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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1-47卷 全本) - 7,2

[db:作者] 2025-07-11 16:02 5hhhhh 9110 ℃

  经过红螺峪之后,耿照很清楚自己并非圣人,也深深了解与女子合欢之乐。若然换成自己,面对的是染红霞或黄缨其中之一的话,他完全没把握能够抗拒诱惑。知道大嫂与义兄图谋不轨,阿傻是抱持着怎样的心情,夜夜与嫂嫂荒唐淫乐?

  耿照很难想象,十四岁的失聪少年要如何承担这一切。

  然而阿傻的庄主大哥返家后,事情的发展却急转直下。

  他接获庄客密报,说夫人房中夜夜都有男子进出,又与大爷过从甚密,想是两人有什么私情,庄中早已传得沸沸汤汤,只是不敢教二少爷知晓。阿傻的庄主大哥找了妻子与义兄对质,两人居然供认不讳。

  「她嫁你之前,已是我的人啦!只是谋夺你的家产,想栽个便宜老子给你做,隐忍至今。」那人冷笑:「你辨不出新鞋旧鞋便罢,没想在床上也不怎的,要如何掳获女人心?」

  阿傻的庄主大哥气疯了,但毕竟还是爱着美丽的妻子,咬牙道:「兄弟一场,我也不为难你。过去事一笔勾消,你且离去,此后莫踏入东海一步。如不遵从,休怪我刀下无情!」

  那人哈哈大笑:「你怎不问婆娘,她想跟的到底是谁!」

  阿傻的大嫂说:「以我的美貌,当匹配盖世英雄,不嫁赶车做买卖的行商。你继承武林名门,不求发扬家业、技压群雄,反而去干那市井营生,我深以为耻。除非你证明自己强过了大爷,否则我宁可跟他,好过跟你这个窝囊废!」

  阿傻的大哥怒道:「我好歹也是练武之人,还没不要脸到去欺压寻常百姓!我练了十几年的上乘刀法,他于武功只懂些许皮毛,你说这话,莫非是要他的命?」

  那人冷笑:「你莫叫庄客一拥而上,人多欺负人少,我怕甚来?」

  阿傻的庄主大哥受激不过,只是一想到先祖累世侠名,断不能坏在自己手里,坚持不答应与他决斗。那人见他如此忍得,大摇大摆带阿傻的大嫂离开,阿傻的庄主大哥也不许愤怒的家丁庄客留难,眼睁睁看二人扬长而去。

  阿傻兄弟俩嘴上虽不说,心中俱都是千刀万剐;时日一长,阿傻的庄主大哥益发思念娇妻,数月间好生消瘦,整个人褪去一圈皮肉。忽有一天,一名文质彬彬的书生登门求见,自称来自「秋水亭」。

  「我知道这个地方,是专门让人决斗的。」阿傻的大哥蹙眉道:「我家世代长居雪域,甚少过问江湖事。贵门专程遣使,意欲何为?」

  使者说:「是这样。有人到沉沙谷折戟台挂牌求战,指名七天内欲与庄主一决高下,按照敝门主人定下的规矩,特来邀请庄主应战。」报上挂牌之人的姓名,竟是那人。

  阿傻的庄主大哥道:「你回去同你们门主说,武者不与常民相斗。我一早便拒绝了此人挑衅,以后也不欲理会,请贵门勿受所托,避免困扰。」

  使者说:「我明白啦。我这就回报台内,相信庄主日后也不会再受其打扰。按照秋水亭的规矩,挂牌求战之人,须以一件等值的物品为代价,对方若应允接战,此物将归秋水亭所有;如超过期限仍不能成,则退回原主,解除挂牌契约。

  「而一物不能两寄,前度约战不成,二度挂牌时便须增加质押,以防有人以一物长期挂牌,既拖累了本门的声誉,又无端消耗人力物力,造成双方困扰。除非那人还能拿出更有价值的宝物抵押,否则庄主此番拒战,秋水亭通常不会再受理那人二度挂牌。」

