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看了般若一眼，也沒多想就道︰“好吧，我陪你。”

“嗯？真的嗎？你不用忙嗎？”般若閃亮著眼看著荒，其實他預了荒有事要忙，就隨便問問，沒想到他居然答應了。

荒自己也有點愣住，他原本是想再想一下，可一看見般若垂眼，心裡就有點悶，說到嘴邊就答應了。

“好耶！那約定了。”得到承諾的般若高興極了，他還以為這假期要跟之前一樣要自己一個過呢。

荒點點頭，也罷，反正畢業論文那邊也不趕，現在就當是放個小假吧。

荒平常非常忙，也沒時間出外玩，般若就不同了，在孤兒院時因為不想跟一堆小孩待在一起，所以隔三四天就跑出去，認識了還沒工作的妖狐跟夜叉，跟他們到處去玩。快到公開試時，要不是般若還有心裡還有一道刺，想要証明自己的實力，怕是連大學都不考，直接去當小混混了。

在出去混的一年多時間裡，般若把安京城所有的景點都去過了，相反，荒明明早就從孤兒院出來，遊玩過的地方卻一隻手掌也數得完。

“那我帶你去玩吧。”般若如是道。

般若覺得荒是一個很沒趣的人，生活規律，總是在忙，他的時間表塞得滿滿，好像沒有閒下來的一刻，明明都幫他做了不少家務也很少見他休息，平常不是看書就是在電腦前砸砸打打，不知在忙甚麼。

般若問了好幾次荒他都只說是工作，之後般若也沒再問了。但看著荒忙得頭髮都開始掉，般若都有點看不過，他在不開心時會出去玩玩又或向姑獲烏撒嬌皮皮，可荒他總是沉默著，像冰塊一樣冷冷淡淡，或喜或怒都很難在臉上看出來。

百目鬼說這是叫面癱，可般若不認為，他覺得荒是在抑制著。

般若不敢問荒太多，畢竟他們的關係也沒算很親，不過要是能帶荒去玩，也許荒也能放鬆起來。

這幾天般若拉著荒把他所知道的有趣地方都去了，大天狗摩天輪，海坊水族館，玉前美術館，鹿角動物園，全都是市有名的景點。般若本來還想帶荒到極樂彼岸，那間他最喜歡的酒吧，才提了一句就被荒盯回去，般若只得吐吐舌頭，把提議嚥回肚子裡。

不去酒吧，般若唯有帶荒到新開沒多久的大江山遊樂園玩點刺激的，看看能不能嚇得荒冰塊到做出各種怕怕誇張的表情，然後把握機會拍下來嘲笑嘲笑。

可般若怕是要失望了，當荒淡定地坐在足足有四十層高，號稱全國最高的跳樓機時，坐在他身旁的般若腳都軟掉了。般若小時候也有跟過那家人去遊樂園，可那時他不夠高只能玩給小孩子玩的跳樓機，那時他不怕只覺得好玩，可現在的高度跟那時完全無法比較，般若看著就有點怕了。

工作人員做好了安全檢查後，跳樓機便啟動了，雙腿離開地面浮空，地上的人倒漸漸縮小，越到高處所感受到的空氣就越冷。

般若看著地面小小人覺得有點暈，便轉頭看向荒，罩著整個人的保護扶手有點粗，般若只能看到荒的小小側面，但他知道荒一定還是那張冰塊臉。

“荒，你不怕嗎？”般若道，在高空之中聲音好像傳得特別遠。

“怕甚麼？”荒用沒有起伏的聲線道。

“我們在這麼高你也不怕嗎？”般若在心裡數著，就不知道跳樓機何時會急降。

“不怕，我沒有畏高症。”荒陳述事實一般的腔調。

“不是指畏高，該怎樣說，總之我是怕死了啊啊啊啊！”

