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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四】(2)
※最近有點忙所以拖了那麼久才更新,非常抱歉
※依舊是恐怖獵奇要素與血腥描寫的預警,以及大量捏造要素請注意。
※照例文字地獄,涉及書信和巫女的筆記。
【第六頁】
潛伏於這座房子縫隙裏的幻象,出沒得越來越頻繁了。
那種感覺,就好比是這座死去多時的房屋,或者說現下霸佔著這棟房子的什麼在跟我說話一樣。
它們讓我看這裏的人所經歷的絕望,讓我看這裏的人過去做的事,仿佛無形地譏諷著這些人,無論付出多少努力都無法扭轉凄然的命運——
躲進牆壁之後也好,逃到地下深處也好,“鬼”遲早會一一抓住他們。
我目前位於宅邸二階的某間房間內,此事說來話長,且允許我從頭道來吧。
從深水胎道的金屬扶梯向上攀爬,我們到了一間低矮的隔間,打開隔間正上方的門之後又進入了一個稀稀落落擺放著些雜物房間。一側的木柵窗外似乎能查看到一些走廊裏的狀況,但這間屋子卻沒有一扇門與走廊相通,就好似隱嵌在主建築中一樣。環顧一周,用於遮蓋雜物的布蒙著薄塵,而厚布之下透出一股刺鼻的木器受潮發黴的氣味,看來這裏不太可能存在什麼線索,我和二振目通过眼前的移門,返回地面上去。
確實如二振目所說,出了房間,我們便進入了禦神木所在的、戶野神社供神職人員們居住的宅邸中庭。
這棟宅邸是與戶野神社一同建立的,不過怎麼說也是十五世紀時的建築了,久經風吹日曬和偶爾發生的地動導致了大面積的結構鬆動。為了讓這棟房子继续安全使用,近年來好像使用新的技術進行了一番整修和加固,最終形成如今的樣貌。古籍上記載著這棟宅邸隨戶野神社一起落成後,命名為“澗之宮”。至於命名由來方面,戶野神社祭祀的戶野禦命是山嶽之神,故神社以山名命名;而侍奉神明的巫女和神官們居住的宅邸,便以環抱戶野山的山澗來命名了。
走出那扇門,我突發奇想地回頭看了一眼,驚訝地發現從建築的外部,倘若不注意觀察,根本無法將那扇門與建築的牆體分辨開來。面對我的疑問,二振目大抵覺得我在大驚小怪,因為深水胎道雖然平時會有人拿來用作抄近路的首選,但本質上還是一條地下暗道,出口上設置得隱秘一點沒什麼值得詫異的。
說來慚愧……我一直淺顯地把深水胎道錯當作普通的地下水渠,也完全不清楚自己的本丸裏是否有這類設置,自然就以為其他本丸都差不多了。
反正這不是什麼重點,這個時候的我還在慶倖於我們有兩個人,而兩個人一起行動,總歸令人安心。
澗之宮的中庭比戶野山本丸的要略小一些,入口兩株青柏,左右架設有擺放供奉的人偶與燈籠用的木架,庭院四角豎著石燈籠、掛著注連繩。石燈籠的基石上爬滿了鐫刻著光陰痕跡的墨綠色的苔蘚,簷下注連繩上起皺的禦幣被雨濕透。但這裏同戶野山的本丸一樣,種植著茂盛的杜鵑花。我從沒見過哪里生長有如此規模的杜鵑花,朱紅色的花團繁華地開放著,如同霧雨中陰燃的火焰。風雨搖曳,有不少花朵被雨水整朵整朵打落,凋落的大量花朵遮蓋住了庭中積水的卵石小道,置身花海中的我們摸索了好一會兒才找到淹沒其中的通路。
經年的禦神木紮根於中庭池水的正中央,十人合抱都未必能圈起的古樹樹幹上,用木釘紮著數個供奉用的人偶——據二振目所說,這似乎是新的信仰興起後才開始流行的祈願遊戲。對人偶祈願,人偶便成了承載願望的,把人偶釘在神木上,人偶就成了神的供物,把願望餵給神明。是由年幼的小巫女們模仿每年的祭祀儀式所發明出來的,天真而又殘忍的祈禱方式。
漂浮著通紅花瓣的池水中,佈置了幾塊苔痕密佈的青石,石塊開裂的間隙中淤積著黯淡的血污,可見屠殺一樣沒有放過這裏。我和二振目踩著青石來到了審神者筆記中提到的供奉有“祭儀之書”的神龕——原本是禦神木的樹洞面前,拂去神龕上的雨珠,拿出從審神者書房中找到的木片鑰匙與鎖孔比對起來。值得欣喜的是,鑰匙與神龕上繪製著龍鯉的鎖正好對上,伴隨著“喀拉”一聲,木鎖便被輕鬆地打開了。神龕內部呈現出階梯狀結構,上層擺放著一個漆裝精緻、盤繞有白蛇螺鈿的黑檀木盒子,光潔的表面幾乎可以照見人的輪廓,而下層的正中央擺放著祭神的三方,左右則安置了焚香的銅爐。只不過違和的地方在於,除了那個黑檀木盒之外,其餘擺設都有著不同程度的磨損,銅爐常年使用而表面黯淡無光,三方當中盛裝的供物早就腐壞成了黑乎乎的一團。
簡單檢查一遍神龕中是否存在暗格夾層,結論是沒有,於是最有可能的目標就只剩下擺在最上層的那個引人注目的黑色木盒了。
然而向著黑盒子伸出去的手在揭開了黑盒子的蓋子的同時,也貿然揭開了塵封於這座房子中的夢魘。
祭祀的神官們白紗遮面,唱著祭歌手持錫杖拾級上山;參道上閃爍著結隊的人們燃起的火把,伴隨著神秘的鼓樂鈴聲,就仿佛夜穹中墜落的星火,蜿蜒蛇行;侍奉神靈的姐妹嫉妒同伴的才能而眼睜睜放任同伴被苦難虐殺,投湖自盡時尚未氣絕的神官在水中苦苦掙扎;水面之上破敗的建築被火焰熊熊焚燒,而在詛咒擴散的當日瘋狂躁動起來並揮刀砍向彼此的刀靈,動作全無平日的敏捷與優雅,猶如渴血的怨鬼,徒留下嗜虐欲與殺戮欲。
封閉於盒內的死亡影像夾雜著沸騰的瘋狂情感倏忽間倒灌入腦海,我已根本無從辨明這是發生在過去的事,還是對於未來可能發生在某個地方的厄運的預言。等到狂潮退去之時,周圍血色淋漓的幻景就好似泡影一樣蒸發殆盡,而我發現,茫然無措的自己正搖搖欲墜地立在深坑邊緣。
底下是望不穿的深淵,數以萬計的死如同岩漿一般劇烈躁動著,引誘生靈墜入黑澤。
我清楚那絕不是什麼可以輕易窺視之物,但依舊忍不住靠近想一窺究竟。可就在這時,背後迸發出足以將身體割裂成兩半的劇烈痛楚。染血的榫尖從胸口刺出的景象落入眼簾,從失神中反應過來的我才意識到背後被人重重刺入了榫木的事實。身體不受控制地向下墜落,失重之下我竭盡心力對著崖上嘶喊,然而對上的卻是崖上與我生有相同容貌的某個人,早有預料的悲憫眼神。
再後來,意識墮入漩渦,留在眼中的一幕只有那個人轉身離開的背影。
