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就寢時，莎士比亞聽見了敲門聲。推測可能是路易斯臨時想找他說什麼事，沒想太多就去打開了房門：「這麼晚了還有什麼事嗎？」

　　「那個、威廉，今天晚上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嗎？」

　　看著站在房門外的少年，莎士比亞皺起了眉，「不行。回你房間自己睡。」

　　「咦咦、以前我們不是一起睡的嗎！」

　　「那個時候是沒辦法才暫時讓你睡我床上，而且我本來也沒打算要跟你睡！」

　　決定不把這孩子送去普通人類的家庭、要獨自一人養大後，莎士比亞才開始著手整理出一間空房給路易斯。而剛帶這孩子回家的那幾天，完全被蒙在鼓裡以為路易斯是女孩子的他，選擇把房間讓出來給對方睡，自己打算睡沙發或者是趴在書房的桌上睡。

　　結果才第二個晚上，就被問了能不能一起睡。

　　當時他只顧著維持男女之間應有的距離，完全忽略在夜深人靜時時、孩子心中的不安感。說得也是，才八歲而已，還是需要人陪的年紀。

　　這麼一想後，直到整理好新房間前，他每天晚上都陪路易斯一起睡……

　　「我偶爾想跟威廉一起睡啊，好不好嘛……」

　　「你已經長大了……回去房間，自己睡。」

　　雖然並不完全是這個原因，只是不想當面說清楚罷了。

　　畢竟得知對方的情感的現在，每天僅有包含就寢時這些零碎的私人獨處時間，能讓他從那種追求攻勢稍微喘口氣。

　　而且有點擔心睡著後路易斯會不會對他上下其手。

　　「我還沒有完全長大、還是小孩子啊！」語畢，他發現莎士比亞的表情非常微妙，想了一會後才開口：「威廉是不是怕我夜襲你？不用擔心，我什麼都不會做的！」

　　就算不說出口，還是被注意到了啊……

　　「……真的什麼也不會做？」

　　「不會！什麼都不會做！頂多抱著你而已。」

　　莎士比亞嘆了口氣，按了按額角，「去拿你的枕頭和被子過來。」

　　老實講，用那種無辜可憐的眼神來撒嬌，他實在是無法招架……

　　「謝謝威廉！」

　　「就只有今天晚上喔。」

　◆

　　「到底跟我擠同張床睡有什麼好的啊？」看著在床的另外一側擺好枕頭就立刻躺上床、鑽進被子的路易斯，莎士比亞忍不住脫口問道。

　　按照現在路易斯和他的體型，單人床是能勉強擠兩個人，但他不覺得這樣睡起來會多舒適。

　　「很好啊！」

　　「哪裡？」

　　「因為能跟威廉一起睡啊！」在被窩中的少年理所當然地說道，並拍拍身旁的空位要莎士比亞快來睡。

　　說得也是啊，跟喜歡的人在同張床睡覺什麼的當然好，他是能夠理解啦……

　　「算了，當我沒問……」放棄聽到正常的回答，他關好房門、熄掉燈後就走向床鋪，在自己的位置躺下。

　　果然還是有點不自在。

　　於是莎士比亞翻了個身、整個人縮進被子中，完全背對路易斯。

　　但沒幾分鐘，他就聽見對方拉著他的衣服開口問道：「吶吶威廉，睡著前可以說說話嗎？」

　　「嗯？可以啊，我會聽你說的。」

　　「不是啦我是指我們來『聊天』，就像是年齡相仿的朋友去旅行時在睡著前的談話那樣！」

　　「大概知道你是指什麼了……」不過年齡這點……他們兩個的年齡差很多，絕對不是相仿的程度……算了，不要在這裡那麼認真，只是拿來舉例而已。

　　「那威廉可以轉過來嗎？」

　　「……我轉過來就是了。」

　　反正沒有光源的狀態，還是人類的路易斯根本看不見他的臉，只能靠聲音和觸摸來判定他現在究竟是什麼樣的姿勢。

　　即使黑暗中看不到，少年還是側躺、雙眼緊緊盯著他。

　　有那一瞬間，莎士比亞懷疑路易斯的夜視力好到可以看見他了。

　　「威廉能說說我不知道的事嗎？」

　　「以前說的夠多了吧，為什麼這次不是你來講我不知道的事呢？」

　　「欸、我嗎？」路易斯明顯愣了一下，有點難為情地苦笑，「可是我知道的事，威廉應該也都知道了吧？」

　　「遇到我之前、在你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我不會讀心術，所以你沒說出來，我就不可能知道不是嗎？」他當時並沒有委託雅各布調查這孩子過去的事，所以後來收到的資料也僅僅只有村子用孩童活祭的始末。除非本人偶爾提到，不然基本上他對路易斯的過去可說是一無所知。

