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這裡是阿周那‧般度，請為我轉接奎師那‧雅度先生…………奎師那嗎？你現在可以動用雅度生技藥廠的權責幫我調出有關康諾特的資料嗎！」

「康諾特？」

「是的，孤兒院升車先生交給我的信封，裡面有著之前想要收養兄長而前來的人留下的名片與信，全都是康諾特那裡的人！」

黑髮男子清朗的音調顯得躁進，突然浮現的猝現線索雖讓他略為驚喜了一下，

但更為巨大的不安直襲上他的心頭。

那間企業作事的手腕、以及慣用支手遮天的各種惡劣形徑，早就讓商界的其他對頭提心掉膽。

況且康諾特與般度尚有一筆伏在地下的恩仇，

阿周那名義上的父親，般度的董事長，正是在他15歲時被該企業用了離奇的手段掠去性命的。

「動作那麼大真的好嗎？你們前董事長之前被毒死的事件康諾特一直不買單，警方與政府亦對他們束手無策。」

「所以我們才要自行出馬……嘖！你倒是要不要幫我？」

「我要怎樣相信幫你搞了做了攪了這些東西後你不會擔擱到論文？」手機另一頭的青年語調揚高，故作不信任的態度拿翹。

「你親眼看著我提前一年拿到醫學藥學雙學士學位、又代表全校畢業生上台領取資優獎，居然會在這種節骨眼懷疑我念不完書？」男子的語調抬得更高，手勁險些沒折斷耳旁的手機。

「好吧，坳不過你，我幫就是了。」青年倒抽了口氣，倒不像是嫌著麻煩，而是真的有所顧慮。「若真出了什麼事，合作企業會議上面對那些大老時，再請你們五兄弟出來幫我背書囉。」

「謝謝……稍等，有插撥，等會打給你。」

「嗯？什麼插撥會比現在的事急？不讓對方待一會兒？」

「兄長那邊的人的插撥。」

「懂了，待會談────嗶！」

另一端的青年迅速會意而掛掉了連線，接上通話的，是來自兄長工作室的同事。

為了有所預防，阿周那曾經向美髮工作室的齊格飛要了通訊，

想當然爾，對方從沒有打來找他，他亦沒有主動通電過去問候過半次。

而今，同事會在白日工作時段來電，該不會───

「……您好，請問聽得到嗎？抱歉，是迦爾納的弟弟阿周那嗎？」

「是的，我是，請問您是兄長的同事齊格飛先生嗎？」

「是！阿周那，迦爾納有與您同行嗎？他沒來工作室，但他只請了昨天的假，今日並非他的排休日。」

「！！」

離開城鎮時差也因著錯亂，但他依稀有個概念，看向調過各地時區的腕表，昨天是兄長回醫院看診的日子。

若看診結束得早，兄長總是直接回到店內繼續上班。

齊格菲來電則代表著，兄長昨日並未回去工作，今日也沒有出現。

去完孤兒院那天，兄長那番話在自己的腦海中激蕩過大，

男子明白兄長的意思也通曉兄長的情絮，兄長個性，他一向非常了解。

再多的辯解，會讓你更討厭我吧？

這一生從沒對任何人感到厭惡與付出惡意的兄長，第一個討厭的人將會是──

這種事，我阿周那絕對無法允許的！

那麼，

你是喜歡我的嗎，迦爾納？

那個當下他不敢問更不能問，

整個事態是否能明朗，且慢、要慢，必須按著熬煮湯藥般的性子去抽絲剝繭。

只怕這絲的起頭還來不及抽起，兄長心臟就挨不住、先被老天爺接走了。

因此，他只想著快點找出兄長身體的癥結，

卻沒顧慮到兄長的安危。

為什麼自己沒盤算到這個部份，沒在這幾天好好盯著他？

巨大不安即刻在此應驗了。

天殺的……混帳！該死！

千頭萬緒與自責的情感糾葛，他悶著咋喘了一聲，好大一口怨氣。

須臾，啪地闔上了筆電，將文件與整理出的列印資料拽進了公事包，倒吸了口沉重的氣，對著手機通訊開了口。

「──我會在最快時間內回去，齊格飛先生，還請盡快報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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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踏上這片地土，北米大地黃塵滾滾，刮上臉龐的風沙騷著皮表有種悉數的刺癢；這般感受由一位淺紫短髮的召喚者付予，而今、他將回應召喚者，再度覆上黃金色鎧甲──

