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港。

　　千歲千里的生活方式，一直都不是白石藏之介所能理解的。

　　他不喜歡千歲在每次做完愛以後就不見人影。他想要的，是當自己睜開雙眼時，可以看到有雙大手環繞著自己。只是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事情了，隨著時間久了，這樣子的渴望也就變成了開始無法實現的願望，他感到很煩躁。

　　透過窗簾縫隙的陽光很神聖似地灑在他身上與那張柔軟的大床上，他翻了一個身，細細地想起那天。他想那天他應該是喝醉了，用著滿是酒氣、惡戲般的唇吻上了千歲。

　　那時，他所等待的是被高大的千歲推開。但是，沒有。

　　沒有。千歲沒有推開他。千歲加深了那個吻。千歲的舌邪惡地竄進了他的口中，然後貪婪地吻遍了他的全部。

　　白石還記得，自己被千歲吻了之後，千歲那搥在牆上的一拳。那一拳又重又沉，感覺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似的。底線崩潰後，兩個人再也沒有辦法以往常單純的關係相處。

　　　「我的全部已經都被你奪走了呢。」

　　自己曾經很不負責任地對千歲說過這樣的一句話，好像自己當初誘惑對方是不存在的事實，讓他有點厭惡自己。

　　──於是，需要喘息的空間。

　　「咦？千歲要回熊本？」

　　白石皺著眉將面龐埋進了雙手，身旁的女人的聲音讓他覺得有些不悅，只是如果不是因為自己告訴了她這件事，她也不會有如此驚訝的聲響。

　　白石感覺得到自己的咖啡在失去熱度了，豆香伴隨著水氣在飄散，有一點像是自己對千歲的情分，是不是也會在蒙蔽雙眼的同時漸漸淡去。

　　前一晚千歲很溫柔地在他唇角落下一吻，然後，千歲說，我要回熊本。他幾乎是同步地閉上了眼，因為千歲看著他的眼神太深情，好像一把火要燒進了他的胸口，就憑那樣的眼神他便明白了一件事。

　　明白了自己將再也見不到千歲，明白了再深的感情再深的思念都沒有用。

　　想到就覺得難以呼吸呢。他沒有挽留千歲，只記得千歲留下了一個微弱的嘆息在自己耳畔，等到自己再睜開眼，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千歲頎長的背影。

　　「──『我不讓你走。』」

　　白石望向了說話的她，一時還不能反應過來。

　　女人笑看著他，彎著的眸裡參著些許憐惜，「是我的話，我會這麼說。」

　　白石泛起一抹苦笑，如果這麼說就能夠留下千歲就好了，明明在激情以外也有過一些美好的時光，兩個人卻都要捨得似地就分開了，他明白，千歲總是會眷戀老家的，總是要回到那個真正屬於他的地方的。

　　「啊，下雨了。」

　　女人忽地又說了話，白石聞言，懶懶地擺平了雙手，視線跟著女人一同落到窗外，街道上的人們開始撐起了傘，也有些沒帶傘的人臨時地用著包包或是手來擋雨──那短短的幾秒鐘，白石的眼神變得不清楚了，像是混入了水中似的，開始有了波動。

／

　　白石第一次遇見千歲也是在雨天，雖然腳上踏著木屐，但身材頎長又長相好看，還有著時髦的森林系打扮，卻因為沒有雨傘還背著畫板而弄得一身狼狽──不過當時最讓白石錯愕的是，千歲的懷裡還抱著一隻濕淋淋的小野貓。

　　千歲或許也注意到了白石在看他，露出了有些無奈的笑容，他問，你知道附近哪裡有獸醫嗎？我剛來大阪，對這裡還沒有很熟悉。

　　對於千歲當時的搭話，白石是有些意外的，是因為看他年紀相仿嗎？還是太在意懷中那隻小貓呢？他問過千歲為什麼當時跟他搭話，千歲只是靠向了他，將他完全寵溺地擁進懷中，不停地以頰磨蹭著他的耳邊。

　　　「你都沒發現嗎？在你看我之前，我就一直在看你了……你太美了。」

　　白石沒有回話，只在懊悔為什麼自己漸漸聽懂熊本腔了。

　　那一次初遇，白石替身上沒有多少錢的千歲付了小野貓的醫藥費，莫名地知道對方是個來自熊本到大阪唸美術的學生，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他好像很辛苦，還這麼善良」之類的，便付了那筆錢了。千歲有些過意不去，想跟白石要電話，說約了哪一天還他錢，白石笑著說不用了，只是問了千歲是哪間學校的，千歲回答了他，他笑了笑，瞧雨停了，便也走了。

　　千歲來不及再說些什麼，只能抱著漸漸恢復精神的小貓咪，看著牠柔軟而小的掌輕輕地抵上自己的胸口，然後，決定將牠帶回家。

　　「我遇見了一個有趣的人。」

　　白石一邊翻著眼前的課本，一邊對女人開口說道。

　　「啊，很好啊，有什麼打算嗎？」女人喝著一口杯中的熱奶茶，笑回著。

　　白石跟著笑了出來，「不是啦，不是妳想的那樣，是個男的。」

　　「欸？我還以為你終於要交女朋友了。」女人有些可惜似地嘆了口氣。

　　白石沒有接續女人的話，反而又談起了他所說的那個有趣的人，「那男的很高呢，長得也不錯，戴著耳環打扮很時髦，是成蹊美術的喔，好像還很喜歡貓……那時候碰到他，抱著一隻生病的野貓呢。然後啊，他說他剛來大阪不知到哪裡有獸醫，我就帶他去了──」

