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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记+六朝云龙吟+六朝燕歌行(全本) - 135,3

[db:作者] 2025-07-12 09:46 5hhhhh 6310 ℃

  「拿铁枷来!」

  「锁住!快锁住!」

  不多时,宫门处亮起一行灯火,十几名内侍押着两名人犯,往永安宫行来。一名内侍提着灯笼,弓着腰在前领路,一边侧着身,满脸谄媚地尖声道:「幸亏邓公公出手,才没让这帮贼子溜走。说来也是这帮贼子瞎了眼,竟然一头撞到邓公公手里——这可不是自寻死路么?」

  提灯的内侍马屁滚滚,拍得为首那名太监十分受用,不时发出几声得意的尖笑。

  灯笼晃动着,照出两名人犯的形貌。前面一人披头散发,满脸是血,两只眼睛肿得跟包子一样,不似人形。他带着一面黑沉沉的铁枷,被两名内侍架着,一边蹒跚前行,一边不断咳血,要不是他满脸的虬髯有点眼熟,程宗扬还真认不出来这个被揍成血葫芦一样的大汉,居然会是赵充国。

  程宗扬心不由揪了起来,赵充国有多猛自己可是见过的,作为汉国数一数二的猛将,身经百战的虎狼之徒,竟然被一帮太监揍成这样?北宫这帮太监得有多猛?莫非蔡爷说得是真的,汉国最能打的都在宫里?可自己刚纔碰见那一拨,也没多强啊。难道是永安宫的太监特别猛?

  赵充国已经被擒,卢五哥呢?程宗扬提心吊胆地往后看去,却见后面那人脸色发灰,一双眼睛跟死鱼一样,都已经翻白了。他同样被两名内侍架住胳膊,两脚拖在地上,在雪里拖出老长的印迹。只是那张面孔,自己从未见过,压根就是个陌生人。

  程宗扬怔了片刻,猛的转头往前看去。

  那名提灯的太监兀自满口拍着马屁,他一张脸白惨惨的,不知道涂了多少脂粉,嘴巴倒是抹得通红,这会儿一开一合,谀辞滚滚,满脸堆笑,卖力地阿谀奉承,不时掩口作态,从眼神到举止,都透出太监特有的阴微。如果不是那根挑灯的竹杖自己认得,程宗扬怎么都不敢相信,这个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散发着死太监气味的马屁精,居然会是卢五哥装扮的。

  程宗扬一颗心落到肚里,打起精神盯着卢五哥的一举一动。

  一行人到了台陛前,上面有人尖声喝道:「什么人?」

  那名邓公公小跑着上前,邀功道:「小的抓到两名奸细!」

  殿中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往向上禀报。片刻后一个女声响起,「哪里来的奸细?」

  「是逆贼刘建的手下,欲图入宫行刺太后!」那位邓公公道:「幸亏太后洪福齐天,小的巡查时发现端倪,当机立断,拿下这两名贼子。」

  那女子不耐烦地说道:「何必禀报?立即处死便是。」

  程宗扬刚放下的心又揪了起来,这剧本不对啊。连问都不问,直接处死?这戏不是白演了吗?

  提灯的内侍悄悄提醒一句,那名邓公公连忙道:「禀夫人,这两个逆贼方纔交待,不仅还有几名刺客潜入宫中,而且宫里有他们的内应!这里头有一个就是宫里当值的!」

  殿门吱哑一声打开,一个女子领着几名内侍走了出来。那女子年过四旬,相貌平凡,正是太后的贴身女官胡夫人。

  邓公公刚要带人上去,就被胡夫人身边的内侍喝止,「不许踏上台阶!」

  邓公公连声应是,押着两名人犯在台阶前跪下。

  胡夫人走下台阶,先看了邓公公一眼。然后往人犯看去。

  赵充国脸肿得跟猪头一样,胡须上的鲜血已经结成冰,神情萎靡,看起来就像一个粗鄙的武夫。胡夫人一眼扫过,目光落在那名被擒的内侍身上,眼神中多了几分讥诮的意味,「原来是你。」