遠處高峭岩壁被自身手上的巨槍削去一大塊，身旁不遠綠洲則被射來燒灼的炎弓瞬地蒸發怠盡，冽青色的視線凝望，那身與之對立的白衣亦佇立於遙遠處、銀白的弓狹帶著青藍的雷霆與火。

自神代的對峙在陌生國度重現傳說，沸騰熱血則幾乎滾上了皮表，他不由得揚起唇角。

──我從不為敗北而戰，向這把槍起誓、向這身鎧甲起誓，

向父親與母親起誓，我將取得勝利。

──我也將自己的勝利、向父親與母親起誓、向我的兄弟們起誓吧，

跨越數千數萬的日日夜夜，我終抓住了這個偶然。

無論是我還是你，似乎都被無藥可治的宿疾所困，

正因如此，

我們才感到歡喜。

再次舉起手上的巨槍，壓長的黑影卻迅速籠罩住他，

那是一塊扎實得不著半點亮的驟暗，僅有在高處燦璀著不祥血光。

蘇多之子，你一生皆不得擺脫這般命運，

持斧羅摩的弟子，你將會在重要一刻忘記吾傳授與你所有武藝，

蘇利耶之子，你的駕車將身陷泥濘之中、使你喪失性命，

最後，可別恨我，施予的英雄，

你翻來覆去一再輪迴的宿命，

畢竟是沒有規則可言的廝殺與咒詛啊────

「──！！」

猝然怔眼，比起視線刺眼慘白的強光，一陣噗鼻難忍酚味迎面而上。

全身上下動彈不得，他仰賴聽力聞見了許多儀器密集作響的運作聲。

左臂緊緊貼著床上被固定器拷牢著，上下臂插滿了各種滴劑軟針；右臂上的針頭略少，起碼他的右掌還可開開五指，但也沒樂觀到哪。

指頭感觸稍有些許不同，是比較暖和……亦或是待著的地方有暖房設施？

思及此，他查覺到頸子亦被固定器扣得牢緊。

只能以視線掃至所在的室內，一片發綠的慘白色水泥漆牆，泛著藍光的日光燈，陰鬱深沉。

此刻，他瞄到了自己的衣物僅剩下黑色丹寧長褲、鐵灰防水短靴與黑色襯衫被拋在地上，背包裡頭的東西散於一地，

剃刀、數把剪子、圍布、被打開一半的藥袋，錢包與被掏出的鈔票、零錢與購物時收集起來的收據──

沒見著手機，

錢包內身份證也不見了。

「……有人？」

室外玻璃窗的回廊傳來腳步聲，不只一個。

傳來的震動與聲響，顯示出所處之地並未做好隔音建材。

一瞬，他閉上眼假寢，將集中力凝聚在耳上，不放過任何一點音頻。

好幾個沙啞的男性聲音錯落交談著，其中，一道清亮帶著嬌暔的女聲，顯得格外突兀。

「哎喲，這地方還真是老舊！算了，至少該有的都有，手術狀況應該還不錯吧，我可愛的部下們？」

「是的，梅芙執行長，畢竟這複製出最新一代生化器官最初的『原型』也是擷取自二十多年前的這位男子，搭配企業研究上的新型手術後，幾乎可說是沒有任何免疫排斥反應產生。」

「……重點，重點！才不想聽邀功啥的，我要知道，採樣備份也都做好了嗎？」

「是─是的！血液採樣與各種組織切片皆完成，這些樣本與數據將會在12小時後送去各地的生化實驗室。」

「喔呵呵呵呵呵呵，這還不是多虧了聰明絕頂如梅芙我？衛生組織與醫藥協會那些不長眼的，不讓咱企業發表最新的專利，抽取白化症的基因做奈米重組再應用到美白保養居然會被視為不人道且違反國際法的研究？也沒關係，我們用下一季最新發表的美妝品營收來狠狠修理他們！」

