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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1-47卷 全本) - 72,2

[db:作者] 2025-07-11 16:02 5hhhhh 5650 ℃

  祭血魔君并未答腔,蓦地身形微晃,残烟旋搅,瞬息间已至狼首身前丈余,斗篷扬起,两道无形刀气交叉而出,封死了聂冥途窜伏闪避的空隙,跟着双掌齐出,血一般的厚掌挟着呛人腥风,轰向狼首!

  聂冥途一声暴喝,竟不闪避,并着手肘一格,嚓嚓两声锐响,刀气仅在硬鬃戟出的臂上留下两条淡细血痕,祭血魔君还来不及细辨其异,血手已印上他并起的肘盾。岂料这居高临下的一击,只轰得聂冥途倒退一步,脚跟踩稳,便即不动:「破魂血剑」的腐尸烈毒,将他臂上刺蜻也似的厚硬鬃毛灼出焦浓恶臭,却不能使他再退半步,忽尔一凛:「不好!这也是青狼异诀的变化之一!」

  须知毛发不比身躯四肢,只有根部连着血肉,毒未侵入其中,便是烧掉再多也无甚影响。聂冥途已使用过强化上下半身的狼形异变,分别增强了力量与速度,这回却是将青狼魔功运至肌肤,不但使皮质厚硬如犀象,更生出粗硬如钢针的大蓬毛发,只为挡下一记「破魂血剑」。

  祭血魔君飞身出掌,此际身在半空,却是旧力已尽、新力未生,腰背一拱,正欲藉掌劲反馈倒纵脱身,聂冥途双臂圈转,利爪已由下而上、由内而外,「唰!」划过他的腰腹,解去锁子连环甲的要命处于焉显现——魔君的腰带、围腰连着里外几重衣衫应声裂开,鲜血顺着爪势斜溅上天;抓向胸口的那一记,毕竟稍远也稍慢了些,略迟于腰间裂创,横过胸口的刀鞘革带一分为二,聂冥途双臂交攀,像是黏上了纸鸢的虫赛,偌大的身躯竟随之拔起,将越过魔君头顶的剎那间,还不忘双足连出,焦黄尖利的趾爪宛若两柄钉耙,「唰唰」径搠魔君胸首要害!

  魔君避无可避,举掌硬格,连人带掌被蹴得向后弹飞,掌中迸血,创口几可见骨;听风辨位,忍痛举起左臂一捞,咬牙暗忖:「想夺刀?门儿都没有!」堪堪抓住天裂刀柄,蓦地一阵剧痛钻心,整个人摔落地面,将刀往地上一插,暴喝:「聂——冥——途——!」右袖甩出,漫天烟尘中忽现一柄巨大刀形,轰撞狼首,撞得他右肩连着锁骨及部分胸肋一齐凹陷,平平被推上场边围栏,魁梧的狼躯连着破碎的白玉栏杆塌作一处,扭曲变形的身体上冒出阵阵白烟,浓烈的程度远胜前度,可见伤重。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料不到胜负竟于瞬目间两度易改。

  以祭血魔君这一击显示的实力,若一上来即全力施为,狼首在他手底下,恐怕走不过二十合。问题是:聂冥途到底对他做了什幺,才让祭血魔君狂怒如斯,痛下杀手?

  极招过后,魔君单膝跪地,整条左臂软绵绵垂在身侧,状似已废;摊颤不止的肥厚掌中,那血染一般的尸毒异红逐渐消褪,但见掌上布满凄厉创口,密密麻麻十几个圆洞,血肉模糊,彷佛被狼牙锤狠狠砸过。

  符赤锦一头雾水,却听身畔白额煞喃喃道:「原来如此……是天裂刀!」闻言转头,赫见竖立地面的妖刀天裂之上,原本缠着厚厚皮革的刀柄,不知何时已全然裸露,所镶之凸扁贯钉染满污赤,不用想也知是谁人之血。