  阿傻的庄主大哥听得有趣,又问:「秋水亭名声虽好,却要如何邀人赴战?如非必要,谁肯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使者解释:「庄主所言极是,敝门定下规矩收取质押,为的正是这点。挂牌之人所付的代价,多用于邀请对手应战之上,敝门非为图利,只想做公证而已。」

  「原来如此。」阿傻的庄主大哥好奇道:「那人挂牌之时,抵押的又是什么物品?」

  使者微微一笑。

  「是一位极为美丽的女子,名叫明栈雪。」

                ◇◇◇

  「那厮拿你嫂子做抵押?」黄缨惊叫。

  阿傻阴阴点头。

  独孤天威怒道:「简直混蛋!这与拐子有什么分别?」转头对南宫损叫嚣:「好你个老浑球哇,居然敢拐卖人口!还想办捞什子竞锋会,不必啦!这下人赃俱获,你还有什么说的?」

  南宫损肃然道:「独孤城主,秋水亭一年数百乃至数千场决斗,老夫近年鲜少亲与,若无详细时间、事主姓名等,核对过敝门文书,不敢妄称有无。老夫只能担保:以今日秋水亭在天下武林的地位,若受此质,必有接受的道义与理由。否则剑决生死事,谁肯交付秋水亭?」

  众人一听有理,独孤天威气焰顿消,摸摸鼻子喝酒。

  耿照解译阿傻的道玄津手语,继续道:「我大哥先是十分生气,想了一想,忽然问:」我若答应决斗,可否以这名女子为代价?「使者面露难色,也想了一想。」

  当日在山庄,秋水亭派来的书生使者思索片刻,回答道:「庄主,人是活物,不比刀剑金银,敝门若转了给庄主,与贩卖人口何异?传出去须不好听。这样罢,不若庄主也抵押一物,将此战的抵押品明姑娘换去,我们就当作没这件抵押。

  「明姑娘目前正在沉沙谷作客,敝门奉为上宾,不敢怠慢;庄主战后,不妨亲至敝门云客居,劝说明姑娘同去,在文书记录上,此战的代价便是庄主所质之物,决计不现」明栈雪「三字。庄主以为如何?」

  阿傻的庄主大哥想了一想,听来似乎不坏,点头道:「如此甚好。依先生之见,我该押什么比较好?」

  使者道:「明姑娘天香国色,世所罕有,敝门才接受为质;要换掉这件抵押,不能用金银俗品。我听说贵庄藏有一柄稀世宝刀,传落百年、削铁如泥,以此刀为质,可抵绝代佳人。」

  阿傻的大哥怫然不悦。

  「荒唐!家传宝刀,岂可轻易与人?」

  「庄主有所不知。」使者劝道:「庄主若然得胜,便可优先以微薄的报酬购回所质,按秋水亭的规定,镌有大匠落款、属名世器物者,至多得以百五十两白银购回。相对于时价,这笔花销可谓聊备一格,不过形式而已。莫非庄主不舍得?」

  阿傻的庄主大哥心中一算,百五十两的确是便宜,这秋水亭果是公证事业,非是市侩敛财,于是一口答应下来。

  阿傻年纪虽小,却不像兄长那般宽心,隐约奇怪:那人的武功只得先父的一点皮毛,为何一意求战?秋水亭的换质建议十分复杂突兀,似应深究其背后的动机;还有她们俩深夜挖坟的目的……总之,每件事都透着古怪。

  但大哥不听他的劝告,笑着说:「我一定把你大嫂带回来,让我们一家团聚。你别担心。」阿傻心底一抽,不禁低头,胸中像是打翻了五味酱,说不出什么滋味。

                ◇◇◇

  「不用问,你大哥肯定是输啦。」独孤天威大笑:「哪有这么笨的人?人家一直要的东西、死命想着你这么去做的,肯定有诈!说不定那厮是个绝顶高手,躲在你家扮灰孙子,等的就是上场一刀、将你兄长了帐!」