尖叫聲從半空急下墜，凜冽的狂風從下而上吹過來，冽得般若閉上眼睛。才降到一半般若已經沒氣再叫了，只得合上嘴發出奇怪的嗚嗚聲。

比起突然下降的跳樓機，荒覺得般若的尖叫聲更可怕，平常那把像蜜糖一樣的聲線，就算是動怒也不會變粗變大聲的聲音尖叫起來居然有如此威力，真是出乎意料，還好叫聲沒持續多久，不然他的耳膜都要穿。

驚心的尖叫聲夾集著幾把狂笑聲，在半空之中上上落落，無法抗拒的離心力從下腹傳到心臟，化作呯呯的跳動聲。

跳樓機上上落落最後緩緩降下，般若下來時整個人都是蒙的，一張可愛的小臉被嚇得發白，軟著腿跟著人群走出來。

荒下來時則健步如飛，表情依舊，這個挑戰人類感官極限的遊戲顯然沒有影響他的心律，倒是在看到般若白著臉輕輕飄飄地走過來時心好像跳漏了一拍。

“沒事吧？”荒扶著走到快要倒下來的般若，問道。

“沒......沒事......當然沒事了！” 般若推開了荒友善的小手，又雙手叉起小腰枝逞強著。說實話這跳樓玩意刺激得超乎他想像，但荒的表情太淡定了他也不能太慫包。

荒一看就知道般若在想甚麼，他摸摸般若那頭早就吹得亂七八糟的金毛︰“不用勉強。”

這關懷關愛的一句話直擊心臟，馬上打倒般若心裡那個驕傲的小小人。般若也不強撐了，混身軟綿地抱著荒，可憐道︰“剛剛嚇死我了！我腿都軟了，你為什麼都不怕啊！”

荒沒推開般若，也沒回答他的問題，他問道︰“那過山車那些還玩嗎？”玩一堆刺激的是般若來這裡的目的，但如果他這麼怕那就玩旋轉木馬那些簡單的就好了。

一聽到過山車般若眼睛閃了閃，他想起了旅遊書上的介紹，說是甚麼超越重力的最速最高過山車，真是想想就吸引。他看看荒點頭道︰“當然玩！那個很有名的！”

而且跳樓機不怕，也許更刺激的過山車會嚇到荒呢！

“你不是怕嗎？”荒無奈道，他不理解般若又怕又要玩的思考回路。

“不，我才沒有怕！我只是怕這個，其他都不怕！快快快，我們去玩吧。”急不及待想要看荒被嚇的般若原地滿血復活，拉著荒直奔過山車。

般若拖著荒的手走，又笑著回頭催促他，金髮隨著他的一顰一笑飄動著，一縷一縷在陽光之下變成最甘蜜的糖絲，撩在他心頭上。

回眸間般若好像有看到，在他背後的荒好像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他笑了笑，在想一定要讓荒再笑得大一點，再高興一點。

八.

現實永遠是骨感的，過山車，海盜船，瘋狂洗衣機.......那些號稱挑戰人類極限的設施通通都敗在荒那張冰凍木頭臉之下。

而般若......

“嘩噢！這個好玩！再來一次！”在玩了幾個瘋狂的玩意，雖然還是會腿軟，但般若已經習慣了這種嚇人的刺激感，學會樂在其中了。從瘋狂洗衣機下來的般若走路左搖右擺，可他依然哈哈笑著，彷彿在嘲笑機器的無能。

“不行，你已經玩第三次了。”荒否決般若的提議，明明都站不穩了還想要玩。

“唉唉唉~我要玩啦.....啊......”

