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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1-47卷 全本) - 41,3

[db:作者] 2025-07-11 16:02 5hhhhh 8100 ℃

  面对潮水般涌来的疯狂流民,罗烨稳稳倒退,将欺入三尺内的人一一摔出,每一出手必撞飞数人,不管是自行冲撞上来,抑或被后排同伴挤得踉跄,无分彼此,一律被他用重手法投、绊、摔、跌,以身前三尺的半圆为界,扑簌簌地倒成了一片。铁骑队众人投鼠忌器,不敢放箭或冲锋,正自焦急,见得罗头儿拳脚功夫如此惊人,不由得响起一片彩声。

  「罗头儿,打得好!」

  「他娘的,好在老子没得罪过头儿!」

  「摔死这帮贼厮鸟!」

  罗烨的战术充分发挥了效果。

  没受过训练的乌合之众,士气在前列接连受挫的情况下飞快消褪着,倒地不起的同伴也成了难以跨越的障碍;虽然扑倒踣地难免受伤,但与刀剑金创的怵目惊心比起来,也远不易激发拚命的兽性与血气。

  眼看混乱逐渐平息,罗烨将退至原地,忽见青锋照弟子东郭御柳持剑返回岭上,经过押粮队据守的工事时甩手一掷,一点金光没入土石缝间,随即一声惨叫,血泊自石垒下无声漫出。

  章成悲愤而起,嘶吼道:「贼厮鸟,放箭杀俺弟兄!」飕飕飕连出三箭。土垒前方人墙层迭,毋须瞄准,三人应声倒地,俱是背后中箭。

  「章……住手!」

  罗烨双目圆眦,已然阻之不及,原本缓慢退散的流民顿时炸了锅,哭叫、怒吼、痛骂……混作一团,位于人墙前列的罗烨首当其冲,数十人咆哮涌上,要将他撕成碎片!

  罗烨连摔带投、膝顶肘撞,却挡不住疯狂收拢的人团,转瞬间便无退路;为守住圈子不让突破,拳脚上再不能留力,骨碎、惨嚎之声此起彼落,益发激起流民狂气,前仆后继而来。

  另一厢章成又射倒几人,发狂的流民却像蚂蚁般涌上土垒,押粮队的弟兄拔刀砍倒了几波,终究被人流推倒,工事内惨叫声不绝于耳,也不知死的是哪边的人,鲜血不住自底下汩汩如潮,堪称是人间炼狱。

  巡检营失了指挥,贺新身为队副,众人只能望着他。罗头儿的身影淹没在黑压压的暴民之间再看不见,贺新把心一横,掖着枪尖长杆,大喊:「弟兄们!准备冲锋,把罗头儿救出来!」铁骑队众被喊回了神,散成一列。忽听一声虎吼:「且慢!」

  吼声震地而来,宛若土龙翻身,头一个「且」字尚在半里外,「慢」字脱口而出时,轰响已自脚下呼啸而过!震得众人气血一晃,几乎滚下马鞍;骏马前脚跪地,片刻才摇头晃脑挣起。

  来人冲进流民堆里,所经处人群四散瘫倒,宛若刈草,软绵绵倒地的人连声音都没发出一点,也不见流血折臂之类,就只是倒地微微抽搐,再也动弹不得。

  罗烨正闷着头挥拳蹬腿,脑袋缩在肩臂之间,已不知全身上下受了多少伤,连疼痛也都麻木,只凭着不屈的意志苦苦支撑,蓦地周身压力一空,眼前忽亮,见身畔流民倒了一地,一人拍着他的肩膀笑道:「没事,辛苦你啦。」

  罗烨摇了摇脑袋回过神,失声叫道:「典卫大人!」

  来的正是耿照。

  他驱马一路狂奔,跑得马儿口吐白沫折腿扑倒,索性施展轻功继续赶路,总算在紧要关头赶到籸盆岭。为防铁骑队冲锋杀人,使情况更加不可收拾,他提运十成功力一吼,吼得人马俱酥,及时阻止了一场血劫。

