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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记+六朝云龙吟+六朝燕歌行(全本) - 135,2

[db:作者] 2025-07-12 09:46 5hhhhh 5970 ℃

  程宗扬奋力掷出佩刀,将甬道尽头的木盖击碎,接着又是一刀掷出,防备有人躲在外面。

  这一招果然奏效,木盖刚被击碎,一柄银戟就捅了进来。如果程宗扬是砍碎木盖杀出去,猝不及防下,少不得一阵手忙脚乱。结果程宗扬脱手两刀,外面那人银戟刺空,随即被飞来的第二刀劈中,发出一声惨叫。

  秦桧飞身上前,一把抓住银戟,拧腕夺下,然后贴着洞口扫了一圈。

  等程宗扬跃上地面,只见一个人倒在血泊中,他穿着内侍的服色,一条手臂被齐肘斩断,连腰腹都被刀锋斩中,血如泉涌,脚踝更是被秦桧那记横扫击得粉碎,此时躺在地上,四肢不停扭动。那柄银戟掉在一边,看上去光彩闪亮,是宫中常用的制式。

  秦桧一手按住那人的嘴巴,免得他的惨叫声惊动他人,一边出指如风,封住他身上数处要穴。

  程宗扬环视一周,只见眼前是一间斗室,室角胡乱扔着一堆宫中器具,似乎是一处杂物间。

  他捡起刀,走到窗外往外看了一眼,不由一愣。

  外面是一座偌大的宫殿,空荡荡的殿中点着几盏油灯,似乎是怕失火,不仅相隔极远,而且只有豆大一点光焰,与宫中常见的青铜灯树截然不同。借着微弱的灯光,隐约能看到一排……大门?

  这可实在太蹊跷了,自己还从未见过殿内设门的,而且还是一扇连着一扇,一眼望过去,看不到尽头的样子。

  秦桧吐出那颗解毒丸,然后轻轻捏开,从中挑出一粒粟米大小的红珠,张口服下,一边解释道:「这颗解毒丸能克制鬼瘴在内的多种毒物,但本身也含有剧毒,必须在一刻锺内服下其中的赤珠才能化解。」

  程宗扬吓了一跳,赶紧依样挑出赤珠吞下,抱怨道:「连解毒药都含毒,老东西也太黑了吧?」

  这话秦桧没法接,他咳了一声,然后道:「属下已经问明,方纔那人是此地内侍,也是太平道信徒,说是奉教中渠帅之命,把守暗道。我们出来时既没有示警,也没有说出口令,因此试图拦截。」

  「居然还有口令?」程宗扬问道:「什么口令?」

  秦桧惭愧地说道:「属下无能,那人伤势太重,属下只问出半句,他便咽气了。」

  「哪半句?」

  「苍天已死。」

  程宗扬七情上脸,半晌才吐出一个字,「干!」

  他终于明白过来,刘骜死得一点都不冤!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问题是今年就是甲子年!即使吕冀没有动手弒君,最多一个月内,刘建也会动手,干掉苍天,自己过一把天子的瘾。难怪刘建动作这么快,转眼就纠集一大票人马出来,原来他早就准备好要造反,这纔能赶在天子刚一驾崩的时机,立即发动。眼下天子驾崩,只是让他把动手的时间提前了,而且更加师出有名。

  吕氏诸人一手炮制了天子驾崩的戏码,从深宫弒君,到暗中调左武第二军入京,布局不可谓不周密。可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所面对的是一伙同样处心积虑的野心家,甚至处置局面的精细犹在他们之上。从趁乱抢夺玉玺虎符,到截杀吕让、吕忠,一路翻云覆雨,硬生生将吕氏稳赢的局面搅得七零八落。

  这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是两只螳螂狭路相逢,各自磨刀霍霍,要独吞刘骜那只死蝉,而最终的赢家只能有一个。相比之下,自己卷进此事,完全是倒霉催的,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秦桧已经将暗道出口封住,毒烟消散前,不虞有人杀出。自己这一路已然吃了大亏,东路情形想来也不妙,毕竟是剑玉姬一方的人领路,不设上七八十来个圈套,简直对不起剑玉姬那贱人卑劣的人性。不过东路有卢五哥,一般的圈套还真套不住他。相对而言,单超所在的北路危险性更大一些。

