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沙涟做了噩梦，梦中是无尽的鼓声，还有类似于电视雪花点的噪音，吵得心烦意乱。他梦见自己倒在山路上，失控的小千在他身上咬，啃食他的小腹，带来刺骨的剧烈疼痛。

　　“咚……咚……咚……”

　　天空也是红黑相间的，就好像邮轮爆炸那天的景色，漆黑的浓烟混合着冲天的火光，带给他死的绝望。

　　他要挣脱这一切！他要跳下去！下面是水，既像是小溪，也像是海洋。他纵身一跃，扑通一声，冰凉的触感瞬间抱住了他，意识也回来了。

　　“呼……呼……”

　　他几乎是疼醒的，同时装卵的瓶子压住了他的胸口，带给他不好的梦。

　　上午九点半的明媚阳光倾斜射进病房，窗户正敞开透气，穿堂的凉风让他感到阵阵舒服。头上敷着冰毛巾，看来自己是在发烧，床边的两把椅子上分别坐着乔医生和白大夫，他们大概是说好留一个人照看王沙涟，另一个人睡觉，但此时此刻两个人都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王沙涟一扭头，门口有什么东西，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仔细眨眨眼睛。两个胆怯的小脑袋正在探头探脑地往里看，手指扒在门框上，看见他醒了，又看两个大夫在睡觉，蹑手蹑脚地走进来。

　　王沙涟再仔细揉揉眼睛才确认，她们是黄环和紫螺。

　　“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紫螺穿着小短袖和破了洞的牛仔裤，黄环穿着遮住大腿的大背心，两个人都光着脚。虽然依旧显得赤裸，但比平常的样子“文明”多了。黄环跪在王沙涟的床边，摸他的脸，笑容渐渐有些颤抖，泪珠滴到他的脸上。

　　“你……你……呜呜……你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就走了！！！知道我多担心你吗！！！啊啊……哇啊啊啊啊………………”

　　“我怕你会不让我走……因为我有你的卵。”

　　“如果你能活下去，就算不要那些卵又怎么样！！”

　　紫螺在开心地微笑着，黄环却开始哭，狠狠趴在王沙涟的肚子上，压疼了手术创口，王沙涟发出一阵悲鸣。

　　“呃呃呃~~~~~~~~”

　　黄环急忙问：“怎么了！？很疼吗？是要产卵了吗？”

　　看来她们还不知道，王沙涟摇摇头，把玻璃瓶拿出被窝，放在黄环手里。

　　紫螺惊讶地睁大眼睛：“这是……黄环的卵？”

　　“没错。”

　　“她的卵取出来了……但你还活着！？这是怎么回事！！！？”

　　黄环随手把瓶子往桌上一放，继续抱着王沙涟哭。他不得不伸手把黄环推开，以免碰到伤口或者尿管。

　　“疼……嘶嘶……别碰我……”

　　“哇啊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

　　王沙涟有点得意，看着黄环的哭脸：

　　“我还活着，但是你的卵取出来了，没错，根本就不矛盾。只是一个简单的手术，比取膀胱结石都简单！我说过我不想死，更不想被你吃掉，但你信任我，把卵产在我的体内，我就有责任把你的后代保护好。生理上讲我只是个宿主，但我从来不把自己当成你的奴隶。”

　　“什么奴隶！你当然不是啊！！！别管什么卵了！你没事就好！呜呜呜……呜呜呜呜……！！！”

　　紫螺在微微摇头，嘴里小声嘟囔着：“取卵之后还有办法活下来吗……难道不是必死无疑吗……如果我早知道的话……”记得黄环说紫螺曾经对宿主产生过感情，王沙涟没再多问。

　　黄环哭着哭着，突然毫无征兆地抹掉眼泪，嘿嘿一乐，俯视王沙涟的脸：

　　“这么说我是不是每年都可以产卵了！？”

　　“每……年！？往哪产？”

　　“当然是往你这里产啊！”

　　黄环在他腰上轻轻一摸，王沙涟浑身一阵哆嗦。他还没说话，紫螺先急着发言了：“不行！！你看王沙涟疼成什么样了！以后普普通通地做点舒服的事就可以了，产卵还是别做了……”

　　黄环乐得直流眼泪：“哈哈哈哈……紫螺，你看看你，急成什么样！我又没说一定要把王沙涟借给你做舒服的事，你还是自己用手弄吧！”

　　“他……他说他不是你的奴隶，不听你的话！我要征求他自己的意见！”

　　黄环揪着王沙涟的耳朵：“你的意见是什么？如果我不允许，你难道敢让紫螺碰你吗？”

　　虽然黄环非常凶恶，王沙涟并不怕她：

　　“我……我……我有什么不敢的！这一整年我俩背着你玩的时候多着呢……”

　　黄环另一只手揪住紫螺的耳朵：

　　“好啊！你们两个！真好啊！今天晚上就吃碳烤产卵管和油炸小鸡鸡！”

　　紫螺一把抱住黄环的上半身：“快点！王沙涟！咱俩一起把黄环宰了，腌起来慢慢吃！哈哈哈！还敢吃我的管子？看看谁吃谁的！”