  流民人数众多,点穴什么的根本来不及,耿照灵机一动,索性运起碧火神功,抓到人就是一震;涌上来的人多了,照面运功一吼,这些央土百姓身无武功,哪里挡得住碧火功之威?个个被震得头晕眼花,仆地抽搐。

  耿照解了罗烨之围,一拍他肩膊,内劲透体而过。

  「怎么?有没受伤?」

  罗烨精神大振,提劲运转一周,通体舒泰,不觉心惊:「好……好厉害的修为!世上真有这样的功夫?」望着耿照的神情不由多了几分敬意,低道:「没事。误了大人的差使,请大人降责。」

  耿照随手撂倒几人,摇头道:「如非是你,死伤更惨。你做得够好啦。」回头一望:「快去收拾下队伍,莫让他们对百姓出手。」

  罗烨对耿照的武功甚是服气,点头:「大人请小心。村中有人挟持长老,煽动流民,才成这般局面。」耿照笑道:「我理会得。」言谈间双足不动,手臂却无片刻停歇,竟无人能欺入一臂之内,仿佛变戏法似的,但凡被那双手掌碰着,没有人不倒地的。

  人对未知之物最为恐惧。前进之势一旦受阻,疯狂的流民忽然清醒,开始害怕起这少年的怪异能力来,悄悄放慢了脚步,甚至往两旁散开,免得被推挤着到了少年身前。

  耿照自己也觉奇异。

  浑厚的内家真气固然好用,各门各派的武技里却决计没有这般用法,原因无它,盖因普天之下,没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内力。

  时时刻刻于手掌中布满内家真力,以触碰的方式震倒对手,简直就跟焚琴煮水、杀鹤取食没两样;瑶琴固能劈作柴烧,羽鹤也可以权充鸡鸭宰食,但以琴鹤之昂贵珍稀,既不能长久,又何须如此浪费?

  而他之所以这样做,正因此刻在他体内,内力仿佛怎么用也用不完。自耿照修习碧火神功以来,从没发生过如此怪异的情况。

  由绿柳村回来之后,尝过云雨之乐的弦子不住向他需索,并且由于她天生的曼妙体质所致,每回与她交媾,耿照总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即泄身,初解人事的小妖精犹未餍足,又执拗地继续求欢……

  如此淫靡而频繁的耗损,理当大伤元气,耿照却一点都不觉得被掏空了身子,每回完事总觉精神奕奕,似乎弦子的元阴较身为红岛正统纯血的宝宝锦儿更为滋补,毋须运功转化,便能裨益其身。

  与浑身上下仿佛将满溢出来的充沛精力并存的,还有异常嗜睡的怪现象。

  耿照从小到大都不爱睡觉,除了幼时有头痛痼疾、睡醒后特别难当之外,体力极强的耿照并不需要过多的睡眠。但这两天他就像着了睡魔似的,一坐下来便打瞌睡,每睡必是深眠,睡得又长又深,宛若野兽过冬。

  他在出城之前已睡了个够,又与弦子、宝宝锦儿交欢取乐,双管齐下,浑身精力撑鼓欲裂,身体深处隐约祟动,似有什么要破壳而出;等他意识到时,跨下健马已被催得口吐白沫,不支倒地。

  耿照索性弃马,施展轻功狂奔,犹如平地飞行,欲稍解浑欲鼓裂的内息压力,谁知越跑气血越是畅旺,到后来视界里一片血红,耳膜中「怦、怦」震响,仿佛可以听见体内血液急窜的擦刮声响。那一声虎吼,固然为解铁骑队开杀的危机,另一方面亦是内息撑满膨胀,只差一步便要爆体而出所致。