  「我大哥最后是输了。」阿傻静静比划。

  「临上场前,大嫂和他见了一面,悄悄在他耳畔说几句。我大哥那样温和的人,却陡地变了脸色,决斗时仿佛失心疯,发狂也似的猛砍猛劈,招招欲置那人于死地;据说那人起先居于下风,后来越打越见章法,使开一模一样的刀路,在最后关节险胜我大哥一招。

  「我大哥怔怔发呆,连那人当着他的面、拿出一百五十两买走了家传宝刀也没反应,大嫂也随那人去了。那人笑着说:」你若不服,我再给你个机会。你回家苦练半年,再到秋水亭来挂牌挑战,我决计不躲不逃,等你把义父的刀给赢回去。「

  「我大哥回到家里,发了一顿脾气,把所有东西砸烂,还将庄客都揈了出去。后来,他每天除了练刀什么都不做,家里的仆役们十分害怕,都说庄主发疯了,接二连三离开了庄子。大哥他,再也不和我说话……」

  耿照微微一怔,闭上了嘴。他忽然明白,阿傻大哥失常败阵的原因。

  明栈雪——阿傻那有着美丽面孔、美丽胴体,以及美丽名字的嫂嫂——在临上阵的前一刻,用世上最最恶毒的武器,揉碎了庄主大哥的心,令他悲愤欲狂。

  ——除了义兄,雪儿还偷了其他男人哟!

  ——那人夜夜都要我,令雪儿欲死欲仙,比义兄还教雪儿神魂颠倒。他……那儿又细又长,每一回……都像要扎进心窝子里,好……好尖好狠、好麻人,好……好爽利……

  「你的好弟弟呀……」

  她微闭美眸,轻咬他的耳垂,似有几分不舍、几分回味:「真要插死雪儿了!」

  惨遭背叛的庄主大哥走上了心爱弟弟的老路,将自己的心封入幽冥。

  唯一支持他继续下去的,就只有「取回父亲的刀」这个强烈的信念。

  苦练半年之后,他亲上沉沙谷折戟台,挂牌挑战那个夺走一切的人。

  「庄主可有匹配此战之,能物供抵押?」秋水亭的主事恭谨问道。

  他从衣囊里取出一封黄柬。那是庄园的房地契,与宝刀一同,传下十余代;如今虽已破落,昔日旧人俱都星散,仍是他们兄弟俩最后的栖身之所。

  那人变得与半年全然不同,并非是华丽的衣饰或昂贵的玉扳指,更不是夜夜独占那再也不来观战的绝代丽人的满足欢快,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慑人之威,踏步退敌、双目如电,仿佛一动便会迸出无匹锐气,剎那间将敌人一分为二……

  ——那一种,名为「霸气」的可怕武器!

  日夜苦练家传绝学的庄主大哥谨慎起来。

  这半年间,他所挑战过的武林名家远超过三代先人的总和,这才发现自己的刀法造诣堪称上乘,经过无数实战历练后,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输过;以「精纯」二字胜过半路出家之人,是他自前次败战悟出的致胜关键。

  这一次,两人比拼到两百招后才分出胜负。

  在旁人看来,阿傻的庄主大哥招数精炼、内力沉雄,每一式劲发七分,还蓄三分后劲,其势如猛虎,变招却又不失灵动;虽无籍籍之名,堪称当世一流刀客,比之半年前简直判若两人,左右观战无不称奇。