  眼下要退回去已经来不及了,剑玉姬已经在北宫布局停当,随时都可能攻入永安宫。她要真动手杀死吕雉,自己还不算太担心,最可怕的是吕雉没死,而是被剑玉姬挟持,到时刘建一手抓住玉玺虎符,一手抓住太后,这个天子之位就算彻底坐稳了,即使长秋宫有金蜜镝支持,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进还有一线生机,退则万事俱休。怎么选择也不用多想。

  「此地不可久留。」秦桧道:「还是尽早离开为上。」

  「稍等片刻。」程宗扬望着外面那排雕刻精美的大门,皱眉道:「这地方似乎有些古怪。」

  秦桧侧身贴在门上,仔细听了片刻。

  「我先来!你断后!」程宗扬将佩刀贴在肘后,推开门,籍着油灯昏暗的光线,往那排高大的宫门走去。他神情越来越疑惑,离宫门还有数步,他忽然停下脚步,然后抬起头,倒抽了一口凉气。

  直到此处程宗扬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宫门,而是一排巨大的木橱。这些橱柜高达两丈,上端几乎与大殿的横梁平齐,一座连着一座,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紧闭的橱门挂着金锁,由于规格过于庞大,使他生出错觉,误以为是宫门。

  「锵」的一声轻响,长刀破开金锁。

  程宗扬拉开一扇橱门,眼前不由一花。木橱中是数不清的格子,一格一格摆满各式各样的珍宝。各种水晶、玛瑙、珍珠、翡翠、象牙……琳琅满目,即使黑暗中,仍然闪动着诱人的光泽。

  程宗扬打开另外一扇橱门,里面是雕琢精美的玉碗,从上到下不知有多少。再打开一扇,里面全是珍贵的香料。每个格子里,都挂着一支竹简,上面写着某年某月某地所贡,然后是具体数量。

  以程宗扬如今的见识,陡然见到如此之多的宝物,也不禁犯晕。他仰起头,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往上看去。高达两丈的木橱里面,一层一层盛满了累世收藏的宫廷贡品,数量之大,足以撑爆任何一个珠宝商人的眼球。

  秦奸臣这会儿也有些愣眼,如此多的珍藏,数量太过骇人。不过换一个角度来想,以汉国的国力,每年各地州府进献的贡品都差不多能装满一只木橱,累年积累下来,这样的数量也在情理之中——别忘了被刘建放火烧掉的武库,单是兵甲就有百万之巨!

  两人都被眼前海量的珍宝震住,一时间默然无语。

  忽然,一个牛皮哄哄的声音从殿后传来,「这里就是增喜观!里头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看中什么,尽管拿!别跟大爷客气!」

  程宗扬张开嘴巴,目瞪口呆地望着殿后。

  一个穿着破袄的老东西,脏得跟刚从地里刨出来的一样,此时正背着手,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走过来,下巴一撮山羊胡都快扬到天上了。可他脚上那双破鞋烂得都快没边了,只能拿脚趾夹着,走得踢踢拉拉。

  在他旁边,一个少女抱着一条雪白的小狗,就像一个午夜出现的精灵一样,轻盈地走来。她长发垂在颊侧,一双乌黑的眸子光泽流动,精致的面孔犹如珠玉般散发着迷人的光彩,满殿珍宝与她的姿容一比,都不禁黯然失色。

  少女翘起唇角,像唱歌一样脆生生道:「说得好像都是你的一样呢。」

  「那可不是?」朱老头吹着胡子道:「这些玩意儿本来就是大爷的!」

  「吹牛。」

  「嘿!紫丫头,连大爷的话你都不信?」朱老头拉开一扇橱门,口沫横飞地说道:「瞧这玉瓶!美不美?上好的羊脂白玉!你瞧这雕工!每片树叶都清清楚楚!还有这头发,一根一根刻得这细啊……」

  忽然,那只小白狗从小紫怀里奋力挣出,钻进木橱里面。只见它尾巴一摇,一只羊脂玉瓶从橱中滚落,「咣啷」一声,在地上跌得粉碎。

  「咣、咣」声不绝于耳,那小贱狗就跟炮弹一样,一溜烟撞翻了一排玉瓶,直冲到一只玉盆旁边,这纔欢快地凑过去,然后翘起一条小短腿,「哗哗」地尿了起来。

  朱老头下巴差点儿掉在地上,这一排十好几个羊脂玉瓶,被这死狗一泡尿全给毁了——这泡尿得有多金贵啊?

