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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拾壹·任务

再度踏足于冰天雪地里时，沙辛有一瞬的恍惚。

眼前一如既往还是一片冰雪，他看了烦闷，脑子里忽然有小少爷攥着玉石小猫的疲惫睡脸一闪而过，旋即这种幻影就化为了一股强烈的空虚感，令他想要骑马回到静谧的村落里，回到温暖的房间中，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继续沉浸在名为叶铭昕的温柔乡里，任外面的风吹雪飘月升日落，都同他没有任何干系。

但人又岂是那么轻易活着的，在这片寒冷彻骨的广袤之地里，哪怕是野兽也不得不苦苦觅食，无法全靠冬眠来渡过委实太过漫长的冬季。

沙辛这次换了双刀，比先前的要来得漂亮精致些，有那么一点中看不中用的错觉。刀柄的花纹是波斯风格，刀身被仔细打磨过，薄刃锋利，并且闪闪发亮，即便外观美好如此，他却并不是很喜欢这对弯刀。沙辛不算是个完全务实的人，并且他也自认对美丑有相当不错的分辨力，美好事物谁都会心生向往，他自然也不例外，但其实对于波斯和明教，他的情感在多年后仍然十分复杂，算不得是抵触，可也不怎么喜欢。何况如今选了久居昆仑，那有些缅怀似的行径能免还是免了。就算如今日子过得再不济，他的确还是个杀手，他虽坚定难被情感所左右，可也不代表他可以毫无芥蒂地去触碰那些对于他来说并不完美的过去。

胯下的马今日懒洋洋的，没什么精神。这阵子草料很差，它也吃不饱，如若不是被牵着，想来也是一样不愿意出来，毫无遮挡地在风雪里前行。它这副不情愿的样子令沙辛想到了曾经被饿肚子的小少爷，病恹恹的，跑几步就慢下了步子。也不知道这马痴愚的头脑里在想什么，有时还会一头扎进错误的方向，拉扯缰绳都没什么大用，比驴子还倔一些，不听话得很。沙辛虽然有命在身，见状倒是也不恼，他早就对这匹马起了杀心，不过就是还没有去寻来替代品而迟迟没有动手。类似的情况下，倒是叶铭昕更识时务一些，用床笫间确实足够满足沙辛的表现来换回了一些留存的价值，而马不一样，它就只有代步一用，可却如此不思进取，因此它势必能帮助这尚未习惯血腥的双刀逐渐熟悉起来皮开肉绽的感受了。

沙辛这次又来了那间曾经邂逅舞女的酒肆。他大摇大摆着进门，一点不像是曾在这里妄为过的样子，只是如同每一个打尖的路人一样，安静地落座，等着小二迎客，一副饥寒交迫的样子，显然是想要酒足饭饱之后再度出发，没人知道他从哪来，也没人知道他往哪里去，可能有人看他身上的明教白衣会猜测他是要回去光明顶，但那也只是萍水相逢的简单判断罢了。

不过沙辛这次来，可是带着其他的目的而来。

酒肆里没了美艳的胡姬，生意也冷清了些，没了许多围观的人，加上来往进出时候有冷风不断趁着开门的间隙钻进来，更显得整个酒肆有种风中残烛的荒凉感。掌柜的不知去往了何处，小二数量也少了，零星一两个在别的桌招呼着，一时没能抽身过来。

沙辛左右瞧了瞧，发现邻桌有一人醉倒了。那桌上就摆着两三小菜，看上去基本没动，可酒壶却立了满桌，几乎要遮住那人趴伏在桌面上的身体，显然是颓废至极了。

若是寻常百姓瞧了这情景，一般都是避而不及，怕招惹是非。沙辛向来也对醉鬼没什么好感，当然，叶铭昕除外。只是这次他对于一个不熟识的人，非但没有嫌恶，还若有所思一般微微勾起了唇角。仅仅犹豫了片刻，他便站起身并戴上兜帽，慢慢踱步而来，中途手指在桌面上轻抚，碰到了倒下的酒壶里洒出的劣质酒液，凛冽辛辣的液体在冷风的吹拂中迅速干涸，味道也变得浅了，化成了一点点带有刺激感的冷香。他站在趴伏之人背后，双手穿过他的腋下，稍微用力，就将醉得迷糊的人从桌面上拉起，并用力往自己身边拖拽。

感觉到力道的醉汉也有意反抗，可当他回首看向力道的来源后，忽然就卸了力，乖顺地任凭沙辛拉扯，嘴里还嘟囔着：“艾尼，你怎么回来了，去阿姊那里啊......嗝，父亲不在了，她很需要你......嗯......”