驚醒的刹那,掌中摩挲的是金屬冷硬的觸感。原本系在腰間的刀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緊握在了手中,而更讓我心驚的是,繃緊的刀鋒瞄準之處,正是一臉驚詫的二振目幾乎不設防的脖頸。
“這是你第二次對我拔刀了。”
二振目格下了我的刀,神色微妙地這樣說道。
他的眼神鬼使神差般地與那個幻象中將我推下深淵的人重合,可此時最該關注的是,倘使我在斬下去之前未能及時從幻境中掙脫出來,那麼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我急於再對他解釋些什麼,可他皺著眉頭用一種我難以讀懂的神情打量了我好一會兒,緊接著指了指我的背後,催促我趕快把神龕中的那個漆黑的盒子打開——就算他不說,那也是我要做的事。
然而,當盒蓋被徹底揭開的那一刻,暴露在我們面前的容器內部空空如也。
柔軟的鵝黃色內襯上沒有所謂的“祭儀古書”,別說書了,除了原本擺放過東西留下的淺淺的壓痕之外,空無一物。
震驚的餘波之中,我們對視彼此,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結果擺在眼前了,追蹤著審神者的筆記所提供的線索,到頭來分明毫無收穫。
挫敗感就如同突然滂沱起來的雨一樣讓人心灰意冷,但眼下遠沒有空閒去哀歎。春雨若想將人淋透可真是易如反掌,繼續在這裏傷腦筋更是無濟於事,於是我們選擇暫且擱置,徑直推開大門,由中庭進入澗之宮內部。
這扇顯然不是建築的正門,門背後正對著澗之宮的圍爐裏。空氣中彌散著潮濕的酸腐氣味,爐緣中堆放著未及清理的炭灰,天棚上垂下的自在鉤從中間斷裂,掛在鉤子上的銅鍋也由此掉落在了沾滿了血點的榻榻米上。粗淺掃視一圈,我和二振目都沒有發現人的屍體或是可疑的大片血跡,加上進入了室內也就不用再受外界春雨濕冷的折磨,便因此放鬆了警惕。
待我注意到腳下的榻榻米上積聚了一圈不尋常的黑色水痕時,我剛剛走到圍爐裏的中央。那圈水痕的底部已經乾涸,而幹結的水漬之上又暈開了新鮮的痕跡,似乎就是從正上方滴落下來的。
好奇心趨使我自水漬積聚的方向垂直向上望去,但視線還未在黑暗中成功聚焦,一滴黑液先一步滴落在了鼻尖上。
伴隨著從皮膚表面滲入意識的冰冷,黑液的源頭,那具匍匐在橫樑之上的那團被開膛破肚的屍體也一同侵入了眼底。
足以令任何一個人瞪大雙眼的駭人死狀。
一位死去的神官,被自在鉤的鐵線給纏在了橫樑上,我認出了他就快要掉下來的烏帽和狩衣的式樣。
二振目聽到我的呼叫匆匆趕來,高舉起的提燈擴散出環形光亮隱約照見了梁上歪斜的影子,屍體低垂的頭顱上雕刻著扭曲到極致的表情,可想而知他在死前經受了何等壓倒性的恐懼;與此同時,身旁的二振目也飛快地指出貌似有什麼微微發亮的物件,恰好夾在了那具屍體中間。
房間左右兩側各有一道樓梯,由於神官的屍體卡在橫樑上,眼下只有樓梯上方狹小的平臺與橫樑相接,為從屍身上拿取可能是重要線索的物件,我最終選擇了從右側的樓梯上去。橫樑的空間非常狹窄,目測只容一人通過;樓梯的木欄早在暴亂中斷作幾截,二振目在底下舉著提燈為我照亮前路,我則是翻過倖存的那段木欄,試圖沿離我最近的那道橫樑盡可能小心接近目標。
靠近目標的過程倒順利得多,可想把那件東西從死去的神官手裏弄出來就不那麼容易了。神官咽氣前還死死攥著手裏的物件,死後的僵硬直接將物件鎖在了指縫間,局限的場地致使我沒有多少試驗的機會,努力了幾次之後,我不得不抽刀削斷了他的手指,強行剝離出他手裏的東西——
一把樣式古舊的黃銅鑰匙,沙梨木制的鑰匙牌上刻上了桐花的圖案,寫有“桐之間”的字樣。
然而刀刃切斷了乾枯的手指的同時也把纏繞的鐵線一併斬斷,我剛準備把鑰匙遞給二振目看,原本俯在橫樑上的屍身忽然顫動了起來。反射性地退避了一步,面前這具失去了支撐的屍體敞露出橫流著黑色濁液的腹腔,如同是掰斷的刀種裸呈出它的芯鐵,緊接著,軟軟地從橫樑上滑了下去,發出沉悶的響聲,不偏不倚砸落在下方的爐緣裏。
二振目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嚇了一跳,不過那具屍體深深陷入爐灰之中一動不動,應該是不會再有威脅的樣子。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短暫地放下心,打算從搖搖晃晃的橫樑上返回地面,而就在此時,下方驟然響起了提燈撞擊在榻榻米邊緣的木板的鈍響,緊隨其後是二振目驚懼的呼叫聲。
“筱原大人!”,二振目的口中,吐出了這個被他視為救命恩人的神官的名字。
我沒有絲毫猶豫就順著樓梯追了下去,可惜最終抓住的只有二振目一頭沖入黑暗中的背影而已。
起初還以為二振目同樣受到了作祟的幻象的影響,但當那個埋入黑影中、佝僂著身體的神官的輪廓浮現在走廊盡頭時,我終於明白,我所面對的絕不僅僅是我們中某一個人可以看見的虛像,而是實實在在遊蕩於這片空間之內的血肉之軀。
走廊那端未經探查,是否有危險、是否存在有用的線索,全部一無所知。
連喊出“等一等”的機會都沒有,二振目就消弭了蹤影,只剩他丟下的提燈還孤零零地斜躺在原地。
出乎意外的轉折令我陷入了惶惑之中,但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放任二振目一個人獨自闖入未知的區域,實在太危險了。我撿起掉落在地上的燈盞,剛想追上去,異樣的感覺卻倏然攀上了我的背後。回過頭的剎那,熟悉的針刑般的痛楚自意識深處襲向了我,勉力睜眼,眼前的畫面不知道第幾次被鍍上了黑白的色彩。
那些噪點就像是亂舞的雪絮一樣覆蓋了整個視野,混亂的斑塊中,我好不容易才辨認出了樓梯上方一閃而逝的年幼的巫女的身影。
即便不於同一境地立足的我們無法有所接觸,但是我總覺得她或許是看了我一眼,像是提示著什麼一樣。
耳畔飄蕩起昔日的澗之宮裏鮮活熱鬧的人聲,而那個巫女的身影隱沒之後,這些曾經的迴響也在須臾之間歸於沉寂。
一邊是上一刻二振目沒入陰影的泥淖中的影像,一邊是餘光邊緣那名巫女迅速遠去的身姿。
誠然,當時選擇即刻追上二振目的話,我也不可能來到現在所處的地方。
這麼對二振目……是否過於殘酷了?
