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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寸光作品集 - 207,2

[db:作者] 2025-06-19 08:08 5hhhhh 8040 ℃

  韩虚清双眉陡然一竖,道:「我心境清明超凡入圣,哪里疯了?我取得『十景缎』奥秘,已是天下无敌!」

  便在此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你取得了什么奥秘?救回了你那不中用的东西,便算是奥秘了么?」声音的主人缓缓入房,正是寇非天。他伸掌往程济肩头一按,一股绵和醇厚的内劲如滔滔江河也似,送进他周身经脉,霎时助他驱通瘀血,张口便呕。

  向扬见寇非天来到,顿时收敛心神,严阵以待,同时又想:「什么不中用的东西?」往韩虚清一看,突然见到他长衣所掩的裤底高高隆起,竟连宽大的袍衫也遮掩不住,又见华夫人神色尴尬,心中顿时了悟,当下叫道:「韩虚清你这老贼,难道你看了这十景缎,就只是为了治你的不举?」看来这正是韩虚清欲望之所在,是以十景缎在此生效。

  韩虚清不行房事十余年,华夫人素来知晓,她也因而在这些年里免于韩虚清的侵犯,直至今日方重临险境。此时向扬一语道破韩虚清的痛处,韩虚清登时脸色一变,冷笑道:「岂只如此……不,我何时看过十景缎了?我这一身成就,全是我痛下苦功而来。」

  向扬哈哈一笑,道:「是么?看来你自欺欺人的本事更上一层楼,怎么说都是你厉害,这会儿开始前言不对后语了。我也看了十景缎,好在没变得像你一样胡言乱语,真是万幸!」

  寇非天凝望向扬,见他言行果然无甚改变,武功、气度亦一如往常,不觉深有所思,捻须沉吟。韩虚清却已动杀机,骈指点出,是以指法使出「指南剑」剑意,笔直一线迳取向扬。向扬翻掌拆招,两人手臂交错电光石火间连过几十招,蓦地「砰」一声互拚掌力,却是「九通雷掌」与「皇玺掌」的交锋。

  两人掌力互震,重新分开,向扬微微吐纳,平缓气息,韩虚清却不作调息,指着向扬说道:「你侮慢尊长,又勾结靖威王府作乱,罪大当诛。我今日便来清理门户!」指力随即刺出,威力更增。向扬闻言大怒,一拳「冬雷震震」直打出去,拳指甫抵,韩虚清便改指为掌,两人又即分别跃开。

  向扬怒骂道:「你害得婉雁家破人亡,还敢跟我提王府?」掌发「雷鼓震山川」,连出六六三十六掌,掌掌刚猛过人。

  韩虚清倏然拔出腰间佩剑,以「南天门」开阔无涯的剑势一一拆招。他的太乙剑已在白府外的一战被向扬震飞,不知遗落何方,此时,所使仅是一柄寻常钢剑,但在精妙剑法运使之下,仍有非凡威力。向扬喝道:「这招我看得多了!」一掌「夔龙劲」震出,竟然硬生生攻入「南天门」剑光核心,冲锋破关,雷掌后劲挟着气吐虹霓之势,眼看便要印上韩虚清胸口。

  却见韩虚清剑光急转,光芒眩目,招数忽变。向扬惊觉有异之时,韩虚清已然面露狞笑,剑尖倏然一分为三,其中两道抄向向扬掌力,余下一道寒芒疾抖,顷刻间划出一道弯月似的弧光,出手角度匪夷所思。向扬蓦地一惊,避之不及,骤觉身上一痛,这一战当先溅血的,竟是他自己的胸膛。

  这一剑余势不止,竟欲将向扬就此开膛破肚。向扬咬牙挥掌震偏剑刃之余,趁隙拖出剑光围拢之中。韩虚清哈哈一笑,道:「『三潭印月』的滋味如何?」倏然间身形一展,不给向扬一丝喘息机会,又即攻至。向扬身上的伤口虽浅,但这一下伤他的剑法实在奇诡,不觉暗暗吃惊,心道:「这不是本门的剑法。他说『三潭印月』,莫非……竟是他从那『十景缎』中所悟出?」