般若打算使出拿手好戲撒撒嬌，卻一個趔趄險些跌倒在地，還好荒眼明手快一把抓著般若，把他扶穩。

“還玩？”荒無奈道。

般若的臉有些紅，再玩一次怕是站不起來了，他道︰“ 那先休息一下，去玩別的吧，可待會要回來玩這個！”

荒點頭說好，心裡卻計劃著一條不會走回來的路線。

免得般若要走回頭去玩洗衣機，荒帶著般若去些老少咸宜的活動，先是跟一群小孩排旋轉木馬，兩個大人不好跟小孩兒爭，結果只能共乘剩下來的一架雙人木馬，舉著手機自拍的般若看著荒一臉正經地坐童趣木馬，笑得差點掉下來，轉了快拍模式連環拍了幾十張。

接著他們又去坐園內的摩天輪，幸運地分到一個全透明水晶廂，荒看向窗外思索人生，般若則略嫌這個不夠大天狗摩天輪高，但還是舉著手機拍來拍去。

“荒，你不拍照嗎？”

“拍甚麼？”

“風景？”

“沒興趣。”

“嗯......那拍我吧。”

荒拍了幾張般若，般若過來看把不滿意的都刪掉了，又教荒幾個拍攝技巧，第二次拍時荒就進步了不少，般若就安心擺姿勢讓他拍，又把認真拍攝的荒拍下來，偷偷傳給姑獲鳥。

下來時般若又指著對面的旋轉咖啡杯，興奮道︰“這個我想玩很久了！”

荒看了看，覺得般若好像比較喜歡這種轉來轉去的東西。

兩人坐上咖啡杯，悠揚的音樂聲響起，般若拉著荒自拍了一張就癱在椅上假裝自己是一杯香甜的卡布奇諾，他們誰也沒有動中間的轉盤，咖啡杯慢悠悠自轉起來。

般若覺得自己今天挺失敗的，明明是想看荒笑話，最後反而是自己玩瘋了。

般若看著荒，覺得這木頭也太強，玩甚麼都是這張臉，若不是他留意得夠深，他都以為荒是不高與在黑臉了。

“荒啊，你就不能有表情嗎？”般若學著姑獲鳥的老媽語氣問道。

荒好像有點驚訝，他回道︰“我怎麼沒有表情？”

“那你笑一個給我看嘛。”般若道。

荒嘴角微微勾起一個需要用到量角尺才能度出來的弧度。

原來他根本沒注意到嗎？般若有點無奈，他坐近荒，雙手摸上荒的臉，左右一拉，拉起一個怪笑。

“哈哈，笑就得笑成這樣才對啊。”般若笑道，真想把這蠢模樣拍下來啊。

荒無奈地推開般若，覺得笑成那樣子有點誇張。般若挑挑眉，眼尾睄到中央的小轉盤，又有了個想法。

“至於驚訝害怕的表情喔.......就是這樣！”

般若猛地抓著小轉盤一轉，咖啡杯順著轉了個大彎，像賽車高速飄移一樣拋了拋，荒摔不及防歪倒一旁，一手撐著椅上，一手抓著杯邊緣才不至於跌在地上。

這一轉般若嚇也倒了，他原本只是想快速轉一個四十五度，讓荒搖一搖，卻一扭就是個九十度大急彎，要不是他抓穩轉盤也怕是要倒地了。

“呃，有點轉過頭......”般若心虛道，抬頭卻見到荒兩眼發直，薄唇微張，顯然是被嚇倒，般若定了定神又看看荒，荒馬上變回那張冰山臉時般若確認自己沒看錯了，剛剛那張萬年冰塊的臉崩裂了！

“哈哈哈哈！就是這個樣子！”般若大笑道，他心念念想看的就是荒嚇呆了的樣子，現在終於看到了！

般若笑得肚子痛了，一抽一抽挪著身子想去抓手機拍荒，才剛拿起咖啡杯就向右一轉，嚇得般若扒在椅上，手機都掉了。

“荒？”

荒人高手長，抓著轉盤也坐得端正，他居高臨下看著般若勾唇挑眉道︰“很好玩對吧？”

“咦？啊啊啊！”

荒呵呵兩聲便冷著臉轉動小轉盤，左一個急彎右一個自轉，害得還沒坐好的般若左搖右擺，又跌倒在椅，他扶著椅努力向荒爬過去，抱緊了荒的腰才坐穩下來。般若哈哈大笑，突然瘋起來的荒竟把浪漫咖啡杯玩得比洗衣機還刺激。