  小紫眉花眼笑,「雪雪最乖了,知道不能随地便溺呢。」

  小贱狗「汪」地叫了一声,得意地摇着小尾巴。

  「哎哟!」朱老头一手摀住胸口,用力捶了几下,一脸的痛心疾首。

  小紫撇了撇嘴,「几个瓶子都舍不得,还说都是你的呢。」

  朱老头脸颊抽搐了几下,最后一甩破袖,豪气干云地挥手道:「随便砸!这破瓶大爷有的是!」

  雪雪一泡尿尿完,浑身轻松地跳回女主人怀里。小紫摸着它白绒绒的软毛,一边游目四顾。

  朱老头走到一座有年头的木橱前,笃定地说道:「就在这儿了!」

  老头扭开金锁,一格一格找下来,本来自信满满的表情逐渐变得迟疑。等最后一格找完,老头眨巴眨巴眼睛,只剩下一脸茫然。

  「瞧我这记性!」朱老头一拍脑袋,哈哈笑道:「这个!这个!」

  朱老头拉开旁边一座木橱,半个身子都趴到里面,卖力地一通乱扒。他越扒越是心虚,嘴里嘀嘀咕咕道:「就在这儿啊……咋会没有了?」

  「哪儿去了这是……」

  「这个!诶……不对,不对……」

  雪雪在小紫怀里翻了个身,蜷起四条小短腿,露出小肚皮扭来扭去,一边谄媚地吐着小舌头,使劲撒娇卖萌,讨女主人开心。

  忽然间,一只手伸来,揪住它的耳朵一扯,然后劈手扔了出去。接着一双手臂紧紧抱住小紫,咬牙切齿地说道:「死丫头!」

  小紫没有半点慌张,好像就知道他会在这里一样。她舒服地偏了偏头,把脸贴在程宗扬胸口,一边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一边半闭着眼睛道:「有罂奴的味道,蛇奴的味道,兰奴的味道……咦?你跟人动手了?」

  程宗扬点了点头。

  「你不是不愿意暴露那个吗?」

  自己担心引来是非,一直隐藏九阳神功,直到在昭阳宫外,用师帅传授的功法,斩杀了古格尔。

  「遇到一个必须要杀的仇人。」

  「哦。」

  程宗扬低头看着小紫,「你怎么跑到这里了!」

  「来找东西啊。」

  这边朱老头也露出脑袋,他刚纔的笃定一扫而空,这会儿一边心虚地搓着双手,一边凑过来,亲热地说道:「小程子,你也来了啊?想大爷没有?」

  程宗扬笑道:「想你大爷!」

  朱老头的脸皮早已厚到无形的境界,直接把这话当成赞美,乐呵呵道:「我就知道你跟大爷亲!」

  程宗扬对小紫道:「来找什么?你不是去参拜魔尊了吗?参拜了吗?」

  小紫皱了皱鼻子,「你问他好了。」

  朱老头一张老脸立刻皱得跟苦瓜一样。

  「这事可不能赖我啊。」朱老头先开口叫屈,然后抱怨道:「我那师兄虽然是个不要脸的老泼皮无赖,可以前不这样啊。」

  「没见着?」程宗扬不以为然地说道:「没见着就没见着吧,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不能这么说。」朱老头少见地严肃起来,「不拜魔尊,不得列入宗门。这是规矩。」

