很难衡量自己身体的变化,如果勉强要比,目前自己的身体状况柑当于运动健将的水准。

  差别在于,那个世界的运动健将只能从肌肉中获取力量,一秒、一米、一公斤的提高成绩,而自己的修练才刚刚开始。程宗扬无法猜测,自己练到极限时会如何。不过以武二郎的水准,如果穿越到他的世界参加奥运会,大概能拿五、六十枚金牌──假如允许那厮参加女子项目,会拿得更多。

  乐明珠一手挽住藤条,轻轻一扯身子便升了起来。程宗扬虽然说的嘴响,但有没有受过训练,差距还是很明显的。乐明珠的修为比程宗扬高得有限,但身法的轻盈迅捷比他可强得太多了。

  两人所处的位置在美女峰修长的脖颈附近,那些青藤从崖上垂下,仿佛刚刚洗沐过的长发。两人沿藤而上,一前一后踏上山顶。

  山顶丛生着各种花草,浅浅没过双膝。翠绿的草叶随风偃伏,月光下,一朵不知名的蓝色花盏被吹得扬起,几片紫蓝色的花办飘舞着,将细细的花茎拉得笔直。忽然花蒂一轻,花办从枝上飞扬起来,伴随着星光一样微闪的花粉飘荡着,从乐明珠耳边飞过,落到崖下。

  乐明珠惊喜地扬起手,接住一片花办。她溜出来的时候面纱早抛到一边,月光下,面孔犹如精致的宝石,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

  程宗扬爬上来,长长呼了口气。在他眼前是一道形如鼻梁的山岩。两侧各有一座水潭,在月光下散发出碧绿的幽光。

  程宗扬心头猛跳了一下。任谁看到这座山峰,都会惊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可如此维妙维肖的面孔,已经不能用自然形成来解释,尤其是那两座水潭,大小一模一样,两端狭长,浑如一双碧蓝的美目凝望天空。

  山顶覆盖着一层泥土,只有那道鼻梁有岩石裸露出来,白色的表面有风化的痕迹,看不出是否曾经加工过。

  山峰的体积比自由女神像还庞大数倍,如果这整个山峰都是人类作品,程宗扬无法想像那要动用多少人力和物力,而南荒所有的种族加起来,也未必能提供起码的人手。如果是其他人创造了如此惊人的作品,又为什么会选择南荒?

  程宗扬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乐明珠已经脱掉鞋子跳到水潭边,将赤裸的双足浸在水中,兴高采烈地叫道:「好凉!」

               第七章鸦人

  少女白嫩的纤足犹如一对晶莹的玉璧沉在水底,散发着月光般柔润的光泽,美得让人不敢多看。

  「喂,你不是要寻宝吗?」

  「我又不会潜水。不过洗脚也很好啊。我回去可以跟小师弟小师妹说,他们师姐曾经在一个放满宝贝的水潭里洗脚。脚下面就是宝藏,一动就哗哗的响,嘻嘻。」

  「你那些师弟、师妹肯定说──你骗人!」

  「那有什么!潘师姐每次回山,都说她见过什么什么好玩的,我知道好多都是她逗我玩的,可我还是喜欢听啊。」

  程宗扬禁不住笑了起来,说谎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这丫头的思维还真跟别人不同。听着她黄莺一样的声音,程宗扬心头渐渐变得宁静。

  这几天扮新娘实在把乐明珠闷坏了。她兴致勃勃地玩了会儿水,忽然想了起来,拍着手道:「鱼干呢!鱼干呢?」

  程宗扬一笑,从背包里拿出包好的鱼干。乐明珠拣起一片,毫不客气地塞到嘴里,摇头晃脑地说:「青天有月来几时?我持鱼干一问之……」

  听到乐明珠吟诗,程宗扬心里一动。段强说过,众多穿越者都爱用诗词这一招来骗吃骗暍。自己好歹也上过几天学,应景的诗词多少也记得几首吧。

  床前明月光……太浅;明月出天山……气氛不对。还是这首绝唱吧!

  程宗扬起身,朗声吟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

  乐明珠扬起手里的鱼干,笑嘻嘻接口道:「是否有鱼干?」

  程宗扬泄了气,「你也听过水调歌头啊?」

  乐明珠咬了口鱼干,「我师伯最喜欢大苏。一喝酒就念啊念的,他念的最多的是这个──'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时,须满十分。浮名未利,虚苦劳神。

  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满抱文章,开口谁亲。且陶陶,乐尽天真。不如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这是苏轼的《行香子》程宗扬有印象但背不全。他想起来,这个世界是六朝,唐晋宋全有,自己知道的诗词未必有面前这个小丫头记得多。

  至于她没听过的……总不能拿「腾腾杀气满全球,力不如人肯且休?」

  、「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来煞风景吧?