  原来聂冥途割断刀鞘革带,看似乘机取刀,却在两人交错的剎那间,悄悄削去了刀柄上的缠革;祭血魔君不明就里,听风辨位、探手夺刀,恰恰中招,握了个满堂红。

  刀柄上喂的药毒性剧烈,虽能短暂激发潜能,却极是伤身。此药本是祭血魔君所配,如何不知?他一向小心惯了,此番携得天裂刀在身,自不会忘了带解药,以备不时之需,连忙摸索腰带,取药服之,点了几处穴道止血,手口并用,撕下襟襬裹伤,就地盘膝运功,不敢大意。

  还未睁眼,忽听一人哑声道:「魔……魔君,上……上回咱们打架,老……老子一败涂地,你是毫发无损。这……这一回……」似是太过勉强,呛咳不止,再说不下去,却不是聂冥途是谁?

  瓦砾堆里的白烟渐渐转淡,依稀见得狼首已恢复人形,衣服破破烂烂,几难蔽体,但受创严重的右半边身子竟复原得差不多了,除了肩膀的角度稍显怪异,简直挑不出毛病来。

  (好……好骇人的复原能力!)

  「这一回还是一样。」祭血魔君冷哼一声:「难不成你以为自己赢了幺?」

  聂冥途艰难地笑了起来。「没……没赢啊!可……可也不算输。」

  老人瘫在狼籍的断垣残壁之间,举起骨甲,但见爪尖拈着一枚细小丹药,示威似的送入口中,呼着血沬子狞笑道:「下……下一回呢,魔君?你觉得一会儿……一会儿咱们谷外再打过,按这一路的打法儿,你觉得……谁会倒下?」

  原来他适才捏碎药瓶,全是欺敌之举,教魔君误以为骨甲不便,难以精使,没防到他竟能在半空交错间,配合爪利,轻轻巧巧地剥去天裂刀柄上的缠革,伪作夺刀,诱使魔君伸手握持。

  祭血魔君会过意来,不由得咬牙切齿,颤巍巍起身,撕下衣襬将天裂刀柄层层缠紧,拖着刀走向场边。

  你这倒提醒了我啊,聂冥途。

  (杀了你。这便……杀了你!)

  「魔君且慢!」方塔之上,鬼先生心里「废物」、「白痴」地将他骂上了千百遍,嘴上却不能这般老实,急得扬声:「胜负已分,请将天裂刀插上刀座,以示贵门立场……魔君!」

  祭血魔君终于停步,静立片刻,似有不甘,半晌才拖刀转向,艰难地爬上方塔第一层,靠着台座缓过气来,用身体的力量提刀插落,「铮!」妖刀天裂稳稳嵌入刀座,周围的青焰水精亦转橘赤,天裂与离垢一一刀发出共鸣般的嗡嗡声响,宛若活物。

  祭血魔君顾不得狼狈,倚着刀座后方坐倒,背靠玉台,咻咻剧喘,虽见不得形容,也知他实已油尽灯枯,须得好生调养,才能恢复。「若非我喊住,你几乎坏我大事。」鬼先生恨声低道:「杀了聂冥途,你让我这会还怎幺开下去?」

  「……无论开不开得下去,」魔君头都懒转,哑声道:「一会儿都得应付聂冥途。到时候你就会怪我,怎没一刀砍下他的脑袋,遗下这般大患。我清楚自己犯了什幺错。搞不懂的人是你。」

  鬼先生冷哼一声,面上却未显露,怡然道:「天裂刀上的『击鼓其镗』厉害得紧,比用在流民身上的要精炼千百倍,你……还挺得住罢?」

  祭血魔君冷道:「需要我提醒你,这药是我配的幺?」把手一伸:「……拿来!」

  鬼先生知他要的是什幺,哼笑道:「商借救命之物,是这般态度幺?若非看在你我同买了那『平安符』,我该看着你死掉——或看聂冥途收拾你——才是。拿药来换,我便助你一臂之力。」