　　白石雖然一連說了一長串，女人卻因為沒興趣而沒有很認真地聽這些事。看著女人那樣敷衍的表情，他也自討沒趣地閉上嘴巴默默讀起書了。

　　「然後呢？還幫他出了醫藥費？」

　　「欸？」白石錯愕地看向女人，訝異著她怎麼突然開口，還完全說中了那天的情況，「對啊！妳怎麼會知道？」

　　「隨便猜猜。」女人聳聳肩，「那他有要還你錢嗎？」

　　白石聽了，原本還有些激昂的情緒倏地就消失了，「嗯……他是有說，不過我說不用還，就也沒有留連絡方式給他了……」

　　就像白石的情緒有著變動一樣，女人原來隨意的眼神也定下來了，她的手輕輕放上白石的課本，擋住了那些她看不懂的專業原文，「為什麼？」

　　白石一時也為之語塞，欲言又止數次，最後才勉強地咧開嘴，「不知道怎麼說，他身上有一股好強烈的氣場──讓我覺得……會窒息。」

　　女人沒有再說話，只是垂了眼，悲傷似地笑了。

　　班上的女同學又在約他去吃飯了，白石到了現在依舊不知道怎麼應付這些主動的女孩子，醫學系的朋友常常嚷著也想要像他有這種因為太受歡迎而感到困擾著生活，但他可一點都不覺得這有什麼好啊。

　　找了個已經有約的藉口搪塞過去後，白石飛也似地逃往車站，搭上電車後他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每次都找藉口拒絕了，女同學還是可以鍥而不捨地不停找他。

　　閉上眼稍稍休息，很慶幸自己的學校和家裡的交通方式就是阪急北千里線接著地鐵堺筋線一路往下搭就到了，不必有太多複雜的轉線過程。

　　不一會兒後，車內的廣播說著下一站是淡路站，每次到了銜接著阪急京都線的這站，就會湧上一批新的乘客，白石睜開眼望向車門，從月台看了看有沒有需要讓坐的乘客，卻意外地看到一個讓他印象深刻的身影出現在月台上。

　　意識到對方好像沒有要上車而是要出站，白石趕忙起身擠過人群便衝出了車廂，他跑著追上了那人高大的身影──那時候，他還不知道那人叫千歲，只能開口喊了聲不好意思──背著一台筆記型電腦的千歲有些疑惑地轉過身，卻在下一秒就燦爛地笑出來了。

　　──喔、是你啊？

　　對白石而言，那時候伴隨著木屐清脆聲響的千歲那逆著夕陽的笑容，就算只有一眼一瞬間，也深深烙在他的腦海中。

　　明明他自己也說了，千歲身上有著會讓他窒息的氣場，所以他沒有留下讓千歲連絡他的方式，但是為什麼一看到千歲，他還是忍不住追了上去……

　　現在想想，果然從以前到現在，兩個人之間都是自己在主動，把所有責任都推到千歲身上的自己──真的太狡猾了。

／

　　白石第一次到千歲家的時候，是因為千歲問他會不會煮飯。

　　千歲說，妹妹從老家寄來了許多米和菜，希望哥哥不要再吃泡麵──我的手巧可不是在廚房裡啊──聽到千歲這麼一說，白石很是無奈地唸著你也過得太不健康就決定幫忙千歲下廚。

　　走出車站後，千歲開始跟白石說著自己家的狀況，我家不大喔、不過我覺得滿整齊的之類的話，白石都笑笑地簡單答應著，千歲也是自顧自地講得很開心，然後終於打開了他的家門──

　　白石在踏進屋子裡時，忍不住皺起了眉頭發出慘叫，就差沒有發瘋了，他知道千歲是唸美術的，可是在那不算大的套房裡，畫架占了一個區塊，牆邊堆著不少畫版，地上還有那箱開了一半、衣服甚至散出來的行李，桌上則堆著電腦、單眼、素描冊等等東西，這樣是整齊嗎？

　　「我說你，餓嗎？」白石走到了那箱行李前，問著。

　　「喔、還好。」千歲揚著苦笑跟到了白石身邊，「你該不會……」

　　「那我們先來打掃房間吧，這真的太亂了，沒用的東西也那麼多，我是不能接受的。」白石說著，也不顧千歲的緊張，就在行李箱旁蹲了下來開始把衣服一件一件抽出來，想不到就在下一秒，一隻貓卻無預警地跳了出來。

　　白石嚇了一跳，千歲趕緊將那隻貓抓了起來，笑著摸了摸牠的頭，「喔、小雨，我就在想怎麼沒看到妳，居然躲到行李箱裡了。」

　　對於千歲一連串的熊本腔，白石大概懂是在說些什麼，也許是進了家裡很放鬆吧，用著熊本腔說的話比平常在外頭見面時還要自然，好像又看到了千歲更深層的一面呢……白石一邊想著，一邊看著千歲溺愛地抱著那隻貓，接著，忽地叫了出來，「啊！那隻貓……」