　　王沙涟把手伸出被子给黄环挠痒痒，黄环挣脱不开，一阵嘻嘻哈哈的尖叫。

　　“啊！！！！！哈哈……不行不行……我要吃了你们两个！！！！啊！！！”

　　黄环一转身，不小心扯了一下王沙涟的尿管，疼得他整个腰都拱了起来。

　　“呃————！！！！！”

　　两个女孩赶紧不闹了：“没……没事吧？”

　　“没事……呃呃……死不了。”

　　“你到底是哪疼？”

　　黄环好奇地掀开王沙涟的被子，看见他的阴茎上插着尿管，小腹裹着纱布，纱布上还渗出血。两个女孩又一次惊讶起来：

　　黄环问：“你的肚子……被切开了！？”

　　王沙涟说：“对啊，否则怎么取卵？”

　　紫螺也问：“肚子被切开还能活！？”

　　王沙涟不知道该从何解释。

　　“你们是什么古董观念？傻不傻！这就是现代医学啊！”

　　黄环感到自己被鄙视了，低着头说：“有什么办法，我们已经很久没出过山了……”

　　紫螺也说：“近三百年出门最远的一次，大概就是今天吧……”

　　“你们……你们！简直不可理喻！窝在洞里不觉得无聊吗！？”

　　黄环说：“也不太无聊，每天吃吃饭睡睡觉，时不时打一架，一年就过去了，然后春去秋来，几百年也就过去了……”

　　这话不假，王沙涟在山上住的一年简直就好像只过了两天，大脑对时间的感知确实有这种错觉，尤其是当生活单调一成不变的时候。

　　他突然有个想法：“我带你们去旅行吧！”

　　紫螺好像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旅行！？去哪！！！？？”

　　“带你们出国怎么样？”

　　王沙涟思考了一下带她们出国旅行的可行性，稍微有点打退堂鼓。

　　黄环说：“哪都可以！反正就是看看这个世界的变化！”

　　王沙涟表示同意：“也是，反正你们哪都没去过。”

　　紫螺却说：“不对，应该说我们哪都去过了，只是像黄环说的，看看变化而已。我们每次出门旅行都会选择不同的方向，决不拐弯，最后都能回到家里，所以我们想，这应该是一个大圆球，所有不会飞的东西都被困在表面。”

　　王沙涟问：“遇到海呢？”

　　黄环说：“游过去。”

　　王沙涟瞥她一眼，并不听她胡说八道。

　　“你们两个上次旅行是什么时候？”

　　紫螺回忆一下：“几百年前？几千年前？”

　　“肯定不是最近200年吧？”

　　“肯定不是。”

　　王沙涟非常兴奋，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带她们出去走走了，有什么困难都挡不住他！

　　“我从小就梦想着带两个小原始人见识一个全新的世界！！我要带你们看看人类的科技文明！改变世界的文明！如果没有这些文明成果，世界就不会是现在这样！如果没有这些文明成果，我也就会死在昨天晚上了！”

　　“好啊好啊！”黄环高兴地说。

　　………………

　　“你……你们是谁！？”

　　白大夫发现自己睡着了，从梦中惊起，看见两个衣装破烂的光脚女孩趴在王沙涟的床上，嘻嘻哈哈地拽他的尿管玩。

　　“白大夫？你醒了？”

　　“我不小心睡着了……但是她们是谁！？你认识她们吗？”

　　王沙涟一左一右地搂着她们，非常骄傲：

　　“我何止认识她们，你看她，她叫黄环，她就是这瓶卵的主人！”

　　“主人！？你是说……拥有者？”

　　“准确的说是产卵者。黄环，给他看看你的产卵管！”

　　“他是谁？不给看！”黄环斩钉截铁地拒绝。

　　白大夫瞬间清醒过来，清醒得就好像饱睡了三天三夜，激动地看着她们：

　　“什么东西！？产卵管！？你们是……可以产卵的人类！？单性生殖！！？能给我看看吗……我保证不会伤害你们，也不会说出去！我可以用人格担保，不信你们问王沙涟，他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王沙涟并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但还是帮他请求女孩们：

　　“就是这个人昨天帮我做的手术，亲手取出黄环的卵，救了我的命，他是个可以信赖的人。”

　　黄环紧紧捂着大背心，紫螺却犹豫一下，背过身去，把牛仔裤脱下半尺，露出洁白的屁股和两条柔嫩的阴唇，缩了两下，从里面伸出一根湿淋淋的肉管子，在空中甩了个花。

　　白大夫惊喜得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他两步走过去，似乎想要摸，但这次是被王沙涟伸手拦住的。

　　“别碰她们，这是敏感带，而且医院里毕竟不干净，她们的产卵管长期蜷缩在子宫里，杂菌很容易滋生……”

　　“我能理解……是我激动了。抱歉！”

　　他的抱歉是和紫螺说的，紫螺已经缩回产卵管，提上裤子，用微笑回复他的歉意。黄环莫名其妙有点不高兴。

　　黄环问王沙涟：“他到底是谁？你朋友吗？怎么会知道你在海藻村？”