  那名内侍脸色愈发灰暗,此时出的气多,进的气少,眼看要不行了。

  胡夫人唤道:「义姁!」

  义姁闻声出来。胡夫人道:「给他续命片刻,我有话问他。」

  义姁翻开那名内侍的眼皮,看了看他的瞳孔,然后捻出几根银针,依次刺入那人的人中、凤池、印堂、百会。

  那内侍已经涣散的目光微微亮了一些,认出面前的胡夫人。

  胡夫人寒声道:「尹赏!你身为宫中黄门,为何与逆贼勾结!」

  尹赏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串瘖哑的低叫。

  义姁仔细看了一眼,眉头不由皱起,「他舌头被人割掉了。」

  胡夫人一怔之下,旋即反应过来,失声道:「不好!」

  一直跪在地上,看似奄奄一息的赵充国蓦然间一声大吼,猛虎般跃起身来,他双臂一震,将颈中的铁枷生生绷断,然后双手攀着铁枷边缘,犹如拿着两柄砍刀,将身边两名内侍砍倒在地,接着泼风般闯上前去。

  义姁飘身而退,一边素手连弹,银针疾射而出。赵充国舞动双枷,将银针尽数格开。那位邓公公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厉喝着双掌拍出,却被赵充国直取中路,铁枷从他双掌间劈入,正中面门。「格」的一声脆响,姓邓的太监整个面门都凹陷下去,鲜血伴着脑浆飞溅出来。

  胡夫人往袖中一抹,擎出一柄尺许长的短剑。那大汉铁枷挥来,她只轻轻一递,只听「擦」的一声轻响,铁枷被短剑斩去一角。

  胡夫人短剑微沉,朝赵充国腰腹捅去。赵充国挥枷封档,那柄短剑刺在铁枷上,就像穿过豆腐一样,透枷而过,如果不是剑柄被铁枷档住,这一剑就足够在他腹间刺出一个大洞。

  赵充国惊出一身冷汗,怎么也想不到那柄短剑会如此锋利。他虎吼一声,用铁枷绞住短剑,试图将她短剑震飞。谁知劲力一吐,却遇到一股绵柔的力道,不仅将他的劲力尽数卸开,反而往他腕上缠去。

  赵充国攻势被阻,当即一个鹞子翻身,跳出丈许,铁枷左右一抡,将身后两名内侍撞飞,然后迈开大步,一边狂奔,一边扯开嗓子叫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轮到江都王当天子啦!兄弟们!杀啊!」

  胡夫人面寒如冰,她一挥手,殿内掠出一队乌衣内侍,朝赵充国猛追过去。

  义姁吃惊道:「这人是谁?身手好生了得!」

  胡夫人同样目露狐疑,只是赵充国那脸肿得太厉害,胡夫人也没能认出他的底细。她半是讽刺半是不屑地说道:「招揽一帮江湖恶客,就想兴风作浪,刘建这厮不过如此。」

  只片刻工夫,雪地上已经伏尸处处,刚纔还兴高采烈,前来邀功的一帮内侍转眼间三死两伤,剩下几人呆立当场,牙关「格格」发抖。

  胡夫人扫了他们一眼,转身准备入殿,忽然间旋身过来,目光在众人脸上依次掠过,然后厉声道:「怎么少了一人!」

  几名内侍面面相觑。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胡夫人已经连声下令,「来人!把他们全部押下去!严刑审讯!大搜宫中!务必要找到那名刺客!」

  紧闭的殿门次第打开,在殿中值守的内侍如同出巢的乌鸦,往四周散去。接着宫殿四角腾起火光。那是四座用木炭搭成的尖塔,高及丈许,一点燃立刻腾起一人多高的火焰,将宫殿四周照得如同白昼。

  数百名穿着黑衣的内侍在雪地上如线而行,宫中早已布置停当,每隔十余步就有一堆篝火燃起,一直扩散到宫殿四周百余步的位置。木炭被积雪覆盖,燃烧时「吱吱」作响,冒出滚滚白烟。

  「在这里了!」

  随着内侍一声尖叫,雪中蓦然飞出一道人影。

  那人身在半空,便高呼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江都王太子万岁!」说着大袖一甩,掷出十余只雪球。

  近旁的内侍纷纷闪避,躲闪不及的便运功硬扛。到底只是雪团,就算那刺客神力惊人,又有多少杀伤力?