　　千歲放開了被他稱作小雨的貓，笑著回：「對喔，就是那隻。」

　　「你叫牠『小糖果』？」白石輕輕撫著手中的衣服，好笑似地問著。

　　「雨天撿到的不是嗎？」千歲還是笑。

　　「『小雨』這個唸法在我們大阪這邊講起來是『小糖果』，就是特地為了把糖果跟雨做分別才加上『小』的。」白石有些意外地說著。

　　「是這樣喔？真特別耶。」千歲露出了有些驚喜的表情，接著站起身走到了書桌一旁的木櫃前，「衣櫃在這，第一層是夏天、第二層是冬天，左邊放衣服右邊放褲子，最下面那邊是外套跟其他配件喔。」

　　「明明就這麼有規畫的分類，為什麼還把行李箱攤在這？」

　　千歲抓抓頭髮，「哎唷，很忙嘛。」

　　白石那時候沒有回話，只因為當時他還不知道千歲究竟過著怎麼樣的生活──不知道千歲是個，自由過頭的人。

／

　　隨著年級升高、課業變重，實習的時間越來越多時，白石開始會去千歲家裡過夜，對比起自己位在東梅田的家，千歲租在淡路的屋子離學校近多了。

　　和千歲住在一起的生活，比他想像中來得有趣。自從他第一次到千歲家之後，千歲家就維持在他認定完美的整潔度當中，乖巧的小雨也很黏他，兩個人會為了晚餐煩惱，也會討論彼此的課業，在一起的時間總是輕鬆愉快的。

　　白石升上五年級的時候，千歲也畢業了，進了一間工作坊上班，聽說工作內容是教教小朋友畫畫、還有負責合作客戶要的作品，明明同齡，身分卻變得不同，可能就是兩個人之間關係開始生變的開端吧。

　　打開家門看到出來迎接自己的只有撒嬌蹭著自己腳踝的小雨時，白石淺淺一笑，看了看玄關的那雙木屐果然不在，他關上家門欠身抱起了小雨，「那傢伙又出去流浪了啊……」

　　在住進千歲家之後，白石漸漸知道千歲常常翹課，也習慣了他會到處散步所以回家時間不固定的生活模式──雖然不能理解，但他對於千歲這樣的行為也是沒有什麼意見，就會問問晚餐要不要煮千歲的份、也順便先問起隔天早餐要吃什麼。只是有一次千歲實在太晚回家，晚到讓他睡著接著又被吵醒，於是他有些生氣地說隔天早上不做早餐了，結果隔天一整天被千歲的撒嬌求饒簡訊以一個小時一封的頻率狂洗收件匣還拜託他當天晚上要煮咖哩飯。

　　從那一次開始，白石的晚餐一定會煮兩人份，千歲沒回來就留做宵夜，早餐也一定會幫千歲準備好──他幾乎是覺得自己要變成了千歲的太太似的，不過看在千歲總是不跟他收房租……或許也沒什麼不好吧。

　　白石很喜歡千歲，即使有時他還是會覺得被千歲逼得窒息，他還是很喜歡千歲，喜歡到幾乎不能定義是怎麼樣的喜歡了。

　　翻著冰箱裡的菜，還在思考著今晚要吃什麼時，玄關卻傳來了聲響。

　　「我回來了……」

　　那確實是千歲的聲音，卻也不像千歲的聲音，白石有些困惑地關上冰箱，回頭就看見千歲高大的身子無力地倚在床邊，肩上還有著明顯的濕濡，應該也不需要說那句歡迎回家了吧，白石快步走到千歲身邊，伸手探向對方，「喂、你是跑到哪去了弄得這麼狼狽？怎麼了啊？」

　　千歲勉強地勾起唇角，「不是啦……今天畫室的冷氣開太強了，一直吹著頭就痛了，電車的冷氣也好強，回來還淋到雨……所以我感冒了唷。」

　　對於千歲幫自己下結論，白石也不知道是不是該吐槽，他也還真沒注意到下雨了，將手放上了千歲的額頭──「你這傢伙！這根本是發燒了啊！」

　　千歲還是笑，慢慢爬上床，「會燒到明天吧……」

　　「說什麼話，白痴啊？」白石嘆了口氣，從椅子上抓起了外套，說著我出去一下便離開了家裡，千歲只覺得腦袋昏沉就沒有回話，任小雨跳到他的胸口上逕自睡了。

　　白石約莫在半小時後便回來了，手中抓著幾株還帶著雨水的雜草──對，在千歲眼裡看著是雜草，白石卻擺出了極度專業的表情蹲到了床邊，說：

　　「看，這個是車前草，煮水來喝，退燒很有效的。」

　　千歲一手摸著躺在他胸口上已經睡到翻過去的小雨，一手好奇似地伸向了白石手中的車前草，「真不愧是藥學系的呢，白石。」

　　千歲在喝過白石用車前草煮的糖水後便睡著了，白石猶豫著還要不要煮晚餐，最後擔心吵醒千歲，便決定出門簡單解決了。

　　回來時，千歲丟在鞋櫃上的手機在自己脫鞋時震動了兩下，白石原以為會是千歲的妹妹美雪，卻在仔細看了一眼後，發現是一個他沒見過的女性名字，也不知怎地居然忍不住伸手拿起了千歲的手機，打開來一看，是一封沒有主旨的簡訊，卻還是可以看到第一行的文字內容，大大方方地對千歲告白。

