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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记+六朝云龙吟+六朝燕歌行(全本) - 138,2

[db:作者] 2025-07-12 09:46 5hhhhh 3810 ℃

  试想两军鏊战之际,两宫同时下诏,甚至皇后的凤驾直接出现在刘建军中,下诏讨逆,不说己方会不会军心涣散,兵无斗志,金蜜镝自己都只能自缚认命。

  所以他只能摆出锋矢阵型,以最猛烈的姿态,在第一时间全力出击,速战速决,免得夜长梦多。

  两军虽然都已经苦战多时,一旦交锋,仍然悍勇无比。两支军队的前锋狠狠撞在一起,刹那间血肉横飞。霍去病一马当先,闯入敌阵,他转动长矛,右手握住矛尾,左手按住枪杆,一记斜刺推出,锋利的长矛从战车的驭马左眼刺入,透颅而过,从它右眼钻出。

  驭马轰然倒地,疾驰的战车立刻侧横过来。战车上三名甲士一人执辔,另两人挥戈朝霍去病攒刺,可霍去病已经拔出长矛,头也不回地往后杀去。

  苍鹭的击鼓声突然一变,变得刚劲而峻急。右翼的屯骑军闻声出阵,他们催动坐骑,先是小跑,然后速度逐渐加快,最后狂奔起来。

  屯骑军没有选择与兵强马壮的羽林军一较高下,而是在战场上划了个弧形,绕到羽林天军背后,兵锋所指,正是位于两军之间的金蜜镝。

  战场位于两宫之间,地势开阔,苍鹭又有意压住鼓点,让中军放缓速度。仅仅是速度的变化,金蜜镝选择锋矢阵型的弱点和恶果便暴露无遗——羽林天军的骑兵高速冲刺,而后军的隶徒全是步卒,虽然有金蜜镝亲率的中军居中维系,但两军仍不可避免的越拉越开,直到暴露出致命的空当。

  长水军的胡骑在金蜜镝两侧游弋,充作护卫,见屯骑军扑来,他们远远便张开角弓,不射人,专射马。金蜜镝的中军则开始加速,在发现露出空当之后,金蜜镝没有再试图用手中微薄的兵力进行补救,而是果断地抛弃了后军。

  陈升手心里全是汗水,他属于天子近臣一系,也是最早遭到吕氏攻讦,被迫去职的倒霉鬼。天子驾崩,他原以为自己已经没指望了,谁知入宫吊祭时,正逢江都王太子起事,自己被困宫中。在乱军胁迫之下,陈升半推半就向刘建效忠。

  结果阴差阳错,反倒成了从龙的功臣。更因为他曾经担任过射声校尉,论起军中资历的深厚,在刘建招揽的臣属中数一数二。一番风云际会,一个不起眼的去职罪臣,竟然成了新君倚重的主军重将……人生的波谲云诡,真不知从何说起。

  更让陈升没想到的是,自己有生之年,居然会与车骑将军金蜜镝刀兵相见,而此时向自己杀来的,竟然是霍家人——自己担任书佐时,偶尔遇到霍大将军,都只能退避道旁,望尘舞拜。即便担任射声校尉,也是膝行见礼,连做梦都没想过,有一天会与霍大将军为敌。

  眼看着霍去病越逼越近,陈升心头不争气地狂跳起来。久闻霍少将军英雄无双,今日一见,果然人中之龙。他双手持矛,口中咬着一柄短刀,仿佛是从血海中杀出的一样,精赤的上身洒满鲜血,跨下的坐骑也是浑身浴血,奔驰间,在雪地上洒下大片大片的血花。

  由中垒、步兵、虎贲组成的中军最早投入战场,连日来无阵不与,虽然是汉军精锐,极耐苦战,但已经是久战之余的疲蔽之师,更慑于霍氏在军中的威名,几乎无人敢撄其锋芒。一开始还有人上前阻拦,但霍去病连斩数敌,余下的纷纷退避——甚至都没人朝他放箭。虽然霍去病已经深入阵中,放箭容易误伤己军,可连他的坐骑也毫发无损,这已经不是运气能解释的了。

  眼看霍去病离自己只剩十余丈,陈升觉得自己手都在抖,他鼓起最后一丝勇气,挥剑叫道:「步兵军!列盾阵!」

  虽然一片慌乱,汉军依然令行禁止。步卒举起盾牌,列成一道横阵,牢牢挡在陈升的战车前。陈升刚松了口气,却见霍去病丝毫没有减速,而是迎着盾阵直冲过来。眼看就要撞上,他一磕马刺,坐骑嘶鸣着腾空而起,越过盾阵。