  剽窃诗词的大计就此泡汤,程宗扬索性也不装了,坐下来拿起鱼干,和乐明珠一起你一片我一片地吃了起来。

  乐明珠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幽香,没有脂粉的香腻,而是混合着药香的少女芬芳气息,闻着令人心清气净。

  「喂,你怎么总是闷闷的,不喜欢理别人呢?」

  程宗扬诧异地抬起头,「有吗?」

  「可不是吗?都是别人跟你说话,你才回答。我都没见过你主动和别人说什么,整天都魂不守舍的样子,妤像只有半个人。」

  程宗扬怔了一会儿。段强可以作证,自己并不是乐明珠说的那样子。以前的自己很开朗,也很阳光。那时自己虽然很累,但有工作,有令人羡慕的女朋友,还有一个蜗牛的家。

  性格的变化也许来自那次失业。突如其来的打击,使自己心情落到谷底,整个人都沉默下来。然后是这场做梦也没有想到的穿越。

  同样是穿越,段强欣喜若狂,自己却一片茫然。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自己所能做的只有被动地接受。程宗扬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从战场到五原,再从五原到南荒,自己只是随波逐流,每一分努力,都仅仅是为了求生。

  「喂,」

  乐明珠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发呆了?你想什么?」

  程宗扬道:「想起从前的一些事。」

  乐明珠立刻来了精神,「什么事?好玩吗?」

  程宗扬笑道:「算不上好玩。」

  沉默了一会儿,程宗扬低声道:「如果有一天早上醒来,你突然发现自己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

  程宗扬忽然停了下来,一种莫名的灼热痛楚,让他停下来看看周遭。

  玉镜似的明月下,多了一个细小的黑点。那个黑色的影子从月亮边缘升起,顺着月光飞来,仿佛一只失群的大雁,却充满诡异的气息。

  「喂!」

  乐明珠用手肘捅了他一下。

  程宗扬一把拉过乐明珠,藏在山岩的阴影下。

  那个黑影越来越近,它有着两只极长的羽翼,黑色的羽毛在月光下散发出金属般的紫蓝色。羽翼间是一个人形怪物,他目光枭狠而阴沉,眼窝中闪动着非人的光泽。

  那怪物鼻子和嘴部连在一起,形成一个尖长的鸟喙,两臂瘦削而有力。他身上披着一张兽皮,裸露的胸部胸骨像鸟类一样向前突出,上面有着鸟绒一样的细毛,皮肤像羽毛一样乌黑发亮。膝部以下完全是鸟形,酷似一只人形乌鸦。两只鸟足覆盖着坚硬的鳞片,脚部是两只尖利的鸟爪。飞行时两爪向后探出,爪中牢牢抓着一具窈窕的女体。

  鸦形怪物径直飞到崖上,松开利爪,将那具女体往地上一丢,然后两翼收敛起来,落在一块岩石上。

  那道形如鼻梁的山岩掩住了程宗扬和乐明珠的身影,隔着石上低矮的灌木,能看到那鸦人头颈慢慢转动着,似乎在观察周围的动静。

  在他脚下,那女子软绵绵伏在地上,昏迷般一动不动。她身材娇小,发髻散乱开来,遮住了面孔。她衣袖被撕破半边,裸露的手臂上沾满血迹,似乎受了重伤。在她身上,那条鹅黄的筒裙染上血污,却十分眼熟。乐明珠探头去看,却被程宗扬紧紧拽庄。

  「是阿夕!」

  程宗扬低声道。

  背对着他们的鸦人身体未动,头颈却整个旋转过来,恶狠狠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程宗扬掩住乐明珠的小嘴,两个人都屏住呼吸。