咖啡杯快速旋轉著，般若抱緊他，笑聲隨咖啡杯的小飄移一顫一顫，顫到他的心房裡噗噗振動著，開啟了一個從未觸動過的機關，帶動血液遊走，把他的體溫拉高再拉高，讓他熱得失去理智。

音樂走到了最後幾個小節，悠悠旋轉的咖啡杯慢慢停下。荒放開轉盤，般若彎著貓眼兒，笑瞇瞇地看著他，張開薄唇，他說︰

“你笑得真好看啊。”

曼妙的音樂最終停下，咖啡杯打開了門，般若跳下杯子，荒緊隨其後，他看著人群之中的般若，覺得好像有甚麼仍然轉動著，無法隨音樂停止。

黃昏日落，玩了一堆兒少設施，又參觀了幾個小展館，坐在餐廳的般若已經累透了，他趴在桌上一根指頭都不想動。

“荒啊，你餵我唄。”

“愛吃不吃。”

“哼，小器。”

“......”

荒沒理會自己，般若唯有自己吃，吃到一半氣力回來了又再多叫兩道小食和甜點，吃得一個大滿足，荒看著般若大吃大開，也覺得胃口大開，比平常多吃一點，最後兩人都吃得有點撐，實在受不了又回到大街散步消食。

園內的海濱大街叫星霜大道，星形的燈飾掛在街道兩旁，街燈之間用小星星連接著，連成兩道小銀河投影到海上，與星月金銀交錯相映。

般若走在前方，走兩三步就回頭看看荒，看他沒走失又繼續向前行。荒急走兩步與般若並肩，般若又跑向前把荒拋離。

“般若，你跑甚麼？”荒不明白問道。

“你腿太長了，顯得我很矮，我走前點回頭看你就一樣高了。”般若回頭道。

“自欺欺人。”荒回評。

“哈哈，可我高興啊。”般若笑道。

“在我看來走遠了的你也越來越矮。”荒回道。

般若抿嘴瞇瞇眼，走回來荒的身旁拿手指戳戳荒道：“你真壞。” 然後就站在他旁與他並肩走。

荒摸摸下巴，又道︰“你多吃一點多做運動，應該能再高。”

“我有在做啦！”可他就是多吃不長肉，多跳不長高，他也沒辦法啊，他也想長得跟荒一樣高大，光黑著臉走出來就能嚇怕一堆人，看誰敢欺負他。

荒摸摸般若的頭，想起了之前般若還暈過太陽，身體比較弱，心裡開始制定一系列的營養餐單和鍛鍊運動。

兩人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中途遇上了正在給旅客送花的花仙子，般若拿了兩朵小白花，又叫荒低下頭強行插在他塗滿髮膠，打扮精美的頭上。

荒黑著臉想把花從頭上取下，卻被自己的頭髮卡著一直拿不下，看著荒這個傻模樣的般若站在旁掩腹大笑，說真配真配，又趁著花還沒取下給荒拍了一張。

糾纏了一會荒終於把白花取下來，他冷著臉把花掛在般若的小卷髮上，般若沒反抗，還拿起手機照照整整，又把另一朵白花也插在頭上，轉身笑道︰“這樣也挺好看。”

兩小花配在金黃色的頭髮上，般若笑魘如花地看著荒，一時間荒竟是看呆了。荒久久沒說話，只直盯著般若，看得般若也有點臉熱，他覺得荒的眼裡好像有道熾熱的火，隔著瞳仁燒到他身上。般若別開眼睛不敢直視荒，有點不知所措和難為情。最後也不知道荒看了多久，般若實在是受不了才小聲地喊了喊荒。

荒驚醒過來，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他伸手把般若頭上的花小心取下來，收在衣袋中。

“不怎好看，走吧。”

荒走遠了，般若還呆在原地，荒的手在耳邊輕輕擦過的溫度還殘餘著，他搖搖頭，摸了摸耳朵走上前。

“你才不好看！快把花還我！”

九.

