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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1-47卷 全本) - 85,1

[db:作者] 2025-07-11 16:02 5hhhhh 8770 ℃

  卷四三:当世佛主

                ◎书目

  第二三二折、纔入虎穴,又遇酥风第二三三折、烟尘扫却,逋寇难平第二三四折、明如秋水,成竹在胸第二三五折、如非不文,无以惩凶第二三六折、黄锺哑甚,瓦釜雷鸣第二三七折、惟求真主,复我山宗第二三八折、怜君何事,浸透重衾第二三九折、与子偕异,沉吟至今

 

                ◎简介

  「我受座师之命,下山寻七水尘。我文殊师利院倾八院所藏,编成一部图册,详列七水尘的行迹、可疑人选等;本应按图索骥,无奈与你打恶人之时,被恶人毁去了,线索全断。」

  「等一下!文殊师利院……是哪里的宝剎?」耿照惊问。

  老人有些不好意思,搔了搔脑袋。「是老朽的师门,日莲八叶院之一的文殊师利院。怎地我没说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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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让大家久等了,九月排程暂时撤下的原因,是这次进稿时间有点赶,必须每个环节都一步到位,才能赶上十七号的上市时间,所以先撤下以防万一,不然被说「又跳票了」,我们也是蛮受打击的XD目前还是订于九月十七出版,会不会调整要等编辑通知,应该星期一(今天)就能确定了,请大家不用担心^^本卷有非常充足的肉戏,还有本书破天荒第一次的5P(技术性),请各位旧雨新知务必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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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三二折、才入虎穴,又遇酥风

  美景虽好,良辰易逝,可惜今天不能只是个郊行嬉春的好日子。

  面对染红霞突然其来的剖白,耿照自是感动;以红儿脾性,这般表明心迹,足见情思塞满胸臆,难以遏抑。

  然而,自出冷炉谷以来,同盟先得将军允可,在邵咸尊与萧谏纸两方亦颇有斩获,耿照虽不是自尊自大的性子,却也渐渐觉得:精诚所至,人定胜天,过往视为巨大鸿沟的门第出身,似乎也不是那般难以跨越。

  那镇北将军染苍群原是一介小兵,凭借一柄长刀跻身藩镇,据说也是识英雄、重英雄之人,他的妻舅白锋起便是江湖世家出身,眼下人正在越浦。待手边之事告一段落,耿照打算投帖拜访,为将来迎娶染红霞打点基础,并不真以为,会走到非要红儿忍痛择一的那一步。

  杜掌门虽说喜怒难测,许缁衣似也不赞成师妹结这门亲,然而事在人为,只消揭穿阴谋家诡计,消弭妖刀之祸,挟功必能说服。是以耿照并不担心,两人耳鬓厮磨,温存片刻,才离了溪岸,驱车折回大路。

  风火连环坞经火刀肆虐,数十年经营的水旱寨付之一炬,雷门鹤虽独揽大权,毕竟不能凭空生出一片完好无损的据地,索性移师越浦近郊的庄园,距车马大道不过里许,四周平坦,一眼望尽,除点缀园子的花树外,方圆五里内拣不出一片堪称「林子」的密植,无溪无渠,简直无险可守。

  「给我三班姊妹,乘夜便能攻下。」绮鸳呈上绘制详细的园林分布图时,做出这样的结论。「若非内外把守之人有点门道,我会说这是个拙劣至极的陷阱。」

  耿照把玩手里铣亮光滑的铁块。

  「雷门鹤不得不如此。赤炼堂基业甚大,派系众多,利益纠葛,想领这个头,得打开门来,欢迎所有人来商量,明的暗的,都得有路。这时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困守在难攻不落的要塞里,绝了商量的路子,这可当不了家。」