  从古木鸢交付「三乘论法」及「七玄大会」两件任务起,鬼先生便知晓巫峡猿的身份之一,乃血甲门的祭血魔君;确定两人皆属「平安符」阵营一事,则是在无央寺之前,祭血魔君主动向他表明。

  按「那人」之意,是要他二人通力合作,将七玄大会的成果,留在「平安符」这厢,不用问也知道,此举的目的,自是为了孤立古木鸢。做为合作的诚意,祭血魔君将漱玉节的老底,写成了I份巨细靡遗的文书交给他,用以控制五帝窟;魔君本人则绑走了漱琼飞,策反薛百腊,好教五帝窟的这票万无一失。

  狼首聂冥途也该是「平安符」的人,却彷佛烧坏了脑子,不仅处处与他作对,还差点搅黄了祭殿会盟的头一局,让鬼先生对「这边」的安排极是不满。平安符的事他还来不及向母亲报告I或许在心底深处,他已厌倦了事事报告、受制于人的感觉,即使对象是他的母亲。

  本想给母亲个意外惊喜,不过视情况发展,也不排除此间结束之后,便向古木鸢报告始末,卖了这些窝里反的家伙,以为晋身之阶。三乘论法虽搞得古木鸢灰头土脸,毕竟是敌暗我明、胜之不武,而古木鸢败而不乱的沉着气度,委实令人印象深刻;相较于祭血魔君、聂冥途之流,或许古木鸢仍是较好的合作对象。

  既然干完这票便分道扬镳,不趁机搞点好处,未免也太划不来。

  祭血魔君有求于他,纵使不满,也不得不考虑片刻,从获里取出一只珊瑚红的小巧鼻烟壶,扔了给他。

  「这是精炼过的『牵肠丝』,两滴对一杯清水,让女子服下之后交合,反复数次,便能控制其心神。」魔君哼道:「药效、续时,须看个人体质,未必相同。但一日不能超过三次,连服几日,要没死的话,一世人都是你的奴隶,至死方休。此非毒药,自无解药可言;精炼如斯,阳精也解救不了,只会诱使女子加倍动情。」

  鬼先生不客气地收进怀里,「啧」的一声,哼笑道:「忒好用的灵药,怎不早拿来?我费了老大功夫,才教染红霞服服贴贴,听命行事。还有这满山满谷花朵儿似的女子……早知有这种药,事情就好办多啦。」

  但这也只是占占嘴上便宜而已。

  若非祭血魔君伤势沉重,又为「击鼓其镗」所害,少时还有一名虎视眈眈、恢复极快的聂冥途等着要堵他,没有「那人」允可,料想魔君决计不会以药换之。在炮制妖刀及刀尸的诸般秘药中,「牵肠丝」对魔君及组织的危害最小——起码魔君非是女子,此药于他全无损害——那只比拇指略小的珊瑚红鼻烟壶,抛之有声,显未贮满,便有十滴好了,能害几人?事后那人追究起来,也好有个说法。

  祭血魔君冷哼一声,无意接口,显是以为于此缠夹,未免太过无聊。这点鬼先生与聂冥途同样令他难以忍受。

  鬼先生看出他的不屑,忽地一笑,耸肩低道:「你跟『那人』的时间早过我,知不知道如聂冥途这般货色,凭什幺排在我之前,入手那『平安符』?那人到底看上他什幺好处,如此青眼有加?」

  这回祭血魔君索性连哼都不哼一声了,背倚刀座,似是懒花气力,闭目养神。

  鬼先生不欲逼他太甚,免得鱼死网破,谁也没好处,起身朗道:「在场诸位,皆是一脉同宗的兄弟姊妹,纵有相争,岂能伤及性命?劳烦诸位稍候片刻,待我先为魔君疗伤。」

  在旁人看来,适才他蹲踞在刀座之后,似与魔君诊脉,谁也想不到两人已悄悄做成了买卖,只见鬼先生自腰畔抽出一抹璀璨青芒,鎏金的华贵刀柄之上,嵌着一条晶莹剔透、流光如波映的宽扁水精柱,尖端斜削,正是宝刀「珂雪」。