  他在蜂拥而来的流民身上毫不吝惜地消耗着真力。

  拿捏分寸不致伤人,不断运使绝无停顿,张开耳目奋力及远……这些加速消耗的细致讲究,此刻反而成为耿照抒解庞大压力的珍贵法门。他不断搜寻着、尝试着各式各样的内息使用之法,极尽所能地、奢侈地浪费着内力,想赶在凭空涌出的力量将身体炸裂前把它们用完。

  他隔空发力,遥遥推倒几名攀爬土垒的流民,身子忽地垂直拔起,凌空中疾转几圈,毫无规则、完全无法预测的轨迹如蓬飘萍转,就这么落在防御工事之内,提起一人随手扔出,那人偌大的身躯连同一身铜盔铁甲飞了十余丈远,如纸片般轻飘飘落在铁骑队的封锁线后,屁股后背连半块瘀青也无,正是什长章成。

  众人不分敌我,俱都看傻了,只有几名还在攀爬土垒的流民因离得最近,反倒不知所以,继续攀爬工事,忽地砰砰摔得一地,却是耿照借物传劲,隔着土垒将他们悉数震落。

  他一一将押粮队的弟兄掷出,提气大叫:「绮鸳!」隐于暗处的潜行都卫飞掠而出,两两一组,敏捷利落地将人抬回封锁线内。最末一名押粮队的生还者不幸伤了双腿,耿照单手将他扛上肩头,大步而出,头也不回地走向铁骑队;沿途挡了路的通通一沾即飞,也不管是否有意拦阻,抑或只是来不及逃走。

  他将伤者交到贺新手里,见那小兵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还是个孩子,痛得唇面皆白,伸手抚了抚他的面颊,低声道:「没事,我带你回家。」掌中丰沛的内力不受控制,透体而入,少年眼皮一颤,还未睁眼,泪水已然迸出,淌下染满血污的面颊,哽咽道:「大……大人!我……」不能成声,只是流泪。

  「没事了,我带你回去。」

  耿照缓缓起身,目光一扫,十几丈外的流民如遭雷殛,心里想着要退,脚上却不能动。横亘在两道阵线之间,超过两百名以上的流民倒地呻吟不起,他们是这两三千人中最强壮也最好事的一群,却在转瞬间被这名少年放倒,没人能让他的脚步稍稍停歇。

  在他们的眼中,这人是宛若鬼神般的存在。

  岭上村篱之后,那青锋照弟子东郭御柳肝胆俱寒。自他习武以来,作梦也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武功,传说中的「三才五峰」七大高手,怕也不过是这样了……这人年纪轻轻的,到底是什么来历?

  他定了定神,心知「民气可用」乃是最后一记杀手锏,身畔的李翁正叨叨絮絮念着:「……东郭公子,老朽一早便说啦,我等是良善平民,岂能与官斗?闹到这般田地,却要怎生是好……」语声戛然顿止,再也说不出话来。

  东郭御柳臂上用劲,挟着老人,扬声道:「你等是保家卫国的军人,岂能动手杀百姓?今日几百人都杀了,明儿这籸盆岭上,还有活口么?」流民们我看看你、你看看我,心想明明是官军先动手,怎能怪百姓?不由得收起动摇,少数畏事想躲的,无不受同侪斥喝,几千人重新驻足回头,大有与官军一决生死的气魄。

  耿照终于看清发话之人,见罗烨微微颔首,知是祸头,低声问绮鸳道:「那人是谁?」

  绮鸳举目远眺,回答道:「他是青锋照」文舞钧天「邵咸尊座下四大弟子之一,人称」飞花剑「东郭御柳,在江湖上很有些名气。邵咸尊派他于越浦左近招徕流民,再送往边界的安乐邨安置。」