但話說回來,我絕沒忘記來這裏最原本的目的——我是為了調查這件事的真相,找到那本作為禍患根源的祭儀古書而來,這既是主上託付於刀靈的職責,同時也是徹底扼制住這場災難的關鍵。皆為膝丸,二振目便是源氏重寶的一振,他的話,逢凶化吉之類的做得到的吧?有勞他多堅持一會兒,希望在我趕回去之前平安無事。
假若必須選擇一邊,我想……這也許是目前最可行的考量了。
換做是兄長,會怎麼抉擇呢?
【第七頁】
澗之宮二階作為供巫女和神官們居住的場所,空間意料之外的大。
自東邊的樓梯上行,途經了垂掛著布簾的樓梯間。打開木門,右手邊正對著的是一間被幛子分隔成三間的廣間。不確定這是做什麼的,不過透過薄紗蒙著的柵格窗,可以依稀觀察到廣間內的狀況——一望而知,裏頭到處散亂著殘損的木制傢俱、歪斜的銅鶴和撕毀的屏風,除此之外再無其他。一側的牆上掛有印著房間分佈的金屬牌,從尚且完整的牌面上看,西邊是神官居住的區域,以鳥類的名字命名每間房間,東邊則是巫女們的住所,門牌多用花卉植物命名,我所拿到的“桐之間”的鑰匙,應該就是某位巫女住所的鑰匙了。
繞廣間週邊探索的中途,我注意了到廣間旁藏著一扇從門縫後延伸出許多黑色紋路的小門,門後的區域貌似是專門開闢出來供神主(也即是二振目一直尋找的那位叫做筱原命的神官先生)使用的。出於探尋之心,我扭開了門把,進門正對是用於處理神社事務的書房,書房旁邊則是休憩用的臥房——全是再尋常不過的佈局,而真正掠奪了人的呼吸的,是自門後撲入眼簾、黏附了大半走廊乃至整個天花板的“根須”。紫黑色的“根須”形同寄生植物,在瘴霧中緩緩脈動著,四面的“觸鬚”之下是早就髒汙不堪的戶野山參道上四季的風景的浮世繪。
假使單單是走廊上根須密佈,遠不足以嚇到人,更叫人難以置信的是,這些黑藤就如同具有生命一樣。當我切斷了捆住門鎖的一部分藤蔓時,落下的殘骸在佈滿塵斑的地面上瘋狂地騰轉扭動起來,就仿佛被人砍成兩截的蛞蝓,然後迅捷地避開了我追擊上去的刀尖,順著地板上參差不齊的縫隙一頭鑽了進去。
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形似葉脈縱橫交織的黑色物質沉澱在四圍的暗色中,隨著每一次鼓動散射出幽幽螢光,我必須繞開低垂的一叢才能打開先前被封死的書房的門。
門內亦未倖免,天花板、幛子、簞笥和茶桌,黑藤爬上了目力所及的每個角落。茶桌正中擺放著陶壺與茶具,我在殘片上發現了波千鳥的雕刻圖案,但此刻數條黑藤從壺嘴中一擁而入,再頂開了壺蓋蔓延出來,恍若是自宿主的軀殼中破出的花。被撐滿的壺身不堪重負,脆弱的陶土被侵略入內腔的黑藤擠壓得一點點龜裂開來;原先擱置在桌角的硯臺被生長的藤蔓掃到了地上,墨蹟濺得到處都是,染上墨汁的藤蔓所攀行過之處留下了道道粘液與墨痕混合的蜿蜒軌跡。雜亂無章的桌面昭示了神主本人離開之前根本無暇拾掇,加上神主本人極有可能沒那種記手賬的習慣,抱著從書房裏找出點什麼蛛絲馬跡的期望的我,最終只得悻悻地將書桌的抽屜複位。
揚塵嗆得人咳嗽不止,而從書房裏得到的唯一的有效收穫,是一封開始起皺了的審神者回給神主的信(信封印有禦神紋,開頭寫著“瑣務纏身,未即奉答,甚歉”,落款則是2205年4月18日。差不多是審神者發掘出神跡所在,自山中歸來後沒多久吧……可他們明明住的很近,卻依舊書信相通這點,不明緣由)。信中提到了招募神社裏的人和附近地區的審神者同僚一道進山瞻仰神跡的計畫,勸慰神主勿要再為神社未來的存亡問題憂心忡忡;根據行文語句推測,上一封信裏,大概神主筱原先生雖然對新神頗有興趣,但對於是否該顛覆神社延續了好幾百年的信仰傳統一事仍舊表現出了舉棋不定,審神者在這封信裏抓住寶貴的時機,向神主大書特書了他的信仰會為神社注入新鮮血液、招攬更廣闊的名聲的觀點。
單論結果,這位本來就有心觸摸禁果的神主一口答應下了這個荒唐的邀請,他急功近利的心也恰恰成了戶野神社和本丸橫禍的間接推力。
為了在有限時間內搜集到儘量多的線索,離開書房後,我徑直去了隔壁神主的居所。
非要用一句話概述我眼見之景,那大抵是打開了裝有惡魔心臟的胸腔。
人類的臥房絕不可能是這般奇詭模樣,盤根錯節的黑藤糾結在一起,不留餘地地塞滿整個空間,就仿佛是樹幹佈滿了縱橫纖維的內部,又或是說數千血管彙聚而成的深色大瘤。
描述為噩夢具象化在眼前絕不為過,可唐突開門毋庸置疑是最糟糕的決定。這下,原本關押在房中的黑藤群落紛紛向外逃逸,掀開早就形同虛設的移門,一步一步向著我所在的位置迫近。
我無從獲知這位戶野神社的神主究竟幹了些什麼,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這會兒除了轉身逃跑之外沒有別的選項。
