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H小说5HHHHH

首页 >5hhhhh / 正文

玉支肌 - 2,2

[db:作者] 2025-07-13 21:54 5hhhhh 2670 ℃

  话说长孙肖受了管小姐之教,拿稳了卜成仁有银子又有势利,县中的玉支玑可以弄得来,若要他题诗,是断断做不出。故长孙肖对着强之良倒丢开玉支玑,反只索他咏玉支玑诗。待他做不出,便好借故推辞。

  不期到了次日,忽强之良走来,笑嘻嘻说道:「无忝兄,这一番真正恭喜了。」长孙肖也笑道:「只怕不是恭喜,还是空喜。」强之良道:「断断不空。无忝兄,你只夸管小姐才高,能吟玉支玑,难道卜小姐就无才,不能吟玉支玑么!」因在袖中取出红丝小姐的诗篇儿来,递与第孙肖道:「且请看看这首咏玉支玑的诗,比那管小姐的如何?」

  长孙肖接了,他初看时,意思还笑嘻嘻,只认做是央甚么腐懦做来的,只好供做笑话。及才看得起句,便不觉收起容来。再看到承句,早有几分惊讶起来。看一、二联,便只是点头,及至看完,遂大赞道:「好诗!好诗!愈出愈奇,真不减于管小姐了。不知此诗,出自何人之笔?」强之良道:「无忝兄,一个聪明人,怎么说起涂话来。兄纳聘与何人,便是何人之笔,难道有一个闲人替她?」长孙肖道:「据兄说来,定是卜小姐了,我不信咫尺之间,便有两个才女。莫非卜小姐旁边有捉刀人么?」

  强之良见长孙肖被诗惊倒,一发说起大话来,道:「兄但知看诗,却不知揆情察理。从来不是芝兰,哪能香馥。若非鹦鹉,怎解今日。你看这首诗,笔笔欲仙,若非一个绝代佳人,焉能道其隽秀。若疑有捉刀人,莫说小弟自笑,就把青田这些秀才,都倒吊起来,也逼他做不出,何况他人?」

  长孙肖听了,又细细沉想道:「兄言大是有理。此诗出笔不凡,构思灵慧,果非腐儒之笔。」强之良道:「兄想明白了么?此虽卜兄重兄之才,以小弟看来,实实皆兄之福。又不费一丝半线,成就这等富贵才美的婚姻,还要疑惑些甚么?可快快取出玉支玑来去定聘。」

  原来长孙肖苦苦索诗,只以为万万索不出来,不期忽做了诗来。若是诗做得不好,还要推托,诗又妙不容言,一时转不过嘴来。又仓卒中不便叫管雷入去请教小姐。推不过,因取出玉支玑来,与他道:「既有诗,只得将此聘物,烦长兄致去了。」强之良道:「诗,是我送来。聘,是我送去这便是了。但所说管小姐诗,必须缴还方妙。」长孙肖道:「这个知道了。」两人说定,强之良就袖了玉支玑去了。

  强之良一去了,长孙肖就将诗付与管雷,叫他送入去与姐姐看,就请教他一个主意,却是如何。管雷携入,付与彤秀道:「先生逼他做诗,只道他做不出,不料他竟做了来。叫我送与姐姐看,可真是卜小姐之笔,就请教姐姐一个主意,怎生回他?」

  青眉接了一看,不觉吃惊道:「这诗怎做得如此风韵入情,且末后两语,竟连我的前题俱要抹倒,笔锋尖利,真可畏也。若非骨带三分仙慧,气运一派灵机,如何得能到此。但卜尚书家既有如此才美的小姐,为甚一向没人知道,待我再访。你可与先生说,这幅诗笺须拿去好好收藏,万万不可还他。若问我前诗,只说已缴还我,先生的事已完了。待他来寻我,我自有语答他。但嘱咐先生,不可与卜、强二人来往密了,恐又堕他之迷。」管雷将诗笺交还先生,又将姐姐的言语也与先生说了。长孙肖牢记在心。

