堀川无法反驳烛台切。如果说安定铤而走险是为了他的“大义”，那么烛台切为了互助所而除掉安定，自然也有他的“大义。”

“安定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你想见他吗？还是不要见比较好。万一看到可怕的东西，动了胎气，你这六个月的忍耐就都白费了呢。”

“不，请带我见他。”

烛台切耸耸肩，不再推辞。他牵着堀川的手，沿着村中小路走了很久。这晚的月色意外的很好，这不意味着浪漫，只意味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堀川可以看得很清楚。就像村中土路上的小石子，历历可数。

终于，烛台切牵着堀川进了一家看起来很破旧的农户中。房子塌了半边，牛棚外脏乱地对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远远地，堀川看不真切，但能猜到不是什么好东西。

牛棚里传来惨叫的声音。是安定的声音。时而崩出火花，时而又有整桶水浇下的声音。

“到这里就可以了吧。就算再靠近，你也做不了什么了。那孩子已经没救了。”烛台切笑着劝说。

堀川明白，烛台切说的有道理。此时此刻，带着六个月身孕的自己的确什么也做不了，反而可能一时冲动，让土方先生、兼先生、以及自己这半年来的心力，化作一滩血水。

堀川忽然腹部阵痛起来。肚里的胎儿不知是否已有了听觉，听到那凄厉的叫喊声后，竟也不安起来。烛台切扶起摇摇欲坠的堀川，说：“你不该来这里的。已经不是军人了，他也不再是你的同伴，你不需要再关心他的死活了。”

“可是，就算是个陌生人，你可以容忍一个活生生的人被虐杀吗？”

“原来你是这样仁慈的人吗？这个世上每天都在以如何残忍的方式死去多少人，难道你要一一献上同情吗？你又无法救赎他们。”

堀川落下泪来，问：“为什么战争还没有结束呢？”

烛台切把堀川搂入怀中，柔声说：“堀川君，不要考虑太多，你只需要把你腹中的孩子带入人世即可。”

※ ※ ※

安定死去的次日，互助所的早饭如常。昨晚胎动了一整晚，到了早晨，堀川肚里的孩子倒是消停了。堀川决定跟房中的同伴一起去吃早饭，盛饭的时候，烛台切悄悄地往堀川碗底多藏了一颗鸡蛋，然后眨眨眼，示意堀川不要作声。

“要多吃点才有体力保护好肚子里的宝宝哦！”烛台切说。

堀川捧着饭碗，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把那颗蛋吃掉。

之后，日子又平静地过了一个月。最后一件可以牵挂的事情也消失了，堀川除了腹中的胎儿，再没有别的事情可以考虑了。这日，他正像往常一样，靠在门边抚摸肚子时，骨喰藤四郎默默地递了一封信给堀川。

堀川疑惑地接过，看了看信封，署名是土方岁三，他既惊喜又不安。离开军营已经第五个月了，土方岁三的信才寄来第一封，这也太奇怪了。原本刚到互助所时，堀川还期待过从军中寄来的信，但一直没有收到，慢慢地也就不期待了。这日突然收到了迟来的书信，让堀川不禁担忧信里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赶忙拆开信封，堀川把信匆匆读了一遍，土方先生的文字像往常一样，简单明了，从没有多余的话。

连开头的寒暄都省略了，信里直接写着，军中一切平安，不用挂心。然后土方向堀川指示，如果生完孩子可以在后方多休养一段时间，不用急着回来。

信到这里就结束了。虽然指令很明确，但没头没尾的，让堀川搞不清土方的感情，也无法更多探究土方的意图。

堀川把信重新折好，装回信封，望着庭院发呆，这在这时，聒噪的陆奥守又背着地瓜，风风火火地跑来互助所探望刚刚生产不久的阿龙夫人了。

像是有什么好消息，陆奥守满脸喜色一边奔跑，一边大叫：“阿龙夫人！龙马他成功啦！俺们的‘联盟’成功啦！‘维新联盟’结成啦！”

阿龙夫人笑着迎出来，埋怨陆奥守叫得太大声，扰了别人的清净，更重要的是，他不该在互助所谈论政事。可尽管如此，阿龙夫人还是喜滋滋的。

堀川却完全笑不出来。

这个消息来得太恰到好处了。若在接到土方岁三的信之前，堀川还不会多想，但此时此刻，堀川只会想到：如果那个‘维新联盟’正是先前安定受土方先生之命，所极力阻止的东西的话。如今它顺利结成了，岂不是对土方先生太过不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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