無常諸惡在血肉的息壤上落地生根,繁育成林。黏著的黑血被泵向戶野山的每個角落,就比如眼前這棟被腐化的房子和它的住戶。
慌亂之中我撞開走廊盡頭的的門,從另一端回到了廣間所在的二階大廳,但那些漆黑的藤條如影隨形,不斷抵抗著被闔上的門板。猙獰的分枝從門縫中竄出,試圖憑藉蠻力碎障礙,直到門板在不可勝數的蔓藤兇暴的撞擊下發出了淒慘的哀鳴,裂痕越來越大。
最後,我終於見證了整塊木板被輕易撕扯成木屑的完整經過。
這令我產生了一種恐怖的錯覺,如果給予足夠的時間,急遽氾濫的它們遲早會吃空整座建築。
再顧不上那麼多,飛快切斷捆上腳踝的一束藤蔓,我踏入了最近的一扇門。
黑色的蔓生把西邊的長廊也牢牢掌控,牆體上黏附著宛如靜脈網般的根須,只要我稍微一靠近,那些根須就好似從牆體中爭先恐後躥出了成千上萬只嶙峋手爪,筆直朝我突襲過來。掛在牆體上方用於驅邪的注連繩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整個走道淪為了這些觸鬚追獵生贄、沉溺狂歡的絕佳舞臺,我唯有拼命避開接連不斷的狠戾的進攻,一口氣穿過整條走廊,才終於劫後餘生地舒出一口氣。
胡亂推開的門所通之處,也即我逃離西邊的長廊後到達的地方,是一座廊橋。
黑色根須蔓延至此奇跡般地稀疏了不少,剩餘的幾束仍舊扒在內側的牆體上。廊橋另一邊,是巨大的落地窗,雨水周而復始塗寫出的斜線模糊了外界的風景。看樣子,二振目向我介紹這座澗之宮的時候說得一點都沒錯,它同戶野神社一樣經歷了光陰長久的沖刷,每一根木椽,每一道橫樑,吸透了空氣中充盈而穢亂的瘴氣,無不昭顯出了暮年之人所特有的瀕近衰亡的氣息。
萬籟俱寂,唯有廊橋在風中搖搖欲墜地嗚咽。透過窗棱,底下是包圍在烈烈紅花與如梭細雨之中的,再找不回昔日盛景的戶野神社。
荒廢的神域與被拋棄的山神,這無疑是我千年來聽過的最荒謬的故事。
稍稍找回冷靜的時候,我想到了一個人沖入黑霧中的二振目。我們之間的契約是臨時締結的,我並不具備追溯契約的通道感知到二振目確切位置的能力,但共用的靈力始終安定地流淌在身體裏,他現在應該沒事的吧?
他的心情,我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無懼被詛咒咬噬,執意要闖入瘴氣彌漫的本丸和神社的原因,便是想不惜一切代價地從廢墟中挖掘出還活著的人,哪怕救下的不過是個一息尚存的殘廢,對他來說都是一種莫大的寬慰和救贖——他自己可能沒有意識到,這也是他把“搜尋倖存者”的目的當作自己精神上的支撐的原因。飛來橫災一舉摧毀了他原本的一切,住處、主人、同伴、熟識的人類,我不敢假設要再挖掘下去,從而得出這裏一個活人都沒有的結論,他是否會因此失去活下去的動力。我尤記得在神社中救出他的時候,他握在手裏的那塊屬於筱原神官的命玉,“親手把失物歸還給恩人”的意願就像是從層層封死的囚窗中洩露下來的光線,對於靈力虛弱又不願孤獨地消失,想逃出去尋求救援又被迫關在淪陷後的神社中許久的二振目而言,哪怕徒有一縷光,也會如同遇見了救命稻草,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握緊。
筱原先生……
一個人類是否真的對一把刀具有舉足輕重的意義,我不確定,他和二振目在平日裏絕非多麼親密的關係吧?但,在世界趨於崩壞的關鍵時刻,這個人陰差陽錯成了二振目在煢煢獨行中的一盞虛妄的引路燈籠,只要“筱原神官還活著”這個條件成立,那麼對於此刻的二振目而言,為了確認他拼命渴望確認的“事實”、否定掉所有他不願意相信的“事實”,他不會輕易罷手。
傳聞失溫的人會把風雪中的任何色彩幻視為火光,二振目的心境大抵如此了。
同樣是膝丸,我們還真是不一樣啊。
說一點都不擔心是假的,可單憑我沒法精確鎖定他的位置,唯一能肯定的就是他仍在活動。
想到這裏……真做不到不擔心兄長那邊現在的情況。
【第八頁】
把注意力從落雨的窗外收回來的時候,空氣裏忽然流轉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違和感。若要形容,就像是若有似無的針刺,瘴氣扭曲了周圍光線,它們就仿佛被什麼吸引了一般向著某個方向緩緩流動。
瘴霧匯成的黑色溪流中,來往的朦朧人影與窸窸窣窣的模糊的人聲又一次找上了我。
通過輪廓,我辨出影子中有捉迷藏的短刀,也有之前碰見的那名年幼的巫女。他們肆無忌憚地在走廊中追逐,那名巫女費力地追趕著那些四處亂跑的短刀,試圖討要關於被藏起來的東西的下落的樣子。我照舊跟隨這些耽於玩耍的孩子們的身影前行,可就在我即穿過廊橋中央時,所有的影子就仿佛倒數之後四散落跑的孩子們一般,藏進了建築的角落。