  过不得一日,早见强之良又来通知道:「前日玉支玑聘礼,已送与卜兄,卜兄已转付与他令妹收藏了,婚姻已稳如磐石矣。但不知管小姐的旧诗,可曾退去?」长孙肖道:「已退去矣。」强之良道:「诗既退去,则管疏而卜亲矣,不妨同你去盘桓盘桓。」长孙肖道:「同去盘桓固好,但馆事羁身,出入不便。」强之良道:「何不并馆事谢绝?」长孙肖道:「就要谢绝,也须完了一年首尾。」强之良道:「既如此说,我且别去。」遂走了回来,报知卜公子道:「管小姐原诗,他说已退还矣。」

  卜成仁听见管小姐之诗已退还,满心欢喜,遂又叫张媒婆去打听消息,并催她许可。张媒婆因复来见管小姐道:「小姐恭喜。聘物已退清,可以自主矣。」管小姐道:「聘物虽侥幸退去,但自主还一时做不得。」张媒婆道:「这是为何?」管小姐道:「只因他前日送聘物来时,我不合做一首诗答他。他如今指定了这首诗要做凭据,不肯放手。我前日见他将玉支玑又定了卜小姐,我因着人与他说,你既将玉支玑别定了亲,这咏玉支玑诗该还我。他回说道:」诗本该即还,但因这玉支玑聘物虽然送去,却是哥哥私自受下,并未曾通知母亲与妹子,这事还属虚悬。故这诗暂且留下,只候事体一有着落,便立刻送还矣。『张妈妈,你看这样光景,却叫我怎生作主?「

  张媒婆道:「他说这诗已送还小姐了。」管小姐道:「口虽说还,却实实未还我。」张媒婆道:「若是未还,我再叫卜公子着人去催。」管小姐道:「催也无用。只消与卜小姐讲明了受聘做诗之事,使他心允,这长孙相公自然还我原诗了,又何必催。」张媒婆道:「小姐说得有埋。待我去与他讲妥了,再来请教小姐。」遂辞了出来,一径走到卜尚书家来,要寻卜公子说话。

  不期卜公子寻不见,恰在穿堂里撞见柳乳母,领了红丝小姐之命,出来打听做诗消息。原是认得的,因问道:「张妈妈一向不见,今日来寻哪个?」张媒婆道:「我寻公子说话。」柳乳母道:「听见说公子拜客去了,妈妈寻公子做甚么?」张媒婆道:「为公子要求管小姐的亲事,故来寻他。」柳乳母道:「管小姐的亲事讲妥了么?」张媒婆道:「我那边管小姐的亲事,倒已讲得妥妥贴贴。只为这边红丝小姐的事,说得不了不结,连那边也弄得耽耽搁搁,倒要我白走了两遍。今日寻他不见,这遭又是白走的了。」

  柳乳母听了,心下暗惊,装做不知。老实问她,恐她避嫌疑不肯说,只得转做得知的一般。假说道:「红丝小姐的事,听见她说妥了,有甚不了不结?」张媒婆道:「这样做媒的,我不好骂她,不该把人饭与他吃。行来的玉支玑聘物,公子既受了,红丝小姐咏玉支玑的诗笺,又作答聘送与长孙相公收了,就该当面讨出管小姐的诗来,缴还管小姐,使管小姐得以作主,我替公子求的事不就成了。谁知这边的媒人,只顾这边卜小姐的亲事,便不管那边公子的亲事,岂不是不了不结。」