  他以刀尖挑开祭血魔君腰间的衣衫,将珂雪刀平斜无锋的刀头搁上创口,祭血魔君顿觉热辣辣的伤口上一阵清凉,发炎的灼热感迅速消褪,精神略微一振。

  约莫一刻后,珂雪上的光芒明显黯淡,鬼先生还刀入鞘,祭血魔君低头观视,赫见切深的三道爪痕不仅血止,甚已开始收口,连爪毒都被祛除一空,单以结痂的程度,恁哪个大夫来看,断不肯相信是一刻前才受的新创。

  他勉力撑坐,放落衣襬,再不理场中诸事,就地倚座盘膝,手捏法诀,自行运功调理,欲与《青狼诀》一较复原盼能力。因为下一次对决,他若不能取聂冥途之命,恐怕要死的,就是他自己了。

  符赤锦遥望着鬼先生手里的那束青光,喃喃低语:「那……便是传说中的『珂雪』幺?大师父说过,那是世上最仁慈的兵器,刃过无杀,生生不息。」白额煞压低笠沿,低道:「仁慈的从来都是人,不是刀。」符赤锦回过神来,嫣然一笑,颔首轻道:「自是如此。」却见鬼先生抬起头来,目光飙至:「……下一个要表态的门派,我看,就问问游尸门罢。」

  符赤锦定了定神,与白额煞交换眼色,上前一步,朗声道:「我游尸门多年无主,只余三位长老,遇事总是三人共决,无有例外。今日只到了青、白二位,还在等我小师父的消息,胤门主不妨先跳过本门,请其他先进表态,待我小师父来了,游尸门自有决议。请。」

  游尸门虽受胁迫,却非任人鱼肉的颟预弱者。

  这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狐异门若还想要这一票,立时得教紫灵眼露个脸,看看是不是好端端的,没缺胳膊少腿。否则,就算事后惨遭撕票,再讨不回人来,鬼先生今日也休想如愿。

  众目睽睽,鬼先生总不好撕破脸面,大骂游尸门乱耍花枪、后果自负云云,依旧笑得一派宁定,连连点头道:「难得贵门上下如此和睦,委实教人羡慕啊。符姑娘这般说法儿,亦是合情合理,既然青面神、白额煞两位长老忒也赏脸,大驾光临,料想紫灵眼长老也不会离得太远……妳瞧,这不是来了幺?」

  符赤锦闻言色变,与白额煞齐齐回头,赫见顶端的祭殿入口处,一抹窈窕清丽的淡紫衣影手捧木匣,侧身让过桑木阴的灯笼,袅袅娜娜拾级而下。

  她手里的匣子不过两尺来长,宽不盈尺,厚度更只有三四寸许,堪称小巧。那女子双手捧着,说不出的认眞,明明胸臀丰盈,却有一把圆凹的结实葫腰,衣袂飘飘,浓发轻晃,饶富韵致的轻盈步子宛若凌波,既充满了成熟的少妇风情,偏又有仙子出尘之感,正是在弃儿岭遭人挟持的「玉尸」紫灵眼!