這一秒如此漫長,定格的白影使我經歷了短暫的恍惚與暈眩,耳邊騷亂不止,但不知經由誰手重塑了形體的畫面卻完全變了樣。
那不是澗之宮或者戶野山本丸的模樣,而是我再熟悉不過了的景色——
我們居住的本丸的走廊。
生成的幻象之中,我看到了兄長你的身影。
看不出來是要去哪里也無從判斷為何會出現在這,那確鑿無疑是個陷阱。
可我的思緒空白一片,只知道身體在踏入幻境中的瞬間,便不由自主地向著那道身影跑了過去。
不過,眼下也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歪打正著將神智喚回現實的是什麼迸裂的脆響,然後碎成齏粉的玻璃就從餘光的一側灑入了走廊。我下意識地退卻,而幻影也再無法維持,紛紛散成泡沫。褪去了虛浮色彩的外殼之後所展露出來的現實,是一個不知名的黑影從視野正上方筆直向下墜落的畫面。
妖怪嗎?我不是沒懷疑過這種可能性,但那個黑影下落下來的瞬間印入眼簾的僵死的獰笑,毫無疑問是具人類的屍體。
黑影落地,傳來了骨頭被砸斷的悶響,這提醒了我面前是個橫亙了整個地面的碩大空洞,我若再多往前走一步,那個墜亡的黑影就是我的下場。慌忙後退之下,我慶倖地發現自己又回到了連同二階東西兩側長廊的廊橋上,窗外是早春時分的細雨,廊內還是翻湧的濃密瘴霧。
原本從正廳東側的門就可以直接進入巫女們居住的東側長廊,然而被黑色藤蔓所絆,不得已繞了點遠路。跨過斷口,打開東側的大門後,我特地謹慎觀察了一下四周,但這裏罕見地沒有被黑藤大肆侵蝕,在經歷了那麼多匪夷所思的狀況的我看來,稱得上是個叫人安心的消息。
只是有一件怪事,在進入二階的東側的時候,我聽到了若隱若現的歌聲。
聽不清楚歌聲唱的是什麼,當聲音引我向前走時,最初遇到的那位年幼的巫女半透明的身影赫然出現在了提燈的光暈前,好似快要熄滅的燭火。
她確實沒過多久便消散了,腳步與歌聲最後停留在的一扇門前,恰好是與圍爐裏拿到的鑰匙相對的“桐之間”。
用鑰匙打開了門,這裡就是我目前向兄長寫信時所處的位置。
擅闖女性的房間是非常失禮沒錯,我有好好說“打擾了,非常抱歉”這類的話,不過論及正題——
整間屋子裏,霎時間擄走我全部視線的,是被釘在正前方的牆上的巫女的屍體。
青黑的榫釘刺穿了巫女的腹部,我認出了那根長釘正是“禦神之榫”。巫女的傷口在被釘住之後肯定還被人洩憤那樣地攪弄了一番,整個腹部被搗得皮開肉綻,實在無法想像這個神社裏有誰擁有這種殘暴的力道。
噴濺出的血液浸透了牆壁,這姿態看上去就好似一顆被大刀剖開後袒露出绛紅果肉的石榴。
而最刺痛雙眼的,是牆上蘸血寫滿了歪歪扭扭的假名,拼寫出來是“你的錯”。只用假名書寫的緣故,這一幕看上去非常類似小孩子心血來潮的惡作劇,可是我此刻無論如何都笑不出來。
無視這具屍體的話,整個房間最多顯露出災難過境後的淩亂,平凡無奇。
一間三人居的屋子,角落裏擺了一臺古舊的機杼,一旁的竹筐裏是編繩的器具;鏡臺上的鏡子碎成了三塊且大半都讓血染紅,我從鏡匣的一角撿出了一枚磨損嚴重的龜紋鏡鈕;燈罩上繡著扶桑花,血色和圖案原本的顏色彼此相融,呈現出了一種怪異的深紅色;我沒有翻看衣櫃和壁櫥,裝飾壁龕上還端端正正擺放著這些巫女們平時祭祀使用的神樂鈴和檜扇。
搜索的範圍姑且劃定在了書櫃和書桌之間,而得到的屬於線索範疇的收穫,是某一位巫女的日記。
先說結果,大致翻看了和這件事有關的部分內容,我可以確定,被釘死在牆上的巫女就是這本日記的主人了。
遭到釘殺的巫女,名叫淺蔥桐月,這個名字在之前從本丸那兒拿到的神職人員名單上讀到過,也是今年2月22日上山舉行祭祀儀式的兩名巫女的其中之一。
粗略翻閱了一下,和戶野山的案件有關的第一篇寫於2205年4月下旬,算一下差不多就是戶野神社著手推廣新信仰的時間。她寫了一些讓我比較在意的句子,姑且摘錄一下——
“與山結緣之人方能面見那位神明,所以我們唯有立下侍奉神明的誓言。
回來後不出幾日,審神者就和神主不謀而合,達成了廢除舊信仰的共識,沒幾天,神社正殿原本的裝飾就被二話不說地除光了。
和新神相比,戶野禦命大神偶爾幾次神諭除了紕漏,就被質疑力量是否靈驗,新神即便總借筱原大人與高崇大人之口向我們傳達些異想天開的言論,也從無人懷疑,甚至還認為那是神明了不起的遠見。
他們是被什麼給魅惑了嗎?
人果真逃不開喜新厭舊的本性嗎?”
這裏,對上了。
日記中的內容恰恰照應了審神者筆記中的內容。
看到這裏之前我還以為戶野神社大部分的人在經歷過上山瞻仰神跡後,爭相成為新神虔誠的信徒,所以當發現居然有一位神職者如此大膽直接地表述出自己內心的質疑,我由衷感到了驚訝和好奇,該是個什麼樣的人,在這種時候還能保有難能可貴的清醒呢?