  结果硬扛的全都倒了大霉,其中一名内侍挥拳击中雪球,当场手骨断折,惨叫道:「石子!里面藏的石子!」

  那刺客指力惊人,至少一半被雪球击中的内侍,连叫都没能叫出来,就栽倒在地,生生被砸得闭过气去。另外一半则被雪球中暗藏的鹅卵石砸的皮开肉绽,血流不止。

  最后一枚雪球落下,却是掉在空处。旁边的内侍还没有来得及庆幸,便听到轰然一声巨响,近旁的十余名内侍血溅当场,弥漫的硝烟间,甚至还能看到断肢高高飞起。

  强烈的爆炸声震动了整个永安宫。又一名刺客的出现,让那些内侍的神经都绷紧到极点,同伴的惨叫声更是让人心胆俱惊,不少带了弓弩的内侍纷纷搭箭,朝刺客消失的方向射去。可就这么一阵混乱,那人已经施施然离开,飞出的弓箭只射了个空。硝烟散处,那刺客已经了无痕迹。

  一道刺眼的光芒从殿顶射下,宫殿上方的火炬被人点燃,那只数丈高的金凤凰剎那间绽放出万道光芒,在黑暗中熠熠生辉。与此同时,本来面朝前方的金凤旋转起来,凤嘴处的火炬被凤凰金色的羽翼反射成一道光柱,环绕着宫殿四周不停转动。光柱到处,空旷的雪野被照得纤毫毕露,一切痕迹都无所遁形。

  籍着光柱,一行足迹在雪中显现出来。那足印只有半只脚掌大小,在及踝深的积雪上只留下一个淡而又淡的浅痕,脚印之间相隔足有丈许。

  在太后眼皮底下出了这等纰漏,那帮内侍也发了狠。上百名内侍扇形散开,朝着足迹直追下去。

  背后靠着一人多高的斗拱,程宗扬一边看着下方雪亮的光线,一边忍不住吸了口凉气。他已经猜到永安殿内会有大批内侍,但胡夫人一声令下就能出动这么多人,还是远远超乎他的意料。

  永安殿并不是一座独立的宫殿,而是包括主殿、寝宫、偏殿在内的一整组建筑,挤一点的话,里面容纳上万人也不稀奇。眼下参与搜索的内侍已有近千人之多,而且随着搜索范围的扩大,人数还在不断增加,让人怀疑殿内此时还有多少人。

  耳旁飘来一个尖细的声音,「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第四章

  程宗扬苦笑道:「五哥,你还有心情逗乐子呢。先听好消息吧。」

  卢景还是抹着一脸白粉的太监打扮。趁着赵充国暴起,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的一剎那,卢景飞身掠上殿檐,结果刚躲好,就与摸上来的程宗扬等人碰个正着。

  程宗扬也是有样学样,那边赵充国搅得宫中大乱,这边便放出秦桧这个满腹狡计的死奸臣,一枚手雷下去,折腾出的动静更大。于是程宗扬抓住时机,追着卢景就上来了。至于单超,则与秦桧一道,两人一明一暗相互配合,极力把宫中的内侍引走。

  卢景道:「好消息是太后就在这里头。大伙总算没白跑。」

  「坏消息呢?」

  「按照宫里人交待,从昨晚开始,太后身边随时听差的内侍,就不少于一百人。这只是听差的。至于护卫,从殿门开始,一直到太后的御榻,两千名内侍分为三重,寸步不离。」

  听到两千名内侍,程宗扬当场就想爆粗口:干!这还刺杀个屁啊!两千名内侍,几乎是手挽手围成三层,谁要想刺杀吕雉,得先干掉两千名死太监——就算是两千头猪,杀到天亮也杀不完啊。

  「姓尹的是怎么回事?」

  「刘建那边派来带路的。」卢景道:「老赵心眼儿多,路上卖了个傻,试出那家伙不地道,刚进宫就把他制住,一通逼问,把他的底细全盘了出来。果然姓尹的没操好心,设了套想让我们钻。我跟老赵一商量,来都来了,不如摸进来先试试深浅。」

  赵充国这粗胚果然是贼精,剑玉姬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被两人反过来摆了一道,连口令都拷问出来。

  局势发展到现在,各方都已经图穷匕现。剑玉姬那贱人压根就没打算与自己联手,处处包藏祸心。眼下三路人马中,北路是自己一方吃了大亏,东路是剑玉姬那贱人吃了亏,自己这一路算是不亏不赚,双方谁也没讨得好去。

  另一方面,显然吕雉也意识到会有人采用刺杀的手段,设法除掉她这个吕氏权势的核心。吕雉的应对不是躲藏,而是公然摆开阵势,你想下阴手,我就摆出堂皇之阵,两千人围成铁桶一般——反正宫里太监有的是——让你找不到下手的空隙。

  程宗扬想了半晌,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索性道:「既然宫里守得这么紧,刘建他们打算怎么办?」

  永安宫的情形,剑玉姬想必早已知晓,她既然敢跟自己翻脸,肯定有足够的把握,能够独自搞定吕雉,她会怎么做呢?