  程宗扬听着纳闷,「他们干嘛死拦着,不让紫丫头参拜魔尊呢?」

  「怕了呗。紫丫头要是入了宗门,哪儿还有他们混的?」朱老头道:「你不是怕那个啥玉姬的,怕得要死吗?」

  「谁怕得要死!」

  朱老头没理会他的辩解,「紫丫头要是入了宗门,让她撅着她就不敢盘着,让她卧着她就不敢蜷着。」

  程宗扬嗤之以鼻,「我怎么没见她对你这么老实呢?」

  「啊呸!紫丫头是大爷能比的吗?紫丫头只要入门,将来一统宗门,不在话下!」朱老头涎着脸对小紫道:「我看好你呦。」

  小紫翻了个白眼。

  程宗扬道:「所以你们又白跑了一趟?」

  朱老头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下来。

  小紫嘟着嘴道:「还是上次杀的太少了,把他们全部杀光光就好了。」

  朱老头竖起大拇指,「通透!」

  小紫口气虽然轻淡,作为最熟悉她的男人,程宗扬听出来死丫头是真恼了。被人三番五次的戏耍,单是巫宗这种态度,就必须全都死一死。

  「要杀光他们,眼下就有个机会。」程宗扬对小紫控诉道:「我刚被她们坑过!」

  秦桧适时地上前施礼,「君侯,紫姑娘,事情是这样的……」

  奸臣兄口齿流利,三言两语,就将事情经过说得明明白白。

  听过原委,朱老头道:「小程子,你跑错路了嘛。这增喜观和朔平署一南一北,隔着好几里,跟永安宫更是隔了半座宫城呢。」

  程宗扬笑道:「幸好跑错了路,哈哈哈哈。」说着忍不住开怀大笑。

  忽然脚踝一疼,程宗扬低头一看,那条小贱狗正咬着他的脚脖子拚命使劲。程宗扬本来想把它一脚踹飞,接着又改了主意,恶狠狠道:「再不老实——我就找条黑獒跟你配种!」

  雪雪呆了片刻,然后夹住尾巴,一溜烟蹿到小紫背后,再也不敢露头。

  …………………………………………………………………………………

  确定了方位之后,朱老头带路,一行四人杀往朔平署——巫宗势力早已渗透入宫,如今空置的朔平署很可能是他们的据点。朱老头的意思是反正顺路,大家都听紫丫头的,先杀几个再说。

  但刚过温德殿,众人便发现情形不对。殿后白茫茫的雪地上多了许多杂乱的脚印,不时还有血迹出现。

  秦桧用手指醮了醮血痕,「是新血,应该不到一刻锺。」

  再走不远,雪地上出现了几具尸首,有穿着黑衣的内侍,也有带甲的军士,甚至还有一名戴着面具的吕氏死士。

  忽然眼前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程宗扬心里咯噔一声,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倒在地上的是蒋安世,他胸腹中了数刀,此时还睁着眼睛,但气息已绝。

  程宗扬半跪在地上,一手托起他的脖颈。蒋安世身体还没有僵硬,但皮肤已经冰冷。程宗扬默然片刻,然后伸手帮他合上双眼。

  秦桧上前接过尸身,「先找个地方收敛好,回头再风光大葬。」

  程宗扬低声道:「都是我的错。」

  如果不是自己错信了剑玉姬那贱人,蒋安世也不会出事,死在这深宫之中。

  秦桧劝慰道:「人死不能复生,还请主公节哀。」

  小紫忽然道:「那边有声音。」

  程宗扬起身往声音来处掠去。不多时,眼前出现一幢小楼。十余人散成一个圈子,将小楼团团围住。为首一名内侍阴声细气地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单常侍,依咱家说,你还是尽早弃暗投明,及时归顺……」

  楼内一片死寂。

  「想当年,咱们一道在宫里当值……」那名内侍一边攀着交情,一边悄悄挥手。

  两名军士暗暗靠近小楼,然后挺矛冲进门内。黑暗中蓦然伸出一双手掌,握住矛身一拉一送,矛尾重重击在两人胸前的皮甲上,将两名军士撞得横飞出去。

  后面一名戴着铁面具的死士闪身而入,挥刀朝那双手腕绞去。

  单超化掌为拳,一拳击出,就像铁锤一样击在刀身中央,将那柄长刀砸得弯折过来。那名死士单刀脱手,踉跄退了几步,接着机括声响,从他腰间射出一篷乌黑的透骨钉,夺命毒蜂一样飞入门内。

  「笃、笃、笃」……

  单超拽过一条长几,将那些透骨钉尽数挡下,随即往外一抡。钉满毒钉的长几旋转着从门中飞出,将一名躲闪不及的内侍砸翻在地。

  「好胆!」为首的内侍尖叫道:「杀!杀!杀!杀了这逆贼!」

  叫了半晌,却不见动静,那内侍疑惑地扭过头,只见自己身后的手下不知何时已经倒在地上,不知生死。一名风雅的文士微笑着走过来,「有劳尊驾,永安宫怎么走?」

  那内侍还想反抗,被秦桧一指点在颈侧,顿时浑身酸麻,直挺挺跪了下来。

  围在小楼另一侧的诸人一阵骚动,几名内侍挥刀舞棒地杀过来,剩下一名卫尉军却是转身就跑。

  程宗扬脸色冷厉,双刀发出虎啸般的刀鸣,犹如虎入羊群,转眼将几名内侍斩杀当场。

  那名卫尉军眼看就能逃出去,前面忽然多了一名抱着小狗的女孩。听着身后传来的惨叫声,那军士狗急跳墙,恶狠狠挥刀往女孩劈去。女孩对袭来的刀光视若无睹,怀中那只白绒绒的小狗像打呵欠一样,懒洋洋地张开嘴巴。