  绮鸳甩着马尾冷哼,听似不认同,俏脸上却没有强烈的反驳之意,就是抬杠而已。

  「那他又搞忒多护卫,内外守得水泄不通,岂非自打嘴巴?」

  「那是炫耀,也是警告。」耿照也不生气,耐着性子解释。「大太保的『指纵鹰』如今在他手里,铁血合一,旁人若有异心,且看扛不扛得住这支劲旅。」摊平手掌,以铁简示之。

  「号令指纵鹰的,是如这般信物,计有五枚。你去探听看看,雷门鹤手底下的『指纵鹰』有无异状,现下是何人指挥,驻于何地……什么消息都好,无分精粗,多多益善。指纵鹰非是好相与的,请都里的姊姊们小心,切莫犯险。」

  绮鸳一扭螓首,马尾飞扬。「让你假好心!」

  话虽如此,也知耿照所持,决计不是赝品;出示自己,那是绝大的信任,胸口怦跳,趁着面上红热未露,转身即走,连他是不是盯着自己的臀股猛吞馋涎,也顾不上了。

  支配指纵鹰的五枚铁简余其四,庄外轮戍者谁,甚是耐人寻味。绮鸳与潜行都使出浑身解数,搜集指纵鹰活动线报,带回了出人意表的结果。

  越浦左近的官道镇日川流,宛若集市。耿、染好不容易驱车转入旁径,直到庄前,都还有零星的茶棚摊贩,全无豪门别墅的幽静,亦是一奇。

  才刚停辔,钉着碗大铜钉的乌漆大门,「咿」的一声打开,率先行出两列深赭劲装、皮甲皮靴的昂藏大汉,虽未戴盔蒙面,从露出皮甲外的鹫形襟绣,仍能一眼辨出,是总瓢把子座下最恶名昭彰的私兵部曲「指纵鹰」。

  耿照与阿傻、老胡潜下朱城山时,曾遇一名装备齐全的「指纵鹰」骠骑,与之相比,此际走出大门的七八名汉子,身上装束显是新制的,佩挂的长刀短匕铣亮照人,齐整俐落,但不知为何,总觉不如山脚下那风霜满面、抛下竹筒便绝尘而去的信差剽悍逼人。

  八名指纵鹰跨上骏马,预备开道,随后一群青衣仆从拥着一名锦衣青年行出,正欲登上一辆四乘大车,见耿照下得车来,青年双眸倏亮,挥开左右,拱手上前:「耿大人!端的是巧遇,端的是巧遇啊!」笑意热切,却无露骨的讨好之意,令人难生恶感。

  染红霞系好车,自指纵鹰一出大门,便打省十二分精神,玉一般的白晰柔荑虽未按上剑柄,有哪个不识趣的妄自蠢动,「出离剑葬」的无形剑意催发,项首即未出离,起码留下一条臂膀。

  岂料率先「妄动」的,居然是这名由人堆里拨出的年轻人,生得方头大耳、白白嫩嫩,也不能说是肥胖,就是圆嘟嘟的挺招人欢喜;面貌堪称清秀,只是笑得眯起双眼,无比灿烂,俊丑与否,似也不是那般紧要了。

  「耿大人,你还记不记得我?我们在越浦城驿见过的——」青年双手握着耿照的手,亲热摇晃,欢天喜地:「我雷恒春哪,爱是永恒、四季如春的恒春!」瞥见染红霞,迅雷不及掩耳地握其双手,继续亲热摇晃:「哇,美女!你好你好!能近距离看到本尊,真是太荣幸了……在下銮浦雷恒春,爱是永恒、四季如春!」没等染红霞反应过来,下一霎又见他握耿照之手亲热摇晃,仿佛没放开过似的,两人打出生就黏在一块。