  「简单。殿内有他们的人。」

  程宗扬心头一震。

  卢景道:「人越多,越容易出纰漏。那是两千活人,不是两千木偶。既然是活人,肯定有自己的心思。如果殿内只有几十个人,有一两个心怀不轨的,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可这位吕太后居然蠢到安排两千人,即便里面只有半成人心怀不轨,也有上百人之多——等于是她自己把上百名刺客安排到身边。啧啧,换作是我坐在她的位置上,这会儿怕是得吓出尿来。」

  「上百名刺客?不至于吧?」

  「你以为黑魔海那帮妖人在汉国这些年是白干的?」卢景说道:「那姓尹的说了,宫内信奉太平道的差不多有一成,十个人里面就有一个。他们平时行事隐秘,极少显露身份,但对太平道忠心耿耿,即使卖命也在所不惜。」

  程宗扬讶道:「太平道在汉国的影响力有这么大?」

  卢景哂道:「什么太平道,不过是黑魔海的幌子罢了。」

  程宗扬忽然想起当年晋宫的往事,心下不禁发紧。黑魔海在晋国的渗透自己记忆犹新,看样子,两边都用了同样的路数,暗中招揽了一批狂热的信徒。当时黑魔海还是刚涉足晋国未久,根基不深,而汉国他们可是耕耘多年,水面下的实力只怕远比自己想象中庞大。

  如此看来,吕雉的堂皇大阵貌似无懈可击,其实充满了变数。天知道里面有多少居心叵测之徒,只等一个发难的契机。

  说话间,一群内侍用长杆挑起灯笼,沿着檐下的椽头一处一处照过来。卢景道:「得,咱们得换个地儿了。来,丫头,让哥哥抱抱。」

  小紫笑道:「好啊,只要程头儿答应,就让你抱。」

  程宗扬道:「放心吧,我死都不会答应的。咦?老头呢?」

  卢景道:「他刚传音跟我说了一声,突然内急,找个地方去方便了。」

  程宗扬仰天长叹,「这老东西——真他妈是懒驴上磨屎尿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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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殿内灯火如昼。镌刻着凤纹的御榻上,一袭黑色宫装的吕雉正襟危坐,她微微昂着头,腰背挺得笔直。乌黑如墨的发髻上戴着一顶凤冠,凤嘴的珠链上悬着一颗血红的宝石,正垂在她雪白的额头中央。她腰间左侧系着一副玉佩,右侧挂着一只革囊,里面装着印玺,外面垂着一条交织着四彩缨络的鲜红绶带,双手握在身前,宽大的衣袖平铺在身侧,宛如张开的凤翼。

  在她身后,树着一扇紫檀屏风,白发苍苍的淖夫人席地而坐,满是皱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从御榻往四周望去,是一重一重的背影。最内一重一百人,每面二十五人,全部是有品秩的内侍,一个个戴貂佩珰。中间一重二百人,每面五十人,都是身体强健之辈,他们衣内衬着铁甲,随时准备用身体挡住刺客的刀剑。最外面一重六百人,每面一百五十人,他们手执银戟,肩并着肩,将大殿围得水泄不通。原本在殿中待命的一千余人,此时已经分散出去,防止刺客靠近永安宫。

  御榻旁还有十余名女官,她们有的已经满头白发,有的尚自年轻,这些女官出身不一,有的出自寒门,有的是吕氏亲眷,但无论哪一个都是深受吕雉信重的心腹。她们负责处置各处传来的讯息,此时简牍往来不绝,一切都井然有序。

  再外面是数百名身着曲裾的宫人。她们披着麻衣,头上缠着白布,算是为天子戴孝。至于先帝留下的妃嫔,此时都被禁足,不许踏出各自宫禁一步。吕雉并不在乎她们的生死,只是不想让她们添乱。