  那小狗比一只鞋盒大不了多少,看上去娇憨可爱,嘴巴也小小的,张开来跟撒娇一样。然而一眨眼工夫,那张小嘴就张大到可怕的地步,几乎是吞天噬地,只一口,就将那名卫尉军整个吞下。

  那名卫尉军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就被吃干抹净。雪雪伸出红红的小舌头舔了舔嘴角,满意地打了个饱嗝。

                第三章

  单超一手按着胸口,从楼中出来,躬身道:「程大行。」他胸口中了一刀,伤口不时渗出血迹。

  单超简短说了经过。按照三方达成的约定,他与蒋安世和刘建一名手下从北路入宫。起初一切正常,谁知刚过永巷,刘建那名手下突然暴起发难,刺伤蒋安世,同时大肆鼓噪,惊动了宫中的守卫。

  蒋安世与单超猝不及防之下陷入苦战,一路被守卫追杀到此,蒋安世途中战死,单超也受了伤。至于刘建那名手下,早已趁乱逃得无影无踪。

  「都是我大意了。刘建心存不轨,我们那一路也吃了亏。」程宗扬安慰了几句,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然后道:「单常侍受了伤,不如先回去休养。」

  单超道:「这点伤,不妨事。」

  程宗扬扭头道:「老头,拿点伤药来。」

  朱老头傲然道:「大爷的伤药贵得很,一个死太监,用得起吗?」

  单超脸上青气微现。不给就不给吧,张口闭口的死太监,这是什么意思?自己眼下虽然倒了霉,可再怎么说也是排名第一的中常侍,寻常王侯也少有轻慢,这个糟老头子算老几?

  单超含怒望去,待看清朱老头的模样,他目光先是一怔,露出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片刻后如受雷亟,「扑嗵」跪倒在地,接着一头磕在地上,溅起一片冰雪。

  「是你啊。」朱老头哼了一声,「都这么大了啊?这点小伤,忍着吧。」

  大冷的天,单超颈背间却出了一层冷汗,他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只接连叩首三记,应道:「是。」

  秦桧问完话,抬手一掌拍在那名内侍脑门上,将他毙杀,过来说道:「昨晚一入夜,永安宫就设下禁制,严禁走动。这些人在宫中各处防守,每一组都由内侍、卫尉军和吕氏死士混编,藉此互相监视。据他交待,是在永巷巡视时听到动静,才追上围杀。」

  程宗扬松了口气。按道理来说,剑玉姬与吕雉联手的局面绝不可能出现,但往最坏的角度来想,她们两人联手,无疑是对自己最具威胁的局面。此时知道只是剑玉姬个人的伎俩,而不是双方内外勾结,处心积虑设好圈套让自己跳,让他安心许多。

  「对付我们那一路,用的是龙宸。对付单常侍,用的是借刀杀人,这说明了什么?」程宗扬道:「说明那贱人眼下能动用的人手也很有限,要留在南宫,要监视各军,要联络各方势力——人手不够才正常。至于他们布置在北宫的人,多半都用来对付卢五哥了。」

  秦桧道:「要不要去东路接应?」

  「不用。」程宗扬道:「卢五哥不会轻易着了他们的道,说不定眼下已经到了永安宫。」

  单超裹好伤口,说道:「从此地到永安宫,有一条近道。」

  程宗扬爽快地说道:「你来领路!」

  武库大火至今未熄,越往东北,火光越发明亮。风雪中不时飘来一股浓烟,呛得人忍不住想咳嗽,雪地上也多了些星星点点的灰烬。

  单超不愧是宫里出身,对宫中道路了如指掌,沿着他选的那条捷径,一路没有遇上任何暗哨,顺利靠近永安宫。此时众人正隐藏在一条夹道的阴影中,两旁都是夯土的高墙,再往前就是禁制的范围。