且不論巫女小姐的綢繆之心,她說的“與山結緣”,著實讓我在意其真正含義。先前審神者的筆記中僅僅提到懷有敬神之心的人才能獲取神明的垂青,換句話說,無論是通過信奉還是締約,與神明結下緣分的人才不會在接觸黑霧的第一時間被摧垮精神、當場發瘋——當然被徹底侵蝕到病入膏肓之後,每個“有緣人”的下場其實大同小異。
往後的內容,稀疏潦草了不少,由於播撒新信仰的計畫正如火如荼地展開,神社全部的神職人員忙於籌備而少有閒暇,作為大巫女之一的淺蔥小姐也不例外。
2205年的5月初,淺蔥小姐再一次見到了審神者,而該階段,應該正值審神者和神社洽談的高峰——二振目來到戶野山本丸的時間也大約是這個前後吧?總之,她抱著試試看的心理找到了審神者,委婉地說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慮,結果卻未能如願。固執己見的審神者駁斥了她一頓,她失望而憤慨地離開了,這事不了了之。
手裏的日記上如下寫道——
“高崇大人推行了新的信仰,比從前更加聲名遠播。
可相對的,他的精神也越來越不濟了。
這次見到他,眼窩較上次愈發凹陷,病態的青灰色與他閃爍著異樣神采的眼珠形成鮮明的反差,他看上去正對什麼無比狂熱的樣子,希望他千萬不要玩火自焚。
似虛似實、難以捉摸的‘烈火’,人類的靈魂無法承受。”
我未曾親眼見過高崇久嶽其人,但可想而知那副形銷骨立、狀似鬼魅的模樣了。
墨蹟之下,這位巫女小姐怕是切實覺察到什麼端倪了吧?說的也對,面對這種狂熱到了病態的情形,以任何一個旁觀者的視角來看,與原有教義背道而馳、著魔於暴虐和血腥的獻祭的信徒們和瘋了沒什麼兩樣。
當人們如饑似渴地攫取橫空出現的曙光的時候,唯獨她質疑著那道光的虛實。見微知著令人欽佩,可惜單憑一己之力面對眾多的信徒,簡直是螳臂擋車。
為了保全自己,她終究沒敢做那個昭告天下的人,當著眾多信徒指出自己發現的癥結,而選擇了在立場搖擺掙扎的痛苦中保持沉默。
隨著謬妄的狀況一天天增多,人們的日漸被新的教義荼毒得越來越深,新神的影響力蔓延到了前所未有的範圍。
三年来隨著新信仰勢力的蓬勃擴張,如審神者的筆記所言,缺乏敬畏心的後輩審神者們肆意妄為到底是觸怒了神明。
這一年的2月22日,為了鎮壓地動,審神者舉行了一次入山的祭祀儀式,而在2月15日,我看到了這麼一則日記——
“祭祀的日子越來越近了,普通的神事祈禱對於現狀沒有任何幫助,但高崇大人的意見,我不敢苟同。
我不認為我們現任的神明是真正具備神格的存在,和我理解的那類不一樣。況且,高崇大人的行徑早已慢慢偏離神道正規,胡言亂語的次數也多了許多,我的諫言完全聽不進去,一意孤行。
他開始熱衷一些我難懂其深意的東西了,更怒斥我沒有資格看,到底在說什麼啊……
過於深入未知的事物,誰知道會發生什麼。
今年的祭祀輪到我和羽彌了,大地的震動變得嚴重了不少,期盼這一次的神事能夠奏效。”
值得補充的一點,就是關於祭祀儀式的具體形式。這一次用作應急的神事,不同於以往可以拿牲畜當活祭糊弄過去,為了鎮住神明,必須獻上真正的生贄——同時具備生命力和靈力的,只可能是舉行神事的神職人員。這種儀式據說源自審神者解讀的祭儀古書,儀式開始前一周從輪到的巫女中抽籤選出“祭祀者”與“祭品”並開始施行洗禮齋戒,而顧名思義,被抽中做“祭品”的人自然要在神事最後被當做生贄釘到禦神岩上。往後讀了幾行日記,我可以肯定,這次當選為“祭品”的就是淺蔥小姐了。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認為淺蔥小姐會被山所吞食,然後成為犧牲性命為戶野山帶來安寧的“即身佛”時,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據淺蔥小姐的日記所言,她們在上山之前需要被灑以清淨之水洗禮塵垢,然後再在周身寫上退避妖邪的經文。事實上,那個時候頻繁的地動在山岩上撕開好幾處裂口,而裂口中又噴薄出黑霧,戶野山的情形談不上岌岌可危,但也絕對不容樂觀。那些經文,雖說具備了驅逐不淨之物的作用,但主要還是防止上山的巫女在黑霧的影響下神智崩潰,畢竟不敬神明之人會被瘋狂所懲戒,同樣與神明聯繫過於緊密之人也會受到神明的“犒賞”——踏足神明的領域,即是無序、混沌、狂亂、黑白顛倒。
“明天即將動身。
夜半時突發的地動讓人睡不安穩,神明是因為信徒沒有及時奉上供物而震怒了嗎?
也許是它吞吃了太多太多人類的祈禱了,那些凝聚了人類本性欲望的祈願,多到再也裝不下,孕化而成的詛咒就會溢出來,像決堤的洪水一樣淪為禍害。
人的自大和狹隘造就了人總會想對自己一無所知的事物指手畫腳。
一定有哪里出了錯誤,可是錯在誰身上?"