「您……您說得是！梅芙執行長！」

──抽取白化症的基因做奈米重組應用到美白保養？

先不論可行度，這種荒謬至極的發想是從何而來？

話說回來，因著頸子無法動彈，似乎也感覺到胸口被扎滿管子。

這些素未謀生的人又對我的心臟做了什麼事？

閉眼的白色男子內心抑止不住驚愕，

帶著嬌音的女聲又嘹亮款款道著自己的計劃。

「那，身份資料都銷毀了嗎？」

「是的，已聯繫企業方至政府，包含用了些股權以及……您知道的，況且他本來就是孤兒顯得更好辦事，早就順利把這男子的身份與國籍註銷了。」

「做得好呵呵呵……，12小時後，把他一併送出境吧，某國的石油商已將款項匯進企業的瑞士帳戶了，真是一筆相當愉悅的交易吶。」女子的聲音顯得樂不可支，銀鈴般的笑聲喜孜孜的。「正好補了前陣子企業開發新研究時資金一大虧缺，反正這男子體弱、換了心也只是多延個數年，如今有幸在餘生之年當個富商的地下男寵還算高抬舉他了呵呵呵呵呵。」

「是，執行長您說的是。」

「好吧，我們也去準備準備，記得12小時後派人過來掩滅掉這一帶的所有實驗室以及儀器，任何會留下生物反應的東西通通銷毀。」

「是──！」

嘻笑迴蕩的女聲與唯唯諾諾的男性交談越來越小、越來越遠，

漸漸的，他感覺到走廊外的日光燈暗下，室內日光燈亦熄滅了。

白色男子手心沁出陣陣冷汗，沾濕了躺臥病床被鋪。

29年來，他是個獨處自身的人，安份的活著，看似了然卻在暗中小心翼翼；

小時，他總是會在一兩個月內遇到幾天，院長沒說上什麼，僅把他鎖進房內。

他不吵不鬧，僅安安靜靜透過窗台，看著院長揮手拒絕穿著西裝筆挺的人，張開的口喊叫驅趕著。

待那些人們開著黑色轎車離去後，院長才開了鎖，

上前抱緊了他，念念著沉重與訴說著歉疚──

迦爾納，原諒我這樣做，或許待在孤兒院對你不是好的；

可是我親愛的孩子啊，這世上並非所有人們都是善人，

把你從鬼門關拉出來的我，實在不忍心看著你被人蜷走，過不被當成人看的生活。

而他，總是靜靜聽完，慢慢撫摸著院長的背膀，

銀白髮絲蹭著男子流淚的臉龐。

「12小時後……這地方就會，這樣嗎……？」

男子清楚，他如今面臨的是鋪天捲地、極大的惡意與不善。

身份資料的銷毀，代表著即便這時間被弟弟或工作室知道了，去報警亦生不了作用。

存在已被人自世上抹消，而12小時後，將徹底消失在這個長大的城鎮。

他再次閉上了眼，數多根軟針與注入的藥劑，讓他頭頂至腳尖都發冷。

冷得，像被浸在水裡一樣，

不只是生理，而是知道自己存活、卻形同死亡的絕望感。

是不是再也見不到弟弟了？

一身白衣、異父同母的弟弟。

我如今的掛念，

阿周那──

「新來的，你知道來這裡工作的規矩嗎？」

「嗯？」

冽青眸子一抬，一根鋼管拖把直直朝面迎來，

他不偏一倚，一個抬手展開五指、迅即牢牢接著了。

當他不解為何面前突然飛來根拖把時，另一件事引起了他的注意，

拖把桿子重量沉甸甸的，他抬了抬，目光打量著。

片刻，傳來了手掌拍響的聲音，有著豔紫長髮的女子正拍著手，彷彿為他方才反應表達鼓勵般。

「優秀，反應不錯。」她撩起了長髮，走近男子面前。「不過還不夠，待我的店裡的員工都得學著自我防衛，以免哪日有人砸店時被打得落花流水。」