　　白石看著，看到螢幕因為待機暗掉，手機也被握到生熱──還以為自己完全知道了千歲過著怎麼樣的生活，卻在不知不覺中，有了對象嗎……

　　沒由來的一陣煩躁，將千歲的手機放回原位後，他走進了浴室。

　　「白石──跟我去吃飯嘛？」

　　隔天放學時，一個恍神就又被班上的女同學纏住了，白石也不知道要怎麼掙開她才好，只能半推半就地被對方一路跟到了校門口，這下子到底該找什麼藉口才好拒絕呢？

　　想到害自己分神的千歲，白石胡亂地開了口，「抱歉、今天我室友……」

　　「啊！好高好帥！白石你看！」話都沒說完，身邊的女同學就高分貝地發出驚喜的聲音，戴著不少首飾的手興奮地指向了校門口。

　　喀啦。

　　那一瞬間白石覺得眼前的景象好像被慢格化了，只見千歲悠悠哉哉地站在自己的校門口，孩子似無邪的眼神好奇地看著四周，白石就順勢努力紳士地拉開了女同學的手，揚起笑容說：「抱歉，我室友來找我了。」

　　趁著對方還沒能反應，白石就走向了那個明顯就是翹班的男人，斂起笑容用著自己都覺得彆扭的語氣開口：

　　「今天流浪到我學校來了？」

　　「是啊，不知不覺就跑到這了呢……」聽到了白石的聲音，千歲笑了笑，轉頭看向了他，回，「這校園還真美呢──或許是這個原因才流浪到這吧。」

　　白石沒有回話，想到的是昨晚看到的那封簡訊，也知道千歲答非所問。

　　千歲也是知道白石沉默的原因吧，踩著木屐的雙腳緩緩地向前邁步，「你今天是十點的課吧？怎麼我八點多醒來的時候，你就不在了呢……虧我還想說那個什麼車前草真的好有效，想要做早餐當謝禮給你。」

　　「說話速度太快了啦……」白石小小聲地埋怨著，總覺得腦袋一片混亂時，就也跟著聽不懂千歲的熊本腔了。

　　只是千歲就像是沒聽到白石的聲音，又說：「白石在鬧彆扭對吧？」

　　「說什麼啊你。」白石終於大了音量。

　　千歲於是停下了腳步，從外套口袋中掏出了手機，掀開蓋子後點點點地點開了昨天白石看到的那封簡訊，舉起手將螢幕對到了白石眼前，「這是畫室的小朋友傳給我的，明明才十歲卻很早熟，整天嚷嚷著說要嫁給我。」

　　看到了簡訊的完整內容，白石猛地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對於千歲完全明白自己因為什麼事而有了什麼反應還跑到了自己校門口來直接解釋，他簡直想要立馬找個洞把自己埋起來，怎麼會這樣，完全對千歲沒轍呢……

　　千歲看白石的表情，哈哈地笑了出來，厚實的掌心撫上了他的額，「好了啦，下次別這麼衝動嘛，回家吧，今天我乖乖待在家，想吃好吃的唷。」

　　「你當我是小雨嗎？」白石退了一步，撥開千歲的手，反抗似地喊著。

　　「對病人下手輕一點啊！」

　　「你不是說車前草很有效都好了嗎？」

　　兩個人就這樣帶著模糊的氛圍相處到了白石要畢業的季節了，當白石成功考取藥劑師執照時，兩人去外頭好好吃了一頓，因為彼此心情都愉悅還陸續續了幾攤，最後時間太晚又帶著醉意，只能搭計程車回家。

　　對比起千歲，白石是真的有些醉了，說著很高興認識了千歲也很謝謝千歲這麼照顧他等等的話語。什麼啊？明明就是白石在照顧我吧？簡直都像我的妻子了──千歲扶著白石坐到床上，笑著對白石回道。

　　白石聽了，居然伸手就揪住了千歲的領子，然後他說──我也這麼覺得。然後他就，吻上了千歲。他知道自己醉，可是卻是有意識地做了這樣的行為，他總覺得千歲應該推開他，但千歲卻沒有。

　　千歲奪過了這個吻的主導權，一拳重重地搥在牆上後，壓倒了白石。

　　千歲是不溫柔的，動作中有著壓抑不住的蠻力，白石在微醺中感覺到自己的肋骨被擁得生疼，但是他卻希望能夠再感受到多一點疼痛，希望在每一個千歲的撫觸當中，更加清楚千歲在想些什麼。

　　那一夜兩個人的關係就這麼永遠改變了，隔天白石醒來時睡在自己身邊的是小雨嬌小而毛茸茸的身軀，在看到小雨睡瞇的雙眼時，他幾乎是止不住地就哭了出來，下半身有著歡愉過度的麻痺感，腦子也一片昏沉，卻也是在這樣的狀態下，他才驚覺到這是這麼多年來自己第一次比千歲晚醒。

