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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1-47卷 全本) - 1,3

[db:作者] 2025-07-11 16:02 5hhhhh 6840 ℃

  七叔也笑了,半晌才轻描淡写道:「要是住得不惯,趁早跟你们二总管说说,园子里也不是没活干。你最近头还疼不疼?」

  「忙得紧,约莫是没空疼啦!到这会儿都没犯病。」

  七叔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耿照端坐片刻,忽然省起,忙从怀里取出一只扁平木匣,置于几上。「七叔,这给木鸡叔叔炖汤喝。」揭开匣盖,浅平的红漆盒底搁着小半截手指粗细的蔘头,干瘪得像是掺盐晒透了的山萝卜。

  七叔抬望了一眼,耿照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抓着头讷讷一笑:「等下个月领了份子钱,我再给木鸡叔叔带些来。」七叔看着那半截蔘,摇了摇头:「剩下半截是给你爹捎去了罢?你木鸡叔叔那毛病,便吃这个也医不好,下回都给你爹带上。」

  「我阿爹身子骨挺硬朗,吃蔘也就是滋补。木鸡叔叔有病在身,可不一样。」耿照笑道:「我才托人给我姊姊捎了银子,家里原本也不缺什么,七叔别放心上。」

  「你姊姊多大年纪了?十九?二十?」

  「今年上巳节一过,就满二十五啦。」

  「还没找婆家?」

  耿照摇头。

  「多亏有她照看阿爹,我捎回家的钱,她也从不买胭脂水粉什么的。我攒了点钱在身边,将来好给她办嫁妆。」说着展颜一笑:「七叔,我都想好啦。等明年补上前堂的正差,听说能跟柜上借七八十两,我打算回龙口村,央人给阿姊说媒,然后把阿爹接上朱城山。我阿姊再要不嫁,怕就难啦。」

  执敬司相当于侯爵府里的内务房,薪饷比照衙门役值,正副总管甚至领有品秩,仪同七品县丞,俸帛都是朝廷按官册发的,自非铸炼房的匠人可比。七叔听得默然,话到口边反倒没味儿了,便只一笑:「你个十六七八的毛孩,想的倒是远长。」

  耿照面红如枣,一径抓头傻笑。

  「往后你也别带东西来啦,多攒点钱是真。」七叔搁了蒲扇扶起身:「有空来瞧你木鸡叔叔,比什么蔘药都强。」

  「我明白。」

  两人踅至后进,后边院里杂芜丛生,稍能落脚的地方都堆满柴薪,高迭逾篱,圈围得铁桶也似,居间置了个磨净的石砧。

  砧畔一人呆坐,瘦骨嶙峋、黑发披覆,遮得不见面颈肌肤,露出袖底的枯指细腕白得怪异,既似生漆假偶,又有几分盐尸模样,总之就不像活物。

  耿照环视庭除,忍不住心里难过:「我走之后,居然没人照料两老生活!」

  七叔似是看穿他的心思,斜睨一眼,鼻中哼笑:「要你可怜?多事!你这两个月若少拿柴刀,进境只怕还不如他。」

  石砧上竖着一截粗柴,怪人刀起倏落,刀柴相交的声音只比撕纸大些,木柴应声微晃,却未两断。他举刀的动作僵硬无比,仿佛胶成一团的拉线傀儡,刀落又是一声裂帛响,碗口粗的硬柴摇都不摇,圈口迸出十字锐痕,竟已四分。

  怪人举刀、劈落,举刀、劈落……顷俄之间,石砧上的粗柴已被连劈十几刀,柴身却动也不动。耿照看得童心大起,拾起另一柄柴刀,喝道:「木鸡叔叔小心,我来啦!」唰的一刀劈下,粗柴微微一晃,仍不偏倒。