  陈升愕然张大嘴巴,然后就觉得自己飞了起来,越飞越高,仿佛一直飞上天际。

  霍去病一矛刺倒中军主将,错马相过时,顺势取下齿间的短刀,斩下陈升的首级,挂在长矛上,高高举起。

  身后的羽林天军士气高涨,狂呼道:「万胜!万胜!」

  苍鹭面无表情,汉军对霍氏心存顾忌,但他手中有的并不仅仅是汉军。

  随着「隆隆」的鼓声,来自晴州的佣兵团蜂拥上前。这些视金铢为信仰的汉子刚刚接到赏格:斩杀此人者,立赏千金!

  一千金铢,足够寻常人一辈子的花销。即使挥金如土,也能过好几年痛快日子。刀口上讨生活,多活一天都是赚的,这样的重赏,足以让所有的佣兵为之疯狂。

  比起佣兵的狂热,苍鹭此时格外冷静。前面的羽林天军已经与中军厮杀在一起,屯骑军也绕到对方侧翼,正在攻击金蜜镝的中军。此时唯一的危险就是己方的中军支撑不住,在金蜜镝败北之前,就被羽林天军击溃。

  天子驾崩之后,两宫连番血战,但无论局势有多危险,苍鹭始终都把屯骑军扣在手中。此时,他终于把这张底牌打了出去。加上编入的越骑军,屯骑军总兵力将近八百,而抛开长水军不提,金蜜镝的中军不过四百余人。即使那帮混杂了各种宫卫的中军都能以一敌二,自己还多出八百匹马。

  武库被大火焚烧一空,那些步卒连拒马都没有,平地对攻,踩也把他们踩死了。

  眼看屯骑军就要攻破对方中军的防线,一条大汉从金蜜镝身边大步抢出,挥刀将一名屯骑军斩落马下,然后挡住另一名屯骑军刺来的长戟,左手一翻,从腰间数把长刀中拔出一柄,拦腰将对手斩成两段。他虽然只是步战,却骁勇异常,如同虎入羊群,势不可挡。

  赵充国,车骑将军府中长史。不愧是被称为万人敌的猛将。但终究只是匹夫之勇而已。

  苍鹭拔出一面令旗,往左面一指。

  那帮乌合之众也该出动了,只要把他们投入战场,即便是一两千头猪,羽林天军也得费一番手脚才能杀尽。能给屯骑军争取一点时间,这些家奴全死光自己眼睛也不会眨一下。

  左翼的魏疾看到旗号,向苍鹭点了点头,然后对身边的家奴吩咐几句。

  苍鹭收回目光,重新注视羽林天军,仔细寻找他们的弱点,不时瞟一眼金蜜镝的中军和后方隶徒之间的距离。那些隶徒显然也知道局势不妙,正极力追赶,以至连基本的阵型也无法保持。照这样的速度,等他们投入战场,也只会变成一盘散沙,全无威胁。

  忽然身边一阵喧哗。苍鹭不屑地冷哼一声,霍去病再剽悍,终究不过是匹夫之勇,两支佣兵团,杀他十次也尽够了。

  苍鹭随着瞥了一眼,却发现身边的军士们,没有一个去留意正与佣兵血战的霍去病,而是齐齐扭头,望着左边。

  苍鹭转过头,瞳孔猛然收紧。

  左翼那帮乌合之众正在移动,但不是投入战场,而是向后,潮水一样退入朱雀门。

  以苍鹭的镇定自若,此时也仿佛被人迎面重击一棍。左翼军士的数量占了己方总兵力的一半以上,他们突然退出战场,不但使得双方兵力逆转,更将自己左翼彻底暴露。

  苍鹭心下闪过一个念头:金蜜镝肯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果然,长水胡骑已经转向,徒步的期门武士、殿前执戟、都侯剑戟士一拥而上,用血肉之躯截住屯骑军的铁骑。摆脱纠缠的长水胡骑挥舞弯刀,狂呼着扑向左翼的空当,最前面一人须发斑白,竟是金蜜镝亲自来战。旁边的赵充国迈开大步,疾如奔马,紧紧护在金蜜镝左右。