　　一連串混亂的思緒在腦中糾結著，白石動也不想動，如果可以就這樣在床上睡上一整天就好了，他一點也不想去思考接下來該怎麼辦……自己居然就這樣跟室友上床了，而且對方還是個男人……到底是為什麼會這樣啊……

　　白石伸手摸了摸小雨，硬是將小雨給吵醒，趁著牠還沒完全站起身時將牠給攬進了懷裡，他揉著小雨的耳朵，而小雨也沒有掙扎，舒服似地又再一次閉上了眼，白石不由得破涕笑了出來，「都是因為妳喔……」

　　就這樣，抱著軟綿綿的小雨，白石跟著又睡著了。

　　　「這麼說，你打算回梅田接手你爸爸的藥局？」

　　　「啊──在高中的聘書下來之前，我是這麼想啦。」

　　　「欸──也就是說你要離開我了嗎？好寂寞啊──」

　　白石在千歲撒嬌似的表情中驚醒，只覺得身邊的氣溫升高了好幾度，懷中的小雨睡得天荒地老，但自己眼前還有一個也睡到沒有時間概念似的男人。看到自己腰上的那隻結實的手臂，白石懂了自己為什麼會覺得熱──完全就是一家人一起睡過頭的節奏啊。

　　看著千歲熟睡的臉孔，像個孩子似的，白石忽地覺得腦中原來纏繞在一起的絲線都散了，只剩下一些暖暖的、一些軟軟的情緒縈繞著。千歲黝黑的肌膚上有著些許淡淡的抓痕，在溫暖的溫度下昨晚的情景跟著流動了……算了吧，不要想了，如果在發生這樣子的事情之後，千歲選擇的是繼續擁他入懷，那也就這樣子吧，就這樣走下去吧。

　　「我的全部已經都被你奪走了呢。」

　　得到了結論，白石閉上雙眼，向前依進了千歲的肩窩。

　　千歲或許醒了，也或許沒有，擁緊白石的時候喃喃地說著沒關係，而後，輕輕在白石的額上烙下一吻。

　　那些日子，就是白石記憶中也曾有過的美好時光。

　　如果想起來了，卻又得割捨，他真的會覺得好痛好痛。

／

　　千歲說要回熊本後的沒幾天，就跟著工作坊裡的前輩出差了，白石也就趁著他不在的這段時間，把自己的行李給收拾了，雖然跟著千歲住了這麼多年，但他的東西並不多，最後不消多少時間就把行李全裝上搬運車了。

　　「確定沒有漏掉的東西了？」前來幫忙的女人輕聲問著。

　　白石看著眼前的屋子，感覺很熟悉又很不熟悉，是啊，他怎麼會忘記，在自己住進來前，那些沒有他的時候，千歲的家是這個樣子……

　　小雨喵喵叫地跑了過來，白石苦笑了下，心想小雨也還是個聰明的孩子，卻也明白自己不捨也沒有用，就跟對千歲不捨也沒有用，是一樣的道理。他欠身摸了摸小雨，將千歲打給他的備份鑰匙放到了鞋櫃上，最後再看了一次這間套房，然後，關上房門。

　　踏進淡路站之後，白石想起自己曾經在這個月台上追過千歲的背影，又在上了車看著熟悉的景色從眼前快速變形駛過後，想到自己以後，或許再也不會搭這條北千里線了吧？

　　聘書不是下來了嗎？怎麼還搬回來呢？跟室友吵架嗎？──回到家後，家裡的人看到白石帶回那些行李時都很是困惑。白石思索了些許，那種比吵架還難以形容的感覺，該怎麼說呢？最後只能淡淡地回道，沒有啊，他要回老家。

　　白石收到了一封簡訊，一封來自千歲的簡訊，主旨是一句「漂亮吧？」而內容是一張照片，一張海天相連還有著翠綠草地的風景照，只是因為還有柏油路在下方，看起來就像是港口之類的。

　　他沒有回覆簡訊，僅只將那張照片設定成手機的桌布。千歲的出差也該結束了吧？回到家看到他的東西都清光的時候會作何感想呢？他希望千歲可以急忙地來找他，卻又不知道千歲真的找到他時，他該怎麼辦。

　　每一次打開手機都沒有任何通知，只有那張來自千歲的照片，他就在一種既期待又害怕受傷害的心情中，一天又一天地過了。

　　「白石老師最近常常發呆唷。」對著自己相當熱情的女高中生總是不顧場合地大方向他搭話，這種時候他就會困惑自己當初怎麼會接受來自女子高中的聘書，以往自己還可以擺出一些身為教職人員的距離感避開這樣的女孩子，現在卻會在失神的狀態下被迫進入自己苦手的狀態。