  唯一失败的原因,就只有对手太强而已。

  阿傻的庄主大哥难以置信,呆呆坐在场边。

  那人取走了庄园,依旧撂下一句:「你若不服,三个月后,咱们秋水亭见。」

  而阿傻两兄弟的厄运才刚要开始。

  一年后,阿傻的大哥——现在他不是庄主了——在沉沙谷的折戟台,输掉了他们能想到的一切,银钱、祖产、家传器物……全都没有了。纵使阮囊羞涩,每次提出的抵押越见寒酸,秋水亭总是爽快地答应,而那人绝对依约现身决斗,然后潇洒地取走盛在牌下红盘里的抵押之物,以极少、极少的金钱代价。

  阿傻的大哥并未变弱;相反的,除了名气,东境几乎找不到能在他刀下走过十合的刀客,他的刀越练越绝,越练越狠,那是一刀十屠、几无可撄的决杀之刃,一旦出手便无法回头。

  他无法取胜的理由只有一个。

  那就是对手委实太强,而且变强之速如有神助,竟还超过了他。

  渐渐的,那人在江湖闯出了名号。

  他手持阿傻父亲的家传宝刀、使的是阿傻家的不传绝学,住在历代先祖传下的老宅庄园里,重新聘过了庄客护院……

  他摇身一变,成为阿傻家这代唯一的血脉,是出类拔萃的、青出于蓝更胜于蓝的出色刀客,拥有列祖列宗难望项背的惊人武艺。从前庄园附近的老乡里都被赶走了,阿傻和他大哥的事根本无人知晓,更遑论遗忘。

  「阿海,我们……不能再等了。」

  不知从何时起,大哥又开始同阿傻说话,只是仍不看他而已。

  「我不知道能不能打赢他,那人的武功进境……快得只能说是邪门。」大哥沉声道,小心啜着黄油葫芦里的小半壶劣酒——如果那种混浊的灰青液体能称做「酒」的话。阿傻尝过一回,呛得连胃酸胆汁都呕出来,滋味怕还比那酒水好些;除了烈得刮肠,简直一无是处。

  「但我们不能再等了。再耗下去,他只会越来越难打。」

  大哥珍而重之的把葫芦塞好,细细将葫芦嘴、指掌之间溢出的酒汁舐干净,小心挂在腰际。

  以前庄子里的老酒窖藏有许多百年佳酿,但阿傻的大哥滴酒不沾;这个瘾,是这两年餐风露宿时才养成的。「如果我死了,这仇便到此为止。你不懂武功,就当没这些事罢;隐姓埋名,好好的,把日子过下去就好。」

  大哥背了只方方正正的蓝布包袱,提着一柄钢刀。除了黄油葫芦以及那身草鞋衫裤,他身上已没有其他的东西。

  阿傻没听从大哥的吩咐逃命,悄悄跟着他来到沉沙谷。

  那人早等在台前,双手抱胸,傲然睥睨,这几年来他已隐然成为一方传奇,百战长胜、风采照人,益发不可逼视。阿傻遥遥躲着,谷中风刀不息,这么远的距离就算长耳朵也听不见,但他眼力很好,竟能读出唇型,恍若亲临。

  这两年间什么都变了。唯一没变的,就只有秋水亭主事的谦恭有礼。

  「这一回,您还能押什么?」

  大哥解下蓝布包袱,露出一块木纹苍苍的熏黑牌匾。那人眼睛一亮,含笑不语。

  「这是我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大哥望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你不是很想要么?这回,我押的是我的姓名;你赢,从此这木牌底下的名和姓归你,无论谁来问,你都是本家出身,货真价实的岳家第十四世嫡长。这,够不够份量?」

  牌位的最角落横雕着「十四世」的字样,底下并排着阿傻和他大哥姓名的簪花小楷。

  那人笑道:「你早两个月来肯定值,不过我近日才杀败盘据环跳山的五帝神兵,降服人称」伊沙陀之魔「的摄杀二律仙,身价暴增,一条姓名只怕不够。你家也拿不出更多啦,不若凑一对儿罢?」