  第百八一折、群邪之首,洞烛虚境

  龙皇密室中,耿照与明栈雪就着神奇的慑影镜投,将鬼先生与祭血魔君间的对话,听了个一字不漏,虽有「平安符」之类难解其意的切口,两人的合作关系倒是不难理解。

  耿照想起三乘论法的现场,那戴着面具与邵三爷快剑比斗,将场面弄得大乱的黑衣怪客。漱玉节在大会之上,曾递纸条与耿照,上书:「黑衣鬼面者,祭血魔君也。」按染红霞所述,那厮所戴确是「空林夜鬼」的面具无误,两相对照,再无疑义。

  「果然是他!这厮……亦是『姑射』中人!」

  空林夜鬼的面具为横疏影所持,祭血魔君在论法大会上戴的,断不能是她手里那副;扮作空林夜鬼,多半是为掩人耳目,又或混淆视听。

  按先前李蔓狂所说,两名潜入啸扬堡盗取「天佛血」的黒衣蒙面人,其中一名身形矮胖的,面上所戴,正是「下鸿鹄」的木刻鬼面;对照横疏影之例,此人极有可能不是正牌的下鸿鹄。

  耿照亲身遭遇过「古木鸢」,无论身形、武功,皆与祭血魔君相差甚远,自非一人:「深溪虎」乃是鬼先生,这就更没有问题了。「高柳蝉」据说是古木鸢之亲信,受信任的程度,远远超过其他姑射成员,虽未见过其眞面目,但依横疏影的观察,此人言谈持重、思虑深远,面具虽有变化喉音之能,却无法抹去沧桑的口吻,推断是一名年老的男子,与祭血魔君的形象颇有扞格。

  这幺说来,这人……该是姑射里的「巫峡猿」了。

  此事亦与争取明栈雪的支持有关,耿照并不瞒她,扼要地将已知的姑射情报说了,特别点出「牵肠丝」乃赤眼刀上所用的秘药,要她日后行走江湖,须得加倍提防,只隐去横疏影的部分未提。

  「按你所说……」明栈雪横坐在他膝上,手托香腮,若有所思。「连这捞什子七玄大会,也是那『姑射』的阴谋了。但姑射推举狐异门胤丹书的后人坐上盟主之位,对它们到底有什幺好处?此间我总想不明白。」

  耿照心弦触动,似察觉有什幺不对,一时却难以廓清。其实这股莫名的异样他一直都有,只是鬼先生的布置既深,行动起来偏又迅若雷霆,耿照还未及细想,就被推着应付各种突发状况,始终未能深究个中奥妙。

  「明姑娘的意思是……」

  明栈雪回过神来,盈盈一笑。

  「你觉得,『姑射』这个神秘组织要的,是混乱,还是秩序?」

  「自然是混乱。」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冲口而出。由三乘论法即能看出,鬼先生也好、祭血魔君也罢,乃至隐于幕后的古木鸢,绝非善男信女,所使种种手段,无非想搅乱东海这一大缸水,借机牟取私利。他一直弄不明白的,是这当中能有什幺好处?

  「但七玄合一,带来的将是秩序。」

  明栈雪流眄乜斜,唇勾微抿,美阵中掠过一抹光。

  「鬼先生背后代表的,是三十年来隐于台下的狐异门势力,从他拿出那口珂雪刀就能明白,这股势力保存之完整,怕超过所有市井流言、评弹说书的想象;以正道七大派一贯的颟预冬烘,说是『祸从天降』,似乎并不为过。

  「以这样强大的狐异门为基础,佐以龙皇祭殿的神奇奥妙,要以同盟的宽松形式,吸引受正道压抑既久的七玄宗门,并不是件遥不可及的事。」她一指镜中的黑衣青年,抿嘴笑道:「要说有什幺失策,就是推了个轻浮无聊、光看面孔就不可靠的家伙出来,只能说胤氏祖上无德,嫡子半点儿也没像到父亲,否则以胤丹书之余烈,纵有聂冥途这等疯癫混赖、一意闹事的主儿,我料结成同盟一事,当是水到渠成,不致生出什幺枝节。」

  耿照可没有这样的信心。

  他沉吟道:「俗话说:」宁为鸡口,勿为牛后。『以我对七玄的了解,起码游尸门就不感兴趣。宝宝……呃,我是说符姑娘,她同青面神、白额煞两位师父何以前来,我迄今仍不明白。即以天罗香来说,姥姥也不会同意罢?鬼先生率众攻打冷炉谷,便为此故。「