  柳乳母道:「媒人做事,固不老到,这个甚么长孙相公,却也不通文理。你既受了这边卜小姐的诗笺,那边管小姐的原诗,缘何又肯定不还,终不成两个都与你娶了吧。」张媒婆道:「也莫要错怪了他,他也说得有理。他说他是穷秀才,在人家门下教书,管侍郎老爷爱他有才,故破格将女儿许嫁与他,这也要算做千载难逢的美事了。今不期又遇着公子怜才,又将红丝小姐许嫁他。他慕卜小姐的美才,自然情愿。但疑惑这件事,自是公子的高情,内里太太与小姐未必知道。况老爷在朝,全然不晓。倘明日一旦嫌他贫贱,不肯嫁他,他单拿着小姐这首诗,哪里去叫屈?这边又不成,那边又弄脱了,岂不两失。他因此拿着管小姐的原诗,尚不肯还。虽然虑得也是,倒不知这边公子与小姐转是实心实意。」

  柳乳母道:「这样两头挑的亲事,我劝张妈妈得管也好,得不管也罢了,后来恐怕有是非。」张媒婆道:「姆姆说得是,我心中也是这等想。等公子来家,回复了他吧。」说罢就去了。

  柳乳母打听了这个确信,连忙一五一十的报与红丝小姐。小姐听了,暗想道:「我哥哥好没来由,你要夺娶管小姐,难道再无个别样算计,却拿妹子做香饵,怪道前日苦苦逼我做那首玉支玑诗去。我只道是偶然题咏,谁知有许多委曲,只得要禀明母亲,讨回这首诗来才好。若不讨回,倘或书生无赖,招摇开去,爹爹闻知,只道我女孩儿不守闺训,轻将笔墨付人,那里分辩便迟了。今日便得罪哥哥,也说不得了。」

  遂同柳乳母走到母亲郑氏房里来,将哥哥如何骗他做诗,并乳母探知媒婆之言,细细说了一遍,道:「孩儿静守闺中,从无片纸一字示人。母亲所知,前日哥哥以玉支玑索题,孩儿只认做哥哥无心中要试试妹子之才,故信笔题了。谁知哥哥受了甚么人家的玉支玑之聘,竟将此诗做答聘之用。此事关孩儿名节不小,只得禀知母亲,求母亲唤了哥哥来,吩咐他将孩儿笔迹取回,将玉支玑退去,庶可遮饰前羞。倘不早退,倘那人借口猖扬,爹爹闻知,却如何区处?」

  郑氏听了,大不快活。因叫人将卜成仁请了来,说道:「你这件事做得大无道理。就是一时遇了才子,要为妹子择婚,也该对我说声,问问妹子肯也不肯。就是不下气对我说,难道父亲也不该着人去请命,竟擅自受聘,十分无礼。」卜成仁忙分辩道:「母亲不要错怪孩儿。哪有个妹妹真真结亲,孩儿敢不禀明父母,私自受聘之理。况我一个尚书人家,怕没有公子王孙共结丝罗,却将妹子许与一个赤贫的寒儒,与他结亲。只不过为孩儿要娶管小姐,借此要他退管小姐之婚,难道实实与他不成,孩儿纵愚也不至此。」

  郑氏道:「婚姻之事从来一言为定,便生死不移。且他行来的玉支玑聘物,你又受了他的,你又哄了妹子诗去与他答聘。又闻得有一个秀才作媒,诸礼俱备,怎么叫做耍他?」卜成仁道:「玉支玑的聘物。原是孩儿上价县中赎出来的,怎算得他的聘物。玉支玑既算不得聘物,则咏玉支玑的诗,如何算得答聘?这个强秀才,不是替他来做媒,原是孩儿请他来替孩儿做证见的。三件俱虚,怎的不是耍他?」郑氏道:「你既要耍人,难道再无别策,却拿妹子出名。你妹子一个闺中淑女,先被你们说得狼狼藉藉,叫她明日怎生嫁人?」卜成仁道:「此乃隐秘之事也,没甚人知道。」