　　「社團活動應該已經結束很久了吧？為什麼還待在學校。」白石默默地嘆了口氣，都是七八點的時間了，教職員下班的時間卻還會碰到學生。

　　「我在等白石老師啊，今天家政課烤的餅乾想給老師！」女學生說著，居然捧著一包手工餅乾到白石的面前，「我知道老師很注重健康，所以沒有用很多糖唷。」

　　「我說妳啊，應該知道我不能收這個的吧。」白石別過頭，淡淡地回。

　　「我們班很多人都有送給別的老師啊，所以你也可以收啦！」女學生說完就硬是把餅乾直接塞進白石手中，然後轉身就跑，「那、白石老師再見！」

　　白石錯愕地看著手中的餅乾，只覺得現在的學生真是太可怕了。

　　「咦──手工餅乾啊……」

　　女人的眼神中明明充滿好奇與玩味，捏著餅乾包裝袋的拇指和食指卻小心得像是在拿什麼危險的未爆品之類的，仔細端詳了袋中的幾片餅乾後，說：

　　「這種東西真是危險啊。」

　　白石笑了笑，喝了一口咖啡，「遲早會被這些學生害死。」

　　「你也不能一輩子都不會拒絕女孩子啊。」女人換上了苦惱的表情，鬆開兩指讓餅乾掉回了桌上，「尤其還身處在滿是女高中生的校園裡。」

　　白石沒有回話，笑著搖了搖頭而已。

　　女人就跟著沉默了，店裡的音樂於是穿過空氣又流入了兩人之間的安靜，白石又進入了像是沉思也像是恍神的狀態，她看著他，還真的是個美麗的男人啊，白金色又輕柔的髮絲下有著標誌的五官，然而卻不失男子氣概，渾身氣質沉穩卻又帶著溫和好相處的脾氣，為什麼她得不到這樣子的男人呢？

　　為什麼她已經陪在他身邊這麼這麼久了，他卻沒有對她心動呢？每一次兩個人在一起，被他人誤會關係時，他都只是笑笑不會有太多無意義的反應，她不禁好奇他究竟是真傻還假傻，怎麼可能走到了這樣的時刻，卻還只是朋友。

　　有時候聽著他抱怨自己又被怎麼樣的女性倒貼時，她都會在心裡讚嘆那些人的勇氣，她是喜歡他的，雖然隨著時間久了她已經不能定義是怎樣的喜歡，也許只是很在乎，不願意對方受到傷害，於是她賦與這樣的情感最好的結果就是兩個人能牽著手在一起──但是就是因為太了解他，漸漸地，選擇了退居在守護的角色，她會想著，啊，如果你能幸福，我就好了。會這麼想著。

　　「吶，藏啊。」

　　聽到女人突如其來的呼喊，白石回神望向她，「怎麼了？」

　　「我很好奇，你從來沒有對我有過任何想要在一起的感覺嗎？」

　　白石聽了，錯愕地笑了出來，「妳在說什麼啊？」

　　女人沒有出聲，只是支著頭斂了笑容，擺出認真的神情。白石也明白了她不是在開玩笑，原來錯愕的笑容轉得溫柔了，他握著咖啡還剩一半的杯子，聲線輕而軟地回：

　　「有喔，當然有。這麼漂亮又這麼知性，還每天陪在我身邊，我是想過要追妳的。」白石細細地看著端正坐在自己面前的女人，是個總是希望自己能夠趕快交個女朋友、最後知道自己跟個男人在一起時也只是笑著說開心就好的女人，「可是，當我想到也許有一天我們必須分開，我可能會就此失去一個這麼了解我的人──我就覺得，我還是做那個在妳身後守護妳的角色就好。」

　　在聽到白石的話後女人不禁輕顫了一下，有那麼一瞬間她害怕自己在白石的面前哭出來，還好白石的手機恰巧響了起來，他說了聲不好意思便從口袋中拿出了手機接起電話，與此同時她趕忙深深吸了一口氣，笑看向講著電話的白石，只在想，難怪兩個人走到現在還是這樣子而已啊。

　　也想到，因為白石的心裡還是只有那個人啊。那個她沒見過，卻從白石的言語中就知道多有魅力的男人。

　　白石結束通話後，並沒有馬上闔起手機，反而是微微蹙著眉頭看著手機螢幕，女人看著開了口，語氣中帶著一點擔心地問：「怎麼了嗎？」

　　白石把手機螢幕轉向了女人，語氣有些怯弱，「妳知道這是哪裡嗎？」

　　女人俯身向前，仔細看起桌布上那張風景照，一會兒，她有些不確定地回道：「有點像中部國際空港，如果我沒記錯。」

　　白石將手機轉了回來，緩緩舒了一口氣，「妳說，名古屋是嗎……」

　　見白石的模樣越來越黯淡，女人也猜到了什麼，「要做什麼是嗎？」

　　「──找個地方去流浪吧。」

　　聽到了那個辭彙，女人閉上了雙眼，沒有再說話了。

　　於是，白石帶著少少的行李離開了大阪，當自己對女人說出了自己要去流浪的時候，就連自己都感到困惑了──那是千歲的生活，一直以來他都不能理解的，千歲的生活。

　　他不喜歡千歲在每次做完愛以後就不見人影，尤其如果看見的是小雨睡在自己身邊，他就會開始厭惡自己把千歲帶進了自己的生活裡。他常常想他要的就是很簡單，不過是當自己睜開雙眼時，可以看到有雙大手環繞著自己而已。