  苍鹭薄膜一样的眼皮飞快抖动着,无数兵法、战策、谋略、诡计、诈术……

  一瞬间涌入脑海,宛如一团璀璨的烟火不断绽放。

  可是他找不到一条策略能扭转局势。也没有一条计谋能把魏疾带走的军士重新召回来。

  他终于明白战前刘建为什么颁下诏书,声称跳踉之徒,犹举螳臂,命中大夫魏疾尽讨之——在刘建眼中,自己也不过是个螳臂挡车的跳踉小丑,要被「尽讨之」。魏疾并没有亲自出马来讨伐自己这个跳踉之徒,他只是放开左翼,任由自己的螳臂去挡金蜜镝的铁骑。

  苍鹭握着铁如意的手掌僵在半空,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被人抽干,脸色越来越苍白。忽然他身体一晃,「哇」的吐出一口鲜血,仰面向后倒去。

  「呯」的一声,铁如意掉在车上,然后滚落雪中。

  …………………………………………………………………………………

  刘建并非第一次踏进永安宫,但当日那个好不容易才能入觐的诸侯太子,此时摇身一变,成为这座宫殿的主人,心情与以往截然不同。让刘建遗憾的是,往日自己费尽心思巴结的太后居然不在,否则观赏她此时的表情,会是一种莫大的享受。

  刘建的亲信已经将永安宫清理一空,原有的宫人内侍都被驱往别宫。当初随吕雉前往寝宫的心腹尚有一些被羁押在宫内,但天子圣明,察觉到这是剑玉姬等逆贼的阴谋,妄图把一批充满敌意的奸细留在宫内,于是下令全部诛杀。

  刺鼻的血腥气与宫中椒兰、脂粉的香气混杂在一起,让刘建心神舒畅,仿佛又回到自己远在江都的宫苑。

  宫前的捷报已经传来,眼下的局面一片大好,那帮试图挟制天子的匪类尽遭天谴。北军伤亡惨重,已经失去利用价值,把他们扔给金蜜镝,回头一并讨平,也免得自己再找理由把他们统统灭口。

  金蜜镝虽然屯兵宫外,但与姓苍的匪类大战之后,他手中能动用的人马不过一千余人,自己在北宫的家奴也有此数。魏疾的战策谋略更在苍鹭之上,有他坐镇指挥,完全可以支撑到勤王之师到来。

  若非绣衣使者江充投降,自己还不知道吕氏仍有后着。太后下诏将破虏将军董卓调到伊阙,作为最后的底牌,结果来不及出手,吕巨君就全军覆没,连太后也彻底倒台。这张底牌也就此易手,成为自己最大的倚仗——连仙姬都不知晓。