  红丝小姐道:「此事自是哥哥一时失检点,哥哥也不必辩了。事已做过,母亲也不必追究既往了。如今只求哥哥念手足之情,替妹子异此惜耻,将妹子题的这幅诗笺,设个法儿取了回来还我,便是哥哥的好情了。」卜成仁道:「妹子这幅诗笺,我拿与他们看,原是要卖弄妹妹的才华,又不是卖与他们,要取来何难?待我就去。」郑氏道:「你既去取诗,这个玉支玑也该带去还他。」卜成仁道:「这玉支玑是孩儿一百两银子赎来的,又不是他的东西,怎舍得白白与他,不如留在母亲处看看耍子。」因叫人随即取了来,交与郑氏道:「母亲请收了。」

  郑氏看了道:「倒也是一件好物事,我如何要你的。」因付与红丝道:「你且权收下,做个当头。等他取了诗笺来还你,你再还他何如?」卜成仁道:「有理,有理。待我去取了诗笺来。」一面说,一面就出去了。红丝小姐也只为要他还诗笺,也就叫柳乳母将玉支玑拿了入去。正是:人心谋算多穿凿,天意成人却自然。

  万转千回留不住,一时无故到跟前。

  却说卜成仁受了母亲与妹子的数说,又见张媒婆来,回说长孙肖必不肯还管小姐的原诗,心中焦躁起来。因又与强之良算计道:「长孙肖这畜生,怎这般可恶。我和你前日在东庄上,何等敬重他,他只看做等闲。就是今日我赎了聘,转作他的行来,又叫我妹子题诗答聘,这段恩义也不浅,为何不喜而感激,尚勒住管小姐的原诗不还,误我的婚姻。」强之良道:「他已许出就还,难道敢在我面前说谎?待我再去问他,及问了来,他说已还去两日矣。还是管小姐推托。」

  卜成仁听了狐疑,只得又叫张媒婆去问。及问了来,只说没有。卜成仁道:「一个说送还,一个说没有,端的还是哪个胡赖?」强之良大怒道:「这倒不是一个胡赖,竟是两个串通了捉弄我们,其情甚是可恶。」卜成仁道:「怎见得是两人串通?」强之良道:「若非两人串通,如何言语胡涂?」卜成仁道:「这等样,我怎么处他?」强之良道:「只是管侍郎在朝,不便行事。今日之计,写封恳切家书,遣一人带至京中,与你家老爷作一主意,使管侍郎不在朝,方可行得。我与公子在此,不如蛮做一番,看他光景。」

  只因这一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回

            卜公子使势老拳头送客

            管小姐弄巧小乞儿救人

  词曰:灵符难遣恩情动,聊借老拳相送。只要折麟分凤,哪管他疼痛。弄人不道遭人弄,一阵齐人厮哄。莫要笑他无用,微服先过宋。

             右调《桃原忆故人》

  话说卜成仁,深恨长孙肖不还管小姐原诗,要蛮做他一番,只碍着管侍郎在朝,不敢下手。因写了一封恳切家书,差了一个的当家人,叫他进京禀知卜尚书,要他将管侍郎调开。也是合当有事,恰恰的外国国王死了,差人来进贡,要求继立。朝廷正要议一个清正大臣,前去册封。凑了卜尚书的巧,随荐举了礼部右侍郎管灰上去。阁中知管灰清正,又见他在部不近人情,又知此一行,是个苦差,遂拟旨批准。不多时,卜尚书竟将侍郎遣调开了,叫差人面复儿子。正是:朝中君命不遵行,一纸家书便用情。

  大抵公私原有别,不须叹息不须惊。

  卜成仁得了京中之信,知道管侍郎已奉旨出外国封王了,遂放心大胆与强之良商量,要谋害长孙肖。卜成仁道:「既要蛮做,又商量些甚么?你且去哄他出来,待我叫小厮打他一顿,燥燥皮,出出气,再做区处。」强之良道:「打他一顿,通他一个信儿,倒也是一条妙计。」卜成仁道:「打他怎是妙计?」强之良道:「这长孙肖,论起来原与兄无甚深仇阔恨,只是容他在此,未免要碍管小姐之事。如今只哄他出来,先打一顿,使他害怕。然后待小弟去说些利害言语,将他惊吓的逃走了,让兄快活成亲便罢了,何必定要害他性命?」