  「是是,我记得。」耿照忍着笑,一本正经道:「……爱是永恒,四季如春。雷公子好久不见。」

  「公子什么的实在太见外了,你就叫我春春罢,大家都这么叫。」

  自称「雷恒春」的青年乐不可支,拉他的手直晃摇,宛若久别重逢,交情极其深厚。两人信口攀谈,一抛一接,再也自然不过,全看不出仅仅是二度见面的点头泛泛。

  染红霞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自看了双手一眼。

  以她的功力,任何人要无声无息欺近周身三尺,致令女郎浑无所觉,怕以耿郎的修为也未必能够,须如蚕娘前辈或那灰袍客一般,已至峰极高人之境,方得超脱常理忖度。

  这笑容可掬的白嫩青年就算前世开始练功,以其年岁,决计练不到三才五峰之境。正因他不会武,且趋近握手的举动,不带一丁半点侵略性,人畜无害的程度,连真气都无从反应;以此观之,实也不能说是普通人。

  耿照之所以记得雷恒春,除了有趣的名字、长相,以及不管什么人都能握得到手的奇能之外,主要是雷恒春的出身并不一般。

  「裂甲风霆」雷万凛掌权的二十年间,杀的比仇人多的,就是赤炼堂雷氏的自家人。銮浦在三川流域,是水陆条件仅次於越浦的良港之一,而雷恒春之父、人称「雷猫」的銮浦雷氏家主雷兆堂,更是雷万凛的堂兄,论血脉论地盘,无不是总瓢把子欲除之而后快的「自家人」,存活下来已是桩奇事,今雷万凛不知所踪,銮浦雷氏一支却混得风生水起,谁能不写个「服」字?

  而雷兆堂靠的,只有一招。

  「……装病?」耿照读着绮鸳的报告,不由得目瞪口呆。他记心不恶,在前来驿馆祝贺的越浦仕绅之中,硬是记住了几个名字和面孔,委请潜行都调查,日后或可派上用场,雷恒春便是其中之一。

  「对,装病。」

  绮鸳翻了翻白眼,约莫连她自己都觉谬甚。

  「凡遇棘手情况,这位銮浦的雷员外便称病不出,交由身边人胡乱应付;早年是他老婆,现下是他儿子。不知道为什么,拖着拖着,总能等到对他有利的转变,生意越做越大,从銮浦一路兴旺到越浦来。」

  雷兆堂什么生意都做,见啥有趣便插上一脚,有赔有赚,毫不介怀。

  这种无心插柳似的胡搞,却让他成为越浦三大票号、八大钱庄背后的股东,在银钱流通上头很能说得上话。

  而到处并购小型寄付铺、柜坊等,让銮浦雷氏的票子在西山、南陵等寻常票号难进,或限于独占经营之处,亦能通融兑现,可满足客户的特别需要,在钜商之间颇有口碑。近年,雷兆堂更一路买进了平望,不厌涓滴,乱枪打鸟,影响力益发可观。

  雷兆堂老来得子,对雷恒春格外宝贝。

  这位銮浦雷氏的独苗初入越浦,异想天开,打算由古董珍玩入手,打进上流圈子。其时沈家首屈一指的珍玩铺子「崇古阁」,新得了传自金貔朝的名贵玉器「芙蓉玉双全」——一只巧致的蝠形镯子,以剔透的冰花芙蓉玉雕就,通体呈匀淡的樱色,生机盎然,不似死物;自内里透出丝丝云纹,蝙蝠首尾相衔处扣了枚小巧寿桃,却如鲜血一般红艳饱满,似透非透,毫无溢缺,无论雕工或玉料,皆是珍稀难得。

  崇古阁的东家沈世亮不急着脱手,放出风声后,每日仅招待一组贵宾鉴赏,求观者不符标准,宁可婉拒,闭门谢客;恁你有万贯家财,若非声名与身价相称,又或同崇古阁往来多年,竟连看一眼也不可得。

  无数富豪扼腕已极,更频繁出入崇古阁,或显身价,或拉交情,这「芙蓉玉双全」入越浦不到半年,崇古阁的成交量较往年提升近两成,而有幸亲睹至宝之人,尚不足两百之数,罕听人说沈世亮逐利太甚,倒是埋怨这位少东家「不知变通」、「不会做生意」者众。