沙辛算是确信这人是醉糊涂了，他可是比那位名为“艾尼”的年轻同门高大上不少，何况他们原本亲昵，会这般轻易认错，怕是真的神志都被酒灼得不轻。不过他也和丐帮打过交道，知道喝醉的人蛮力不小也不好控制，能认错听话才是最好，于是他也没有出声点破。怀里的人脸颊红红的，令他想起了叶铭昕喝酒时候的样子。同样是酒醉，自己屋里锁着的那个小少爷会摆出令人心驰神往的娇柔媚态，漂亮得好似浸在酒里于是花瓣伸展的小花朵，可眼前这个，虽然皮相确实不错，也一样是细皮嫩肉的少爷公子，可喝醉了也同一般的酒鬼醉汉无异，哪有半点吸引力。

若是放在没养起来小少爷以前，沙辛可是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可乘之机。就好似双刀一样，对方的容貌对于他来说并非是重中之重，只要翻过身去用狗儿一样的姿势，那脸孔美丑也都瞧不清楚，便没得差异。只是他这几个月里胃口似乎叫小少爷养刁了，哪怕先前和对来时迷糊不停的马一样想过要找新的取而代之，可真的出来瞧一瞧，确实也感觉到自己屋里有个用着顺手且可以温软放荡的美人在，其实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好事，也就更对这种一般姿色的野物没了兴致，恨不得早早办完事拿了东西回去，用小少爷那温软销魂的甬道来暖一暖在寒冷室外忙碌了许久的自己。

他拖拽着醉汉往里间走，迎来了周围人警惕的眼神。毕竟这是个裹着狐毛披风的有钱公子，又醉成这样，肯定会被别有用心的人摸了钱袋去，甚至为了省事，连性命干脆一并都夺了去。不过这到底是恶人谷据的地盘，正义之士少之又少，投来的几道目光中有明显的不甘，像是在愤恨自己怎的就没有他下手这般快，错失了一个发财良机。这倒也罢了，更有甚者直接露出了下流的神色，一双浑浊的眼珠子转来转去，旋即又猥琐一笑，放肆地大声吆喝着，说想要他完事之后别着急收拾，自己也去捞点油水，就算没钱，能舒服舒服也好，这大冷的天，谁不想舒缓舒缓筋骨，发发汗解解乏......

沙辛觉着烦，心想我要抓的东西还有你们这些狗东西的份，干脆就弯身把人横抱起来扭头就走，霸占之意不容分说。见没有期望，那些人就又开始小声谈话，间或发出一些令人厌恶的笑声，仿佛刚才沙辛拖拽醉汉的动作只是蜃景，并未实际发生过一样。

酒肆生意不好，空房挺多的，沙辛随便找了一间踢门进去，把人往床上一扔，随后就翻箱倒柜着找东西。被摔的醉汉也不喊疼，就傻乎乎地笑着，脸转向沙辛这边，嘴里继续嘟囔着。他是江南人，用了乡音说话，软糯糯的，沙辛虽然听不大懂，却觉得挺有意思，想着回去也叫叶铭昕说说，或者再教他两句波斯语，就教那种最下流最放荡的话，听小少爷用充满渴求的声音说出来，再如他所愿，毫不吝啬地满足他。

这屋里打扫得倒是意外的有点干净，沙辛翻了半天，终于在柜子里层翻出来了件不知道谁留下的旧衣服。他出门没带绳子，不过这也就够用了。他用力将它撕成布条放在一边，然后就回去床上，去解醉汉的衣裳。藏剑山庄的金衣确实亮眼，衣料的触感也极好，也难怪叶铭昕一直心心念念。沙辛耐着性子用手解开了所有结，再一层层剥开，摊在醉汉身下。昆仑寒凉，他穿得也厚些，散开的衣服层层叠叠，让躺在上面的白皙躯体犹如被放在花蕊上的一块白玛瑙似的，显得贵气又娇弱。拉起醉汉的双手双脚，都用布条分别绑紧。丝绸的衣服和披风全部都收好，用那旧衣服剩下的大块布料抱起来，准备一并带走。沙辛手脚麻利地做好这一切，才停下动作来，稍微仔细打量了一下床上这个人。