  外面围捕刺客的骚乱声逐渐远去,吕雉有些疲倦地微微闭上眼睛。过不了多久,北宫又将迎来一批未亡人。西边的濯龙园尚有空处,尽可以安置。阿冀这次办了不少错事,大司马是不能再做了。但他也吃够了苦头,便把那位赵氏打发去永巷,聊作补偿。至于不疑,他为人方正,可惜失之迂腐,这次的事,他到现在也无法接受。还有巨君,吕氏纨绔之辈比比皆是,难得有个有志气的,可他到底还是年轻了些,少了些磨砺……

  吕雉幽幽叹了口气。

  「再挺一挺。」淖夫人道:「无论如何,都要支撑到天亮。」

  吕雉挺直背脊,睁开凤目,淡淡道:「没想到区区一个刘建,竟然会如此棘手。」

  「是老奴思虑不周。」淖夫人道:「这些日子我们只顾着天子这边,却没想到江都王太子私下里做了这么多手脚。」

  「这位建太子也是好心术,勾结了这么多不安分的宗室,又拉拢了一帮草莽之辈,还与那些眼睛里只有钱铢的商蠹牵上了线。」吕雉冷笑道:「真以为他是奇货可居吗?」

  「世人逐利,原无可厚非,但士农工商四民之中,唯独商贾把唯利是图这四个字刻在血肉之中。」淖夫人道:「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不惜敲骨吸髓。尤有甚者,那些商蠹仗着手中的金铢,四见处播弄是非,挑动兵戈,藉此渔利。若不早日剪除,必定祸乱天下。」

  「既然这些贼子都搅到一处,正好一并除之!」吕雉望着殿中内侍的背影,唇角微微挑起,「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有什么手段。」

  「滴答」,一滴水珠溅入铜壶。壶中的刻箭微微升起一丝。

  吕雉冷眼看去,再有一刻锺,便是卯时了。长夜将尽,明日太阳照常升起。今夜过后,不知有多少勋贵、宗室、豪族、世家将会除名,给天子陪葬。也不知有多少汲汲无名之辈将一跃而起,成为炙手可热的新贵。

  忽然一个阴森的声音响起,「卯时已到……」

  那声音拖得极长,可怖的腔调压根不似人声,更像是一个九幽之下的恶鬼,充满了邪恶和疯狂的意味,深夜中陡然响起,令人毛骨悚然。

  随着这一声怪叫,一名执戟的内侍突然嘶声吼道:「苍天!已死——」

  「啊!」

  他身边的内侍抱住小腹,凄厉地惨叫起来。银亮的戟锋深深没入他腹中,几乎将他腹腔穿透。

  彷佛应合一样,大殿另一侧同时传来尖叫,「黄天——当立!」

  一名内侍双手握刀,狠狠劈在旁边一人颈中。

  一时间,殿中的吼叫声此起彼伏。

  「岁在——甲子!」

  「天下——大吉!」

  「苍天已死!」

  「黄天当立……」

  转瞬间,戒备森严的大殿就彷佛变成了修罗地狱,惨叫声此起彼伏,凌乱的灯影间,到处是飞溅的鲜血。骚乱最开始仅仅是零星分散的几处,但随即以超过任何人想象的速度波及开来。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举起屠刀,整个大殿都陷入癫狂之中。没有人知道身边的同伴会不会朝自己举起屠刀,更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混乱中被杀。要想活命,最好的办法似乎只有一个:先把别人杀掉。

  一名貂珰尖声叫道:「千秋万岁!」

  最内重四名貂珰从四面应道:「长乐未央!」

  这两句是汉宫常用的祝辞,此时唤出,顿时收到镇定人心的效果。

  另一名貂珰高声道:「汉并天下!」

  第二重穿着铁甲的内侍缓缓后退,彼此间挤得更加严密,将外围的混乱隔绝开来。

  一名内侍高声叫道:「保护太后!」说着一刀将同伴劈倒,转身往内杀去。

  在他正前方,是最内一重的貂珰。眼看他挥着滴血的长刀奔来,一名黄门侍者拔出佩刀,似乎要冲上去拚杀,却猛的转身,用力捅进旁边一人腰间。

  内侍接连倒戈,看似严密的三重防护顷刻崩溃。那两名内侍双目血红,一边齐声尖叫,「苍天已死!」一边杀向御榻。

  殿中刚刚好转的秩序再度陷入混乱,一支利箭突然射来,直取吕雉的心口。

  一名女官身形一闪,挡在太后身前,用随身的银错刀将箭矢斩落。

  一名内侍嚎叫着杀来,却被一只素手按住额头。胡夫人掌力一吐,那人颅骨顿时破碎,鲜血从眼眶迸出,死状凄惨。

  危急关头,最内重的一众貂珰总算不负太后信重,只出现了一名背主之徒,使得局势没有恶化下去。他们在胡夫人的吩咐下竭力弹压,喝令内侍不许妄动,任何人只要转身,即视为逆贼,当场诛杀。