　　「啊咧，威廉對我過去的事有興趣？」赤紅的眸子驚訝地睜大，一會後他開心地笑了，「好高興啊，果然威廉對我也──」

　　「才不是你想的那樣。身為你的監護人，理解你的過去這很正常。」莎士比亞沒好氣地打斷路易斯想說下去的話，同時伸手輕輕彈了對方額頭一下。

　　對這孩子仍不能大意，動不動就會又說他們是兩情相悅……

　　「唔……好啦，在睡著前我都會說給威廉聽的。」

　　「嗯，太隱私不想說的，不用勉強說出來也沒關係。」

　　總覺得會不小心扯到他不太想知道、比較偏向關於他的事啊……

　　當莎士比亞再次睜開眼時，天已經亮了。

　　大概是聽到一半就不敵睡意睡著了吧。他心想，想坐起身來卻覺得有哪不對勁。

　　某個熱源貼著自己的身體。

　　這才發現，路易斯緊緊抱著他的手臂，睡得正香。

　　當然，那張稚嫩的臉也離自己很近。

　　說了一整晚的話所以累過頭了吧。莎士比亞無奈地想著，思考該如何在不吵醒對方的狀態下離開床鋪。

　　有些慶幸只是一隻手臂被抱住，要是腰部被抱住的話，他還真不知道是要煩惱少年的手有沒有被他壓麻、還是有沒有小心掙脫的方法比較好。

　　耗費了一些時間，總算在不吵醒人的狀態下把手掙脫出來了。

　　下床前，他再次瞧了熟睡的少年一眼。

　　睡著的樣子看上去還真是人畜無害，僅是個普通可愛的孩子……

　　他忍不住伸出手順著那柔軟的白髮輕輕撫摸，剛收手回去時卻注意到那長長的睫毛微顫，路易斯緩緩睜開了眼。

　　但似乎還沒完全醒，那雙眼只是迷迷糊糊地望著他：「威廉？」

　　「……抱歉，吵醒你了嗎？」看著坐起身揉了揉眼睛的少年，莎士比亞問道。應該沒有被發現他在做什麼吧？

　　等等、他也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摸摸頭而已很正常的，為什麼要這麼緊張？

　　「唔……我好像睡過頭了，早餐沒弄……」清醒一半的路易斯盯著時鐘一會後，有些心虛地看向男人。

　　他們下廚是輪流制。而今天，正好輪到路易斯負責三餐。

　　「不，你沒有睡過頭，是我今天太早醒。」無奈地搖搖頭，像是安慰般，莎士比亞拍了拍路易斯的頭，「看你睡得很好，我本來打算弄好早餐再來叫你起床的。」

　　「嗯，因為威廉在旁邊很安心嘛，所以我自然睡得好。」他笑了笑，伸手抱住莎士比亞的腰，「昨天晚上太開心忘記了，所以讓我補抱一下。」

　　完全沒意料到會有這樣的發展，莎士比亞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什麼補抱，哪有這回事，你快放手我要去弄早餐了！」