  那个破虏将军不过一介武夫,见识短浅,何况太后已然失势,他不向自己效忠,还能如何?到时随便给他一点赏赐,就足以让他肝脑涂地了。

  金、霍二人执迷不悟,殊为可恨!两个过气的老东西而已,根本不足为虑。

  自己一道圣旨,即刻就能讨平。

  刘建登上阶陛,四下环顾片刻,然后坐在御榻上,指着阶陛下方,颇有感触地说道:「朕当日就是在此拜见的吕雉。」

  成光摸了摸身下的锦垫,掩口笑道:「此处便是太后凤臀坐过的呢。」

  刘建哈哈大笑。

  「待太后归降,就让她来此拜见陛下。」成光用甜腻的声音说道:「到时臣妾要她除去冠服,裸身跪拜,好生看看太后的身子有何不同。」

  想到那具黑色宫装遮掩下的高贵肉体,刘建心下一团火热,如今南北二宫皆为朕所有,吕赵二后若是识趣便罢,若是不识趣……刘建想想就觉得兴奋。

  刘建越想越按捺不住,「张恽!」

  张恽扑地跪下,「奴才在!」

  「朕已然入主北宫,一众宫眷,为何不来拜见朕呢?」

  「奴才这就去传旨!」

  刘建微微颔首。

  张恽刚刚退下,一名内侍小跑着进来,在阶下叩拜道:「启奏圣上,有人求见。」说着捧起一块玉佩。

  近侍接过玉牌,呈到天子面前。

  看到玉佩上的「广源」二字,刘建有些疑惑,「这是谁?」

  成光接过玉佩,笑道:「这广源行也不是外人,仙姬历年拿来的钱铢,倒有一半是广源行所出。没想到他们会在宫里。」

  「一个商贾而已。」刘建不以为然地说着,准备打发他们离开。

  成光道:「广源行身家丰厚,圣上不妨见见。」

  刘建想了想,「召他进来。」

  一个面目痴肥的胖子进来,远远对着御榻跪拜,口呼万岁。

  「我见过你。」成光道:「你不是跟仙姬在一起吗?」

  那胖子闻言泣下,一边连连磕头,一边哀声道:「求娘娘救命!」

  「出了什么事?说吧。」

  「小的庞白鹄,是广源的执事……」

  庞白鹄一番哭诉,听得刘建与成光面面相觑。

  原来寝宫的变故并非遭到吕氏死士的刺杀,而是内讧。剑玉姬和齐羽仙谈笑之间突然向盟友出手,各家情急之下,被迫联手,最终众败俱伤,参与刺杀吕雉的势力几乎死伤殆尽。庞白鹄侥幸逃生,见天子驾临,才出来拜见。

  至于火拚的原因是晴州商会决意向天子效忠,与各家一同辅佐圣主。剑玉姬却想把天子控制在手中,试图独占利益,由此引发矛盾。广源行痛定思痛,决定与剑玉姬等人分道扬镳,全力支持天子。

  「我广源行发誓:从今往后,唯天子之命是从。不仅如此,除商税之外,每年还将向少府进献十万金铢。」

  商税进的是国库,进献少府才是往自己口袋里塞钱。这等好事,刘建自然笑纳。

  「难得商贾之中,有尔等忠义之辈,朕心甚慰。」虽然看不起晴州那帮利欲熏心的商贾,但瞧在金铢的面子上,刘建还是温言勉励了几句。

  庞白鹄视线与成光一触,各自分开,「小的还有一事禀告圣上。」

  「哦?」

  「剑玉姬动手之前,小的听她手下的使者传讯,说他们劫持了长秋宫的赵皇后,正从密道送入北宫……」

  刘建霍然起身,「哪条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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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颗血淋淋的头颅被挂上旗杆,薄膜般的眼皮半垂下来,失去生命的瞳孔已经扩散成一片模糊的阴影,依稀透出茫然和不解。

  就像他不明白金蜜镝为何会选择一个拙劣的阵型一样,苍鹭无法不理解魏疾为何会在此时撤军,把自己出卖给敌人。难道他们不明白,自己头脑中的兵法是他们获胜的唯一希望吗?自己一死,他们还怎么抵挡金、霍两人的铁骑?就靠那些猪一样的家奴?

  我还有很多兵法和计谋没有来得及施展啊。苍鹭用目光不甘地叹息着。

  「这个蠢货。」

  霍去病懒洋洋靠在马鞍上,席地而坐,两名投降的军司马跪在他脚边,给他擦拭靴上的血污。

  吕奉先道:「为什么不让我上?」

  霍去病道:「你也是个蠢货!」

  「我才不蠢呢!」吕奉先左右看了一圈,「你们打完了吧?」

  「怎么?」

  「给我一队人马。」

  霍去病斜眼看着他。

  「我去杀江充!」吕奉先气恨地说道:「那个狗贼,竟然背叛我!要不是他带人投降刘建,我们才不会输呢!」

  「来人啊!」霍去病道:「把吕少爷的嘴巴给缝上。」

  吕奉先往后退了一步,捂着嘴巴道:「干嘛!」

  「免得你死在那张破嘴上。」霍去病骂道:「还他妈连累我!」

  生死关头,魏疾突然带着超过半数的兵力撤出战场,金蜜镝轻骑突进,战事已成定局。赵充国一马当先,斩杀刘建军主帅,刘建军中军随即崩溃。

  魏疾紧闭宫门,龟缩不出,残余的北军士卒尽数归降。那两支佣兵团原以为能拿下霍去病,大发一笔横财,谁知局面一溃千里,反而被羽林天军剿灭近半,余下的四散奔逃,有几个身手高明的,试图跃上城墙,反而被城上的刘建军放箭逼退。

  战局的变化让霍去病也觉得目不暇接,刘建与苍鹭貌合神离并不是秘密,将佣兵团排斥在外,也在情理之中,可是他连北军精锐都弃如敝履,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底气。

  越骑、屯骑原属吕氏嫡系,刘建有所提防也说得过去,中垒、步兵和虎贲这三支北军,可是一开始就追随刘建的,他竟然也一并弃之。难道他真打算倚仗那帮门客家奴守卫宫城?