  一想到「十景缎」,向扬不觉转头去望,却见寇非天正将十景缎一一解下,一一收回盒中,一一交予精神稍振的程济,似要将之带走。韩虚清同时发现,立时转向寇非天道:「应文大师,这十景缎是我韩家的物事,你要不问自取么?」

  寇非天睨了他一眼,淡然一笑,道:「你是当真糊涂了?你以为你有本事反我了?但愿你尚有些许聪明,别要自毁长城,砸了刚刚才尝到的一点甜头。」说着已将十景缎尽数交给程济,说道:「走罢!」两人转身便要出门。

  韩虚清微微冷笑,说道:「我已是天下第一人,何惧于你?你们在我『太乙高阁』之中,竟还敢如此放肆?来人,来──人!」说着轻轻拍掌,隐含内力,随着那刻意拉长了的一声「来人」传将出去,廊上忽然脚步声响,几名仆佣装束的汉子快步奔来。

  韩虚清喝道:「诸位死士随我同上,务必将贼人清扫一空!」一众家丁连声答应,声音却都沙哑难听,似是嘶吼,绝不寻常。群仆半攻向扬,半攻寇非天、程济二人,一迳发着怒咆扑将过来。

  向扬喝道:「让开!」双掌连拍,便已将来袭的四人一一拍中,哪知这几人震退几步,复又或抡兵器、或施拳掌攻了上来,竟是奋不顾身地拚死而战。向扬愕然之际,又将这几人一一震退,喝道:「快让开,想找死么?」

  却见寇非天平平一掌打出,扑向他的一个壮丁顿时胸口深陷,喷着鲜血跌飞出去,撞上后头另外一人,「太皇印」掌力同时震裂两人骨骼,双双毙命。只听寇非天道:「他们既是『死士』,自然是来送死的。你若不杀他们,他们可会纠缠到你死为止。」

  向扬脸色一凝,又见寇非天随手两掌又将余下三人杀了个干净,淡淡地道:「这是『虎符诀』中的一变,你自个儿慢慢应付。要是还出得了这太乙高阁,便来眠龙洞找老夫罢!」不再留步,与程济迳行离去。

  韩虚清挺剑欲追,向扬却怎容他离去?猛地发掌逼开群仆,掌力横截,硬是拦住了韩虚清,喝道:「老贼,先给我留下命来!」

  韩虚清霎时面露杀气,沉声道:「死找死路!也罢,你这忤逆尊长的叛徒就先伏诛罢!」长剑一抖,招数又是向扬前所未见,隐含斜阳照落、黄昏暮色之气象,剑势森严肃穆,竟隐约是十景缎中「雷峰夕照」的景色。

  向扬一看,心中更加笃定:「他果然从『十景缎』中悟出了一套剑法!可是我得师娘指点,怎地却没悟出什么来?」这当口儿却也无暇给他思索疑惑,双掌齐推,「天雷无妄」掌力轰得韩虚清身形一挫,剑招无功。那几名势若疯狂的家丁见主人出手,便不再围攻向扬,却往华夫人围了过去。

  这些所谓「死士」,其实均是韩虚清施展「虎符诀」之下的牺牲品,其中不乏滇黔一带小帮会的首脑、要员,均是韩虚清在苍山隐居时一一降服,以「虎符诀」刺激他们的功力。这些人武功比之卫高辛、葛元当之流亦有不如,身体全然不堪负荷,平日发挥出来的功力进展极为有限。