  耿照听得蹙眉。

  「这与我们做得一样之事,怎会闹到如此田地?」见罗烨神色有异,转头问:「你认识他么?」

  罗烨迟疑一下,冷着脸道:「回大人的话,属下不认识。」

  耿照也不多问,点了点头:「那也只好问他一问了。」缓步上前,抱拳朗道:「东郭公子!在下流影城耿照,与令师一样,也想将这些百姓送至边界安置。贵我两方心念一同,莫非有什么误会,演变至眼下局面。公子乃是明理之人,可否与在下一谈,化干戈为玉帛,莫要牵害无辜百姓?」

  东郭御柳按剑拂袖,昂然道:「贵我两方,所图绝不相同!敢问耿兄,此去本道西境,步行尚需十数日,这一路你是让百姓啃树皮草根呢,还是劫掠民居?家师收留西来难民已有年余,衣食住宿等无不巨细靡遗,思量周到,比起你镇东将军一纸命令,便要人徒步上路,岂能一概而论!」

  流民们轰然附和,连原本待在村篱之内、并未曾卷入的籸盆岭村民,也有不少露出赞同之色。

  耿照自知理屈,拱手道:「公子所言甚是。但在下是真个有心,要将诸位平安送抵西境,能否请东郭公子移驾相商,咱们研究出一个可行的办法来?」

  流民们鼓噪道:「你只想赚东郭公子下去。说出这等话来,当真不要脸!」东郭御柳扶剑冷笑,索性相应不理。

  贺新转头啐了一口,低道:「现下说理是这人,适才口出反乱之语的也是这人。要是遮脸不看,还以为是两个。」

  罗烨沉吟片刻,终究还是出言提醒。

  「大人,那姓东郭的不是好人。属下亲眼见他打出一枚甩手箭,致使场面失控,流民暴起。」略将前事说了。章成听得激动:「娘的!原来是这贼厮鸟使的下作,老子捅他妈几十个窟窿!」被罗烨冷冷一瞥,才不敢再造次。

  耿照出入土垒,见一名阵亡弟兄确是中了甩手箭暗算,央土流民多是普通百姓,怎能使用暗器?经罗烨一说这才恍然,心想:「东郭掌握民气,终究须与他一谈,以求善了。」对众人道:「他既不下来,只好由我上去了。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轻举妄动。」身形一晃,倏地掠向村篱!

  敌我双方,任谁也料不到他说来就来。东郭顿觉一阵劲风扑面而止,本能要拔出佩剑,却被一只手掌「铿!」按回,掌中雄浑无匹的真气透入经脉,半身酸麻,连手臂也抬不起,耿照立在身前,笑道:「东郭公子勿忧,在下孤身前来,随身也没带兵刃武器,诚意可表。所图无它,与东郭兄坐下谈谈而已,希望事情有个圆满的解决。」流民与籸盆岭村人只觉眼前一花,东郭公子身边便多了个人,无不瞠目结舌,心想:这哪里还是个人?分明就是狐仙!惊惧之甚,反倒愣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至于巡检营这厢,铁骑队众无不心服,大大出了口恶气。今日典卫大人与罗头儿各露了一手,不但神技惊人、前所未见,胆色更是令人佩服。这帮兵油子在不知不觉间认了两人,还隐隐以有这样本领高强的上司为荣。

  耿照是诚心诚意想谈,东郭御柳却从未经历过这般挫败,仿佛如蝼蚁一般,随时会被轻易捏死,不由得冷汗涔涔,颈上青筋暴露;为保性命,索性和盘托出,咬牙低道:「本门……本门新近购得米粮棉衣一批,正往此间运来。之……之所以将流民集中,也是为了易于发派。得了……衣食供应,百姓便能上路。」

  耿照大喜过望。

  「几时会来?」

  「今晨……今晨已着人去取,约莫……约莫日落便至。」东郭御柳定了定神,总算恢复冷静,沉声道:「耿兄不妨请贵属暂退十里之外,或派人在左近监视亦可,待我等派放了衣食,百姓明早就走——」忽然瞪大了眼睛,怔怔望向坡岭下,仿佛见到什么可怕的物事。