  七叔轻声喝采:「好!」

  耿照微笑,却来不及开口,只见怪人又劈一刀,砧上的木柴——或许该说是「柴束」——晃得更大力些,已不似前度般稳立不摇。这是一场速度的竞赛:无论出刀有多快,一旦柴身被剖细到某种程度之后,便再也承受不了刀刃的劈削;砍下最后一刀的人,必须承担柴束飞散的责任,便算输了。

  这个游戏,耿照从小到大不知陪木鸡叔叔玩过多少回。

  他记得刚来长生园的时候,木鸡叔叔连刀都举不起来,镇日呆坐,只有耿照劈柴的当儿,才能稍稍吸引他无神的目光。为了让木鸡叔叔维持活力,耿照花很多时间在劈柴上;不知不觉,都过了十几年。

  两人飞速出刀,碗口粗细的木柴被连劈十余记,渐渐难以维持平衡,每每落刀的尾劲一拉,都带得整束柴不住摇晃。耿照心知崩坏在即,暗忖:「我可不能赢了木鸡叔叔,得让他高兴才行。」唰唰连抢两刀,末尾余劲一拖,便要将木柴抖散。

  谁知长发怪人拦腰一挥,石砧上的木柴上下两分,上半截迎风飘开,「唰!」散成无数细片,径粗还不及一筷,宛若竹篾一般;下半截却被拖刀的力量一束,直挺挺的停在砧上,若非周身布满密密麻麻的竖直刀痕,远看简直就像半截完好的粗柴,动也不动。

  「好!」耿照看得一愣,不禁脱口而出,这一刀便再也出不了手。呆得片刻,院里微风轻扬,将下半截木柴吹得像重菊般四散开倒,稀哩哗啦的吹下了石砧。

  七叔低头哼笑,转身走进屋里。

  「进来吧!我早说了,你这两个月里若少拿柴刀,只怕还不如他。」

  耿照不觉微笑,取薄被替木鸡叔叔盖好下身,也随七叔进了屋里。

  「喏,你瞧瞧。」

  七叔取出一只乌木长匣,随手翻开匣盖。匣中的黄衬上置着一柄红鞘长剑,鞘宽三指,长近四尺,黄铜吞口、鸟翼剑锷,形制十分朴拙。耿照捧过木匣,不觉蹙眉:「七叔,这剑……好沉!」

  七叔不置可否,微哼一声:「拔出来瞧瞧。」

  耿照求之不得,小心翼翼捧剑出匣,锵啷一声龙吟,屋里顿时亮起一泓秋水。那剑剑刃甚厚,剑身从剑锷朝锋刃缩窄,吞鞘处原有三指幅宽,到了剑尖剩不到两指,显然剑的主人擅长击刺,才有这样的特殊要求。

  他提劲轻挥几下,谁知剑刃晃也不晃,竟连一丝风声也无。

  「真是好刚的一把剑!」耿照赞叹:「七叔,这剑若不开锋,拿来当九节钢鞭也使得。是谁用这么重的剑器?」

  七叔冷笑:「这便是横疏影让你来拿的玩意儿了。好个泼辣的娘儿们!叫什么来着?」耿照听得矫舌不下,呆了片刻,才讷讷地回话:「叫……叫染红霞,外号」万里枫江「,是水月停轩的二掌院。这……这是她要的兵器?」

  两人对看半晌,七叔「噗」的一声,忍不住哈哈大笑,使劲搧了他后脑勺一记。

  「快去断肠湖罢,傻小子!这么恶的婆娘,当心她一使怪力,摘了你的脑袋!」

                ◇◇◇

  东海湖阴城 断肠湖畔,水月停轩耿照坐在偏厅里,贮着四尺重剑的乌木长匣不敢离身,匣外裹的赭红布巾就跟他周身的衣衫一样,早被一路不停的急雨打湿。领着耿照进门的老仆妇虽然替他沏了热茶,也给他一条陈旧的白棉布巾擦拭衣发,但耿照一人坐在这传说中的「男人禁地」里,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某种奇妙的违和感,就跟浸透衣衫的湿冷寒意一样挥之不去,零零落落地沾上了他。