“荒學長，荒學長！”

御饌津伸手在荒眼前搖了搖，剛剛還以為荒是太專心上課所以沒理會她，可現在都下課了，荒還是看著前面一動不動。

原來學長在發呆嗎？

陷入回憶的荒終於察覺到御饌津，他馬上醒來調整一下狀態說︰“甚麼事？”

御饌津有些尷尬，她一下課就在說了，原來荒學長都沒聽進去，她道︰“我剛剛說我們學生會在秋天搞一個藝術月，有一個小項目想找你美術系的小學弟幫忙。”

上年御饌津的團隊成功當選學生會，任內推出多項惠民政策深得學生歡迎。今年成功連任的他們想透過文化活動讓學生享受藝術音樂帶來的心靈富足。

荒道︰“你不是認識百目鬼嗎？”

“百目鬼跟幾個高年級的學生已經答應幫我了，但小活動還缺人手，她向我推薦了般若學弟還說你跟他是關係親密的兄弟，所以就跑來問你了。”御饌津道。

百目鬼嗎？明明她也可以替御饌津聯絡般若，為什麼會找到我這來呢？荒想起了百目鬼那似笑非笑的模樣，總覺得自己墮入了一個小陷阱。

“我可以幫你聯絡。”荒答應道。算了，先不管百目鬼，般若也沒有參加社團，圈子都在自己系裡，這次活動讓般若走走也是好的。

“謝謝你。”御饌津高興道謝。

“荒！”

般若比荒早一點下課，便先來找荒，他今天心情好極了，小測出的題都被他猜對，答得一個輕而易舉，他莞爾走來，身邊都帶著風。

“般若。”荒道。

“他就是般若小學弟？”

看到般若荒跟御饌津都是眼前一亮，荒是因為心裡那說不得的情素，而御饌津是因為終於見到荒的弟弟的真容。

上年開始學校裡就一直在傳荒跟他美術系學弟的八掛了，但她一當選就忙得不可開交，跟荒學長的交流也只限於學生會和學業上，所以一直都沒機會見到荒這位小學弟。聽了關於般若諸多的八掛花邊，現在終於見到本人，就算是御饌津也有點興奮，加上般若長得可愛討喜，那微笑走來模樣給他加了不少分，讓御饌津更喜愛了。

荒走上前接般若，御饌津緊跟其後，般若看到荒身後跟來一位可愛女子，認得出她是現任會長便問道︰“你們有事要聊嗎？”

御饌津聽到了馬上道︰“你好，我是御饌津，這次我其實是來找你的。”

“找我？”般若有點意外。

“對，要不我們一起吃飯好嗎？邊吃邊談，我有桃源居優惠卡可以給一桌使用。”御饌津拿著卡提議道。

“這麼好？那我們一起去好嗎，荒？”御饌津這張卡比他那個只限兩人的好用多了，既然有更好的在眼前就不要浪費了。

荒微微皺眉，他想了一個上午就是只想跟般若吃，現在怎會多了一個御饌津呢？他道︰“這樣會不會浪費你的優惠劵？畢竟跟學生會的人使用更合算。”

御饌津搖搖頭道︰“不會，桃源居的老闆給了我全年優惠，只要不太過分天天用都可以。”

“你真厲害，那我們不客氣了。”般若讚佩道，心裡則想真不愧是會長，到處為她開便利之門。

御饌津說到這份上，荒也只能點頭。三人一同來到桃源居，沿途引來不少注目，最後他們選了個較隱蔽的位置。

“荒，你要吃甚麼？”般若問道，原本他是想跟荒用劵吃優惠二人套餐，不過現在有御饌津在，也可以叫別的試試。

荒卻在這時轉不過來，問道︰“你不是想吃二人套餐嗎？”

“那個下次再用優惠啊，你看看這個好像不錯。”般若指著新推出的初夏限定套餐。

荒跟著看了看，道︰“你不是不吃蘆筍嗎？”

“我給你吃嘛。”般若坦然道。

“......好吧。”反正他不挑吃。

“那荒你吃甚麼？”