  那是一列载满麻袋的骡车,约有十数辆之谱,轮辙深陷地面,可见载运之重。领头的是辆双驾的篷顶马车,驱车的黝黑汉子身材异常高大,被他魁伟的身躯一衬,马车倒像白杨木雕成的童玩,说不出的小巧可爱。

  东郭御柳喃喃道:「怎地……怎地这么快便回来了?」流民对车队似不陌生,欢呼道:「大小姐回来啦,大小姐回来啦。」乃是发自内心的喜悦,甚至感动落泪,难以自己。耿照心想:「看来他们对于带领车队的这位」大小姐「是真心欢喜,非是虚伪逢迎。」

  粮车上大剌剌地飘着「青锋照」的旗号,流民固然欢喜不置,巡检营的弟兄们却不由得绷紧神经,但见罗烨举手为号,末队立刻散成圈子,将车队团团包围,不让前进。岭上流民面色丕变,用力鼓噪着:「狗官,你们干什么?不许为难大小姐!」

  「放大小姐过来!朝廷不照管我们,还有大小姐管!」

  「谁敢对大小姐无礼,老子同他拼命!」

  气氛沸腾的速度与热度,一瞬间压倒了先前的流血冲突,百姓们仿佛不畏铁甲刀枪,争先恐后涌下山去,唯恐官军伤害他们那位「大小姐」。罗烨正在后队盘查,前列的封锁线被流民一冲,立刻出现伤亡;谁都料不到在忒短的时间内,情况便如此不可收拾。

  「干什么!快退后!」章成等挺枪上马,本只想拦阻流民,谁知流民突然变成暴民,比前度更疯狂凶狠,蜂拥着朝后队冲去。「别为难大小姐,你们这帮军蕃!」

  岭上耿照瞧得心急,提气大喝:「罗烨!不许伤害百姓……别伤害百姓!」便要奔回,蓦地全身真力一收,仿佛贮水池底开了泄孔,所蓄之水一股脑儿往下漏,掏得丹田内空空如也,满溢的力量全被一物吸光。

  ——化……化骊珠!

  (可恶!偏偏在这时候……)

  他身上的不明异变被东郭精确捕捉,「铿」的一声,长剑终得出鞘,波光荡漾的青锋架上耿照脖颈。

  东郭御柳不敢冒险,持剑退开两步,直至他伸臂不及处,才提声道:「山上官军听着,速放我家小姐上来,否则取他狗命!」连喊几声,但坡下形势已乱,谁人听他叫喊?见他拔剑架着大人,章成等俱都眦红了眼,哪管什么「休伤百姓」,前队结成阵势,眼看便要冲杀上来。

  耿照勉力深呼吸几口,回头道:「叫你的人别过去,我把你家小姐平安带回!」赫见东郭的眼中血丝密布,竟是急出了杀人的狠劲,眦目道:「快叫狗爪子放人!要不……要不我一剑劈了你!」

  耿照心中懊恼:「以力服人,果不可恃。若非我仗着绝强内力孤身上来,山下又岂会落得无人指挥?」定了定神,想起过往经验,凝聚起一丝内力摩挲珠子,那股怪异的吸力突然消失,身体深处仍源源不绝涌出力量,虽无先前那般充盈欲裂,总算又有了力气。

  他暗提一口真气,直至运行无碍,转头对东郭道:「我负责带回小姐,你好生节制这帮人!」无视于颈间锋刃,「泼啦!」一声长身跃起,如飞鸟般射下山去,速度之快宛若踏顶滑行,靴底似不曾沾地!

  他此际的内力尚不足以排纷解斗,一口气冲过流民人墙、铁骑阵中,穿越罗烨所在的后队,如离弦之箭射入篷车中,连辕座上的魁伟男子也没能看真切,只觉身畔微凉遮帘倏动,伸手却只捞得轻飔一把,什么也没碰到。

  耿照入得篷内,但听一声娇呼,扑面幽香细细,带着熨人的温甜,怕是由那「大小姐」身上发出。她颤声道:「你……你是什么人?如此无礼……快快出去!」耿照没时间解释,只道:「为救众人,暂时委屈小姐了!」拦腰将她抱起,自篷后电射而出,掉头往岭上奔去!