　　就這樣到了分開的以後，白石才終於懂了千歲身上那股讓他感到窒息的氣場是什麼，走在自己陌生的道路上，他終於懂了那氣場就是自由。

　　自由過頭了。

／

　　白石藏之介深深吸了一口氣，中部國際空港清晨的空氣很新鮮、很宜人。

　　看向眼前那片海，足下的清草散發出淡淡的清香，一會兒或許就可以回飯店去拿行李退房，然後走往飯店旁的空港入口前往飛回大阪的飛機了。

　　跟一般人不一樣，他很喜歡這種小卻簡潔的過境飯店，沒有任何多餘的部分──就連早餐都只是簡單的飯糰跟麵包。

　　對於自己會莫名其妙跑到這來，他感到不可思議。想起來似乎是因為有人讓他知道，從這棟東橫INN望出去有著很美的景色吧，自己就來這裡親眼看看了。

　　他邊回顧眼前有些矇矓的景色、沿著筆直的道路走著──結果，卻在前方看到一個格格不入的身影。

　　「高大得讓人不得不注意啊……」

　　白石嘆了一口氣，停下了腳步，思考著自己是要向前，還是退後。

　　喀啦。

　　沒有什麼動靜的清晨，木屐落地的聲音非常清脆，那個高大的身影仿若也察覺到身後有人，定格在原位，接著──他面帶微笑地看向了白石。

　　那頭亂髮下清秀的臉，一直是激起白石心中漣漪的石子；那抹笑容，更是讓白石覺得此刻很想奔向對方。他很想那個人，很想很想，在自己嘗試著也去

流浪的這一趟路上，他幾乎是每走一步，就會想起對方一次。

　　「你今天流浪到名古屋來了？」

　　聽到自己說出這種話，他瞬間有點不明白自己在等什麼，在堅持什麼。

　　「是啊，不知不覺就跑到這來了呢……」那個人抬頭看向天空，回，「這空港還真美呢──或許是這個原因才流浪到這吧。」

　　說謊。

　　是說謊。

　　好想戳破這個謊言，好想對那個人說「我知道你是來找我的」。

　　可是，白石說不出口。

　　「這樣子漫無目的地到處流浪……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那個人──千歲千里，望向了白石，一樣也沒有前進腳步，只是伸手抓了抓自己那頭亂髮，輕輕笑了出來，「我啊，要找些什麼啊，總覺得每一次──像你所說的流浪到一個地方，就會想要找些什麼。」

　　白石對上了那雙千歲的眸，一剎那居然動搖了。

　　「於是你看，當我流浪到了大阪，找到了你；流浪到了淡路和北千里，也找到了你；就算現在流浪到這裡了──還是找到了你。」

　　看著千歲開始走向自己，白石有些想躲開，卻又因為想要回嘴而佇在原地了，「講得好像很偉大一樣、明明後面幾次就都是故意的……」

　　看到了白石幾不可見的動作，千歲一步上前就抓住了他的手腕，「所以才不是漫無目的啊，當我在第一次找到了你，你就變成了之後每一次的目的……就算我之後一次又一次離開到更遠的地方，最後也一定都會回到那個有你的家裡……」

　　白石覺得自己的手腕傳來了那股熟悉的痛楚，就像是怕他逃走，千歲的握力大得讓他動也不敢動，再加上那些話，那從進了他耳裡後就竄流到他每一條神經裡的話語，宛如毒藥一般麻痺自己了。

　　「而且我才沒有奪走你的全部，是你把你的全部給了我！所以如果就這樣收收東西走人的話，太過分了……」千歲說著說了，開始失去了本來的從容，擺出了既難過又像是在耍賴撒嬌的神情，「真的太過分了……」

　　這是白石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千歲，明明是個那麼成熟的男人，卻擺出了這樣脆弱的表情──果然是自己太不負責任了啊，在千歲這一趟長久的流浪中，擅自闖入的是他，擅自離開的也是他，卻還擺出了自己才是付出最多所以受傷最多的完美姿態──白石覺得眼眶一熱，為之語塞了。

　　「你一不在，冰箱裡的東西就開始壞了，我又開始只能吃泡麵，小雨也變得很不安份……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啊……」

　　「白痴啊！你不會打給我嗎？」白石終於忍不住向前揪起了千歲的領子。

　　「你都這樣走了、我還能打給你嗎？」千歲緊緊皺起眉頭，不甘地喊著。

　　白石一時也無話可說，默了幾秒才鬆開了手，「我也很想你啊白痴……」

　　「那就回來啊。」千歲扯了扯白石的手腕，接著，揚起了一個無奈卻又帶著寵溺的笑，「否則我不在大阪的這段時間，誰幫我照顧小雨呢？」

　　「欸？」白石猛然在千歲的話中聽懂了什麼，還想說話，千歲卻已經按耐不住似地就吻上了他，體型上的差距讓他根本掙不開千歲的懷抱，只能使力別過了頭，「白痴啊！這裡是外面欸！」

　　千歲聽著停下動作，微微嘟起了嘴，轉頭望向了白石一會兒就要去退房的東橫INN，笑問：「你還沒退房吧？」

　　進了房後，白石揉著被握到發紅的手腕，有些不開心地坐到床上，千歲在他一旁坐下來靠向了他，那雙手也很不安分地從他身後環了上來，氣息悠悠地吐在他的耳廓，說著我真的好想你。

　　千歲一說完便吻了他，一如往常還是那些不溫柔的動作，白石感覺到他的骨頭在生疼，千歲簡直像是害怕他會逃走似地緊緊擁著他，但那柔軟而綿密的長吻讓他有著窒息的暈眩感，失去力氣讓千歲自然地壓下他的身子開始動作，感受到了千歲的雙唇游移到自己的脖頸、接著是鎖骨，酥麻的觸感讓他嬌喘出聲。