  耿照以为,那是因为自己太过紧张的缘故。

  东海四大剑门中,水月停轩是唯一专收女徒的门派。从前在铸炼房见习的时候,水月停轩是这一大票血气方刚的毛头小子最喜欢的话题,大伙儿想象水月门下都是一个个娇嫩婀娜、巧笑倩兮的美丽少女,总是聊着聊着就猥崽暧昧的笑成了一片,尤其洗澡的时候聊得最起劲……

  时光飞逝,耿照已不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了,这些日子经过前堂执敬司的历练,渐渐懂了点人情世故,不再天真的以为水月停轩里藏着一个活色生香的女儿国。

  事实上,水月门里规范甚严,外客无论男女,都只能进到前厅而已,距离门人生活、习艺的水上庄园还有大段距离,连窥视都不可得。耿照奉命来过断肠湖几回,虽然都是在大门外交割粮秣物资一类,对水月门规也略有耳闻;被招待到门厅里来,这倒还是第一次。

  从大门到此间,一路都没见到其他人。耿照枯坐两刻,等到茶水无温,渐有些不耐,心想:「水月门下不留外客,我又是男子,总是要避嫌。此间一直无人来应,倘若捱到傍晚时分,那可真是进退不得啦!」犹豫之间,又坐了一刻有余,终于忍无可忍,提声叫道:「老嬷嬷!老嬷嬷!」半天没人相应,他背起木匣,径往厅外回廊走去。

  耿照没敢直接往里头闯,走到回廊入口处,隔着檐下雨瀑向外眺望。水月停轩的主体建筑沿湖而建,屋瓦连绵,缓缓伸向湖畔的一座小丘,庄园外环以高墙;入口处的门房只是一般的百姓,并不懂武功,二、三十户人家就住在大门前后,形成一个自给自足的小小村落,家家领水月停轩的薪饷,代为看管门户,也有充作佃户杂役的。

  他进来时,记得守门的是两名庄稼汉模样的中年人,一路替他撑伞到厅里,连忙提气叫唤:「大叔!有事相询,烦请来一趟!」连叫了几声,大门处却无动静。

  耿照有些着恼:「这里的人,怎么一个个都聋了?」微一犹豫,循着偏厅回廊,直接往后进行去。

  回廊的尽头是一处钉满碗大铜钉的朱漆大门,耿照正要推开看似沉重的门扉,忽见地上一物微微闪光,拾起一瞧,竟是一枚闪着铜光的锁头。那锁被人削成了两段,断面平滑如镜,十分新亮,便是打磨过也不见得有这么平整,显是利器所为。

  耿照心中掠过一抹不祥,咿呀一声推开朱漆大门,只见地面上一条奇妙的痕迹横过青砖,仿佛是拖行着犁头或石磨一类的物事,一路迤逦着往园中拖去。

  只是青砖坚硬非常,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才能在青石铺成的廊间留下这样的痕迹?

  耿照蹲下观察片刻,习惯性的将门扉掩上;正要转身,颈后忽然一痛,一点尖锐的冰凉摁压着他的颈椎,他仿佛可以看见摁压处破皮流血的模样。

  剑尖的主人微微向前一送,压得他紧贴门扇,身后响起一把清脆爽利的喉音。

  「你是何人?」

  来人的口吻十分严峻,充满威仪,耿照平日听命惯了,答得不假思索:「弟子耿照,受本城横二总管之命,前来求见贵派二掌院。」

  「」本城「?横疏影?你是白日流影城的人?」

  那女子轻哼一声,丝毫没有撤下剑尖的意思。「白日流影城是本朝贵冑辖下,几曾有过这般唐突无礼、擅闯门户的弟子?待我押你上朱城山,你若是冒名伪诈、意图不轨,只怕要丢了这条性命!」