  明栈雪嘻嘻一笑,玉一般的纤纤素手轻拂裙膝,袖间扬起一阵幽香。

  「错。他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对冷炉谷动武。」女郎樱唇微噘,微皱着鼻端哼笑出声的轻蔑模样,不知为何,看起来动人极了。「姥姥是能诱之以利的人,看起来不像,只因蝇头小利在她眼中,称不上『利』。如龙皇遗址这般重利,天罗香若吃不了独食,也决计不能自外其中,这个合作可好谈了。

  「但,鬼先生既已对冷炉谷出手,姥姥便再不能信他。就好比有个人一剑捅死了你,你若侥幸得以重生,还能不能信这人,无论如何不会再捅你一回?」说着以指尖轻戳了男儿厚实的胸膛一记。

  「若双方公正平和地谈合作,姥姥还是一样要处置他的,只不过押后些、缓着些,至少要等榨干了利用的价値,才考虑动手——毕竟,能自由出入冷炉谷,于姥姥本就是个非除不可的理由。

  「而今鬼先生自捅了这一剑,偏又没把天罗香捅死,已全然不足信。以姥姥的脾性,怕等不到利用价値见底的一日,稍有机会,便一把咬断他的喉管,教他死无葬身之地。」

  耿照对蛆狩云了解有限,亦无法排除明姑娘的说法,乃根源于她对姥姥、乃至天罗香的偏见,依他的见解,以武力胁迫本就是下下策;鬼先生出此下策,只能说合并七玄本就不是简单的事。明姑娘的预测,未免过于乐观了。

  他在意的是「秩序」两字。

  除非姑射打从一开始,就对七玄合一不抱任何希望,甚至是坐等失败的立场,否则一旦鬼先生——或说狐异门——统合了七玄,接下来就是一连串的磨合整理,积蓄实力,短期之内绝不会主动向七派寻衅,如聂冥途、南冥恶佛之类不受控管的极端份子,反而是首先必须统整纳编的对象。这幺一来,不但七玄与正道间的争端明显减少,就连到处惹是生非的邪派高手也会安分许多,在外人看来,这样的转变简直就是……

  ——秩序。

  明姑娘说得没有错。狐异门唯一的失策,就是推了个不恰当的人选出来,执行这个计划。伟大的计划,需要某些伟大的人格特质和魅力,如同胤丹书一般,可惜鬼先生没半点遗传到他那广为天下人所钦服的父亲。

  「七玄合一」乍听充满野心,无论谁来看,都无法摆脱这样的印象。然而,聪明如明姑娘,却一语道破其本质。若计划变色,只因错用了推动计划的人选,那幺原初布置这一连串计谋的古木鸢,所图究竟为何?

  他心头浮起在栖凤馆那晚,从横疏影房中闪身离去的高减肥影。

  那匆匆一瞥所留下的印象,已深深刻画在心识的最底层,如图画一般,被分门别类地收藏在一个个的屉柜里。

  与常人不同的是:以「入虚境」之术,配合夺舍大法的心诀,耿照能随时潜入其中,自由调阅这些意识的片段。虽比不上眞正的「思见身中」,能够实时比对记忆、过目不忘,但运用得当的话,其实也差不多了。

  枯泽血照所提升的功力,佐以效能更加强大、几无一丝浪费的新生剑脉,令耿照在心识之术的运使上,也能达到「蜗角极争」的境地,全然不逊肌肉筋骨、内外功力的应用。

  一动念间,他已遁入虚空之境,置身于栖凤馆的客房内,房内摆设毫厘不差,就连晕卧在锦榻上的娇小丽人亦清晰如当夜,活色生香,妙不可言,起伏傲人的峰塾曲线足诱人以死。

  耿照并未忘记现实中的自己,与七玄群邪仅有一墙之隔——膝上还横坐着另一名国色天香的美人——强抑着俯身将横疏影的娇躯扳转过来的冲动,细细端详着伫立在床头的黒衣人。

  以那人的武功,要杀死昏迷不醒的横疏影,不比捏死一只蝼蚁困难,然而从体势上看来,黑衣人非但未带杀气,甚至连提运内劲的征兆也无,四肢肩背的余势似是刚刚将女郎放下,旋即发现了自窗1侵入房中的耿照。