  大哥只当阿傻逃命去了,早让他舍弃一切包袱别想复仇,答应得十分干脆。

  「好。」

  那人点点头,秋水亭的主事收起乌檀木牌,折戟台上只剩下两人。

  尘沙蜂虿暗黄天。阿傻的大哥拔出钢刀,那人双手负后,贮有家传宝刀的乌木长匣立在台上,八十五斤的沉甸直视旗卷风啸如无物,仿佛打入台基的一根铁桩,连晃也不晃一下。

  「我很佩服你。」

  他扬声笑道,雄浑的内力穿破风咆,仿佛说话的人就在耳畔。

  大哥只当是恶意嘲讽。近三场决斗,阿傻的大哥所能撑过的回合数越来越少,倒数第三场走了一百零七招,第二场六十五招,三个月前那场只换过卅七招,便败下阵来。

  阿傻的大哥不畏枯燥,将家传的七式「杀虎禅」刀法练得精纯,原本一式数变的刀招越练越少,最后每招只剩一刀。与那人以外的对手过招,他极少出过三刀的——第一刀「探玄」、第二刀「决杀」,第三刀可用「欺刃」或「石伏」,对强敌或骗或守。

  近日索性连「探玄」也不必了,出手便是「决杀」。一刀即胜,毋须缠夹。

  如此看来,与那人愈拼愈少合的现象,也不见得全是坏事。

  「」杀虎禅「这般枯燥乏味的刀法,你居然可以日复一日的练下去,还将它练得更加枯燥乏味,实在了不起。」那人朗声笑道:「你以为,杀虎禅刀法便是《虎箓七神绝》的别称、七式刀法便足以号称七神绝么?你们错了!岳家十二代前的那些个老骨头,通通都想错了!」

  大哥双目圆睁,紧握住钢刀,咬牙切齿。

  「无行贼子!你还在说那大不敬的妄语!」

  「我没骗你!」那人哈哈大笑,目中却迸出嚣狂的厉光,昂首道:「《虎箓七神绝》乃是当世绝学,指的是七套出神入化、境域不同的武功;你所学的七式杀虎禅,不过其中一部《虎禅杀绝》罢了;相较于七绝里真正的高深武学,这部刀法只能说是七流之末!」

  「你胡说!」

  「我花了五年的时间,掘开你岳家历代祖坟,挖遍虎王祠岳家庄的每寸土地,连虎林碑帖也没放过,再加上你这两年来不断贡献祖传宝物,终于让我找齐六部神诀;我的功力突飞猛进,便是七神绝功的最佳证明!」

  他大笑:「你已一无所有,若我所料无差,第七部神诀必藏在牌位中!今日败你之后,便是完整的《虎箓七神绝》现世之时;你想不想,一窥岳家神功的真貌?」

  阿傻的大哥心头一跳,忽然有些动摇。岳家历代武艺不兴,那厮却凭空练就一身惊世绝艺……真正的《虎箓七神绝》,究竟有如许威力?

  那人便在这一瞬出刀。

  ——在「一刀」的境界里,攻心始终为上。

  他以言语扰乱大哥心绪,等的就是这一瞬间稍纵即逝的精神破绽。

  乌木长匣一晃,泼墨一般的血练刀光穿破烟尘,正中大哥的胸口!

  阿傻的大哥骤尔回神,钢刀一挡,七式杀虎禅中的「石伏」发动,攻的一刀对上守的一刀,快得难以置信——「铿!」血刀穿身而过,身后刀痕迤逦,宛若沙中游蛇。凡铁锻造的钢刀应声而断,余劲所致,大哥猛向后弹,被斜斜划开的胸腹间喷出血瀑,坠地染尘,逐渐被飘落的黄沙所掩。

  阿傻眦目欲裂,嘶吼着:「大哥——!」却什么也听不见,只有剧烈的疼痛与共鸣胀满胸臆。连滚带爬冲出藏身处,大哥的尸体已覆着一片薄薄黄沙,难以辨位,反倒是泼溅开来的血池并未立刻消失,黏着滚滚黄沙四处流淌……