  耿照脸上一红,嚅嗫道:「弟子递帖求见,不敢逾越。谁知等待数刻,不见有人相应,才走到这儿来。请……请前辈见谅。」他听女子措辞威严,决计不是一般的门人女弟子,丝毫不敢缺了礼数,只是不知对方名头,又不敢贸然询问,只好尊称一声「前辈」。

  女子冷哼:「胡说八道!前厅自有门房佣仆,动静都由专人报与我知,岂能教你空等?」不等耿照辩驳,扬声唤道:「胡嬷嬷、胡嬷嬷!」清脆的嗓音挟带内力穿透雨幕,远远送出,入耳不觉怎么轰响,却是字字清洌明晰。

  耿照暗暗佩服:「水月门下,果然不同凡响!」

  女子喊了几声,始终无人应和,声音不觉有些烦躁,沉吟道:「奇怪!都到哪儿去了?」见耿照耳下颔骨微动,剑尖一摁,愠道:「你笑什么笑!」

  耿照被刺得呲牙咧嘴,忍痛回答:「弟……弟子没有笑。前……前辈剑尖甚利,刺得弟子有些……有些疼痛。请……请前辈明鉴。」

  「你说是横疏影派来的?」女子将剑尖缩回分许,肃然道:「二总管找我做甚?」

  耿照恍然大悟:「原来她就是」万里枫江「染红霞!」脑海里突然浮现七叔那几句「恶婆娘」,赶紧驱走杂识,战战兢兢回禀:「二总管派弟子来为前辈送剑。」

  自称「染红霞」的女子「啊」的一声:「差点都给忘了。昆吾剑铸好了么?」

  锵啷一声,长剑入鞘,耿照顿觉颈后压力一松,赶紧回头抱拳:「流影城弟子耿照,见过二掌院。」

  那染红霞一挥袍袖,淡然道:「免啦!想来我也有不是。你擅闯本门一事,我不会向横二总管提起,你把伤口包起来。记住,像这样的事情,没有下一次了。」随手递来一方雪白锦帕,帕上并未熏香,却有一丝淡淡温甜。

  耿照连忙称谢捧过,偶一抬头,忽然愣住。

  长廊檐影下,雨瀑如精帘。淅淅沥沥的水影之间,立着一名身材高挑、肤色白皙的红衫丽人,臂后倒持一柄彤艳艳的红鞘长剑,包着黄铜鞘壳的剑鞘尖傲然指天,与她远山般的卧眉相衬,清丽中别有一股英气。

  女子约莫二十来岁,容貌自然是极美的,即使耿照没见过很多女人,也知道像她这样的美貌并不常见。但与她的飒然英风相比,秀气的脸孔、秾纤合度的身段似乎也不那样令人印象深刻,幽暗的廊庑之间,似乎被她炯炯有神的目光点亮,顿显光明。

  耿照被女郎的气势压倒,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看什么?」

  女郎眉头一皱,清脆的喉音果然是方才那位「染红霞」。

  耿照如梦初醒,想起自己的窘迫,一张黝黑的脸红得像柿子一样,讷讷道:「弟子没看什么。前……前辈……」

  染红霞蹙眉道:「什么前辈不前辈的,难听死了。我的声音有这么老么?」

  耿照恨不得钻到青砖里,忽听远方一声惊呼,却是从庄园里传来。他侧首凝听,染红霞却恍若未闻,似觉横疏影派来的这个小伙子甚是无礼,应对进退无一可取。

  她在门中代师传艺多年,威望素着,无论律人律己都是一般的严厉,最痛恨轻薄虚浮的行止,微露恚恼:「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速回前厅去!我唤人……」忽然愣住。

  淅淅唰唰的雨声里,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染红霞猛然回头,却见耿照一指院中,叫道:「前……二掌院!声音是从那里传来的!」

  她腋剑奔向廊窗,细辨余音,果然是来自菱舟香院的方向,不觉心惊:「他的耳力,竟比我强上许多!」担心那厢的情况,提声大叫:「采蓝!黄缨!」未几又唤道:「纨雪、朱婷!你们在哪儿?」俱都没有回应。