  「这禁制算个屁!」朱老头满脸不屑地说道:「大爷随便吹口气,就能把它破掉。」

  程宗扬用衣袖掩住小紫的口鼻,免得她呛到,一边扬了扬下巴,「你吹。」

  朱老头真的鼓起腮帮,往空处吹去。

  空气微微波动着,浮现出一抹微光。随着朱老头一口真气喷出,那层微光彷佛水面上的油膜一样,流动着朝两边滑开,慢慢露出一道缝隙。

  等缝隙裂开足够大,朱老头把脑袋伸进去看了看,然后拔出脑袋,得意地说道:「成了!」

  程宗扬道:「你这是耗子洞?能过人吗?」

  「你咋是死心眼儿呢?」朱老头道:「这禁制要紧的是破开,要大要小那都不是事。」

  朱老头往掌心唾了口吐沫,双手搓了搓,然后抓住缝隙边缘,往两边扯开。不知道老头用了什么手段,那层禁制在他手下如有实质,缝隙越扯越大,不多时便露出一个足够过人的空洞。

  程宗扬抱住小紫,戒备地看着那个破洞。老东西的不靠谱他可是见得多了,小白鼠这种事,自己打死都不干。

  「我来!」

  秦桧自告奋勇,他运功吸住衣物,游鱼般穿过缝隙,没有碰触到禁制分毫。

  等单超同样无惊无险地穿过缝隙,程宗扬抱着小紫,起身欲跳。

  「大笨瓜,放我下来。」

  程宗扬说什么也不肯撒手,「我还没抱够呢。」

  两个人一起跳,缝隙就显得小了些。程宗扬留神避让,可衣角还是碰到禁制边缘。那层微光微微一闪,浮动的灵力顷刻凝聚起来。

  眼看程宗扬就要被禁制击中,小紫扬手将雪雪放了出去。禁制的灵力找到目标,立刻爆发。众人眼前一亮,只见空中电光四射,小贱狗浑身的白毛都竖了起来,空气中传来一股烤焦的糊味。

  等光芒闪过,小贱狗像被火烧过一样,白绒绒的皮毛变成炭黑色。它掉在地上,打了个滚,然后耷拉着舌头吐出一股烟气,一边委屈地爬起来,一边可怜巴巴地看着女主人。

  「快,装死!」

  听到女主人的吩咐,雪雪二话不说,跳起来往后一摔,原地挺倒,四条小短腿直直伸向天空。

  众人刚藏好身形,两名乌衣大袖的内侍便鬼魅般飘来。他们先绕了一圈,然后看向地上的小贱狗,其中一人呸了一口,「原来是条死狗。」

  另一人打量了一番,然后提着小贱狗的尾巴,拎了起来。

  前面一人道:「你拿它干嘛?怪恶心的。」

  「查查是哪处宫里跑出来的。」那人尖笑两声,阴恻恻道:「惊扰了太后可是死罪。」

  另一人顿时会意,扯着公鸭嗓子怪笑几声。

  两人一边商量着如何去敲竹杠,一边走远。

  朱老头捂着胸口,颤声道:「小程子,你这是要吓死大爷啊。」

  这事自己不占理,只能认错。小紫却道:「谁让你不弄大一些呢?」

  朱老头气得直吹胡子,「紫丫头,你偏心眼儿都偏到胳肢窝了——这咋还赖我头上了?」

  小紫笑吟吟道:「反正不怪程头儿。」

  朱老头一跺脚,痛心疾首地说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么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

  「我纔不管!」小紫笑道:「人家就喜欢让程头儿抱着。」

  看两人吵起来,程宗扬打圆场道:「天太冷,我是怕她冻着。」

  这么睁着眼说瞎话,朱老头气都不打一处来,他捂着破袄,腰弓得跟大虾一样,一边哆嗦着,一边悲声道:「大爷……也冷啊。」

  程宗扬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还真不看出来。」

  踏入禁制的范围,永安宫已经在望。五人从永安宫西侧逾墙而入,迎面是一池湖水。天气严寒,湖面已经结冰,此时覆了雪,白茫茫一片,唯有几支残荷兀自挺立,枯萎残缺的荷叶被积雪压弯了腰,看上去如同低矮的灌木。如果不是程宗扬来过,记得方位,来个不相干的人,很容易把这片冰湖当成一片平地。