  韩虚清索性长植虎符诀于这些人体内,平时压抑不显,却能在他催动功诀之时一举发劲,功力可发挥至其身颠峰,但也会导致心脉错乱而发狂,至死不能收劲。

  这些人当日之内若非力竭而亡,便是宣泄不完过猛的精力,经脉迸裂而死,无论如何均无活路,是以号称「死士」,是韩虚清在太乙高阁中最危险的一批人手。

  这批死士虽然战法疯狂,却非真正的疯子,尚有理智,知道华夫人是主人的重要俘虏,并没下手击杀,却架着她出了房间。华夫人仍是十分虚弱,纵有一身高明武学,却是半点施展不出,便这么给四名死士挟持出去。

  向扬与韩虚清过招之际,眼见师娘又给捉去,不禁大急:「可不能再让师娘遇险!」当即加快掌法,欲先摆脱韩虚清,保得师娘安全。但是韩虚清这新使的剑法却是变化无常,忽地一招「断桥残雪」,剑意若有若无,若断若连,将向扬困于其中,既难脱身,亦难取胜。

  何况韩虚清假以走火入魔之名,以「虎符诀」窃取了大群同党内力于一身,功力更进一层,已是更胜以往的强敌,向扬一心急,反而稍落下风。

  正当二人缠斗之际,文渊、小慕容已赶上楼来,一路上也杀散了不少死士。小慕容一眼望见向扬,当即轻拍文渊,说道:「是向公子,还有韩虚清!」

  文渊道:「好,我来听听……」凝神一听,剑尖已照准了韩虚清的方位。

  向扬大喜过望,叫道:「师弟,来得正是时候!」

  韩虚清自也见到了文渊,心中一懔,喝道:「你们这两个欺师灭祖的小辈,韩某就在此一并收拾!」

  文渊喝道:「求之不得!」骊龙剑平平刺出,与向扬的一记雷掌正成夹击之势。却见韩虚清手里剑光错动,分封两路,剑势高盘,两股剑光默蕴浮屠对立、积翠浮空之态,竟是取用「双峰插云」的景致。

  「双峰插云」之景有南、北两高峰,风光各异,绵延对峙,韩虚清这剑招也是两边不同,各有一番奇招应对,而又首尾呼应,瞬息间招架了向扬、文渊二人的招式。铿铿锵锵一阵密雨急响,三人各自跃开,只听一声轻响,韩虚清的佩剑已给骊龙剑削断。

  韩虚清为之一惊,这才想起自己失落了太乙剑,已无兵刃之利,当下一声不响,转身疾走。文渊起步欲追,却听向扬叫道:「师弟,你先去救师娘!韩老贼没了兵器,我可以应付得来。」

  文渊微感惊愕,道:「什么,师兄你是说……石姑娘遇险了?」

  向扬跟着一愣,道:「石姑娘?」猛一跺脚,叫道:「不是,不是!总之快去!」再无余暇多说,猛追韩虚清而去。

  文渊茫然不解,心道:「怎么,难道这儿还有哪位施姑娘不成?」他只道向扬说的是姓石姓施的姑娘,却万万想不到那在他记忆中辞世已久、从未谋面的师娘。

 

              (二百二十)

  正当文渊疑惑之时,小慕容四下奔波环顾,转过两个转角,已见到四名死士架着华夫人的背影,立即提气叫道:「文渊快来,这儿有人!」

  她一出声,其中二仆顿时回身拔刀,疾冲上前。小慕容身法轻灵,随意应付了几剑,文渊便已飞奔赶至,抖开一阵「沧海龙吟」剑光,剑刃摆荡,两名死士几乎同时中剑,同时跌退数步,同时重起攻势,双双抡刀劈砍过来。两道匹练似的刀光来势狠辣,劲道堪称一流,却由两个涣散失神的濒死之人使将出来,可说是他们生命里最后的残光。

  文渊挺剑一振,两名死士分别从他左右两侧冲了过去,脚步错落蹒跚,顺着余势先后栽倒在地,两把刀落地轻弹,锵然发了一阵响。余下两名死士一个回头阻拦,另一个发一声吼,挟着华夫人直冲出去。