  「大……大小姐!」

  兴是此举太匪夷所思,所经处众人无不瞠目,一时忘了争斗。耿照横抱着「大小姐」掠回,纵身越过村篱,正要将人放下,却听小姐急道:「不……别在这儿!去后边!」耿照未及细想,足下不停,已抱着她自东郭身畔一掠而过。

  东郭御柳正要回头,「大小姐」急急娇唤:「不许……不许看!不许动!都不许过来!我没事!」众人奉她若神明,不敢违拗,纷纷转头停步,整座村庄仿佛被施了定身术,更无一人稍动。

  这情景既怪异又滑稽,耿照却怎么也笑不出来。若非岭下渐不闻杀伐声,显然罗烨与东郭御柳各自镇住了场面,他恨不得将人一放,回头探个究竟。

  思忖之间,两人冲进村后一片桃花林,耿照正欲低头,问小姐要往何方,却听她急道:「无礼之徒!你……你也不许看我!快把眼睛闭上!」

  耿照本能闭眼,碧火神功自生反应,依旧在林中穿梭自如。那「大小姐」叫他闭目后才想到:「他目不能视,却把我抱在身前,岂非危险得很?」不由得搂紧他的脖颈,失声惊叫,片刻始终没等到娇躯撞上桃株,睁眼抬望,暗忖:「合着这人有天眼神通,闭与不闭,一样看得分明。」叹了口气,低声道:「行了,你放我下来罢。这也没旁人啦。」

  耿照依言将她轻放在湿软香糯的厚厚桃瓣上,才发现她的身躯异常温绵,浑身上下柔弱无骨,便似弹松了的顶级丝棉;即使隔着薄薄纱裙,仍能感觉股肌之腻滑。印象中除了宝宝锦儿,还不曾拥过这样的腴软。

  而同样的娇腴,她个子似乎还比宝宝锦儿略小些,藕臂、大腿更富肉感,难怪予人丰盈之感。耿照忍不住想:忒小的人儿,身上却堆满细雪般的膏腴,肉只怕都长到奶脯上去了,剥下小衣雪峰酥颤,该是多么傲人的一幅美景!

  想象驰骋间,忽听那小姐道:「你闭着眼,也能看见么?」

  「看不见。」耿照忽明白此问何来,要解释碧火真气的先天感应未免麻烦,索性道:「奔跑时听风辨位,故不会撞到树干。」反正原理近似,只是碧火神功强上百倍千倍而已,也不算说谎。

  「嗯,看不见就好。」

  「我能睁开眼了么?」

  「不行……还不行。」她迟疑了一下,又问:「你叫什么名儿,来自何处?」

  「我叫耿照,是流影城七品典卫,目前暂为镇东将军办差,不是什么坏人。」

  她「嗯」的一声,听来有些欣喜,又像略微放下心,叹道:「你也算是名门出身啦,料想非是有意轻薄。」耿照一愣,心想:「我本就不是有意轻薄。」又问:「那现在,我可以睁眼了么?」

  「在你睁眼之前,有件事我要同你说。」

  「姑娘请。」

  她沉默半晌,似是估量着该如何启齿,片刻才道:「我生得并不美丽。要是相貌平庸倒也还罢了,但我……有些肥胖,总之是不好看。」

  耿照只觉奇怪:「突然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回味起指掌间那雪呼呼的娇腴肉感,怕是她太过苛己了。这小姐声音听来很年轻,犹有一丝少女稚气,身子虽比「秾纤合度」略腴,决计不能说是肥胖。