御饌津拿著餐牌偷偷看著這兩人交流，只覺得好像有一股神秘的閃光刺著她的眼睛，在學生會時荒學長永遠都是不苟言笑，冷酷嚴肅，也是要跟他共事多了才能從細節中感受到他的細心和溫柔。

她還記得第一天進學生會時就被荒的氣勢嚇倒，之後才慢慢習慣過來。但現在的荒別說是氣勢了，那柔情寵溺的眼神連她這樣遲鈍的人都感受到，雖說是弟弟，但這也太差別待遇了。

真想讓學生會的人來看看現在的前會長，一定個個都目瞪口呆。

御饌津邊吃邊看著他們你來我往，般若在荒的餐點偷肉吃，荒看都沒看就拿筷子阻擋，好像已經上演了百多次一樣熟練。御饌津看著他們之間那偶爾無意的閃光，只覺得快要盲了，可低下頭時又想再多看幾眼。

好不容易來到甜點時間，御饌津亦從想看不看之下回神過來開始講解她的活動計劃。

暑假回來後她們學生會會辨一個藝術月，她想請般若做一場工作坊教一些很久沒接觸藝術的同學做些簡單的小手作或者畫畫，讓他們親身感受藝術放鬆身心。活動室招學員之類的通通由學生會負責，般若只需要給個時間和制作課程內容就可。

般若覺得這個提議不錯，反正他現在的課業不算緊張答應也無妨，然後又問了問幾個細節問題，御饌津一一回答，最後雙方達成合作關係。

荒見事情成了也沒有需要操心的地方便先去離席結帳。御饌津見荒走了，便笑道︰“你跟荒學長的感情真好啊。”

般若聽後有點不好意思，他道︰“也沒有啦，你跟他以前是同僚對吧，你們的感情也好對吧。”

“哈哈，沒對你這麼好，他在學生會時總是板著臉啊，可怕極了。”御饌津笑道。

“真的！超可怕！他以前也這麼，就現在好一點。”般若認同道。

兩人突然找到共同話題，御饌津說說荒以前如何用一張冷臉嚇怕學生會萌新建立威信，般若則說說被威脅關小黑屋的故事，兩人同感著荒冷臉雷風厲行的情境，竟生出一股惺惺相惜的情感，兩人對上眼，伸手互握以表友誼。

正在遠方排隊結帳的荒看到這一幕整個人都不好了，怎麼只是離開一會兒這兩人就搭上了？他看著前面正在數零頭付錢的老教授，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我還以為學長他一輩子都會板著臉，兇巴巴的。”御饌津感嘆道。

“不。”般若見四下無人，壓低聲音悄悄說︰“你別看他現在不兇了，其實是在恍神發呆，都不知道在想什麼。”

“對，剛剛他也在發呆，該不會是有甚麼事？”御饌津擔憂道。

“你們在說甚麼？”荒結完帳便快步流星走來，打斷般若跟御饌津。

般若跟御饌津齊齊道︰“我們沒說甚麼啊。”

頭都快湊在一起了還沒說甚麼？荒的臉更黑了。

荒突如其來的氣勢嚇著御饌津了，她不知道自己說錯了甚麼讓荒生氣了。般若見荒又板起臉，兇得御饌津都縮了縮，心裡不滿了，直道︰“我們在說你長得兇，嚇怕人呢。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

般若居然直接說出來了！御饌津心裡跳漏一拍，怕荒的臉要更黑了。

“有嗎？”荒頓時收歛怒火，摸摸自己的臉問道。

“嘻嘻，現在好多了，努力保持吧。”般若十分滿意荒現在的呆模樣，拍拍他的肩以示鼓勵。“帳結好了吧，那我們走吧，有人等著這桌呢。”

荒嗯了一聲把優惠卡還給御饌津，御饌津接著，心裡滿是驚呆。

眼前這個真的是他認識的荒學長嗎？御饌津跟在背後看著正在撒嬌討晚飯要吃小牛排的般若，又看看一臉無奈寵溺答應的荒，心裡突然浮出一句。

一物降一物。

十.