  小慕容的「霓裳羽衣剑」一经展开,先将那回头的死士挡了下来,轻声道:「快去!」文渊道:「小心应付!」足尖一点,凭着「御风行」身法追了上去。

  那死士正急窜下楼,惊觉文渊追至,身子一腾便从楼梯旁直翻过去。文渊听得分明,转身一剑挥去,那死士回身招架,却是把华夫人推出去当盾牌。文渊听得风声太广太沉,情知有异,当下转腕收剑,左掌拂出。

  那死士仍是藏在华夫人身后,要让文渊误伤于她,自己再趁机奇袭。却不料文渊出的乃是擒拿手法,五指一触华夫人身子,「潇湘水云」柔劲圈出,便将华夫人拉出死士挟持,左臂顺势抱住,心道:「果然是位姑娘,该是师兄要我救的人罢?」

  那死士大为惊怒,虎吼着扑上前去,文渊右掌劈出,迅捷无伦地连拆三招,「砰」地拍中死士天灵盖,就此了帐。却听周遭人声渐响,又有不少死士发现两人,蜂涌而来。文渊暗暗皱眉,心道:「且先安置这位姑娘,方能放手一斗。」当下低声道:「姑娘,你能走吗?」他看不见华夫人面貌衣装,只道便是位年轻姑娘。

  华夫人虚弱之极,勉强提声道:「我……我双脚已废,走不了。你放下……放下我……」

  文渊一怔,心道:「这可麻烦了!」

  耳听众死士大举逼近,片刻便要层层包围上来,文渊虽自认不难脱身,但要顺带救人可就不甚容易,当下歉然道:「事态紧急,多有失礼,请姑娘见谅。」伸手抱起华夫人,一使「蝶梦游」身法,当先避过了一名死士的长剑袭击,身形飘然流转,循着耳畔风声觅路急奔。

  他虽不熟阁中格局,但是有人声处就有路可走,倒也并不为难,一逢死士上前,便是几剑狠招一一驱散,锐不可当,直闯出去。

  华夫人给他这么抱着,却是颇有窘态。她在绣榻上只及披衣蔽体,却无力结带束衣,从前面看来仍是春光明媚,大有可观。别说她此刻衣衫不整,就算她穿戴整齐,如此紧挨着一个年轻男子也是件尴尬事,何况如此?虽然隔了层袍子,华夫人仍不免双颊发热。好在文渊目不见物,手下也安安分分,没直接碰着华夫人几处肌肤,否则华夫人更不知要如何难为情了。

  她身子虽提不起半点劲力,但眼力依旧,凝眸看着文渊身形、剑招,心中暗暗纳罕:「这很像是本门的身法,但又似乎别出心裁,另有一功。这不会是韩师兄教出来的弟子,莫非是扬儿说的那位师弟?」

  文渊折回原处,已不闻小慕容的声音,心道:「小茵打到哪儿去了?」

  侧耳一听,人声多从楼下传来,当下重新冲下楼去。一路上韩府死士前仆后继,无一不是出尽狠招,欲将文渊拦下来乱刀分尸。

  文渊听得众死士呼吸粗重,情知他们是拚着损毁真元、发狂死斗,不由得摇头叹息,心道:「韩虚清造的孽!」频频出剑,将冲上前来的死士一一送上黄泉路,不过片刻,已护着华夫人杀到了一楼。

  才到回廊之间,已闻厅上杀声更炽,兵刃互击之声不绝于耳。廊上无甚转圜余地,文渊使开小巧剑招,在死士群中缓缓推进,忽然耳中听得几声女子呼喊,极其耳熟。他正待细细分辨,那声音突然高喊起来:「是文师兄!喂……喂!快快,文师兄,快来这儿!」语调欣喜,频频呼唤。