之前瞧见过，不过离得远也没看清楚，这回倒是发现他比叶铭昕要生得棱角分明一点，不过到底是西湖水养出来的，五官还算是秀气。醉鬼极力保持着清醒，可困顿令他不停地眨眼。他的眼睛没有叶铭昕那么黑，或者说，少有人有叶铭昕一样好看的黑眼睛。沙辛当年在中原接暗杀时候见过很多中原人，他们头发眼睛都是深色的，可都没有叶铭昕一样深到极致，反而显得小少爷有些独一无二了。沙辛生长在西域，对浅色眼睛见怪不怪，连他自己都是，可对于黑色的眼眸，他则很是着迷。那种深色里潜藏着无限可能，就和他所热爱的能够遮掩自己的阴影一样，令他欲罢不能。

为了确认，他又捏了醉汉的下巴来方便自己的观察。可能真是喝酒喝得着魔，这人闻见他手上沾着的酒气，就伸出舌头来轻轻舔舐他的虎口，湿润的舌尖带来了一瞬的痒感令沙辛的下腹有一瞬的紧绷，不过口涎留在手掌上的感觉只令他不舒服。他也不知道是不是醉鬼把他认错了才突然如此亲昵，可惜，且不说他确实被勒令不许妄动，就算是他能为所欲为，他如今也对眼前这个醉汉提不起兴致。所以他收了手，又在醉汉裸露的身体上蹭掉了那小片的湿迹，才伸手把最后的发冠拆了，取了发绳，稍微叠了叠，揣进了自己衣襟内的小袋里。

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他拿最后一根布条捆住醉汉的嘴巴，让他无法发声，但他后来觉得这是多此一举，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要把醉汉敲晕过去。醉汉最后的眼神有一点点不可置信，可沙辛没有多理会，直接用棉被裹好扛在肩上带出了门。这次他没有回去厅堂，而是往另一个方向走，很轻松地寻到了酒肆的一个侧门，那里有人等候多时，他也就直接把肩上的人交了出去。

接手的人打扮低调，一身玄色布衣，看不出门派，只是腰带带了点红色，且鞋子上沾了点黄沙。沙辛觉得他们也没有必要如此慎重，毕竟自己并非是阵营中人，平日里也算是来无影去无踪，想要找到他可并不容易，自然也不必如此费尽心思。

对方则不管那么多，依旧谨慎行事。他稍微掀开被子检查了一下里面的人，确认之后才从同伴手中取了银两交给沙辛，这交易终于是成了。那人其实还想嘱咐什么，可沙辛非常不给面子，直接暗沉弥散消失了身影，他只能对同行的人摇了摇头，一边爬上马车一边轻声嘱咐：“回龙门，莫要大人久等了。”

等一行车马的身影消失，沙辛才慢慢又显出身形来。看了看手上装着衣服的布包和沉甸甸的银两，他挑了挑眉，又绕到酒肆门前去寻自己那不中用的马了。

他这次是为了钱财才出来，倒是运气不错，最近昆仑动荡，可以接的单子不少，尤其是阵营内乱时候，这些人最是虚伪，想要做掉什么人的时候都爱找中立的杀手，不想把事情和自己联系起来，就为了为下一步上位做准备。之前那大夫也说过龙门那位不好招惹之类云云，不过沙辛不是阵营中人，这些和他都无关，他也不用看恶人谷和浩气盟的脸色行事。这次插手完全是酬金丰厚罢了，何况是要他抓人而不是杀人。

他无意再探究被带走的另一个藏剑山庄弟子到底会被如何对待，因为这次的行动没有任何挑战性，同样是怕身份泄露才招募中立人士帮忙的做法可笑之极，不过这也是自己的财路，他便不会当面讽刺他们这些人了。多年来阵营依然，加入了也没什么意思，好在他早就想清楚了，没有在这种地方浪费自己的时间。

不如回去，至少还有叶铭昕是懂事的，会一直张开身体等着他。

也不知道早些时候放进去的小一点的夜明珠掉出来了几颗。他也确实得费心想想了，到底该如何惩罚贪吃的小少爷才更有惩罚的意味。毕竟仅仅被灌满肚子的话，大概只会叫生性孟浪的小东西欢喜罢。

要不还是去换几颗鸡蛋好了，万一碰上能孵出小鸡的，沙辛也不介意一起养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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