  他决定不胡乱插口,静静听少女说下去。

  「因为天生肥……肥胖的缘故,我特别怕热……」犹豫了一下,似乎不知该怎么说,呼吸却变得轻促,吐着芝兰般的幽幽香息。碧火功敏锐地捕捉到她微微升高的体温,少女应是突然脸红,以致谈吐也扭捏起来。

  「姑娘,你慢说无妨。」耿照忍不住问:「但,我可不可以先睁开眼睛?」

  「不行。」

  她的态度出乎意料地坚决。

  「因为你将我劫出篷车时,我正……正在换衣裳。由于你的鲁莽,我现在衣不蔽体,若被正眼瞧见,你便要娶我为妻啦。这么重大的事儿,你要不先听我说完,再决定要不要睁开眼睛?」

  第百零三折本我无相,佛映琉璃

  耿照听得一愣。

  适才他下山、闯阵、抱人而回,可说是一气呵成,快到令人不及瞬目;在幽暗的车篷内不过短短对话两句,便即掠出,依稀见得小姐珠圆玉润的朦胧剪影,并未留心她穿了什么。此际一回想,果然留在掌底臂间的除了薄如蝉翼的轻纱之外,只有大把大把的雪肉,没有丝帛触感。

  至于那密不透风的车篷之中,何以满溢着她温热馥郁、微带汗潮的肌肤香泽,自是因为身上仅着轻纱,而无衣布阻隔气味的缘故。

  耿照还来不及心猿意马,蓦地想起一事,不由得冷汗直流:「方才……我抱着她一路奔行,沿途几千只眼睛,岂非将她的身子全……全瞧了去?」

  须知其时妇女最重名节,尤其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别说身子,就连挽起袖子露出藕臂,亦不免招人非议。当日他为救采蓝而餔以阳精,采蓝苏醒之后非但不觉感激,反觉名节受损恨上了他,盖因她出身祁州富户,从小受的闺阁教育蒂固根深,与黄缨等贫穷人家的女孩不同。

  那小姐心思甚是机敏,见他面色丕变,转念便知其所虑,笑道:「我本来也挺担心的。不过你奔跑的速度着实太快,简直就像是一阵风似的,我连周围的景物都看不真切,料想旁人瞧我亦是这样。」耿照放下心来,忽觉惭愧:「明明闯祸的是我,居然还要她出言安慰。」理了理思绪,正色道:「事急从权,真是对你不住。大小姐,依在下之见……」

  「我叫芊芊。」她忽然插口。「我爹都这么叫,你也这样称呼我好了。我其实不爱他们管我作」大小姐「。况且我本就不是大小姐,要说也是二小姐才对。」末两句语声渐落,似有些郁郁。

  耿照点头道:「芊芊姑娘,我去请村里的几位大娘过来,服侍你更衣。」

  芊芊似是摇头一笑,声音又恢复原本的开朗明快。「有什么好伺候的?我车里有衣囊,烦请你取来便是。好在你闭着眼睛都能走路,这样我既不用嫁你,你也毋须娶个不好看的胖姑娘回家,两全其美,可喜可贺。」

  她老把「胖」字挂在嘴上,可见十分在意。耿照正想开口,蓦听一声震天狂吼,震得满林子桃瓣簌簌斜落,掉得头顶肩上都是。那野兽一般的吼声方发自林外,沙沙沙的踏瓣疾响已飞快掠至。但闻芊芊一声娇呼,耿照猛地睁眼——夭夭桃下,粉片纷飞。

  在他身前,少女并腿斜坐单臂环胸,另一手扯着纱衣掩住腿心,上身一件滚银边儿的粉缎肚兜,外披薄纱裁成的大袖衫,连腰带都没能携出;下半身仅着了双雪白罗袜,除此之外,几可说是一丝不挂。她大腿极腴,充满女童般的稚气肉感,雪股沉甸甸的浑圆丰盈,白皙的小腿也是肉呼呼的,小腿胫倒还算是匀长。