御饌津的藝術月秋天才舉行，而現在暑假還沒到般若有一大把的時間去準備，現在他有一個更大的挑戰迫在眉睫。

“啊啊.....想不出來啊......”

般若趴在桌上把草圖擦完又擦，畫完又畫，最後甚麼都不幹，掉筆伏在紙上一動不動。

“還沒想出來嗎？”雪童子停下翻書的動作，看著苦惱得頭髮都揉成一團的般若道。

“沒有......你倒好，一早畫完了，現在就等放假。”般若噘嘴道。

“我還有考試啊。”雪童子念的科目跟般若有點不同，般若今個學期的科目都沒考試，可他有。

“老實說我寧願考試。”玉藻前教授不愛出考卷，幾乎所有評核都是畫作練習，般若這學年不是畫畫就是畫畫，連他最愛的小手作都沒時間做。

“不就是一張畫嗎？我已經交畫了。”正悠閒地喝紅茶的百目鬼道。

“我又不像你擅長畫畫。”般若最擅長的還是雕塑和如制作面具之類的傳統工藝。

百目鬼又道︰“想不出來不如去取材？到別的地方逛逛說不定就有靈感了。對了，教授給你的主題是甚麼？”

“'星願。'”般若答道。

百目鬼以指抵唇想了想，突然冒出個主意便道︰“那不如去觀星？”

***

“般若，你在搞甚麼？”荒一回家就看到散在一地的旅行用品，還有往背囊拼命塞東西的般若。

“我要去露營觀星，就明晚，然後有靈感才回來。”般若答道，然後又在碎碎念應該要帶多少條內褲。

荒看著般若一通胡塞，就知道他毫無經驗，他問：“跟誰去？”

“沒有，就我自己。”般若道。原本雪童子說可以陪他的，不過他不想麻煩要考試的他，所以就拒絕了。

荒頭冒黑線，第一次就想自己一個去露營，也太大想頭了。他往般若走去，看他究竟塞了甚麼東西。

衫褲帽子，畫具，零食，水，還算正常，但醫療小包，電筒之類的必需品都沒有帶。荒看地上一堆雜物，看來般若也沒要帶的打算。

“我跟你一起去吧。”荒把背包裡多餘的零食抽出來。

“欸？不用不用，你還要考試啊，我自己可以的。”般若想要阻止荒，他不想再麻煩到荒了。

“沒事，考試很簡單。”荒邊收拾邊道，然後又走到房間拿東西。

“等一下。”般若馬上追上，這個學霸！都不聽人說話的。“你有空就去玩啦，不用管我，我又不是小寶寶，自己可以的。”

荒知道般若在想甚麼，又道︰“跟你去露營也是去玩。”接著在雜物房翻出在學生會時團購的帳篷跟睡袋。

“給你用。”

荒把睡袋拋給般若，般若一手接著了，他本來還想問雪童子借呢，現在倒是不用了。

荒在房間翻了翻，般若好奇又走進去看，看著荒翻出一個袋子。

“這是甚麼？”般若問道。

荒沒回答，把袋子上的灰塵抹乾淨才打開，般若看到裡面的物件時有點意外，他道︰“原來你有這東西喔？都沒看見你用過。”

荒低眸，小心翼翼地拿起漆黑如墨的望遠鏡，眼裡閃過一點懷念和低落，他道︰“觀星就用專業一點的設備吧，到時我教你用。”

般若看到這玩意時非常興奮，也沒注意到荒那一閃而過的情緒，他看著望遠鏡眼睛都閃著光︰“真的嗎？”

“嗯。”般若雀躍的目光燙貼入心，替他揮走了心尖上的塵沙，荒靠近他親暱地摸了摸他的頭，低聲道︰“所以這次讓我陪你去玩，好嗎？”