  眼看混乱逐渐平定,忽然一股浓烟升起,不知何人点燃了帷幕。几名貂珰飞身而出,试图扑灭火势。接着「轰」的一声,一株一人多高的灯树被人踢倒,数以百计的青铜灯盏倾斜过来,灯油泼溅得满地都是。

  流淌的在灯油随时可能引发大火,眼看局势一时间难以收拾,一名女官匆匆上前,躬身说道:「请太后移驾。」

  吕雉款款起身,两名尚衣过来给太后披上御寒的大氅。吕雉看了一眼殿中的乱象,与胡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神情淡然地离开御榻。

  …………………………………………………………………………………

  小紫伏在程宗扬背上,一缕散开的发丝在脸侧轻轻飘动,将她肌肤更衬得晶莹如玉。她一手握着颈间的琥珀,一边侧耳听着周边的动静,星眸中异彩连现。忽然她在程宗扬后脑轻按了一记,「大笨瓜,你笑什么?」

  程宗扬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只是自从见到小紫,连日来的焦虑、担忧、急切,都彷佛不翼而飞。虽然身处乱局,却有种心旷神怡的舒坦,一想到死丫头就在自己身边,就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卢景就在前方不远处,可从程宗扬的位置看去,连个衣角都看不到。程宗扬怎么都想不明白,卢五哥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能在积雪的廊檐上飞掠,还不留下丝毫痕迹。

  在他们下方,太后的凤驾正穿过廊桥,迤逦前往寝宫。大殿的火势暂时没有波及开来,但纵火的逆贼尚未就擒,角落里仍时不时冒出一股浓烟,让殿中的内侍疲于奔命。

  前往寝宫的队伍有二百余人,其中一半是宫人,一半是内侍。除了淖夫人,佩着药囊的义姁也随行在侧,胡夫人则留在大殿平乱。

  穿过廊桥便是寝宫,宫内的灯火长明不熄,几尊巨大的铜制博山炉此时烧得正旺,宫室内温暖如春。

  随侍的宫女放下帷帐,吕雉张开双臂,两名尚衣上前解开大氅,取下她腰间白玉制成的九环鸣佩,当她们准备取下印绶时,吕雉微微挣了一下。尚衣心下会意,没有再碰印绶,只帮太后整理了一下钗钿饰物。

  另一边,几名宫人搬来一面一人高的铜镜,吕雉看了看自己的仪容,然后转过身。

  尚席铺开茵席,设好锦垫,扶着太后屈膝坐下。接着掌管宫中饮食的尚食奉上羹汤。一名女官拿起羹匙,舀了一勺到碗中,先行尝过,少顷并无异样,才奉给太后身边的义姁,再由义姁执羹奉给太后。