  大胜之余,金蜜镝依然浓眉紧锁。刘建以舍弃手中整个北军为代价,使得苍鹭兵败身死,可见其狠决。也许他只是为了剜除毒瘤,才不惜自断一臂。偏偏歪打正着,保留了大部分兵力,让自己一战决胜,全歼其军的布置成为泡影。

  最让他担心的是赵皇后没有出现。假若赵皇后尚未屈服,那么自己必须立即开始攻城,可军中缺乏攻城武器,要打下北宫,绝不是一时半刻可以做到的。而另一种可能就更危险了——刘建另有倚仗,即便抛弃北军和昔日的盟友,也有十足的把握获胜。

  果真如此,刘建的倚仗也就呼之欲出了。

  金蜜镝道:「江充的下落找到了吗?」

  「属下方才问过。」赵充国道:「吕巨君那逆贼自焚前,江充就率军投降了刘建。但投降不久,有人看到他被五花大绑地带走。」

  金蜜镝沉默片刻,「董卓确实到了伊阙?」

  赵充国谨慎地说道:「我是听卢五这么说的。不过让我说,董破虏也许会听太后的,但不一定会上刘建那小子的贼船。」

  「子都!」

  冯子都瘸着腿过来,「末将在!」

  「将此间之事转告大将军。」金蜜镝道:「请大将军下令,召诸将军即刻入京,为天子服丧。随从以十人为限,违令者,以军法行事。」

  冯子都复述了一遍,然后翻身上马,往尚冠里驰去。

  金蜜镝望了眼城楼,「准备攻城。」

  赵充国一挺胸膛,「是!」

                第七章

  程宗扬紧盯着陶弘敏,「你不是骗我吧?」

  陶弘敏摊开双手,「我骗你干嘛?活得不耐烦了?找死啊!」

  「你真的听说赵皇后在北宫?」

  「我当时在帷幕外面,里面先是争吵,然后打了起来,听见有人说赵皇后被劫持到北宫什么的。」陶弘敏冷笑道:「多半是看我们这些走狗失去价值,刘建才翻脸,打算把我们全都灭口。」

  「真是刘建下的令?」

  「太平道不是刘建的人吗?」

  程宗扬摸着下巴道:「这可说不准……」

  连成光这个太子妃,剑玉姬都能拿来当筹码,刘建这个太子在她眼里是什么货色可想而知。与其说太平道是刘建的人,不如说刘建是剑玉姬的人。剑玉姬才是当家作主的。

  「你们那么多人打不过一个剑玉姬,也太废物了吧?」

  「我们是没想到好不好。」陶弘敏叹道:「大意了。」

  陶弘敏的哀叹程宗扬倒是能理解。剑玉姬那脸翻得比书都快,别人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好歹还能尝一口。这贱人是把大棒作成胡萝卜的模样,想吃胡萝卜的,全都吃了闷棍。自己跟她联手刺杀吕雉,结果连毛都没摸着,半路就挨了一棒。陶弘敏更惨,又是拿钱,又是出力,总算熬到吃胡萝卜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张嘴,就吃了一大堆亏。

  前脚引自己上钩,后脚就把自己下锅。那边抓住赵飞燕,这边就对盟友痛下杀手。好像在那贱人看来,耽误一秒钟都是可怕的罪行,效率实在太高了。

  程宗扬算是看明白了,对这贱人,就不能搞什么谋定而后动——反正怎么谋都谋不过她。稳扎稳打更不可取——谁都没那贱女人把得稳。最好的方法是上去就干!多一点铺垫都算输。

  程宗扬专门交待道:「见到剑玉姬,千万别废话,直接砍死!」

  …………………………………………………………………………………

  草秸扎在颈中,带来一阵刺痒。而赵合德能做的,只是勉强睁大眼睛。

  她被装在蒲包里,像货物一样被搬到车上。透过蒲包的缝隙,她看到自己被带出长秋宫,看到自己被送到相邻的宫苑,看到投降的军士在一位法师指挥下,搬起一根巨大的木柱,从东南角运到西南角。

  另一队降卒同样肩扛手抬,将一根木柱从西南角运到西北角。第三队军士再费力地将另一根木柱从西北角运到东北角……

  合德不懂他们在做什么,但她认得那位法师,冯源。可无论她怎么用力,都发不出一丝声音。载着蒲包的大车与冯源擦肩而过,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因为沿途的大车远不止一辆,宫里突然多了几千名军士和降卒,内侍们不得不四处搜罗粮食,运到厨下。宫娥们轮流入厨,不停歇地烧水煮饭,再运往各处。