  文渊心中愕然:「这声音,可不是师妹么?」只听刀剑相斫声中,掺着咻咻破空的鞭子声响,果然是华瑄的手笔。

  当下文渊更连连挥剑,加紧杀近,叫道:「师妹,你怎么会在这儿?你该在巾帼庄里罢!」

  华瑄甚是欢欣,说道:「你都来了,我怎么能不来啊?当然会来找你啊!」

  文渊大感头痛,连连摇头道:「你来了,可有谁陪着紫缘?再说……」一剑劈翻了个猝然扑近的死士,又叫道:「再说,难道你要来跟韩虚清过招么?」

  华瑄笑道:「这个,文师兄你就不用担心啦!我把紫缘姐姐也带来了。」

  文渊惊道:「什么?」

  华瑄道:「还有杨姐姐、赵姐姐、任师叔……然后我们这路上又碰到那两个姓林的,还有另一个柳姐姐,通通一起来了。慕容姐姐跟我说,我一个人偷偷跟来太危险了,不如回去把大家一起找来,那就两边都安全啦!」

  当天埋业寺中小慕容、华瑄窃窃私语,此时文渊一想,立时明白,不禁一阵晕头转向,苦笑道:「好师妹,你也真是……连赵姑娘都找来?你可别累得她舟车劳顿,动了胎气。」

  华瑄道:「这个可别赖我,那是杨姐姐找她来的,而且赵姐姐自己也想来见向师兄啊!反正我们……咦,这……咦?」

  这时两人各自杀退群敌,凑到一处,少了死士们的重重阻隔,华瑄这才看清文渊还抱了个少妇在旁,更兼衣衫凌乱,体态诱人,不禁为之愕然,紧跟着小嘴一撇,怏然问道:「文、文师兄……你……你抱着谁啊?」

  文渊才刚靠近师妹身边,忽听,她语气一变,喜意急降,醋劲上涌,摆明了有所误会,当下慌忙解释道:「这是……」仔细一想,心道:「这位姑娘是谁?我……我也不知道,怎生讲得清楚?」当下含糊带过去,道:「是师兄吩咐我救的,我也还不知她是何人?这位姑娘气力甚虚,又是双脚残疾,我只得抱着。」

  华瑄心里仍是一阵酸溜溜,低声道:「那……那也应该先穿好衣服。」

  文渊闻言一惊,道:「啊?我,我不知道,衣服怎么了?我可看不见啊。」心想若是这姑娘衣衫不整,自己却没多加留意,岂非轻渎了人家?一思及此,顿时局促不已。

  华瑄也非当真生气,一见文渊如此,自然相信所言,轻声道:「文师兄,你啊!」握起粉拳往他肩上轻轻一敲伸手抱过华夫人,笑道:「还是我来照料吧。咱们快回大厅,大家都在那儿呢。」

  她一边说,一边低下了头,正想替华夫人穿好衣裳,两人一照面忽然静住。华夫人一看见华瑄,心中已是剧震难言,强睁着朦胧昏沉的双眸想看清楚她;此时面对面见着女儿,那眼光更仿佛要化成股无形的力量,把眼前的华瑄竭尽所能地拉近于她,靠近点,更靠近点……

  母亲的眼眸里,纠缠着不知多少情绪:激动、伤痛、思念、关爱……华瑄突然呆住,心思忽乱,又带着几分惶然,低声道:「你……你跟我好像……呃,还是我像你?你……你……」凝望一阵,复又迷惘起来,道:「我们……一定见过罢?」

  华夫人心神激动,轻轻点头,眼眶忽而一热,颊边溜下几许泪珠。华瑄突然「啊」地一声大叫,声音如带呜咽,微微发颤。文渊惊道:「师妹,怎么了?」他只道华瑄为死士袭击,一惊之下,却听身后一阵重步踏地,倒真有另一批死士赶了过来,当下叫道:「先到大厅上去。师妹,快走!」