  众人绕过湖面,往雪中的永安宫掠去。这会儿踏在雪上,便看出诸人功力深浅。秦桧身法潇洒自若,脚步轻若鸿毛,几乎是踏雪无痕。程宗扬抱着小紫,脚印明显要深得多。倒是朱老头,趿拉着那双破鞋,一路踢得雪花乱飞。

  程宗扬忍不住道:「你这是撒欢来了?悠着点不行吗?」

  朱老头翻了个白眼,「有人干活,大爷费那劲干啥?」

  程宗扬回头看去,只见单超落在最后,一边倒着走,一边挥动衣袖,将众人留下的足印一并抹去。跟蔡敬仲一比,这位单常侍真算是厚道人了,作为宫里排名第一的中常侍,任劳任怨干着苦力的活,一句抱怨都没有。

  眼看离永安宫越来越近,手心忽然一热。程宗扬低头看去,却是小紫将那只琥珀放到他手中。原本冰凉的琥珀此时热得烫手,里面那滴血液就像燃烧的火苗一样,源源不断地散发出热量。

  附近有狐族!

  程宗扬精神一振,自己早就怀疑那位九面魔姬的身份。无论是她与苏妲己的交情,还是对孙寿的照顾,都显示出九面魔姬与狐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自己第一次与胡夫人见面时,由于孙寿就在旁边,琥珀无法分出附近有几名狐族,因此没有引起自己的警觉。第二次见面时,琥珀不在身边,同样没有觉察到她的真实身份。

  现在回想起来,如果九面魔姬也是狐族,那么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这名九面魔姬擅长狐族的幻化之术,如同人有九面,可以随时化身为太后、胡夫人,或者其他人。她平常藏于深宫,偶尔出来活动,也借用他人身份。至于真正的吕雉,很可能已经被她控制,甚至很早就被她取代。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真实的吕雉就是狐族。但程宗扬知道,吕冀、吕不疑兄弟绝不是狐族,唯一的解释是吕雉与两位弟弟同父异母,她身上的狐族血统来自于母系。但无论吕雉本人是不是狐族,现在可以确定的是:这永安宫中有一只隐藏多年的狐狸精,自己要做的,就是揪出她的狐狸尾巴。

  小紫从程宗扬怀中露出眼睛,好奇地望着台陛上宏伟的宫殿,「这是永安宫吗?好香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禁制的过滤,空气中的烟火味已经消失不见,鼻端飘来一股馥郁的香气,混着雪后特有的冷冽,沁人心脾。

  「这边的宫室可都是用香料涂的墙,」朱老头道:「用的香料比长秋宫的椒房还多。」

  「嘘!」程宗扬打了个噤声的手势。

  绕过湖水,离永安宫的台陛只剩下数十步的距离,问题是剩下这段路全是空地,周围没有半点遮掩。想再像前面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行过去,除非大伙都能隐形。

  「大爷就知道,你小子要抓瞎。」朱老头一脸的幸灾乐祸。

  程宗扬道:「我是没辙了,要不大爷你给指条明路?」

  「想找路,问他啊。」朱老头抬了抬下巴。

  单超道:「奴才曾在宫中当值。永安宫地下明面上有三条甬道,暗地里至少还有两条。其中最要紧的一条甬道连接了北宫一半的宫苑,出口极多。」

  难怪整个北宫一派风平浪静,外面看不到半个人影,单靠设在地下的暗道就足够了。暗道虽然是捷径,但可以想象,此时里面必定是人来人往,不断将外界的消息汇集过来,再将宫中的命令分发出去,想借助暗道潜入宫中,绝非易事。

  「其他几条呢?」

  「另外两条甬道分别通往北苑和太仓,这三条是平时常用的,各宫之间的消息传递,人员往来,也大都由此经行。」单超道:「两条暗道一条通往东北的角楼,另一条的出口奴才也不知晓,这两条极少启用,平日由太后的心腹看管。」

  程宗扬心下反复权衡,连接各宫的主暗道固然人多眼杂,其他几条也不见得安全。尤其眼下城中激战正酣,宫中戒备远超平日,只怕刚踏进暗道,就被人发现,到时想脱身可就难了。暗道用不成,只能设法硬闯。

  正思量间,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喧闹,「抓住了!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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