  那是没有丝毫敌意的身形姿态,说是上司,更像一名照拂晚辈的长者。

  耿照不会用「温厚」来形容如山岩般冷峻的黑衣怪客,但比起在城北小院、三奇谷外所遇的另一名蒙面人,古木鸢的气机无疑更加外放,但那也只是相较于武功奇高的那人罢了;与其说是修为上的差距,使之内敛不及,倒不如古木鸢根本无意收敛,感觉起来似乎是个磊落之人,不屑遮掩。

  (既然如此,又何必戴上面具,黑衣夜行?)

  多看几眼,忽有股异样涌上心头。他与古木鸢于栖凤馆并非初见,在此之前,他曾在别处见过这样的身板,那高瘦结实的肩臂轮廓,以及在身子一晃的剎那间,施展轻功的习惯动作——场景倏地改变。

  横疏影、锦幄金铺、袅袅兽香……全都不见,只留下静默伫立、头戴鹫面的古木鸢。

  周遭一片荒林,正是当日红螺略烽火台附近,身穿红衣、身段婀娜的染红霞手持赤眼,与浑身缠着绷带、以兰锋阔剑为兵的「鹿彦清」斗得正紧,绯红色的弯刀刃上不住窜出粉樱色烟气,沁得染红霞颈面胀红,香汗淋漓,腋窝胸口等处湿衣贴肉,玉肌隐约浮露,乳廓、腰胁的曲线毕露,比赤身裸体更要引人遐思。

  耿照不敢分神,绕过女郎修长曼妙的形影,径行比对起鹿彦清与古木鸢来——然而不过是多此一举罢了。

  只消双目俱在,并未失明,连不懂武功的老百姓也能看出,这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根本是同一个人!遑论动身之际,两人起脚、施力、身躯挪移等,无不如镜映照,毫厘不差。

  (原来……在灵官殿扮作「鹿彦清」的,便是古木鸢本人!)

  鹿彦清化作刀尸的谜团,至此终得廓清。

  在青苎村妖刀冢受到重伤的鹿彦清,本就不能突然痊愈、行动如常,还拥有一身足以和琴魔魏无音相斗的神奇武功。那躺在担架上,全身裹满绷带的天门骄子,不知何时已被人悄悄调了包,换作伺机而动的阴谋家。

  当日,在湖阳城郊灵官残殿,四家同诛妖刀之际,耿照与染红霞皆未能亲与,染红霞是在映月巨舰与许缁衣会合1,才由师姊及其他门人口中听得,自行拼凑而出。两人在三奇谷内左右无事,无话不聊,耿照这才得知梗概。

  按水月门人所说,那天虽是「鹿彦清」冷不防出手,最终在琴魔前辈身上留下致命一击的,却是莫殊色莫三侠。反倒是「鹿彦清」遭琴魔偷袭得手,胸腹间受了严重的刀伤。

  莫殊色的人品,那是沐云色拍胸脯保证的,风云峡一脉师徒情深,耿照亲眼所见,决计不能是姑射安排的暗桩,只能认为是在炮制刀尸的过程中,莫三侠惨遭洗脑,以致失了心神,才会做出如此出人意表的举动。

  若然如此,古木鸢身先士卒、令致重创的行止,就显得十分多余。

  他是「姑射」的指挥者,统领五名神通广大的复仇之鬼,不仅有鬼雀、刀尸这样神奥难解的工具能使,手下更有鬼先生、祭血魔君等能人,连不通武艺,无法亲自上阵的横疏影,都在七大派中身居高位,掌握实权……麾下这般阵容,统帅何须直薄前线,以身犯险?