　　「這樣的話我要幫忙！」

　　「……我先去盥洗，你把東西收回你房間後再來。」

　　「嗯嗯，明白了！」這次他乾脆地鬆手讓人離開床鋪，開始著手整理要帶回自己房間的寢具。

　　意外沒什麼鬧彆扭。不，他是可以想像得出對方為什麼要來幫忙做早餐的原因啦……

　　彷彿為了逃離腦中的想法，莎士比亞迅速離開房間。

　　剛才對於突然被抱住腰來不及反應，多多少少是聽見路易斯說睡得安心──意識到這句話代表著少年平時因為獨自一個人睡，感到不安、所以才能早起。

　　那瞬間他確實心軟了。

　　不過冷靜下來想想，或許早起的原因只是想快點看到他而已……

　◆

　　隔了好幾天，當莎士比亞睡到一半時，隱隱約約聽見了敲門聲，於是困惑著起身把房門打開。

　　站在房外的路易斯抱著被單和枕頭。

　　「……你這是什麼意思？」想說都大半夜了，還會有什麼事，但看起來……

　　「我做了很可怕的惡夢，睡不著。可以和威廉一起睡嗎？」

　　「惡夢嗎……」

　　本來想一口回絕的，但路易斯那難受的表情又讓他把想好的話語吞回去，糾結了許久。

　　算了，反正這孩子什麼也不會做。他嘆了口氣，把房門打開點示意對方進房。

　　路易斯臉上這才掛上了淡淡的笑容：「謝謝威廉！」

　　「對了，明天如果我太早醒來的話你不必勉強自己也跟著清醒、跑來廚房幫忙。」

　　「唔？可是我想幫威廉的忙啊？」

　　想幫忙這份心意他很開心，但前幾天醒來後一起在廚房做早餐時，他一直感受到少年散發著一種奇妙的自我滿足氣場。

　　──這樣就好像新婚夫妻早上醒來後一起下廚呢。

　　雖然沒親口說出來，可他就覺得路易斯的腦袋十之八九在想這種事。

　　「反正你睡飽點就是了，要是我之後還有想讓你幫忙的事，你沒睡飽導致邊弄邊打嗑睡怎麼辦？」無法把真話說出口的他，只能隨便說了一個理由來應付。

　　路易斯完全相信了。點點頭表示明白、抱著他說了晚安後立刻安靜了下來。

　　嘛，雖然不是真正的理由，但他可沒說謊。

　　不過莎士比亞還來不及開口要路易斯別抱著他，就發現這孩子已經睡著了。快得讓他以為對方是不是有在瞬間偷吃即效性的安眠藥。

　　看著睡得那麼安穩的路易斯，莎士比亞伸出另外一隻手替他把被子蓋好，免得著涼。

　　即使路易斯對自己的情感並非親情，好像也無所謂了。

　　只是要能習慣，果然還是要一些時間……

　◆

　　「這個給你。」

　　隔天中午正式開飯前，莎士比亞把花了一個上午在研究室弄好的捕夢網交給了剛脫下圍裙來到餐桌旁的路易斯。

　　路易斯睜大眼睛，小心翼翼地接過捕夢網：「送我的嗎？」

　　「當然是送你，不可能是借你吧。」他覺得有點好笑，瞧了眼明顯第一次見到真正的捕夢網、正在好奇打量各個細節的少年，「其實這東西應該在你還小的時候就要做才對，經歷過那種事的你前期最容易做惡夢……」

　　所以他不是不能理解，剛來的那幾天寧願和他這個見面沒多久的恩人一起睡的原因。

　　「那時候的事啊……其實還好欸我只要知道威廉在旁邊或者不遠處就很安心，就算做了惡夢也不會太難受。」朝著莎士比亞笑了笑後，他好奇地開口：「對了，為什麼突然要送我捕夢網？」

　　「你昨晚不是說你做了惡夢嗎，我在上面另外施了點小魔法，有了這個多多少少能讓你不太會做惡夢。」

　　「……欸？所以這是威廉特別為我做的？」

　　是不是因為他對時間的流逝很遲鈍，當下被以為是延遲這麼久才做出捕夢網的啊？

　　看著睜大雙眼明顯很驚訝的人，莎士比亞不禁這麼想。

　　「基本上算──」

　　「呀啊──好開心！謝謝威廉，我會好好珍惜它的！」

　　來不及說完的話被路易斯的歡呼聲打斷，讓莎士比亞有點被嚇到了。正要回神前，站在自己身旁的少年卻無預警彎下身親了他的臉頰一下，蹦蹦跳跳地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威廉你先吃，我把這個拿去房間放喔！」

　　遠遠地，能聽到情緒高亢的路易斯這麼說。

　　莎士比亞又多愣了幾秒才拉回意識，不曉得該擺出什麼表情比較好。

　　雖然不是偷偷親吻嘴唇，但還是無法習慣啊，這種突然被又親又抱的生活模式。

　　是否該慶幸，好在今天路易斯手上有捕夢網，不然按照平常的行為舉止，絕對會二話不說用力抱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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