　　即使看不到白石的正面，千歲依然輕鬆地解開了他的襯衫，貪婪地吻上他的身體直到腰際，白石回過神時才發現這樣的姿勢自己完全看不到千歲的臉，才想制止千歲，自己的褲子就已被千歲靈活地給解開，「等等……」

　　千歲沒有理會他的任何話語，逕自用著欣賞藝術品一般仔細端詳的眼神看著他背上那一道幾近完美的脊線，他使力回過頭看到千歲帶著微笑的神情，那讓他有些焦躁，忍不住開口喊：「你到底在幹什麼！」

　　「欣賞啊。」千歲靠向白石微慍的臉龐笑道。

　　對上千歲真摯的瞳眸，白石的聲音旋即就弱了下來，「白痴啊……可不可以不要從後面……」

　　千歲聞言憐惜似地再度親吻他，「──我可不可以拒絕……」

　　語音方落白石就被千歲給占有，他沒有想到千歲馬上就動作了，心中飽含錯愕，檀口則是馬上就有了淫靡的喘息聲，「啊、等等……」

　　「你要我等什麼？」俯下身湊向白石的耳畔，千歲開始進出的韻律。

　　「……我不要這樣、啊……」雙手像是掙扎似地抵上床頭，他沒有想過久違的性愛所帶來的快感會讓他完全無法應付，舒服到要讓自己失去力氣，「你是在幹什麼啊……」

　　白石搖頭胡言亂語的表情讓千歲的慾望更加高漲，滿意地揚起嘴角，安撫似地在他頰上輕吻後，千歲的唇貼向了白石的耳畔，用著很輕很輕的聲音，開口用自己最習慣的腔調說出了──

　　「真的太想你了啊，白石。」

　　「唔……」承受著千歲的侵犯所帶來的快感，耳邊還猛地就響起這麼一句話，白石簡直羞得失去所有力氣，就連眼神都呈現了些許渙散。

　　「吶，你也很想我不是嗎？」伸出舌頭舔拭過白石的耳窩，千歲問著。

　　賭氣般地咬著下唇──白石索性連喘息都給制住，看到這樣堅持的他，千歲嘆出一口氣，想著該怎麼樣才能讓他回覆自己，結論只能是吻。於是千歲伸手，有些蠻橫地支住了白石的下顎，將他埋進枕內的臉硬是轉向了自己，覆上那雙緊閉的雙唇，千歲的舌霸道地鑽進他的口中，開始了這個有些強勢卻又漫長的吻，舌頭不停止的交纏讓白石無法呼吸，他痛苦地蹙起眉頭，淫蕩的唾液緩緩從唇邊流下，終於認輸，「……我很想你啊……」

　　總算聽到了很虛弱的答案，千歲相當滿足地又是一吻，「乖孩子……」

　　白石對這樣的自己感到不甘心，從剛才見到千歲後自己就幾乎居於弱勢，當然更不能接受現在這種完全是輸家似的姿勢，想要掙開千歲，可是千歲強而有力的手摟著他的腰，一股又一股的熱波像是要融了自己下半身，還能反駁的上半身簡直像是愛動不動的無力，他努力舉起手向後推，沒想到就在下一秒，千歲的另一隻手粗魯地向前扣住了他的鎖骨，然後，俯身咬上了他的後頸。

　　睜開眼的時候白石覺得自己全身的骨頭都散了，動也不能動地簡直是折磨，好不容易翻了一個身，映入眼簾的竟是千歲熟睡的面龐──他倒抽了一口氣，連帶地退了一些，才發現自己的腰際上還環著千歲的手。

　　這是他等了好久好久的一刻，就如同好幾年前兩個人第一次發生關係後的隔天，白石又忍不住哭了起來，因為已經沒有力氣再轉一次身，白石只能低下頭，就怕自己吵醒了千歲還要被千歲給嘲笑一番。

　　白石摀著唇，想蓋住自己的抽泣聲，下一秒卻被千歲用力地摟進了懷中，「要是每一次睡醒了你都要這樣，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呢？」

　　白石還是哭，哽咽得什麼都說不出來，千歲的懷抱太過溫暖，暖得讓自己的眼淚怎麼樣也停不下來，上一次自己一聲不吭地離開，千歲追到了他的學校來；這一次自己又什麼都不說地跑離大阪，千歲也又追到了名古屋來──千歲稱這樣的追逐是流浪，與他對流浪的定義完全不同──越想越明白自己有多過份，也有多幸運。

　　就這樣繼續被千歲的模式所壓迫著吧，若是幸福到窒息，他是願意的。

　　「我說你啊，明明是個這麼完美的人，怎麼還老是這麼衝動呢？我啊，確實是要回熊本好一段日子，可能比以前放假時回去得都還要久，但是工作跟你都還在大阪，不可能像你一樣說走就走啊……」

　　千歲的聲音中還帶著剛睡醒的濃濃鼻音，然而語調卻堅定不已，就這樣說著說著，最後，千歲在白石柔軟的髮絲上輕輕地一吻。

　　「啊……說不定就像這個地方一樣啊，你就是我的空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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