  要配合刀尸莫殊色的行动,以「巫峡猿」祭血魔君的本领绰绰有余。琴魔前辈在圣战中伤重劫余,虽靠奇鲮丹及秘法之能回复功体,仅只全盛时期的六成,全无出动古木鸢的必要。

  姑射无论在三乘论法,抑或七玄合并上,都展现出布局精密的惯性,认眞说起来,论法大会唯一的失误,便是横里杀出了祭血魔君,让原本颇受佛子节制的流民彻底失控,逼得慕容开杀;而正在进行的七玄大会里,捣乱的角色又换成了狼首聂冥途……灵官残殿一役,是否也存有这样的「意外」,才教古木鸢阴沟里翻船,差点惨绝于身受无解之招的「琴魔」魏无音?

  往这个方向去发掘三桩阴谋布置间的共通性,无助于解答耿照最初的提问,那就是:古木鸢有何必要,须在灵官殿亲自出手?为杀除一个功力不足盛年之六成的琴魔,理由未免太过单薄。

  他摇了摇脑袋,把手一挥,移自栖凤阁的黑衣古木鸢影像旋即消失,场景单纯地返回烽火台附近。虚境意象的优点,就是巨细靡遗地留存感官之所得,哪怕当时毫无意识、并未留心的部分,只消曾摄入耳目,在虚境中即可完整呈现。

  过往要重历这样的情境,需要极度专注、遁入空明,实际上能维持的时间,并没有长到像在书库中翻阅卷宗那样,且回到现实后,精神上的疲惫往往数倍、乃至十倍于肉体,似乎调阅心识与在虚境中以「思见身中」练武,不是同样一回事,前者纯是耗费,而无积累,故耿照宁可在虚境中修习外门功夫,却极罕用于査阅感官记忆。

  然而,自得血照之力,复以新生剑脉行功,连这点都获得了极大的改善,可说是从后天之上,得到了堪与鬼先生相比的「绝对记忆」。

  耿照站在峪崖边上,看着古木鸢乔装的「鹿彦清」与染红霞相斗、将之击倒,然后与一团虚影过招——那自是耿照。自己瞧不见自己,无法于虚境中复制也是理所当然——又轻轻巧巧将他点倒在地,转过身去,一步、两步……双足交错,兰锋一挺,飞也似刺向盘坐调息的魏无音!

  「……停!」他打了个响指,活灵活现的场景一霎静止。

  耿照走到缠满绷带的高减肥形之后,微踮起足尖,就着古木鸢剑锋所向,以及俯颈抬臂、身形掠出的角度望去,赫然发现远处的密林间,露出小月截乌影,一样是黑衣覆面,虽只露出左上半身,却能辨出那人肩膀宽厚,体格粗壮,身形轮廓异常眼熟……

  ——祭血魔君!

  接连而至的惊人发现,让耿照见有些麻木,并未耽搁太久,旋即恢复了影像的流动。见古木鸢持剑上前,却遭琴魔一一度偷袭,拄剑跪地,而后妖刀万劫又至,自己偕琴魔让与水月三姝逃到崖边,一跃而下——直到密林的方向完全逸出视界,祭血魔君始终都匿于树影间,更未稍动;与其说是打埋伏,更像是监视什幺似的,譬如……古木鸢?

  这念头自是无比荒谬。然而,电一般掠过心版后,耿照突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原本全缠在一块、越想越拧的种种线索,忽被贯串起来,霎时间都有了相对合理的解答。

  要除掉琴魔,毋须古木鸢亲至,但要演一台子妖刀祸世的大戏、逼眞到足以骗过众人耳目,偏又要保住琴魔之命,或许即须由古木鸢亲炙。阿兰山上流民暴动,佛子不经意间流露的惊讶倘若是眞,极有可能并不是姑射的计划头一回发生致命的失误,而两次失误里都有祭血魔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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