  一片忙碌中,没有人注意有辆大车拐了个弯,被推到一处偏僻的院落内。院内有股浓浓的酒味,墙边摆着许多盛酒的木桶。她看到旁边一只渗着血迹的蒲包被人抬起,放进一只准备好的木桶内。

  那是蛇夫人,她遇袭时被弩箭射中,伤口一直在流血。

  赵合德想着,然后自己也被搬起,塞进木桶。木桶很大,里面比自己想像的要宽松,甚至能用抱膝的姿势坐下。可自己的手脚一点都不能动,只能斜靠在桶壁上。接着桶盖扣上,砰砰几声,砸上钉子。

  整个世界都陷入黑暗。

  黑暗中,木桶时而颠簸——这是在车上。

  时而一上一下的晃动——似乎被人挑着。

  时而桶底传来磨擦声——似乎正在穿过一条狭窄的甬道。

  忽然听到滚动的声音——赵合德心揪了起来,她不知道谁在那只滚动的木桶里面,但不管是谁,身体无法动作,只能身不由己在桶里来回碰撞的滋味,肯定不好受。

  然后停了很长一段时间,长得让她以为自己被遗弃了。周围没有一点声息,那些把她们劫持来的人,似乎全部消失了。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那座仙境般的宫殿里面。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这座宫殿时的震撼,那时她对这座宫殿充满了幻想,羡慕每一个能在里面生活的人,想像着姊姊在仙宫过着怎样令人艳羡的生活。

  现在她已经知道自己那时有多么天真。这座仙宫,是一座不折不扣的血海地狱,上到天子,下至宫人,都是这座宫殿的祭品。假如世间有神灵,她只想在神前许下一个愿望:与姊姊一起离开这里,越远越好,永远不再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脚步声。有人叫道:「在这里了!」

  那种不男不女的声音,让赵合德心又一次揪了起来。自己仍然没能离开这座宫殿。他们还在这里。

  旁边的木桶被人撬开,有人说道:「不是。」

  不多时,头顶桶盖发出吱哑吱哑的声音,被人用力撬开。那人扯开蒲包看了一眼,「不是。」

  「不是。」

  「不是……」

  「哎哟,这不是皇后娘娘嘛。」一个公鸭嗓子响了起来。

  赵合德闭上眼睛,眼角沁出泪花。她最害怕的是,当木桶打开,自己再也见不到姊姊。世界这么大,她只有姊姊相依为命。

  「这么蜷着多难受?赶紧把娘娘请出来啊。」

  「别价。」那公鸭嗓子道:「就这么原样带去。」

  黑袍大袖的内侍仿佛乌鸦一样围过来,抬起木桶,然后穿过重重宫殿。前方是一座她所见过最华丽的宫殿,各种她叫不出来名目的宝石被镶嵌在宫室上,就像最普通的沙砾。台陛上的积雪已被扫净,上面铺着一条猩红的地毯,更显得石阶仿佛是用白玉砌成,一尘不染,闪闪发光。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让人仿佛置身云端。

  蒲包方才被扯开少许,草秸又一次刺进脖颈。赵合德低低叫了一声,叫声刚一出口,她便怔了一下,然后连忙咬住红唇。幸好叫声很微弱,没有引起那些乌鸦的注意。她沉下心,依照的卓教御传授的心法,将细弱的真气在经脉内缓慢游走。

  内侍穿过宫殿,跨过一条彩虹般弯曲的廊桥。廊桥尽头是一处精致的宫室,装饰比刚才的正殿更加华美。

  殿外白雪消融,殿内暖香四溢,隐隐传来丝竹鼓乐的声音。内侍放缓步子,在一道帷幕前小心停下,将木桶排成一列。

  她看到自己认识的罂粟女;脸色苍白的蛇夫人;那位并不太喜欢自己,常被戏称为掌教夫人的尹馥兰;在宫内照料定陶王的盛姬;还有姊姊。

  赵飞燕转目看来,姊妹俩目光相接,凄楚间都有一丝欣慰。假如无可幸免,死在一起便也罢了。

  禀报之后,内侍再次抬起木桶。一连穿过数重帷帐,鼓乐声越来越清晰,最后一道帷幕掀开,赵合德只觉眼前一亮,四株青铜灯树高及殿顶,将帐内映得如同白昼。一对男女坐在御榻上,言笑自若。