  雷恒春欲赏奇珍,屡屡遭拒,成天出没於越浦风月场,转而纠缠那些已约成了的,当然无人肯捎带这位土鳖暴发户少爷,只是揶揄戏弄。雷恒春也不气馁,摆下豪奢的流水宴,回请越浦名流,众人一到现场,赫见满园百多名艳伎,个个腕上均带一只「芙蓉玉双全」,原来雷恒春着人打听了玉器的模样,不惜重金,连夜仿造一批,逢女便发;虽是赝品,用料居然也不是便宜货,有钱得极其任性。

  他就这么在越浦连请了大半个月,宴遍风月胜场,夜夜笙歌,仿造的蝙蝠镯子流水价地送出,到后来连妓女们都不戴了,人人皆有,毫不出奇。

  说也奇怪,自此崇古阁的生意陡复旧观,「芙蓉玉双全」虽仍是镇阁之宝,但赏鉴者几稀,遑论出价。这则乍起倏落的古玩界传奇,算不算砸在雷恒春手里,时人各有评说,莫衷一是,但「銮浦雷恒春」之名,从此响遍三川。

  有好事者以此为题,写打油诗曰:「三朝古玩一夜东,阁前从此绕清风,邀得神女赴瑶宴,枝雪环玉满林松。」由是雷恒春又多了个「古夜清风」的外号。这位雷公子不知是听不懂,抑或不介意讽刺,逢人便说,颇为自得。

  他与耿染二人打完招呼,旋即离去,模样虽热切,对染红霞倒无丝毫逾越,连视线都规矩得很,与一干越浦豪商的富二代相比,简直堪称清流,只是兴高采烈得有些不寻常。

  等待门房通传之时,耿照说了崇古阁的事与染红霞听,女郎辛苦憋笑,蹙眉低道:「这人……真是好缺德!」

  「说不定是无招胜有招,盲拳打死老师傅。」耿照笑道:「将军夫人的兄长忒会做生意,可惜半路杀出头莽山猪,不分稗草禾苗,一家伙全拱了,谁也没得吃。」染红霞似想到了什么,「噗哧」一声急忙忍住,揉着平坦如削的小腹,咬牙道:「哪有山猪长这样的?依我看,是专吃老虎的小白猪。」

  「……爱是永恒,四季如春。」耿照一本正经地补充。

  插科打诨,让紧绷的情绪稍稍放松。庄外虽无严密把守,门内却是两样光景,每条门廊每处洞门,无不配有拏刀负弓、全副武装的指纵鹰,目光森冷,大有山雨欲来之势。

  以耿照现时身份,雷门鹤没敢教他多等,两人同雷恒春闲聊多时,庄内早已获悉,通报云云,不过是表面工夫。门房前脚才走,后头雷门鹤便转将出来,笑容可掬,亲热的情状倒与离去未久的雷恒春相映成趣。

  「耿大人、二掌院久见。」初老的精瘦汉子锦衣玉带,与一身草莽气息格格不入。耿照回归时雷门鹤并未亲往,只派使者致意,不知是心有芥蒂,抑或顾及将军立场,刻意避嫌,总之此际全看不出来,还以为二人与他交情深厚,久别重逢,才得这般热切。

  染红霞素来讨厌露骨虚文,翘著白嫩的尾指一抱拳,淡淡微笑,并不接口。耿照却与雷门鹤把臂交引,相让着绕过了曲折的长廊,来到大堂。

  耿照初至慕容帐下时,雷门鹤欺他年少,曾经藉机试探,吃了闷亏才学乖。

  此番在自家地盘上重施故技,自不是练就什么绝世神功,欲雪前耻;乍看是挑衅,实则想寻个挑事的口实,若耿照自恃修为,又震得他踉跄几步,此间不比越浦驿,关起门来全是他雷门鹤的人,正所谓「先撩者贱」,典卫大人因此受点皮肉苦头,料想将军亦难见责。