  小慕容的声音,却在另一头遥遥响起,从无数死士的刀剑缝隙里传来:「文渊,文渊,你在哪里?」

  文渊高声喊道:「在这儿!可过得来么?」

  小慕容叫道:「你才要过来,你师兄跟韩虚清在这儿!」

  文渊心头一紧,提声叫道:「好,我这就过去。小茵你还是过来这儿接应师妹,护着那位姑娘上大厅去。快!」当下提剑冲杀过去,接连解决了七八人,方与小慕容错身而过。

  小慕容突然转身叫道:「等等!」

  文渊急忙停步,道:「怎么?」小慕容伸手一揽他脖子,飞快地吻了一下。

  文渊但觉软柔柔地一阵幽香,心头猛地一跳,正自错愕,却听小慕容嘻嘻笑道:「阵前犒赏。没事啦,快去快去!」一闪身,又往华瑄所在冲了过去。文渊哭笑不得,心道:「她倒是谈笑用兵。」当下抖擞精神,铺展剑势,杀过了重重死士阻拦,赫然听见前方掌风呼啸,正是向扬与韩虚清对掌缠斗。

  此处已是阁外游廊,向扬、韩虚清边斗边行,掌风波及范围不住扩大,所过处扶栏尽毁、椽柱迸裂。文渊喝道:「韩虚清,我又来了,看剑!」骊龙剑猛递数招,迅如震电。

  韩虚清徒手迎战向扬,在九通雷掌神威之下本已难占上风,此时文渊又至,更如同雪上加霜。数合之间,韩虚清被逼得翻出廊外,听着向扬一掌余势摧毁半道围栏,脸色愈发阴沉。

  师兄弟二人追入庭中,两下合围韩虚清。

  向扬喝道:「韩虚清,你还不认栽?」一掌击出。韩虚清把掌力一圈,竟也揉合了十景意象,不再拘于剑招,这一手「平湖秋月」与向扬掌力一对,蓦地宛若水月相溶,使雷掌威力烟消云散。

  韩虚清脸露阴笑,说道:「我已参透十景缎中的武学,武功造诣已是学究天人,岂会落败?」

  向扬缓缓摇头,道:「十景缎里头没记载什么武功。你临时凭空创招,虽然难得,可与十景缎毫无关系。」

  韩虚清却在这一招之利下重拾自信,睁得眼眸灼亮,道:「不错,我乃天纵奇才,创此武功又何须倚赖些须锦缎?」右掌五指虚抓,疾探向扬喉间,内劲沉稳,久斗之下尚无衰象。向扬避招还击,闪电般与韩虚清连拆数招,内劲互搏,震响不绝,边打边走,又慢慢从庭园打到了屋子里。

  文渊看不见韩虚清招数如何,但以耳代眼,另可窥得一番眉目。他听韩虚清自言参悟「十景缎」,当下一边替师兄掠阵,一边细听韩虚清出手方位、劲道,心道:「且试他一试。」当下一剑挺出,乃是一曲「石上流泉」之意,剑如碧水潺潺,深具幽涧邃远之致。韩虚清竖指作「指南剑」架势,却以另一种精巧劲道弹开剑势,万万不是指南剑之道。

  文渊喝道:「好!这招叫什么名堂?」

  韩虚清正在自满自得听得一声「好」字,得意更甚,顺口便道:「此乃『苏堤春晓』,谅你小辈智识浅薄,也不识得。」

  文渊闻言一笑,说道:「原来如此。这等平庸功夫,我平时,倒真是不愿涉猎。」

  韩虚清脸色骤变,冷笑道:「小贼,你也只有嘴皮上的功夫厉害。单凭口舌之快,哪能胜我?」双掌翻飞,仍与两人斗个不相上下。

  文渊一弹长剑,会同着这清音振动,扬声说道:「韩虚清,你从西湖十景化出攻守招式,我则是从琴曲之中领悟武功。但我是从小练琴,与琴为伴,你这辈子却可曾踏上西湖边的泥土一步?」韩虚清眉头微锁,并不回答,拆解向扬攻势的手法却微显仓促,不甚灵便。