  卜成仁笑道:「我只恨他占定了管小姐。他若逃去,让我成亲,我又害他性命做甚。但不知哄他到哪里去打才好?」强之良道:「在家里打,未免搅扰地方,惊天动地。不如哄他到野外去,大家吃个烂醉,数说他的不好,方打得痛快。」卜成仁道:「有理,有理。就是明日罢。」

  到了次日,卜成仁先带了家人到野外酒家去等。却单叫强之良来约长孙肖,长孙肖再三推辞不消去,当不得强之良苦苦劝道:「兄如今与卜兄是至亲了,应该时时相会。他因与管兄有言,故不便来。今兄又因馆事羁身不去走走,他今日想兄之极,故浼小弟来约兄去一会,兄若不去,岂不扫他之兴?」长孙肖被逼不过,只得随了他去。正是:巧语花言甘似饴,明知恶意也难辞。

  慢言如鬼还如馘,鬼馘安能如是欺?

  管雷见先生被强之良突然邀去,光景有些不妙,因入内通知姐姐。青眉小姐听了,着忙道:「此去凶多吉少。」管雷道:「兄弟虽也是这等虑,却不知为着甚么?」青眉小姐道:「这卜公子原为谋我,故加意结交先生。今赔了玉支玑之价,又损了妹子之名,先生如故,我亦如故,他岂不恨我二人。虽恨我,还思得我,故未必害我。见先生婉转不来,故今日诱去,惟有下毒手耳。」

  管雷道:「若是这等想来,先生此去,定然要吃亏了。兄弟又年幼,去救他不得,却怎生区处?」青眉小姐道:「若明叫家人去救他,未免争争闹闹,要做成对头。若不去救他,先生又要吃苦。我有一善救之法。」因丫头叫了老家人管勤来,悄悄吩咐他道:「今长孙相公被卜公子邀到野外去吃酒,似有个害他之意,你可悄悄的找寻着了,远远观望。倘有变动,只须如此,如此,切不可露了形迹。」家人管勤领命去了,且按下不提。

  却说强之良将长孙肖引到野外酒馆中,与卜成仁相见,也不叙甚寒温,也不道甚契阔。略坐入多时,便摆上酒来,三人同饮。饮到七、八分醉酣之际,卜成仁就放斜双眼看着长孙肖,大声说道:「长孙无忝,你也曾读过书,要算做一个聪明人。你可知我今日邀你来吃酒是个甚么意思?」长孙肖道:「无非是见爱小弟,思量一会耳。」

  卜成仁道:「你若如此说来,你不但不聪明,竟是一个蠢人了。我一个吏部尚书的公子,爱你一个白衣人做甚么?」长孙肖道:「小弟自知寒贱,原不敢仰扳。今蒙下交者,乃长兄之误,却与小弟无干。」卜成仁道:「我卜公子眼会说话,眉能识人,怎生得误交你者,原为恨你也。」长孙肖道:「小弟自识荆之后,也不曾得罪长兄,为何恨我?」卜成仁道:「你说不曾得罪么?若说起你的得罪来,头也该割你的下来,心也该挖你的出来。」

  长孙肖听了,转笑笑说道:「小弟之罪,怎就一重至此?小弟实实愚蠢,竟坐不知,只得要求见教了。」强之良道:「卜兄酒后不要取笑了,无忝兄那有甚罪?」卜成仁道:「我虽然酒后,却还不醉,言出至情,无甚取笑。待我数出来,你方心服。我求管小姐之婚,我做诗不出,我自会挽回。你这小畜生,为何抢做了,出我之丑?」第孙肖道:「我原再三不肯做,是你苦苦逼小弟做的。」卜成仁道:「你若真心不要抢夺我的亲事,何不照众人一例,推辞不做?为何又卖乖就蹊跷话儿,要人逼你做,这是罪不是罪?」