  决斗台上,那人一手遮阳,一手轻轻一挥,随行的爪牙们便朝阿傻扑过来——

                ◇◇◇

  「……后来,那人并没有找到第七部神诀。他疑心我藏起秘密,便严刑拷打;又怕我泄漏这件事,用烙铁和红炭毁了我的双手,让我无法再写字。

  「他将我流放到山林荒地里自生自灭,虽未灭口,却派一名武功高强的昆仑奴尾随,我若想向别人泄漏身份,便将听者杀死;若想练武报仇,便杀死我的师傅。如此过了六年,直到今天。

  「那人占了我家在乌城山的庄园,持用我先祖传下的宝刀赤乌角,以先祖创制的绝学《虎箓七神绝》扬名立万,并以岳氏代代相传的」八荒刀铭「称号行走江湖。他自称是亡父承先公的独子、岳家第十四氏的嫡长孙,他剥夺了我与兄长的姓与名,却以我大哥的名姓行世,蒙骗世人……」

  耿照语声方落,阿傻猛然抬头,木然的表情忽然变得生动。

  他那肌肉坏死萎缩、如同焦木的枯瘦食指往席间一比,双眼迸出恨火:「……那就是你,岳宸风!」

  第十七折蛛纲天裂,刀中称皇

  此话一出,本拟激起满座惊诧,谁知众人无一开口,只有黄缨睁大明眸,双手掩着小嘴,低呼:「原来……原来是你!」岳宸风哈哈一笑,神色自若,提壶自斟自饮,仿佛耿照所指,与己全然无涉。

  耿照同情阿傻的遭遇,不觉激起义愤,胸中似有炭炙火燎,不想余人却都反应冷淡;冷静一想,登时醒悟:「这不过是阿傻的片面之词,若要定岳宸风之罪,须拿出证据来。正所谓」打草惊蛇「,若无凭证,便是诬指!」余光瞥去,果然横疏影俏脸一沉,面色难看至极。

  金阶之上,忽来一阵哈哈,独孤天威举杯仰头,竟也笑了起来。

  岳宸风收了笑声,待他笑完,才怡然道:「城主为何发笑?」

  独孤天威揉揉鼻子:「我想起当年太祖武烈皇帝驻守蟠龙关时,曾经断过一门奇案。」黄缨忍不住皱眉:「怎地又是蟠龙关?」被染红霞明眸一瞪,扁着小嘴噤声。

  「愿闻其详。」岳宸风潇洒举杯,仿佛一点也不在意。

  「当时乡里间有家富户,老爷突然暴毙,众人疑心是姨太太下的毒手,她却抵死不认,临堂开审时,只说:」要定老娘的罪,先拿出证据来!「太祖皇帝一听,天眼顿开,当场圣裁:」既是苦主,当喊冤枉说委屈,只有杀人凶手,才会开口问人要证据!「妇人一听,吓得魂飞魄散,立遭天谴,活生生死在了堂上。」

  黄缨噗哧一笑。「这案子倒也不怎么奇,奇的是太祖武皇帝。」

  独孤天威执杯乜眼,冲岳宸风一笑:「岳老师,关于阿傻之言,你有何话说?」

  岳宸风沉默半晌,仰头饮干酒水,直视金阶:「片面之词,何足道哉!城主若要论罪,还请拿出证据来。」面上虽挂笑容,眸中殊无笑意。

  独孤天威哈哈大笑。「好在岳老师晚生了几年,若教太祖皇帝遇上,圣威一动,当场便遭天打雷劈,化成一滩脓血。」岳宸风掸衣起身:「城主大人若无见教,岳某尚有要事在身,不克久留。请。」以目示意,南宫损与迟凤钧也跟着起身离座。