  吕雉摊开双手,一边由宫人卸去指上的饰物,一边用着羹汤。

  一名谒者小跑着进来,奉上一支木简。那木简绑在一截箭矢上,此时箭头已经去掉,只留下光秃秃的箭杆。

  淖夫人接过木简,扫了一眼说道:「吕射声退守金马门。奏请太后谕旨,诏伊阙、虎牢诸军勤王。」

  吕雉微微蹙眉,抬手揉了揉额角,「没有虎符,哪里调得动那些兵卒?」

  淖夫人道:「总要试一试。诸关守将虽非吕氏亲族,但出自吕氏门下的门生故吏、宿将旧部所在多有。」

  「既然如此,便行诏发往伊阙、虎牢、孟津,」吕雉停顿了一下,「至于函谷……」

  淖夫人提醒道:「函谷的张敞与霍子孟素有嫌隙。」

  「那就不能诏他入京了。免得霍大将军担忧。」

  淖夫人慢吞吞道:「若太后下诏,霍大将军必不会抗命。」

  「为时已晚。」吕雉叹道:「若非那些小儿辈忌惮霍家,本宫何必弄险?」

  说着她凤目一寒,望向方纔那名试羹的女官。

  那女官想笑,但嘴角牵了牵,「哇」的吐出一口黑血。旁边几名宫人不禁色变,连忙挡在太后身前。

  吕雉冷冰冰道:「那些逆贼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宁肯舍了性命,也要背主?」

  那女官凄然道:「太后还不明白吗?那些姓吕的老爷们整日兼并田地,为非作歹,劣迹斑斑,种种倒行逆施,早已惹得天怒人怨……」

  那女官一边说一边吐血,整个人如同失去水分的花朵一样,迅速枯萎。

  义姁递上瓷盏,吕雉喉头微微一响,张口将毒液啐入盏中。

  就在她低头的剎那,背后一名尚仪手腕一动,从袖中挥出匕首,毒蛇般往吕雉背心刺去。

  那尚仪离吕雉极近,几乎手一动,匕首就刺到吕雉衣上。间不容发之际,一支木简破空而至,穿透了尚仪执匕的手腕。

  那尚仪发出一声惨叫,手腕鲜血四溅。

  吕雉从容啐去毒液,然后用丝帕抹了抹红唇,淡淡道:「还有多少逆贼,一并跳出来吧。」

  话音未落,吕雉突然脸色大变。她双掌一按,整个人如同乌云般飞起。她身边的尚沐躲闪不及,双膝被地下飞出的刀光绞住,顿时血肉横飞。

  刀光一闪而逝,只见华贵的地毯鼓起一个微隆的圆包,彷佛在水面滑行一样飞快掠过。

  旁边一名貂珰一声冷喝,单掌拍在地上。已经被刀锋划破的地毯笔直裂开,裂痕尽头跃出一个火红的身影,飞鸟般往吕雉扑去。

  小玲儿手持弯刀,奋不顾身地攻向吕雉。两名貂珰一左一右围住小玲儿,招招搏命,困得她进退不得。

  吕雉落在喷吐着香雾的铜炉旁,冷眼旁观。一名握着血刀的妖僧从天而降,被两名女官截住。接着一男一女从柱后闪出,被义姁拦下。四周风声接连响起,现身的刺客越来越多。

  吕雉凤目冰寒,这些刺客不知何时已经潜入寝宫,甚至就隐匿在帷幕之内,显然算准了自己会移往寝宫,分明是有备而来。自己特意设局,引这些不轨之徒现身,谁知他们竟有如此通天手段。如今看来,只怕反落入对方算计中。

  转瞬间,已经有十余名刺客先后现身,虽然都被内侍拦住,但局势已经岌岌可危。那些刺客显然并非一股,配合间略显生疏,饶是如此,也不是幕中这些内侍所能应付的。

  随侍的尚衣、尚食、尚冠、尚席、尚沐、尚仪、尚工等一众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官纷纷张开双臂,将太后团团围住。

  戒备森严的宫禁中,居然有这么多刺客潜入,一众宫人都惊骇莫名。更让义姁意外的是,这些刺客与方纔的叛乱者截然不同,他们没有人喊什么口号,也不呼喊作势,就像一群无声的影子,默不作声的痛下杀手。

  那些刺客身手极为强悍,甫一交手,内侍一方就出现大量死伤。紧接着,义姁惊愕的发现,她竟然听到了回声。寝宫四周并没有围墙,而且回声近在咫尺,这只有一种可能:外面已经被人布下禁制,甚至就在帷帐周围。

  义姁惊呼道:「不好!」

  可惜为时已晚,吕雉身后一只半人高的花瓶彷佛一个气泡被人戳破一样,消失不见,悄然幻化出一个身影。她从头到脚都覆盖在黑色的布衣下,就像一个黯淡的影子,一出现就紧贴着吕雉,接着抬手一刀,刺穿了吕雉的肩胛。

  吕雉发出一声悲鸣,鲜血瞬间浸透了宫装。

  与此同时,一股诡异的气息涌入殿内。

  寒风掠过,溅满鲜血的帷幕掀起一角。能看到外面守卫的一众貂珰彷佛中邪一样,毫无声息地一个接一个扑倒在地。

  一个周身散发着圣洁光辉的白衣女子缓步行来,穿过昏迷的人群,踏过溅血的地毯,一直走到吕雉面前。

  「初次见面,」剑玉姬浅浅笑道:「想来也不必关照了。」

  吕雉痛楚地咬住嘴唇,眼中透出深深的不甘。

  剑玉姬温言道:「太后以身为饵,欲图引蛇出洞,堪称勇气可嘉。奈何韶华易逝,时运不再,如今天命所归,正在吾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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