  一名穿着宫装的嫔妃背对着两人,跪在榻前,她头戴凤钗,腰佩印绶,衣饰华美,下裳却被翻起,裸露出雪滑的腰臀和双腿,低垂的粉面微露羞色,任由两人观赏。

  一名内侍跪在旁边,满脸谀笑地说道:「这位林婕妤为人乖巧,善于奉迎,是宫中少有几位没有进过永巷的。」

  御榻上的女子道:「可惜人老珠黄。」

  那林婕妤虽是难得的美人儿,但仔细看时,能看到眼角细细的鱼尾纹。毕竟是先帝妃嫔,在深宫多年,已非当初的丽色。

  成光是太子正妃,晋位正宫皇后顺理成章。她与刘建沆瀣一气,在江都做的那些勾当,张恽也有耳闻,知道她是万万不能得罪的。看到她视线移来,赶紧讨好地伸手上前,将林婕妤臀肉剥开。

  成光目光微转,掩口笑道:「好个淫浪的货色。我且问你,到底被多少人用过,怎的连后庭都变黑了?」

  林婕妤忍住羞意,窘迫地说道:「回娘娘,奴婢被吕侯爷则用过……」

  刘建厉声喝道:「身为先帝妃嫔,居然屈身从贼!行同禽兽!其罪当诛!」

  林婕妤花容失色,娇躯乱颤。

  张恽跪地高呼道:「天子圣明!」

  成光乐不可支,「快瞧快瞧,她都快吓尿了。」

  刘建抚掌大笑。

  「难得能引圣上开心,也罢,允其更衣入侍。」

  「圣上仁德,连先帝遗眷也能雨露均沾。」张恽马屁滚滚,拍得刘建浑身舒坦,然后喝道:「林婕妤,还不谢恩!」

  林婕妤退到阶下,向刘建叩首,媚声道:「谢圣上洪恩。」

  林婕妤移开身体,才看到刘建身前还跪着一名妃子。她长裙委地,衣襟被扯得散开,酥胸半露,正像狗儿一样跪在刘建膝间,扬着粉颈,用唇舌抚慰天子的龙根,却是迎春殿的董昭仪。

  打发林婕妤下去更衣,刘建眼睛一亮,看着刚被带入帐内的众女。

  两名内侍扶起赵飞燕,要她在天子面前跪拜。

  赵飞燕四肢无力,没有人扶着连站都站不住,那种娇怯的美姿,让刘建看得色授魂与。成光看不过眼,冷冷哼了一声。

  刘建得意无比。南宫屡遭兵火,已经打得一团糟,宫室残破不堪,没有多少防御能力,幸而自己英明果决,诏命移驾。北宫城坚地险,又有魏疾这等忠臣良将尽心辅佐,即使宫城被破,尚有永安宫可以倚仗,只待董卓提兵入京,诸逆自当束手,眼下尽可高枕无忧。

  眼看着色冠后宫的赵飞燕,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连日来的辛苦终于有了回报。刘建哈哈一笑,大度的一摆手,「赵后是朕的皇嫂,如今还未去尊号,尚是皇后。哪里需要跪拜?」

  赵飞燕红唇抿紧,一言不发。

  公鸭嗓的内侍凑上前去,耳语几句。刘建点了点头,吩咐解开禁制。

  片刻后,赵飞燕轻咳几声,终于恢复了说话的能力。

  「先帝驾崩,群臣议储未决,却不曾听闻兄终弟及。」赵飞燕穴道被封得久了,说话有气无力,愈显柔弱,言辞却直指刘建得位不正。

  此时殿内全是自家心腹,刘建懒得再装模作样,索性撕下面具,露出狰狞之色,「让我当儿子?刘骜那死鬼也配!朕叫他一声兄长,已经对得起他了。」

  赵飞燕竭力忍耐,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泣声道:「建太子,先帝何曾对不起你?」

  如果是继嗣,刘骜名义上还有后人。可刘建得了帝位还不满足,硬把继嗣改为兄终弟及,让刘骜彻底绝后。当初他为了继嗣,对两宫各种巴结讨好,种种许诺说了无数,一朝得手,便翻脸无情,连表面工夫都不屑于去做。

  「对不起我的多了。朕有时想想,都恨不得把他挫骨扬灰。」刘建和天子哪里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过是拿来威胁赵飞燕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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