上面這段文字寫於2月21日,祭祀儀式展開的前夜。
第二天發生了什麼已經非常清楚了,身為“祭祀者”的藤森羽彌小姐在神事進行到中途時陷入了瘋狂,而擔當“祭品”的淺蔥小姐則是驚恐萬分地逃了回來。
然而,這只不過是審神者所見到的結果罷了,事實卻遠比這來的複雜。
淺蔥小姐對新信仰的質疑即使臨近祭祀也未減分毫(更諷刺的是,若是表露出不敬之心的人會遭受神罰,可真正死在祭祀儀式中的確實對神的死心塌地的藤森小姐,這個……稍後再作說明),所幸的是,再怎麼錯誤的方式也終歸是獻上了生贄,儀式起效,地動在神明吃到了貢品之時停止了。而區區一次暫時性的成功安撫不了信徒們對“背叛者”的怨怒,祭祀結束後沒多久,明明是事故倖存者的淺蔥小姐便被抓了起來,軟禁在了她居住的桐之間裏。
巫女小姐的日記中可以找到的關於“祭祀儀式上究竟發生了什麼”的線索寥寥無幾,我只好根據她的描述稍加猜測了。
她提到了她終於窺見了神體的冰山一角,斬釘截鐵地斷定“那不是人類貧弱的五感所能理解透徹的內容”。日記把露出一隅真容的神體形容為“被黑雲包裹的團塊日益膨脹,高聳如山巒”,最初審神者拜謁神明之時還只是隱藏在林子深處、飄動著黑霧的神秘存在,誰知一段時間之後,山林已經裝不下那樣腫脹龐大的身軀了。從林木的間隙中淌出濃雲般的“神體”令兩位舉行神事的巫女恐懼不已,巫女小姐將那稱之為腐壞的肉床。可縱然有經文加持,沐浴在黑霧中的血肉凡軀也難保不被腐蝕,搖起神樂鈴,在面目醜陋的神體前跳起神樂舞的“祭祀者”正面接觸了噴湧而出的大量黑霧,當場心智粉碎,陷入了無可救藥的瘋癲之中。神事被迫中斷,藤森小姐揮舞著禦神之榫尖叫著襲擊她。終究是屈辱地敗給了對死亡和未知的恐懼,淺蔥小姐沒有依照約定成為釘死在禦神岩上的“祭品”,而是劈手奪過對方手裏的禦神之榫,紮進了對方的腹部。
於是,“祭祀者”成為了被釘在了岩石上的“祭品”,巫女小姐的日記裏提及了當時的心境。一方面,懺悔自己的懦弱,感慨同簷居住的人突然死去實在是生死無常;另一方面,同伴的死成為了她論證新神兇惡本性的鐵證,她說“正是羽彌連那種命運都坦然接受,她才真的瘋了”。
這之後還剩薄薄兩頁,寫的似乎是關於她被軟禁之後發生的事。
埋首閱讀著手中髒汙的筆記本,我始終嘗試著從文字當中抓取這樁案件的線索,而沒留神背後傳來了某個金屬物件滑落在地的清冽聲響。
注意到氣氛有變,我小心地斂息,按著刀站了起來。然而回過頭去探查,背後卻什麼都沒有。
是的,甚至連原本釘在牆上的那具巫女的屍體也不見了。
急於找出屍身去向的我,第一反應就是依賴提燈的光確認周圍的狀況,然而那具從牆面上脫離,在瘴氣中獲得了行動力的屍體也察覺出了我的意圖,發起的第一輪攻擊便徑直瞄準了我手中的燈盞。
腹髒外露、流淌著紅黑色膿液的巫女的屍身搖搖晃晃地撐了起來,揮舞著手裏那根致她於死地的榫釘向我劈過來。不過就算吸收了瘴氣和詛咒異變成了怪物,原本的身體終究是人類,遲緩的速度和綿軟的攻擊都構不成威脅,所以只要抓住她停頓下來的間隙反擊,便能讓她就此安息。
巫女的頭顱從腐爛的脖子上滾落下來時,我注意到了比她的死因更讓人悲傷的一點——
她不止被神社的人們軟禁、釘死在這裏,那些瘋狂的信徒甚至連她的眼睛都一併剜去了。
凹陷的眼窩空洞地大張著,連讓她瞑目都做不到,最終我能做的也只有將她分離的屍首重新拼合,安放到牆根邊去。我本以為這就結束了,剛打算返回去繼續整理完日記剩餘的部分,豈料倒臥在地上的那具屍身的雙手卻猛然拽住了我。
經由接觸,一些模模糊糊的片段湧向了不及掙脫的我,關於這個可悲的巫女離世前所經歷的種種。
所以接下來要講的,是一個被軟禁的巫女的故事——
至關重要的祭祀儀式以“祭品”殺死了“祭祀者”的失敗結果告終,未能得償所願的信徒們紛紛指責“祭品”巫女拋棄了自身職責,是對自己神職者身份的褻瀆,也是對所有傾心侍奉神明的信徒們無恥的背叛。嚴厲的譴責將欲加之罪刻在了“祭品”巫女的身上,她失魂落魄地下山之後不到一周,神社的人就抓住了她,把她軟禁在她居住的臥室內,還把她原本同住的兩名巫女遷到了一階的客房裏去。
這間“桐之間”的住戶有三:淺蔥桐月、藤森羽彌這兩位已知的巫女小姐,此外在日記中還出現了另一個之前從未聽過的名字——一位年紀尚幼、跟隨兩位前輩修行的小巫女,名叫霧島夕暮。
謀殺巫女的兇器是禦神之榫,供奉在神社中,每年特別打制三根,兩根用於祭祀,一根供奉在神社裏。審神者的日記中記錄了神主的關於禦神之榫失竊的報告,時間是今年2月24日,而這根長釘的盜竊者就是那位小巫女。這段影像同我在走廊上看到的虛影完美重合了,短刀們的“藏寶遊戲”藏起了小巫女好不容易偷到手的禦神之榫,而小巫女拼盡努力又一次將戰利品從短刀們手中奪了回來。
也就是說,在生還的“祭品”尚未被囚禁之時,這個小巫女就對同屋的“背叛者”萌生了殺心。
3月1日,處刑的日子到來了。那個時候詛咒尚未爆發,小巫女拿著她偷來的禦神之榫進了桐之間的門,先佯裝無事地與“祭品”巫女話別,然後毫無徵兆地抽出了藏在白衣中的禦神之榫,狠狠向“祭品”巫女刺去。但小巫女畢竟是個孩童,卯足了力氣也只夠把她逼至牆根。“祭品”巫女抵死抓握著離她腹部只餘下一寸不到的榫尖,握得滿手鮮血淋漓,可她始終不敢鬆懈絲毫的力氣。小巫女無論怎麼發狠使勁,到底鬥不過一個竭力抵抗的成年人,但就在這時,正式處刑鼓聲擂了起來,神社中庭裏準備著處刑儀式的神官們將手中的錫杖敲向地面,唱起神樂歌,整座澗之宮頓時包裹在層層山霧和神官們的念誦聲中。