  「慢!」独孤天威举起手掌:「这事还没完哪!今日之事,若非这小子诬指,便是你岳宸风犯案,长短扁圆,横竖得有个交代。」

  岳宸风傲然负手,掸襟一笑:「城主且不妨将此事遍传武林,诉诸公论,看看世人眼中,究竟是这厮诬指,还是岳某犯案?」

  独孤天威仰天打了个哈哈,笑顾阿傻:「喂,他与你的梁子天高海深,却迟迟未杀人灭口,可见图着什么。你不掏点家生出来吓唬吓唬他,本侯这案子是要怎生问下去?」

  阿傻犹豫片刻,从怀中取出一只烧饼大小的油布包,伏跪呈上。

  独孤天威扯去布裹,露出一本黄薄小册,纸质陈旧,不消细看也知年月久远,簿面上写着四个朴拙篆字,墨迹发毛转淡,颇见磨损。独孤天威瞇着眼睛,大声念道:「《虎禅杀绝》……哎哟,听来挺厉害的。莫不是你那苦寻不着的捞什子虎箓第七绝罢?」

  岳宸风眉目不动,半晌才淡然道:「敝庄祖传七本秘籍,确有一部失落在外,连我也不曾见过。多年来,岳某耗费重金、遍寻不得,见惯了上门讹诈的假书骗子,早已不存想望。这厮多半听闻此事,才编出如许谎言,请城主明察。」

  独孤天威点头:「原来是这样,本侯最讨厌骗子了。既是假书,留之无用,还不如毁了罢!」双手一揪,顿将薄册揉作一团!

  「且慢!」

  岳宸风一脚跨出,忽然停步。金阶之上,独孤天威松开十指,露出一抹邪笑,薄册仅只微皱,并未毁裂;方才一喝,竟是作势恫赫罢了。

  「慢些好,岳老师。」他瞇起小眼,慢条斯理笑着。「这书是老太爷啦,禁不起折腾,再捏揉一下,只怕化出满天纸蝴蝶,谁都没好处。」见阿傻神情木然,反不如岳宸风紧张,不由叹息。

  「阿傻,说实话,咱们拿书要挟他,所求高不过这本书。以岳老师今日的武功地位,谅必不会为了区区一本书横刀抹脖子,以死谢罪;就算把你的故事传将出去,也是信者恒信、不信者恒不信,这世上弱肉强食,本没什么道理可讲。说罢,你到底要什么?公道可免;旁的,咱们再来参详。」

  阿傻毫不犹豫地比划。

  耿照一愣,忽然按住他的手,低道:「这有什么用?你……」阿傻一把挥开,定定望着阶上的独孤天威,犹如着魔一般,又将手势重复一次。

  耿照不等比完,忙抓住阿傻的手,他膂力极强,阿傻双掌肌肉萎缩,力量远远不及;挣扎片刻,忽然开口叫道:「决……决斗!」声如铁器磨砂,擦刮刺耳,咬字发音虽然怪异,众人却听得分明。

  独孤天威怒斥道:「耿照!好生翻译手语,若再添乱,休怪本侯不顾情面,先砍了你的脑袋!」耿照正要开口,肩膀忽被拍了一下,见阿傻飞快比了几个手势,神情冷静而漠然,益发衬出耿照的气急败坏。

  「他说了什么?」独孤天威脸露不耐:「照实讲!」

  「他说:」这是天意。「」

  阿傻继续比划。

  「我被流放之后,一心想要报仇,他却派了随身二奴之一的摄奴,紧跟在后,只要有人想收我为徒,摄奴便出手杀人;数年间,我走遍大江南北,摄奴所杀的刀法名家不下二、三十人,其中有的只是出于义愤,看不惯他如此逼迫一名身残少年,竟也难逃毒手。

  「后来,我流浪至央土,适逢祖龙江大涝,沿岸溃堤,尽被洪水淹没。我侥幸抓住一片浮木,在洪流中载浮载沉,最后被人救起,混在难民中一同迁徙,又回到了东海道。来到王化镇外一处山村,一名退隐的老刀客和他的孙女收留了我,我随他们砍柴度日,一过就是大半年……」