  那鸦人瞳孔是深褐色的,冰冷的目光阴森可怖,完全没有人类的神情。他盯了片刻,然后慢慢将目光栘开,落在脚下的女体上,勾着头,像一只巨大的乌鸦审视着自己的猎物。

  忽然「嘎」的一声怪叫,划破了山顶的寂静。

  鸦人弯长的鸟颈耸动着,尖长的鸟喙一开一合,发出「嘎嘎」的怪笑声,像铁器磨擦一样刺耳。

  他探出脚爪,用锋利的爪尖拨过阿夕的身体。「嗤」的一声,尖爪撕开少女的衣衫,能看到白皙的肌肤上冒出一串血珠。

  鸦人充满恶意地拨弄着地上的女体,然后一爪踏住阿夕胸口,一爪抓住她的脖颈,将她头颅推得抬起。

  秀发散开,程宗扬惊愕地发现,阿夕眼睛竟然睁着。她瞳孔又黑又大,略微泛青的眼白能看到几缕细细的红丝,像在梦中一样,怔怔望着眼前的鸦人。面对他的利爪,既不知道害怕,也不知道闪避。

  「叮铃……」

  花苗少女脚踝的银铃传来悦耳的铃声,鸦人抓住阿夕一条小腿,将她双脚分开,尖利的脚爪朝她腿间探去。

  「妖怪!住手!」

  程宗扬错愕间,旁边的少女已经像只发怒的小老虎一样跳起来,跃上石梁。

  娇叱声中,乐明珠纤手扬起,一道银光脱手飞出,闪电般掠向鸦人后背。鸦人折叠在背后的铁翅扬起,挡住那道银光。

  「叮」那道银光被鸦人的翅尖击飞,斜着落在水潭旁的砾石上,却是一柄小小的银刀。

  几片黑色的羽毛飘落在地,鸦人翅尖被刀锋斩去半截。他扭过颈子,深褐色的瞳孔一张,然后迅速缩小,锁住石梁上的少女。

  乐明珠没理他,这丫头一击出手,接着却把敌人放在一边,两手拢在嘴上,大声道:「阿夕!不要怕!我来救你了!」

  程宗扬很想在这丫头屁股上踢一脚。这么冒失地出手也就罢了,出手之后不尽快打倒敌人,喊这些没用的做什么?

  鸦人背后的双翼缓缓展开,然后一振,「呼喇」一声,整个人拔地而起,鹰隼一样朝乐明珠飞来。

  乐明珠这才意识到危险,她手忙脚乱地把手伸进袖里,把行医用的银匕、银勺、银针……都丢出来。那些银制的器具制作精巧,月光下亮晶晶十分醒目,不过效果却不怎么样。

  那鸦人双翼折起,掩住身体,然后向外一挥,把银匕、银针尽数格开,接着掠到乐明珠身前。

  「快来!」

  乐明珠回头去看,只见石梁下人迹杏然,那男人早不知溜到哪儿了。

  百忙中,乐明珠两手食指并拢,快速念动咒语,发上那圈白绒绒的狐毛无风而动。

  鸦人尖瘦的手指从翅膀中探出,几乎抓到乐明珠的衣角。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阵波动,鸦人指尖一触,乐明珠的身影蓦然消失。再出现时,那少女已经飞到碧潭上空,她手中握着一柄短剑,发髻上多了一顶朱红色的头冠,压在那圈白绒绒的狐毛上。

  鸦人悬在半空,怪眼盯着乐明珠,用生锈般的声音吐出几个字:「光、明、观、堂!」

  乐明珠使出师门的法器,没想到蛮荒一个怪物也认得,不禁多了几分得意:「不错!我就是光明观堂的弟子乐明珠!妖怪!还不投降!」

  鸦人「嘎嘎」怪笑起来,接着举起左翅,露出翼下一截淡黄色的竹筒。他先亮出竹筒顶盖封印上一个篆书的「黑」字,然后倒过来,亮出竹筒底部封印上的「海」字。

  乐明珠已经变了脸色,当那鸦人转动竹筒,露出竹筒上黑色的「魔」字时,乐明珠脱口叫道:「黑魔海!」

  「我知道了!」

  乐明珠提起短剑,瞪大眼睛,「你是黑魔海送信的鸦使!」

  鸦人尖声笑道:「黑魔海的黑鸦使者!光明观堂的小贱人!一顶朱狐冠救不了你!嘎嘎……本使手下正缺一名侍寝的贱奴!」

  乐明珠一哂:「什么本使,还不是黑魔海那些坏蛋豢养的妖怪奴隶!」

  鸦人黑色的长喙张开,恨声道:「待我擒下你这贱人,看你还嘴硬!」

  鸦人拍动翅翼掠向碧潭,乐明珠不甘示弱,挺剑朝鸦人掌上削去。鸦人身形一凝,举翅格住剑锋,一手抓向乐明珠的手腕。乐明珠翻腕避开,短剑顺势挑向鸦人裸露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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