  强之良从旁凑说道:「若是这等说来,破人婚姻,果是一罪。」卜成仁道:「他若单为做诗破我的婚姻,也还可赖做出于无心。等我再央贵重媒人,慢慢去求,你为何借此三首诗之力,暗暗设谋,竟将管小姐的婚姻夺去,该恨不该恨?」长孙肖道:「此皆管岳父之美意相怜,故成此议。我一个穷懦,安能设谋相强?」强之良道:「论起来,自是无忝的理屈。但如今既忝在相知,又成了姻眷,这些话都不消提起。」

  卜成仁听见说姻眷二字,便一跳了起来,嚷道:「若说到姻眷二字,直将这小畜生杀了,还消不得我胸中之气。你无缘无故走到我东庄来,我隐忍前恨,转治酒优待于你,不过敬重你这小畜生之才耳。又见你诉说玉支玑的聘物,被县尊追去,恐婚姻不稳,我就将我妹子千金小姐许嫁与你。这样的高情,你就杀身也报我不来。我又怜你无聘,又在县中用价赎出,恐不足凭,我又求我家红丝妹子,做了一首玉支玑诗答聘,你又收了。此乃天高之恩,地厚之情,你就该一心归命于我,为何又勒着管小姐的聘诗不还?莫非你还想着要娶了管小姐,再来娶我家妹子与你做妾么?你这小畜生,这等忘恩负义,不知抬举,不打死了还要留你做甚么!」就隔着桌子,先将一杯酒劈脸浇过来,浇了长孙肖一身。随即举手来要打,长孙肖见不是势头,忙撒身要往后逃走,不期身背后早有三、四个家人,帮定道:「相公去不得,我家公子还有话不曾说完。」

  长孙肖见落在他套中,又见孤身,只得大叫道:「斯文同一脉,自有体面,是凌辱不得的!你若凌辱我,就是凌辱你自家一般。」卜成仁道:「你一个白衣白丁,甚么斯文!且等我打死了你,再让你去告凌辱。」便走上前来一掌。强之良假劝道:「莫动手,莫动手。至亲好友,有话好讲。」

  长孙肖正急得走投没路,忽跑进一个烂醉的叫花子来,竟赶到桌子边,乱抢东西吃。大家看见,都吆喝道:「好大胆的乞丐,快打!快打!」家人只得走了两个来赶打。正打不开,早又跑进六、七个来,看看先进来的那一个叫花子,大嚷大叫道:「你到瞒着我们吃得好快活呀!我们就不该吃的?」你抢我夺,你推我搡,有两个一推一搡,竟跌到卜公子与长孙肖身边来。

  卜成仁正扯着长孙肖不放,被花子跌到身边,又臭,又龌龊,只得放了手走开。家人见花子无礼,只得走来赶打。才打不得一、两下,那花子是醉软的,早一交跌在地下,竟象死了的一般。众花子看见的,乱叫道:「不好了,打死了!」卜成仁与强之良吃了一惊,忙叫人救,急急救得叫花子起来,和哄着去了。再看时,已不见了长孙肖。卜成仁追悔道:「不期被这些叫花子一吵,造化了这小畜生逃走去,不曾打得他个痛快。」强之良道:「也够了。待我明日去见他,只消几句话,包管打发他走路。」二人说罢,洋洋得意也回去了不提。

  却说长孙肖正被打得没法,却喜得一阵醉叫花子跑进来抢饮食吃,遂乘乱逃走出门,恰好管勤带着一匹马,在店门口伺候。见长孙肖走出来,遂扶他上马,忙加一鞭,往家飞跑。到得馆中,早有学生管雷接着道:「先生来了么?」又看见衣裳,虽被酒泼湿,头面却不曾受伤。忙说道:「还好,还好。」