  那样安适闲逸的日子,几乎让阿傻忘了仇恨。

  直到某天,那恶魔般的胖大黑影又找上门来。摄奴在大水中失落了阿傻的行踪,受到主人责罚,便将大半年来奔波露宿的怨气全出在阿傻身上,主人交代不得伤害阿傻,摄奴便当着阿傻的面,将老刀客的四肢一一砍断,折磨致死,然后用最残忍的手段,将那名对阿傻最温柔体贴的、水灵水灵的标致小姑娘反复奸淫,却又小心翼翼不让她死去。

  无法反抗的阿傻,被迫目睹她受辱的每一个细节,过程长达三天三夜。他嘶吼到喉咙干烧滚烫,胸腔深处颤痛得无以复加,眦裂的眼眶里爆出鲜血,却无法浇熄摄奴残暴疯狂的高昂兴致——他本就是江湖上风闻丧胆、十恶不赦的异域魔头,这几年跟着主人身边多所压抑,一朝解放,更是变本加厉。

  阿傻最后昏了过去,不知是肉体的疼痛抑或心痛所致。

  朦朦胧胧间,一股无声的音浪穿脑而入,隐含着无穷无尽、凶兽般的毁灭力量,仿佛是应他的召唤而来。然后,他一睁开眼,就看见了「那个」。

  「」那个「?」独孤天威蹙眉。

  「是一把刀。」阿傻冷静比划。「虽然它有刀的外型,但并不是刀。」

  「像刀又不是刀……那是什么?」

  「是妖魔。只要握住,就能得到力量……足以毁灭一切的恐怖妖魔。」

  阿傻擎起了那柄刀,恍若附魔一般,朝摄奴扑了过去。等他回过神,武功高强、出手如雷电炫赫般的摄奴已然倒地不起,阿傻紧搂着那名苍白的小姑娘,两人瘫坐在一地的血泊里。

  「不……不要咬牙皱眉头,你刚……刚才的样子好……好可怕。」她绽开一抹虚弱的笑,颤抖的小手轻抚他的面颊,破裂歪肿的唇瓣已看不出原先的姣好形状:「就算……就算我……我不在了,你也要好好……好好的活下去……」

  姑娘的嘴唇慢慢凝住,气息渐衰,然后一动也不动。

  ——所有要他「好好活着」的人,最后全都不在了。

  (没有你们,我为什么还要活着?)

  在风里不知呆了多久,阿傻忽尔醒来,愣愣起身,将老人和姑娘收埋,把摄奴的尸体以及那柄恐怖的魔刀一起扫落山崖,然后像行尸走肉一样的走着,漫无目的、无休无止,直到气空力尽,昏死在朱城山下……

                ◇◇◇

  胡彦之沉吟道:「我听说昔日纵横西山的」夜炼刀「修玉善金盆洗手后,携家人隐居在朱城山附近。东海刀法名家不多,去王化镇郊一查便知。」说着一笑,目光饶富况味:「倒是岳老师随身二奴一向焦不离孟,武林人尽皆知,怎地如今只剩下一只孤鸟?另外一位,却又去了何处?」

  岳宸风冷笑。

  「我派摄奴出门办事,已迟月余未归,正唤人去查。我的家奴若有什么万一,这位小兄弟恐怕脱不了干系,届时报官开审,还请城主大人不吝提借,以还岳某一个公道。」

  独孤天威嘿的一声,捻须道:「依我瞧,这书是真是假,普天下也只有你岳宸风知道。这样罢!我替阿傻定个约,今年六月初三,沉沙谷秋水亭之上,你二人当着天下豪杰的面,好好比试一场。阿傻这厢,便以这部《虎禅杀绝》作抵押,你要打败了他,书便双手奉上,岳老师以为如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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