  文渊又道:「从山水之中领悟深奥武学的前人,古来多有,哪一个不是亲眼目睹那山水奇景,这才有感而发?你光看这锦缎上的图样,就算纵其想像,也不能亲身体会那十景之妙,武功徒具其形,岂能窥得深微意致?」

  韩虚清心中恼怒,暗暗咬牙,一时给向扬逼退数步,几乎撞上门墙,急忙顺势出房,又至廊间。他喘得一口气,狠笑着道:「小鬼,你也不过凑合着几首琴曲入了剑法,竟敢说我?我能得十景之形,你的剑法可能发琴曲之音?你才当真是肤浅之至!」

  廊上正有几名死士,此时齐往向、文二人冲去。向扬发掌击毙二人,喝道:「师弟,你就破了老贼的功夫,叫他心服口服。」

  文渊道:「正有此意!」他杀退死士,四窜的剑光陡然束为一股,隐约泛动寒烟,一眨眼便刺到韩虚清胸膛。韩虚清掌风一挥,使得一招「麴院风荷」,掌影层递如浪,满拟一掌震开剑刃,立可反击。

  文渊脚下一歪,忽然蹒跚欲倒,猝然抽剑。

  急逾奔雷的剑势说收就收,竟无丝毫窒碍。精练的内力从剑尖猛地绕回文渊身子,从他斜扬的左掌迸发出去。「啪」一声裂响,韩虚清的袍子在右肩上开了道大缝,竟已中招。

  掌力虽然未中要害,但已将韩虚清打得连退几步,脸上顿时失色。向扬大声喝采:「好!」心中一喜:「师弟,真是专破怪招的一把好手,这一看,我也懂了。」

  要知道文渊只听声音,首先不受招数惑目;练过了「文武七弦琴」,又深知这种自悟武功的境界,实非一朝一夕可以大成,他自己也经过了多次辗转精研,这才练到了琴剑合一、融合得无迹可寻的境界。

  韩虚清这十景武功,在他耳中听来实有太多欠缺深思之处,纵然他本身武学精深,招数上许多缺点因而不显,偏偏这路武功的「寓景于武」一旨,正近似于文渊所长。韩虚清不使熟练的本门武学、甚至皇玺掌,却使这十景武功,就文渊的角度看来,真如舍盛馔而就疏粝了。

  文渊施展「酒狂」曲意脚步迂回,紧跟着连攻数剑,韩虚清一时手忙脚乱,「曲院风荷」早被破了个干净。向扬虽不若文渊那样一眼看透韩虚清武功本质,却能把七弦、十景两种武学摆在眼前,登时看出高下,韩虚清这套新武功的弱点一一呈现。

  他清楚知道:「十景缎并非武功秘笈,这我亲身体会过了。韩虚清看了十景缎,看来志得意满、武功大进,看来还兼收壮阳之功,不过,那也不过是他的欲望一一展现,全是他心里自以为如此,身子便也当真起来。看来他真正的收获,就是『自欺欺人』的本事,翻上了拔尖儿的境界,前一刻这么说,下一刻又不认了。同样看了十景缎,我仿佛没直接得到什么……」

  向扬猛击一掌,正被文渊攻得狼狈不堪的韩虚清招架不来,勉强出掌,当场给「夔龙劲」震得飞了出去,撞得后头几个死士人仰马翻。韩虚清急忙起身,强抑喉中鲜血,却见向扬、文渊步步进逼。

  情势失利,韩虚清那虚浮的自信霎时动摇起来,满眼血丝几欲胀裂,狠狠低嚎:「向扬……文渊!你、你们……」咆吼几声,竟有异于生人之感。

  向扬喝道:「韩虚清,你斗不过我们的,停手认输罢!看在……」他本想说「看在师父份上」,却想起他长年阴谋,师父之死、师娘被囚都与他相关,龙驭清死于其手,任剑清曾遭他偷袭,放眼师门长辈,居然没人能稍加开脱其恶,当下说道:「……看在你曾是本门长辈,也不见得非要杀你不可。」