  长孙肖喘息定了,方说道:「卜成仁这厮,如此可恶,叫许多悍仆围紧了凌辱我。若不亏一班醉乞儿抢夺酒食吃,大家走开,我得乘空走出,不知还怎生模样受他的凌辱哩。」管雷道:「先生可知这乞儿是哪里来的?」长孙肖道:「我怎生得知?」管雷道:「自先生出门,门生与家姐说了,家姐就知卜成仁不怀好意,定要逞强凌弱。待要叫些人来救护,便要明做对头,弄成大事。况家父又奉旨远出,不在部中,故不敢去轻举妄动。若不接应,又恐怕先生吃亏。再三算计,只得叫管勤雇了这班乞儿,倚酒装疯的来夹吵,使先生借此走出,使两无形迹。」

  长孙肖听了,大喜道:「原来,这班醉乞儿都是令姐使的计策。如此作用,真匪夷所思,使我长孙肖不胜景仰,又不胜感激。」管雷道:「家姐说,卜成仁奸险人也。既如此恶念,断不肯轻易罢手。今日虽幸脱虎口,只怕还有毒心在后,先生须要留意防他便好。」长孙肖道:「恶人如鬼如蜮,诡诈百出,已自难防。况又剥破面皮,不存体面,如何回避?我想卜成仁敢?欺我者,只欺我未曾进得一步。我长孙肖要图寸进,除非回故乡去求。一向不去者,欲奉老母同还,又恐道远跋涉艰难;欲留母自住,又虑饔飧不继。今幸蒙岳父大人厚恩,遣人供给,不愁缺乏矣。贤弟学业,琢磨许久,亦已可观,何不借避恶锋,且暂归故土。倘托赖岳父大人,并贤姐弟之弘恩,博得一路前程,再来图报,便不负一番青眼苦心矣。苦只吞声忍气于此,不独带累贤弟与令姐担惊受恐,即使平安亦无了期。乞贤弟与我达知令姐以为何如?」

  管雷遂将此言报知姐姐。青眉小姐道:「还乡求功名,自是正理。但恐远无依傍。家父曾说南场亦功名之地,不如还在南场援例应试何如?」管雷又将姐姐之言,与先生说了。长孙肖道:「南场固好,必须另安炉灶,不如还乡之便。虽南北道路有远近,然不能依傍也。」议便议了,却也一时未便动身。

  到了次日,忽强之良又来说道:「小弟昨日邀兄去饮,我只道他是好意。谁知他肚皮里怀着许多恨怨,忽借酒发作起来,唐突仁兄,倒教小弟没法。今早小弟还将此言去谏诤他一番,不料他不自惴,反怒悻悻要与无忝兄做对头。昨日被兄逃走了,他还要或早或晚遣人加害于兄。兄忠厚人,恐不留心防备,一旦堕其陷阱,岂不连小弟也有罪了。故小弟特来通知长兄,须早为趋避,勿遭其害也。」

  长孙肖道:「多感,多感。但细细起来,这卜兄自看未免太大了。他不过倚着尚书门第,欺小弟未遇耳。须要想一想,他家尚书公,也是书生做去的,怎这等轻薄书生。就是管小姐这头亲事,自是你自家无才,做诗不出而辞去的。小弟一个穷书生,又无势力,怎生抢夺。若说管小姐是我抢夺,难道他令妹这段婚姻,是他自家亲口许出玉支玑聘物,又是他自家在县中赎出,这首答聘诗,又是他自叫他令妹做来的,难道也是我穷书生抢夺?窥他之意,岂真怜我之才,实意要将妹子许嫁于我,不过要思量夺管小姐之婚,小觑于我,认我做富贵变心之人,故以此镜花水月为香铒也。不知我长孙肖,虽此时只一穷懦,然功名富贵吾所固有。感恩积恨,人所难忘。我长孙肖既蒙管岳父双目垂青,一言为定,便死生不移焉,肯以浮辞邪说而动心哉!莫说尚书、侍郎爵位相等,佳人才貌不相上下,便贵贱悬殊,妍媸百倍,在前既有成言,亦不以彼易此。烦兄多致卜兄,小弟当此贫困,纵不加恩,亦不必苦苦结怨。小弟昨日既遇匡人,自应必死,不意天心有在,又令脱也。昨日既能脱,则后日之加害,恐亦无如予何。然青田荆棘之地,虎视眈眈,小弟又何苦以身为尝试,请亦从兹逝矣。让卜兄好自为之,倘逞强纵恶,惹祸招灾,却怨我长孙肖不着。」