  芊芊有张十分稚气的、月盘似的圆脸蛋,鼻梁挺直,清澈的眼眸分得很开,形似杏核,又像尖细的凤片糕,微瞇时该是十分媚人,她却睁得雪亮,点漆般的乌瞳又圆又满,眸光甚是灵动;衬与两道毫不压眼、末端略向下弯的平眉,使灵活的双眼多了分稳重。微噘的樱唇则带有一丝天真无辜的气息,格外惹人怜爱。

  耿照觉得她说对一半,却又错了一半。

  芊芊无疑是个丰腴的女孩儿。

  便与宝宝锦儿相比,个头与年纪都更小的她仍显得肉感;肤色虽白,又不似宝宝锦儿敷乳般的酥白,残留些许阳光气息的少女肌肤焕发光泽,洋溢青春,胜在骄人的紧致与弹性。

  而与宝宝锦儿相若,她腴润的身形另有一样旁人无法企及的好处,那就是拥有一双极其傲人的巨硕丰乳。即使双臂掩胸,粉缎肚兜上浮现的浑圆仍教人瞠目结舌,每只瓜实似的份量与形状,甚至比她俏美的小脸要大得多。

  耿照从未见过这样巧妙融合「腴」与「美」、全无扞格的胴体,不觉微怔,转身应变的动作为之一顿。

  电光石火的一霎,聪慧的少女忽然读懂了少年眼底的孟浪浮想,雪靥涨起两团娇红,亦不过是交睫间,旋即脱口急道:「……不要!不可以!」语声未落,一股骇人怪力将耿照撞飞出去!

  余势所及,他与来人猱身交缠,一路弹向林深处;沿途屡撞桃株仍停之不住,林道间被强大的冲击力犁得满目疮痍,实难想象是二人所致。

  耿照纵有碧火神功护体,亦撞得头晕眼花,背脊、四肢疼痛难当。那人巨大的身躯猛然一翻,跨坐在他身上,双膝「轰!」一声夯入地面,竟有如石狮砸落,连带将耿照的背门压陷寸许,腰际直欲断折。

  耿照眼前金星一冒,脏器仿佛全挤到了一处,差点呕出腹水。来人却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醋钵大的拳头照准了头颅脸面,如雨点般唰唰捣落!

  耿照伸臂挡了头几下,臂骨疼痛欲折,暗自心惊:「此人好强横的膂力!」杀劫临头,体内真气自生反应,双臂再挡数记,来人拳势一缓,似是打中了什么极坚极硬之物,指节吃痛,冷不防耿照一拳挥出,正中那人的下颚,打得身子后翻,凌空抛跌出去!

  这一拳少说也有数百斤重,满拟将他打皮绽骨裂,当场昏死过去,岂料那人背脊触地的瞬间便即弹起,耿照只来得及跃起身来,眼前倏地一黑,视界里已被那巨灵铁塔般的魁伟身形占满。

  两人全不防御,咆哮着相互挥拳,犹如两头发狂的猛牛抵角冲撞,「砰砰」的骇人殴击声不绝于耳,哪像是拳拳到肉的模样?直若滚木陷地,金铁铿鸣,光是声响震动都令人气血翻腾,闻之几欲呕吐。

  毫无间断的互殴持续了近一盏茶的工夫,耿照得碧火神功的帮助,肌肉每每在拳压着体的瞬间,总能巧妙地挪开分许,偏斜的体势卸去大部分的劲道,无法闪避的则以更强的护体真气反震回去;两人看似舍生忘死地互殴着,却始终有一方敌我同伤,全然处于挨打的状态。

  片刻那人终于抵受不住,膝弯一软,向后踉跄了几步,耿照全身的内力正运转如沸,哪能说停就停?一个箭步欺进怀里,「砰!」将他打得仰天倒地,跨上来人腰腹间,双拳如离弦弹子,飕飕飕地朝他面门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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