  退百步说,若耿照投鼠忌器,隐忍屈就,无论是顾忌染二掌院,又或不愿硬吃这敌众我寡的一堑,锐气既折,后头谈起事来,总是对赤炼堂有利。

  岂料少年连护体真气也不用,迳与他把臂言笑,视满园指纵鹰如无物,在这份自信气度之前,四太保的计较全落了下乘,直到三人落座品茗,雷门鹤未占一丝便宜,难胜于交锋之先。

  应付染红霞这种自居正道、一板一眼的人,雷门鹤游刃有余,料不到耿照除了武功,连心性都在忒短时间内,得到飞跃性的成长,赤炼堂的新掌权者不禁收起轻慢之心,重新打量眼前的对手。

  耿照淡然一笑,好整以暇。

  「我今日来意,谅必四太保早已知悉。」

  雷门鹤皱着眉,半晌才作茫然之色,慢吞吞地开口。「典卫大人这话,说得我云山雾沼,简直毫无头绪。是将军那厢,有什么吩咐么?将军他老人家忒也客气,往后只消说一声,草民即刻往见,未敢劳典卫大人屈驾。」

  染红霞不禁攒紧了枣木扶手,总算也是见过大场面的,并未轻易发作。她素恨与赤炼堂、观海天门之流打交道,就是不喜这等睁眼说瞎话的坏习气。

  越浦是赤炼堂地头,耿照虽未广发武林帖,但拜会邵咸尊、萧谏纸事,道上总有风声。雷门鹤明知故问,决计没什么好心思。

  耿照也不生气,真当他一无所知,将七玄结盟、欲与七派修好之事扼要说了。雷门鹤木然听完,半晌都没反应,直到染红霞的耐性消磨得差不多了、几欲开口之际,才听雷门鹤道:「这个……请恕我不太明白典卫大人的意思。我方才一个没听清,还以为是大人纠集七玄,自做了盟主,来向我等七大派说项。」说着笑起来,摸了摸干瘪的褐色皱脸,似对这般荒诞言语,也觉有些不好意思。

  (……教你这般作态!)

  染红霞心底有气,差点一拍扶手,便即起身。

  「凌风追羽」雷门鹤是何等样人?说句「人精」,还算是辱没他了,居然装出这副山野村夫、目不识丁的蠢笨德性,明摆着愚弄人。况且,被他截头去尾地换话重说,听来就是满溢私心、阴谋诡谲,一桩化干戈为玉帛的美事,突然变得猥琐至极,教人浑身不舒服。

  耿照到这时还挂着笑,染红霞都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佩服。

  只见他轻拍膝腿,怡然道:「四太保所言,正是我的意思。」

  雷门鹤一愣,木着脸道:「大人,你是朝廷命官,岂可与邪宗妖人勾结?将军纵爱大人之才,却不能容忍奸宄蟊贼,妄行淫邪!大人忒不自爱,万一牵连有司,对得住将军一片苦心栽培?」

  以他江洋大盗的出身,被其指为「奸宄蟊贼」,耿照颇有哭笑不得之感。但雷门鹤可不是说着玩的,一来便扯上镇东将军——就算慕容柔支持耿照到了家,台面上也不能任他与「邪魔外道」四字挂勾。挑这点说事,可说是将耿照最强的助力,直接转成了软肋罩门。

  染红霞面色微变,雷门鹤却未言尽,滔滔不绝道:「……况且邪道七玄,劣迹斑斑,百年来与我七大派的宿怨不说,近期妖刀乱世,焚毁本帮总舵,便疑似七玄所为,当日在后山凌天渡附近,有人目击数名奇形怪状的妖人鬼祟行事,说是七玄首脑;乃至袭击将军、惊扰凤驾……等,皆与这帮匪徒脱不了干系。这些事,耿大人该不会也有一份罢?」