桐之間的門,被前來帶走“祭品”巫女這個背叛者前去接受刑罰的巫女們給打開了,迎接她的幾乎全是她昔日的熟人。我在幻象中看到了垂死掙扎的她向同伴們投去的哀乞與求救的眼神,她大概寧願在由神明見證的刑罰中死去,也不願被同一個屋子居住的人仇殺吧?而叫人愕然的是,這些巫女對於這個場面無動於衷,她們漠然地傳達了神主的旨意,可“祭品”巫女無法回答,於是這些人商議了一下決定折回神社稟報神主。
即便這樣,看在“祭品”巫女眼中也是激流中的一塊浮木。巫女們即刻便要離開,桐之間的門也緩緩關上,心急如焚的“祭品”巫女唯恐最後的生的希望從指縫間溜走,用上了她畢生的力氣踢打掙扎,向著那些門縫後漸漸遠去的背影孤注一擲地大喊。可這一喊,分走了大半原本用於和小巫女執拗地較勁的力氣,小巫女進攻的手上障礙瞬間撤去,鋒利的禦神之榫便長驅直入,平直俐落地穿透了人的皮肉和臟器,渴飲著隨壓力而溢出的鮮血,“咚”的一聲埋入了“祭品”巫女身後的牆壁。
小巫女失控的大笑聲中,希望在“祭品”巫女失去生機的眼睛裏褪盡色彩,被抽空了氣力的雙腿也像個被按在處刑臺上的罪人那樣,軟軟跪倒在了血跡斑斑的榻榻米上。
幻覺落幕了,見證完“背叛者”的末路,昏暗破舊的桐之間又一次回到了眼中。
我從搭在我腕上的那雙手臂裏抽身,結果劇烈的動作好像帶出了什麼,從巫女的手中骨碌碌地滾落到我腳邊。
撿起來端詳,是系著好看流蘇的蜻蛉玉。浮紋遊走,神似戶野山起伏的峰巒和穿行與山岩中的霧,不止如此,蜻蛉玉的一側還燒制了曾經的戶野禦命的禦神紋。
她到死都沒放開這個護身符。
我的所見所聞,在淺蔥小姐寫於2月28日的日記中或許能找到些許對照——
“羽彌死了。是我殺了她。因為太害怕了。
回來後的日子裏,她們每天都指指點點,說我緘口不語是背叛神明,被汲走了靈魂所致,可我又能說什麼呢。
夕暮非常怨恨我,因為羽彌是她最敬仰的大巫女,我卻出於膽怯,出於想要苟且存活,而把她殺掉了。
若我不殺死她,那我就會死的。不是被神事所獻祭——那我早已有所覺悟,這是赤裸的謀殺。
其他人把我關起來,時不時威脅我,但我在被發現之前就把書給藏起來了。
筱原大人對書著了迷,那果然不是什麼好東西。轉移書本時,書頁燙的我雙手起了泡,可這會兒只要我不說出下落,他們絕對找不到,因為他們早把那裏忘了。
房間的鑰匙聽說由管事的神官輪流保管,我被處刑的日子也迫近了,我必須保守好這個秘密。”
終於讀完了全文,油然泛起了一陣迷霧揭開般的輕鬆感。
這便是淺蔥小姐留在人世的最後一頁文字,也是她留下的最後的線索了。
寶貴無比的收穫,因為她提到了那本書,並暗示了書的下落,同時我也搞明白了各處滋生的黑色藤蔓來源於何處。
早說了,那位神主也好不到哪里去,這些黑藤怕是他研究那些禁忌的學識時搞出來的傑作吧?
稍後,我搜查了其他可以搜查的櫃子,還找到一封藤森小姐的遠房叔叔藤森海夜寄給她的家書,大略是些“你被選上這一次的祭祀家裏人都很驕傲”“勤勉工作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是平平安安的”之類的內容,可知曉藤森小姐的結局後再看,著實五味陳雜。
結束了桐之間的探索,我把信和筆記歸位,起身離開,但就在我剛站起身來的刹那,大約從一階某個角落的位置,傳來了驚天動地的巨響。
響聲令房屋都為之嗡嗡震動,我則是被嚇了一跳。
趕忙跑到走廊上好捕捉更多餘響,但緊接著傳入耳中的,是讓我心臟為之一緊的聲音。
二振目的悲鳴。
TBC.
==========================
順利通過了畢業答辯之後,不得不在畢業證到手之前再次回去實習。
艱辛的社畜的生活簡直是對精力的消磨啊,所以只能借用工作間隙的碎片時間一點一點填了……
照例注解一下參考的資料和用到的梗——
用了幾處日式捉迷藏的梗。
再就是,“釘人偶”的習俗來自於“丑時參拜”。
至於為什麼會用這種方法祭祀:人類是無法理解外神那種存在的,所以只能用已知的手段供奉“神靈”,之前弟弟讀過審神者的筆記後得出過這樣的結論。
“白蛇”在霓虹是福兆、新生的象徵,因為蛇活的時間長會變得碩大、具有靈力,而且蛇能蛻皮,象徵長生。
象徵福澤的圖騰印在(曾經)裝著災禍之源的盒子上,挺諷刺的w
“三方”是霓虹用來盛放飯食、供養神靈、進行祭祀的道具,有圓形孔的叫“三方”,沒有孔的叫“供饗(饗xiang)”。
“圍爐裏”是老式日本宅邸中的一部分,構造包括天棚(天花板)、自在鉤(掛鍋的)、橫木(調節自在鉤位置的裝置)和爐緣(中間的爐坑),冬天用於燒煮食物和取暖。
“波千鳥”,即“波に千鳥”,一種常見的日式圖案。
“龜”“鶴”的擺件。霓虹古童謠《籠中鳥》中有一句詞“龜與鶴滑倒了”,因為龜鶴都是祥瑞的象徵,所以這一句就是個不吉利的徵兆,像是鏡子的銅鈕,用作燈具的銅鶴遭到破損,倒在地上,其實也是暗示了這裏發生過的災難。
桐月的名字來源於農曆三月的別稱,桐花也是開在清明前後的花(便當熱好了)。
羽彌這個名字嘛……就是想找個比較有巫女感的名字,就決定是她了。
蜻蛉玉。一種霓虹飾物,中間帶孔的琉璃珠。
題外話扯一句,螺鈿和蒔繪都是漆器工藝,考察的過程中看了很多資料,真是精緻到不行……太好看了。
下一章就是boss戰了!
另外劇透也沒有關係,時不時有推測和我說“他哥是不是已經死啦”,沒有死,請放心。
許諾了這篇寫完之後會寫點日常之類的……雖然這衛星是放了,但我能不呢寫完還是個未知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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