　　王沙涟只知道他是人权组织的，朋友肯定谈不上，至于怎么知道自己在海藻村，这确实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白大夫说：“我知道他坐的船失事了，如果没死的话，随着当时季节的洋流很有可能飘到附近海岸，于是就来打听，然后在水螅县静静等了一整年。”

　　王沙涟很惊讶：“等我！？为什么！！！？我又和你不熟！”

　　白大夫斗志昂扬地说：“你和那些贩卖人口的害虫不一样，我对你很感兴趣，知道你的灵魂深处仍追求着正义和秩序。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帮我的忙。”

　　“简单说就是你欣赏我的才能，想利用我，是不是？很遗憾让你白等一年，我和你说的害虫没区别，既不会做出背叛柯斯林先生的事，也不会跟你到别处去。感谢你昨晚救了我，但你有强烈的目的性，我没必要用行动向你感恩。”

　　女孩们不知他们在说什么，安安静静地听。

　　“哈哈！！哈哈哈！！我给你做手术是有目的性？是啊，当然有！我为的就是把你救活！你活下去就有可能在未来拯救无数人，因为你有这个能力和愿望！不用向我感恩，不用背叛牛排柯斯林，甚至也不用跟我走！我现在有了新的想法——请你保护好这里，保护好这两个女孩，未曾被发现的全新生物在不同人眼里有不同的价值，而你却在真正爱着她们！保护好她们，王沙涟，你是这个任务的最佳人选！”

　　王沙涟听得有点莫名其妙：

　　“就这样？不用你说我也会保护她们，哪怕倾尽我的生命！”

　　紫螺没说话，默默低着头，只有黄环小声说了句：

　　“我们又不用你保护，这么久活得好好的……”

　　王沙涟说：“时代不一样了，看见我了吗？有我这样的人出现在你们的生活中，是不是几千年来的第一次？我和这个世界上的聪明人还差得远，他们之中一定会有想要伤害你们的人！”

　　白大夫问：“你说什么几千年？”

　　“这两个人寿命很长，虽然不知道有多长，但几千年是至少的。她们就好像从神话里来！”

　　“天哪……保护好她们！和她们相遇的正巧是你，这真是太好了！我知道的一些人口贩子绝对会捉走甚至杀了她们！几千年的寿命……她们难道是神？”

　　“没错！如果你消息灵通，大概听说过了海藻村的习俗？她们确实是神，被称为山神和湖神——虽然除了长寿以外没什么神力。如果你想知道更多她们的生理特性，我还可以和你细说。”

　　紫螺也点头表示同意。

　　白大夫却摆手说：“不了，感谢你们对我的信任，我以后绝对会有机会知道的，但不是现在。我在这里耽误了不少时间，可能近日就要离开了，把这里交给你。我不打算留下联系方式，也不会来找你，但我们仍旧会有再见面的一天。为了我们心中的正义，加油！”

　　“加油！”

　　“哦，对了！这是我自己做的肉干，你们尝尝？”

　　白大夫从兜里掏出一个牛皮纸包，里面装着不少瘦肉条，黄环不由自主地翘了翘鼻子。

　　“牛肉干？”

　　“幼女肉干，前几天在路边看见一个快饿死的，领回住处看她还算健康，没有感染疾病，养了两天就宰了，做成肉干慢慢吃。”

　　王沙涟拿起一根，谨慎地闻了闻，递给黄环，黄环又闻了闻，吃进嘴里。

　　“唔……唔唔……好香……就是咬不动！”

　　白大夫自己也拿一根吃：“就是这样，慢慢咬，我有时候一根能吃半个小时。”

　　王沙涟和紫螺也一人一根，剩下的都被黄环拿走了。

　　“看来还算合你们口味？煮的时候加了中药，吃点对身体也有好处，用食物保养身体也是我擅长的。”

　　紫螺微微弯腰：“谢谢你。”

　　白大夫似乎要走，王沙涟突然想起一件事，赶紧叫住他：

　　“等等，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能不能找你帮忙……”

　　“你说？”

　　“我想带她们两个去旅游，而且是出国旅游，你觉得我们的证件怎么办？”

　　“对我来说不是问题，我可以帮你们三个做出真正的护照，也可以借很多钱给你们，但是在此之前，两位美丽的姑娘如果走了，谁来照顾这些卵？”

　　“她们有自己的部落，有几百个族人，都是她们的女儿。”

　　黄环也说：“没错，卵还要一年才能长成人类婴儿的样子，我和紫螺没什么可帮忙的。我们很久都没旅行过了，这一次确实很想出去看看！当然我们也能徒步和游泳，但是王沙涟大概不行，所以要借助你们人类的交通工具，比如……船？”

　　白大夫说：“你们坐飞机吧。今晚定好行程，明天告诉我路线和预算。我会把签证也一起办好。”

　　黄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飞……机？就是有时候从云彩里穿过的那些银光闪闪的东西？”

　　“没错。”

　　黄环冲过去和白大夫紧紧拥抱：

　　“太好了！我们终于能从这个大圆球上出去了！太好了！！谢谢你！！！”

　　王沙涟把她拉回来：“不不，你出不去，多等几百年还差不多！”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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