  连负责巡逻的朱雪二姝都没有响应,事态显然非常严重。染红霞强抑惊骇,正要点足掠出,余光瞥见耿照随后跟来,剥葱似的玉指回头一比:「去前厅候着!没有我的命令,半步也不许踏进来!」

  耿照还待申辩,见她目光镇定,神色坚毅,心想:「她毕竟是这儿的主。」点头道:「二掌院放心,弟子就在前厅候着。若有用得着处,还请二掌院随时吩咐!」染红霞更无二话,一朵红云般掠往院中,几个起落间便消失了踪影。

                ◇◇◇

  耿照返回前厅,想起被利器削断的铜锁,以及青石砖上的拖曳痕迹,越想心绪越是不宁,灵机一动:「前……二掌院不让我入园,可没说不能去外头瞧瞧。」冒雨飞奔至门房前,果然空空如也。

  「奇怪!」耿照暗忖:「就算是敌人入侵,也不该这样无声无息。」他听执敬司的弟兄闲聊,说是埋皇剑冢的萧老台丞传书东海各派,极言三十年前的妖刀妖魂重又苏生,即将祸世害人,还把四大剑门的人都找了去,说要连手追捕妖刀。

  近日里,四大剑门陆续发生惨案,与其说是妖刀乱世,其实人们更相信这是某些门派——譬如观海天门或指剑奇宫——静极思动、寻衅生事的小动作。「萧谏纸老糊涂啰!」执敬司里的人私底下都这么议论:「指剑奇宫、观海天门早知道萧老会这么反应,十年前就动手了,哪儿等得到现在?」

  耿照并不相信神鬼之说。

  他在埋葬阴铁的长生园里度过大部分的少年岁月,跟被流言描绘成妖怪的七叔、木鸡叔叔朝夕相处……对耿照来说,只要活得磊落,世上并不像人们所想象的,有这么多幽离恐怖的鬼怪。

  但此刻,耿照却觉得心仿佛被一根头发悬在半空中。那种不安与悸动的莫名感应,从他踏入水月停轩以来一直都没有停止过。

  他想象自己会突然踢到一颗滚动的人头,或者是在大雨中被半截残肢绊倒,如此一来,或许就能解释看守大门的人何以忽然消失不见。但什么都没有。从前厅一直到门房的那幢小砖房,沿路没有尸体、没有血渍,没有任何折断的刀剑或打斗的痕迹,什么都没有。

  直到他在砖房前驻足,失控的雨水像小瀑布一样,沿着他的发顶头面奔流直下。

  守门的两名汉子还在屋里。

  他们彼此交迭,「嵌」进了靠外侧的那面墙里,或许是撞击力道太强太快、太过集中,两人的肢体以奇妙的型态,与变形的墙面融合成静止的瞬间,立体的部分——如胸腔、颅骨——都变成突兀的平面,以致明明认出了眼睛鼻子,却一点都不觉得那个摊平的东西叫做脸。

  红黑色的血浆,混着黄黄的膏油与奶白色的浆液,缓慢地滴落在地,声音清晰可闻。或许是躯体爆裂的一瞬间,又被巨大的力量凝滞成一种很安定的状态,所有溢出的体液都流得异常缓慢;混合了脂肪与血腥的异味被雨幕封在屋子里,即使走近也闻不到。

  屋里连桌椅都没乱。来人只用了一击,就完成了这件奇异的新制品。

  耿照看得脸都白了,强忍住呕吐的冲动,转头拔腿就跑!

  (那东西……把人「捶」进墙壁里的那个东西……正在水月停轩里!)