「落花流水？砸店？」

「理想狀態是，在對方找碴前你們先把他們轟出去──」女子嫣然一笑。「可惜吶，齊格飛是個老實人，他恐怕做不到先發制人；你大概也無法，那起碼要教你們自保。」

「自保？」清冷的音調帶著困惑，「老闆娘，我的身軀無法激烈運動的，這是不是代表我不能在你這繼續工作了？」

「確實如此。」她直貼上前，順著男子領口拉下襟前的拉鍊，令他胸前那猙獰的疤痕顯露在外；白色男子倒沒反抗，他知曉對方絕非惡意，即使女子的動作在外人眼內顯得曖昧又尷尬。

來面試前，他並未開口提及自己的身體狀況，

他亦不知為何自己心臟有問題的事會被女子查覺出來。

「嘴唇發紫，指頭也是，會談時帶著水與藥盒，代表你身體虛弱且有宿疾在身──不過嚴重程度略為超出我的估想。」

「這……。」

「本來應當由我來教教你……不過不要緊，這張紙你帶著，」女子自胸口抽出一張便條，塞進男子手心內。「照著紙條上畫的地圖，在數條街子與大路的後方有位師傅，他會依著你身體狀況，指導你一點東西。」

「師傅？」

「他是我老相好，中國人，名叫李書文，東方武藝博大精深吶，」女子轉身，揮了揮手，最後拋下了一句話。

「可別忘了，拜訪他前先去東三街的八號店鋪買盒蓮花酥與龍鬚糖。」

萬籟俱寂中，冰冷的燈光亮了。

臥於床舖的男子仍是靜靜不動，眼皮眨也未眨。

室內儀器一台台被一個白衣人員關掉啟動鍵、熄了電源燈，

針管與點滴一一自扎著的手臂取下，貼上了加壓式創面貼與繃布，並拆除了所有固定器。。

胸口貼整上微涼的人工皮後，繃帶因包紮而用畢，人員彎下了身，自推車內揀起第二捲繃帶──

冽青眸子猛地掙眼，手刀直往對方肩骨接頸子側劈下，

全無防備的對方突來一個重擊，一陣暈眩軟趴在地上。

迦爾納沒有開口，僅抿了抿唇表達不忍，

片刻，他徒手拆除身上其餘軟針，揀了推車內存放的繃布貼上，再將尚有被留在室內的衣物穿上，室內他認得出名堂的止痛劑與消毒藥布，全都揀進包包內了。

「……好險！這個沒有被他們丟掉。」

包包內袋內翻出一把瑞士刀，讓他驚險得冷抽口氣。

扳出了刀內螺絲起子，目光掃向室內已被關機的其他儀器。

「怎麼一回事，人員A在嗎？1小時後我們即將離開這個地方，怎麼瞎搞了那麼久……呃啊！」

另一個快步至實驗室內的人員刷完卡片、一個開門，肩子被敲了重重一棍，跟著他的同伴一塊應聲倒地。

這一回，人員是被男子手上的長桿敲昏的，足足快兩公尺長口徑三公分寬的不鏽鋼管，從好幾台儀器上拆下接著一起的。

白色男子大口喘著氣，不是因著難受，而是難以抑制的緊張。

沒幾秒，他自昏厥的兩個人員身上搜出識別卡，持了卡片刷向門把旁的感應器。

上了鎖的電子門終於打開了。

「真沒想到，竟然會派得上用場──」

跨出門後，他背著背包提著桿子，

打量周遭閃爍不定燈光、不知能通向何處的迴廊，

清冷如昔的音調念念歎道。

「────三十九盒蓮花酥，與八十八包龍鬚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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