  从装傻充愣到猛泼脏水,这位四太保翻脸如翻书的硬底子功夫,两人总算见识到了。

  染红霞固然气得发抖,但雷门鹤眉宇间的险戾,却不似虚张声势;一旦认了这些「罪名」,又或给他逮住话柄,原该是辞令争胜的游说之行,摇身一变成了困兽血斗、以寡敌众的殊死战,那是半点也不突兀。

  偏生他问得极毒,刀刀削在己方难辩处,以女郎的口舌思路,确是无话可说,又急又气,只是莫可奈何。却听耿照怡然道:「四太保未亲眼见得,难免受道听涂说蒙蔽,上述种种,与七玄并无关连。我合七玄于一盟,欲与七大派捐弃成见,携手合作,正为对付妖刀阴谋。此际力分则弱,徒然受制于阴谋家,四太保智光昭昭,必能辨别是非,权衡利害。」

  遇上个怎么都不同你翻脸的人,饶是奸猾如雷门鹤,也不能自唱独脚戏——所谓「脏水」,泼的就是毫无根据、捕风捉影之物。雷门鹤一口咬定是七玄,如同耿照咬定不是,再吵也就是这一团糊里糊涂的模样,休说一槌定音,连敲在哪里、敲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四太保不慌不忙,沉着脸道:「且不说这个。本帮大太保失踪多时,据说便是遭了七玄妖人毒手,落得尸骨无存。典卫大人既说是七玄的首领,难道不该给本帮个交代——」

  染红霞并非性情浮躁之人,听到这里,连她都不禁翻起白眼。

  同是无凭无据的指控,此事与前事岂有不同?堂堂一帮首脑,净在这些无聊的空处着墨,委实教人失望。

  而耿照只做了一件事,就让雷门鹤瞠目闭口,自休喋喋。

  「你要交代,我便给你交代。」

  少年摊开手掌,一反入堂以来的温和笑意,目光紧盯雷门鹤,瞧得他颈背寒毛竖起,却无法转头。「我知是谁害了大太保,或知尸体收埋于何处,但我觉得你并不想知道,起码不想让外头的人知道。」

  雷门鹤面色铁青,额际汗油渗亮,活像见了鬼似,视线被少年掌里的铁简牢牢吸住,就算那物事能灼了他的眼,雷门鹤也无法移目。

  数月以来,他无数次从雷奋开忽然现身、「指纵鹰」倒戈围杀,将自己砍得四分五裂的恶梦中惊醒,然后睁着眼直到天明。那只自树下悄悄拾起,乘乱揣入怀中的鹰形母牌,虽教雷门鹤得到了梦寐以求的「指纵鹰」,同时也成为恶梦之源。

  翼字部的干部如叶振、高云等虽已身死,子牌内所藏的铁简却也一并丢失。其余「瞬、觜、拳、尾」等四部首脑,尽管当天不在现场,无从得知老流氓雷奋开重伤垂死,但见母牌落在雷门鹤手里,多少也能明白大太保发生了什么事。

  雷门鹤能号令这支昔日的敌方部曲,全因「见简奉令」四字。

  但在他心底深处,并不相信这种事。

  他对总瓢把子的忠诚,在认定雷万凛已死——即便未死,何异于死——的刹那间,便已烟消雾散。此际他仍愿意效忠雷万凛,但他的妻子儿女,乃至喜爱的人、事、时、地、物等,皆无法承接雷门鹤的移情,恃以稳坐赤炼堂大位。

  这些年,他观察雷奋开和他底下的人,嘲笑他们的盲目愚忠,岂料有朝一日,自己也须倚赖这般不靠谱的物事,方能收割得来不易的战果。

  而耿照手里的铁简,就像徘徊于奈何桥畔的恶鬼冤魂突然还阳,亲讨血债。是雷奋开没有死,藉这名少年之手,来与我算帐么?还是从头到尾,都是老流氓釜底抽薪的伎俩,让自己把「指纵鹰」布在身边?不,也有可能是这厮阴错阳差,曾睹当日的夺权混战……