  他飞也似的冲进前厅、奔过回廊,循着染红霞消失的方向发足狂奔;雨幕里,他听见湖浪拍岸的声音,一条九曲回桥伸入湖中,半空里雷电一闪,轰隆声划过头顶之际,忽见一头巨大的怪物立在桥心。

  那怪物偻着背脊,似乎没有头发,颈后却覆着一块毛皮,拱出一只巨大畸零的怪角,非牛非鹿,倒像是一根崩毁大半的石柱。怪物一动就发出刺耳的铁链声响,连雨瀑的淅沥声都无法稍稍掩盖,它脚边横着两条乌影,曲线起伏婀娜,似是妙龄女子。

  闪电掠过,一条红色俪影居高临下,一剑刺向怪物的眉心!

  怪物不闪不避,伸手一抓,倏地将长剑握在手里。染红霞在半空中无可借力,猛被甩落湖中。

  「二掌院!」

  耿照失声叫唤,大雨中怪物猛然转头,哪里是什么妖魔鬼怪?分明是一名身长九尺、筋肉纠结,周身却布满凄厉伤口的高大男子,扛着一柄石块也似的巨大刀器,通体犹如不规则裂面的花岗岩柱,握柄处的兽皮被雨打湿,缠着粗大的铁链。

  耿照救人心切,飞身跃上曲桥,才想起自己手无寸铁;一眨眼巨人已至身前,巨刀挟着刮人的劲风箭雨扑面压来!

  (好……好快!)

  小屋里的那两人,必是死在这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击之下——耿照根本来不及思考,更别说是闪躲,忙乱中抓住胸口的系绳一转身;轰隆巨响里,背上的木匣已被扫成碎片,余劲抡得耿照头晕眼花,鲜血冲出喉头,整个人失速撞向栏杆,一阵碎裂声响,挟着无数栏杆破片滚落桥面!

  耿照及时攀住横栏,破碎的尖木屑刺破手掌,右肩几乎被扯得脱臼。

  他眼冒金星,颤抖着闷声呼痛,忽觉顶上骤雨一停,巨人巨刀的影子已经盖住他大半个身体,带着血味的腥臭吐息喷在发顶上,灰白的口涎滴得他一背都是,巨大的石块巨刀对正耿照的脑袋——耿照咬着牙,垂在湖水里的左手一捞,一抹金光穿出水面,一把扎进巨人的左大腿内侧!

  巨人狂嚎一声,震得整座曲桥都在摇晃,歪歪倒倒的向后踉跄,桥面被踩穿了几个大洞。耿照被摇得攀持不住,右掌一松,身子正要沉入湖中,手腕忽然被人抓住。

  抬头只见满天落下的雨丝里,一张雪白的瓜子脸上黑发披面,被浸湿的红衫黏贴着结实苗条的娇躯,裹出一抹玲珑曼妙的紧致曲线。

  「是……是你!」

  染红霞使劲将他拉上桥来,嘴角咬着一丝朱红,两人气喘吁吁的摊在桥面上。耿照缓过一口气,将左手握着的脱鞘红剑交给她。

  「这是你的昆吾剑!我刺中那厮的脚筋,他……」话还没讲完,一团巨大黑影缓缓站起,像一具坏掉的拉线傀儡般动动肩颈,慢慢转向二人。耿照目瞪口呆,忽觉这巨人的动作极是眼熟,一下子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但那绝对不是脚筋毁损、不能行走的姿态。

  染红霞拄着缠红鎏金的昆吾剑站起,咬牙低声道:「我去绊住他,你乘机把我两名师妹带过桥去,听到没有?」

  耿照点头,白着脸呆望半晌,喃喃道:「这个……到底是什么东西?」

  巨人无语,只是提着刀,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我不知道他怎么了。」

  染红霞双手握柄,剑尖指地,两眼牢牢盯着敌人,挟着雨丝的湖风吹开她湿透的浓发,吹得衣袂猎猎作响。她的眼神里,有一种耿照从来没看过的坚毅与沉着。

  「但那大个子我认识。他在十里外的镇集里卖煤炭,跟我们往来超过十年了,身家清白,是个性情温和的普通乡人;在今晚以前,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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