  韩虚清嘿嘿惨笑,双目暴睁道:「杀我?你们……凭你们?」一指向扬,厉声吼道:「你算什么东西!我看了十景缎,就能悟出至妙武学,成就非凡,你却没看出半点门道!」

  向扬微笑道:「难说,我看到的……可比你要来得多。」

  韩虚清猛吸一口气,道:「什么?」声音微微发颤,也不知是讶异、愤怒、还是怀疑。

  看着韩虚清恐怖的眼神,向扬实在忍不住要笑,或是有点庆幸意味。他深深感谢华夫人那声叮嘱,没在十景缎中跟随任何一项「欲望」而行终能窥见自我。

  那深不可测、深藏幽冥似的人形黑影,没受一点欲念包覆,向扬毫无遮蔽地与之相对,终于发现这内心倒影的意义。正因为它不像韩虚清那样自我蛊惑、催眠,向扬从这其中看到的,乃是全无隐瞒的自己,长短优劣,一览无遗,再不受任何旁人褒贬、自夸或自卑的影响。

  对赵婉雁的爱意、师弟师妹同门之谊、尊师之敬意、对敌人的仇恨、江湖同道的义气、修练武功的才能、曾经动摇的意志、一度失控的狂怒,以及无数断续零碎的思绪……一切都积存于此,即便是些他不敢相信属于自己的邪念或成就,也都如明镜般摆在眼前,无法婉拒也无法逃避。

  如果人是个瓶子、十景缎是一泓泉水,那么在向扬看来,韩虚清无非是装了满满的污水,份量虽重回头却要益发腐臭。至于他自己,却是拿这水清洗瓶子,涤尘濯洉过后,虽则空空如也,却可一新气象地留待来日之满。

  向扬神清气爽,微微运劲,掌力依旧沉猛,对付韩虚清绝对足够。一次领悟「十景缎」的经验没能让他当下便变一个人,但向扬心满意足。他知道这会是个影响深远的经历,总有一天,他会惊觉自己的成长,会是历时长久的脱胎换骨。无论如何,也比眼前这拚命雕琢自己、愈形枯槁的韩虚清要来得好。

  韩虚清厉声狂啸打破沉默,劈手夺过一名死士的佩剑,「三潭印月」、「断桥残雪」、「双峰插云」连环使出,双目血红打法直若疯狂。文渊舞剑如展扇,剑光大片悠转,叮叮当当响个不停,一口气把这乱剑全数接下,向扬掌力猛发,不过三掌之间,已隔空震断韩虚清手中长剑。

  连番受挫之下,韩虚清已然喘声粗重,发髻斜乱,此刻但觉气力点滴流失,面容扭曲,额间青筋坟起,血脉几乎便要爆裂。他陡然狂叫一声,反手抓出,却非攻击向、文二人,而是掌击一名死士心口,一掌拍过,猛地顺势冲了出去。这死士哪里想得到主人竟会对己出手,连惊恐的念头都来不及转,便已气绝。

  文渊愕然道:「他打了谁?」

  向扬道:「他一掌杀了自己属下,这……」心中隐约感觉不妙,疾步追上前去,喝道:「韩虚清,你疯了么?」一掌拍去,韩虚清却只躲不挡,奔行间双掌连拍,又杀了几名死士,愈奔愈快。

  文渊挺剑拦截,韩虚清又是转身便逃,毫不恋战。向扬、文渊哪肯放过,衔尾急追。韩虚清奔在前头,一遇死士,一概重掌击毙,反倒像是帮两人开路。急奔之中,向扬瞥了其中一个死士一眼,却见那死士中掌之处肌肉肿胀颇不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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