  强之良道:「兄之良言,字字珠玉。但可惜卜兄性子暴戾,倚着尊公威福,再不思前想后,无忝兄暂暂避去,自是妙算。但小弟愚不谏贤,还有一事请教。无忝兄既感知敦义,必不舍管小姐而他娶,则卜小姐答聘诗,何不一并缴还,也可暂绝葛藤。」长孙肖听了,说道:「聘既无征,诗又何据。本当送还,今不还者,实爱其诗与字之精美,小弟欲时时赏玩耳。且留此诗,亦可遮昨日饱老拳之差也。」强之良见长孙肖不肯还他,就不苦索。又说了几句闲话,方才别去。正是:来往称朋友,心肠若寇仇。

  因为一时势,遂令五伦羞。

  强之良打听了长孙肖要避去的消息,忙来报知卜成仁道:「长孙无忝被我说了许多狼虎的话,将他吓倒。他已知安身不牢,思量要走。但恐他耽耽搁搁,又生他变,莫若再弄两支鬼兵去惊他一惊,使他速去就妙。」卜成仁道:「这鬼兵怎么样?」强之良道:「待小弟再去混他,只说仁兄要到府中去告他前日借宿东庄,偷盗物件。又叫张媒婆到管小姐处,说要叫盗贼到书馆中,要害他性命,他自然害怕去矣。」卜成仁听了大喜道:「有理,有理,就去行了。」只因这回行,有分教:忽而变作不俟驾而行。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弱书生畏人逃生死未知

            俏佳人敢独主强梁不怕

  词曰:豺狼道满,去不容人。少缓跄踉,犹追颠危。更逐难保,没些长短。说来稀罕,小蛾眉偏具英雄大胆。青锋相面,溅血加人,敢耶不敢?

              右调《柳梢青》

  话说长孙肖,虽一时受卜成仁之辱,打点要回乡,却还留连不舍。当不得强之良朝夕来传信,说卜成仁要在府县中告他。又听见张媒婆在管小姐面前,报知卜成仁要暗暗遣人加害,便读书不能安心。因对管雷说道:「我本要与贤弟再切磋些时,等新宗师来,成就了一领青衿,我方安心还乡,办我的前程。不料卜成仁这狗才,只管无水兴波,罹致将来,万万不容不去。我去之后,只有两事不能放心:一为老母,虽蒙贤乔梓与令姐高义,陪伴有人,薪水不乏。然野处忧居,恐忧虑疾病,更出意外,无人慰藉;一为令姐婚姻之事,卜子尚不能忘情,若奸狡不行,未免便要暴横相加,令姐虽智足以御之,然闺中弱质,恐终为所累。况我此去,原为功名,若功名不就,来尚无期,不知令姐何以教我?」

  管雷领了先生之言,忙入内与姐姐说了。又出来回复道:「家姐说,此二事请先生勿虑。太师母处问安侍膳,门生须不能一一如礼,亦必遣仆妇代奉。设或采薪有忧,自当躬亲药饵。至于卜之强暴,家姐直土水视之,料不受其挟制,请先生勿虑。但先生此行,恶人谋深,境之内外必网罗密布,须要留心防范。」长孙肖道:「奸人之谋,从来叵测,也防范不得许多。但思死生由命,祸福在天,只合信步行去,听天罢了。」

小说相关章节:玉支肌玉支肌

搜索
网站分类
标签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