  雷门鹤飞快自混乱中清醒过来,一一排除各种可能性。

  耿照知道这枚铁简代表的意义,知道「是谁害了大太保」,若雷奋开诈死,一声令下便能让指纵鹰灭了自己,犯不着利用这名少年——雷门鹤非常清楚,老流氓对于外人插手本帮之事,痛恨到何种境地。当日耿、染联袂闯风火连环坞,便是雷奋开亲自出手挫的锐气,毫不把镇东将军的颜面当回事。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选项了。

  雷奋开临死之前,将铁简交给了耿照,交代了一些事,可惜说不完全,让耿照误以为能凭此物威胁自己,又或讨得什么好处……雷门鹤嘴角微扬,露出极其险恶的笑容。老流氓啊老流氓,你所托非人,又教老子捡了天大便宜啊!

  「我帮中有几个人,对典卫大人手中之物颇有些兴趣。」他话锋一转,好整以暇。「不知有此荣幸,蒙大人接见否?」

  耿照把玩铁简,笑道:「贵帮好汉,岂能失之交臂?有劳四太保引见。」雷门鹤一打响指,忽然地面微震,如滚巨石,轰隆的脚步声还未进门,一股混杂浓烈兽臭的血腥气倏忽卷入,染红霞蹙紧柳眉,微微摒息。

  乌影几乎遮住大堂正面的六扇明间,来人须得低头弯腰,才能自门框下勉强挤入,来的竟是一名高逾九尺的巨汉,虎皮围腰虎皮裙,连绑腿护腕用的都是虎皮,若非毛皮下露出指纵鹰制式的赭衫,整个人简直像是裹在虎皮之中。

  巨汉双手过膝、腰窄膀阔,掌大如畚箕,十指极长,骨节嶙峋;慢则慢矣,行动并不迟缓,顾盼间自有一股矫健锐气,仿佛拖行猎物示威;下巴镶了块「冂」字型的铄亮角铁,左右颔关凸起铆钉,说是装饰,更像铁铸的人工关节,看来十分诡异。

  「这位是我指纵鹰『拳』字部首领,大人管叫沙虎兴便了。」雷门鹤笑道:「我这位兄弟力大无穷,能搏犀象,过往与虎群厮杀时,不慎被咬掉下巴,从此恨上了大虫,总和它们过不去。」

  染红霞这才惊觉,那沙虎兴一路拖进大堂的,竟是头断气的成虎,被他惊人的身量一衬,看来便似大一点的猫,暗忖:「沙虎兴云云,应是『杀虎星』三字谐音。此人用上化名,来历定不单纯。」赤炼堂本无这号人物,印象中东海武林也没有这等形貌的成名高手,不知雷门鹤从何处寻来,隐藏至今。

  但来的可不止「杀虎星」一人而已。

  「啪」的一声,一名守在堂外阶下、连带血虎尸拖过身前都不曾稍动的「指纵鹰」,忽飞进堂里,身形尚未落地,整个人倏又昂起,双手勒颈,吊在半空中,眼珠暴凸、脸现悲愤,却不怎么挣扎。

  耿染瞧得分明,一条透明的鱼线缠在这名指纵鹰颈间,绕过横梁,将他高高吊起;至于出手之人是如何在击飞指纵鹰后,又抛鱼线过梁,乃至缠颈,只能说是匪夷所思。

  然而这回,却是雷门鹤蹙起疏眉,看得出强抑怒气,提声道:「这人怎么了?贵客面前,岂得无礼!」一人跨过高槛,蓑衣编笠,掩住身上的鹰绣赭衣,右袖中空空如也,却不理旁人眼光,怡然笑道:「回帮主的话,这人在偷听堂内的动静,必是奸细。我顺手办了,以免惊扰贵客。」揭笠于背,露出一张青白冷峭的瘦脸,话中带笑,面上却无笑容,只透着满满的残忍快意,令人不寒而栗。