荒的臉突然放大，近得能看清楚他臉上的毛孔，般若覺得臉都要被湊熱了，也不知道怎的腦袋好像轉不過來，只得抱著睡袋別過臉砸巴道︰“那......那好吧，看在你的望遠鏡份上。”

荒看著般若臉紅到上耳尖，不由自主地又微微笑起來：“來收拾吧，明晚我們就出發。”

說罷荒自然地跟般若拉開距離，開始收拾。

荒離遠了般若的體溫才稍稍下降，他摸摸自己的臉又看了看荒的側臉，好一會才想起自己的包包還在外面，便抱著睡袋逃走似的跑出去。

荒看到這一幕又是一笑，他擦去袋子上的灰塵，把望遠鏡放回袋子裡。

這次大概不會再想起了。

***

星夜靜謐，般若背著小包包跟著荒走在山間小路上，晚上的黑夜山涼風習習，帶來一陣清新的樹草香。

走了半小時，兩人終於來到山頂的觀星營地。經過了一年多的鍛練，般若走山路也不喘了，輕輕鬆鬆走到路邊，嗅著草叢間的白花香。

現在並不是甚麼觀星時節，也沒有流星雨看，營地只有零零散散幾個人，荒走到沒人的一旁開始架起帳篷，般若則在旁邊打下手。

架好帳篷，又在草地上鋪好野餐巾，終於可以開始今天的任務—觀星。般若拿著一堆零食放在上面，又拿起荒借給他的觀星指南，開始照著書裡說的望向夜空。

“荒啊，我看不懂啊。” 才看了一會般若便皺眉苦惱道。

荒在一旁架好望遠鏡，聞言便坐在般若身邊道：“那裡看不懂？”

“這個，夏季大三角，最亮的三點都找到了，可分不清那個是那個。”般若比劃道。

荒抬頭一看，夜空萬里無雲，星亮如火，一下就看清大三角，他指道：“那邊最亮的是織女星，往下一點有點尖銳的是牛郎星，剩下的就是天津四，連起來就是一個直角三角形，有看到嗎？”

般若跟著荒的手指連著，這次終於看到了，他道：“看到了，真的是個直角三角形，跟書上說的一樣。”

“對，這就是夏季大三角。”

般若搞清楚後馬上興致勃勃，又再問道：“那北極星呢？在那裡？”

“教你一個小竅門，你比一比牛郎跟織女星的距離。”荒指示道。

般若跟著荒的手用兩指比著一段小距離，荒又道：“然後把這距離平移在天津四上方，看到嗎？天津四的另一方就是北極星。”

“噁？那顆就是北極星？怎麼比織女星還要暗？不是說它很亮還能當坐標的嗎？”般若疑問道，他看過不少電影，每當主角迷路了總會找去找最亮的北極星辦別方向。

荒搖頭，道：“比北極星亮的星星多的是，只是北極星的位置最穩定，能分辨方向而已。”

般若一個了然，馬上把電影灌輸給他的錯誤觀念改正過來，又道：“不過你知道得真多啊，這些書些都沒寫﹐你很喜歡星星嗎？都沒聽過你提起過。” 跟荒同居都好些日子了，也沒看過荒對甚麼有興趣。

“沒有很喜歡，以前有一點研究而已。”似乎是不想回答，荒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悶。

“真的嗎？”般若追問道。如果荒真的對觀星沒興趣，也不會特意去買望遠鏡吧？他看得出這望遠鏡雖然有些年份，但保養得非常好。

如果不喜歡，那為何珍而重之地收藏呢？

荒沒有回答般若，伸手拿了般若最愛的草莓餅拆開一下就拿了幾塊放到嘴邊，般若見狀馬上躍起想把草莓餅搶過來：“你要吃光啦！”

“那給你。”說罷荒拿了一塊塞到般若嘴邊，般若張口就吃，又繼續搶草莓餅，把剛剛要問的都忘了。

荒成功轉移視線，也不再跟般若胡鬧把草莓味的還給他，自己拆開另一包零食邊吃邊觀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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