  雷门鹤沉道:「我等并未压低声音说话,堂外谁听不见?奸细与否,岂能如此儿戏!」言下之意,自是让他放人。那青瘦钓者却装作不懂,改口道:「那是我记错了,是他昨晚在我窗下偷听机密,一样是奸细。帮主明鉴。」

  「……我不是帮主!」雷门鹤微微变色,斥道:「你是『觜』字部统领,他一名『尾』字部众,岂能接近你院里?快快把人放下!」

  钓者终于露出笑意,满不在乎地耸肩。

  「我听说指纵鹰视死如归,统领有令,便叫他们去死,也决计不有二话,想试试是不是真。看来有几分真啊,我还以为是吹的哩。」长竿一顿,又将人吊高了几寸。

  第二三三折、烟尘扫却,逋寇难平

  被吊起的赭衣汉子本能抓住颈间鱼线,挣扎几希,迄今犹未断气,盖因体魄强健、忍死不就所致。

  凭这股硬气,抽匕断索,或采取其他求生脱困的手段,绰绰有余;何以不做,只能说武林中关于「指纵鹰」的种种形绘,起码于「视死如归」、「上令莫违」之上,绝非浪传。

  汉子明知将死,此一牺牲可说是毫无价值,却仍抑住求生本能,静待毫无尊严的死亡降临,其骁勇不屈、又悍不畏死的身影,已是最沉痛的拮抗。

  堂外,分列两侧的指纵鹰戍卫们,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无一人擅离职守,但染红霞仿佛听见空气里充斥着格格细响,似攒紧拳头,又像咬牙切齿。

  连身为外人的染二掌院都已察觉,雷门鹤岂不知此举打击士气、令「指纵鹰」离心的严重性?目绽精光,正欲暴喝,钓者长竿一抽,「飕」地裂响,悬在半空中的赭影忽尔坠下!

  「这便死了,未免太蠢——」

  钓者松开鱼线,本拟摔他个四脚朝天,岂料笑语未毕,余光见汉子好端端坐在椅中,至于那椅子怎生前来、人又是怎么被「摆」将进去,莫说瞧了,连声响都没听见,便指鬼魅所为,兀自难以全信。

  但谁都知道不是鬼干的。

  笑吟吟的「典卫大人」手边,恰少了张太师椅,便在他与那绛衫女郎之间。

  看来不过十七八岁、还是张少年面孔的将军武胆拍了拍手掌,冲钓者一笑,可比什么衅语都教人恼火,连沙虎兴都松开虎尾,微微转头,气氛瞬间紧绷起来。

  ——大敌!

  青白钓者仍是一张冷冰冰的僵尸脸,眸中却凝着前所未有的危险光芒,雷门鹤知老七终于敛起促狭的兴致,未及出口的斥责自不必再提,本欲替他报上名号,却见钓者长竿离肩,信手曳地,挑眉哼道:「典卫大人好快身手。」竿影倏扬,抢在短促的「劈啪」爆响之前,已然刺穿椅背——单臂使枪,已是匪夷所思,况且忒长的钓竿,如何在忒短仄的狭角里掉头标出,事后染红霞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只能叹为神技。

  但纯以震惊论,当堂钓者之错愕,犹在染红霞之上。

  柔韧的长竿挺立不动,笔直如铁,可见劲猛,与钓者轻佻的言行绝不相类。这般身手,便在昔日「十绝太保」之中,亦足以名列前沿。

  除了什么也没刺到之外,简直可说是极完美的一枪。

  那赭衫汉子连人带椅,移回耿照手边,便在他与染红霞之间,三人并肩,女郎与赭衫汉子神情怪异,只典卫大人好整以暇,恍若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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