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藤俊一在般若面前總是笑瞇瞇的，所以般若一直都沒察覺到他對自己早有微言，當他叫般若一起去參加畫畫比賽時般若高興極了，還傻呼呼地給內藤看草稿和介紹他的創作意念。之後的事很容易猜，內藤俊一仿了般若的畫，拿著他的創作意念去參賽，獲得大獎，然後反過來指責般若的作品抄襲。

“那時我才知道原來他一直都不喜歡我，他說我只是個養子卻每一樣都做得比他好，把他比下去。很可笑吧，明明是我一直妒忌他，因為無論我做得多好，養父母都不會誇我一句，他呢，只要稍微乖巧一點就會被擁抱讚賞。那時我也是蠢，死不認罪，最後養父母覺得我是養不熟的白眼狼，不認錯還想害他們的兒子，不想再對著我就把我送回孤兒院。我知道這污名很難洗掉，所以我努力考進來，証明我的實力，到時可以打他的臉，還好系主任不計較收了我，只是沒想到他居然也來了......”

般若說得很輕很浮，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一樣，可無論般若說得如何事不關已 ，荒也聽得出這是他心裡一根永遠拔不掉的刺，得開刀見血才能挑出來。

荒突然想伸手摸摸般若的頭，動作做到一半又放手停下來，般若一直低著頭沒見到荒的動作，他繼續道︰“跟你在內藤那裡聽的很不同吧，抄襲那邊是沒辦法，沒有人相信我的話，我也拿不出甚麼證據。”

這點荒也想到，這個傻小孩連設計意念都告訴內藤，也沒給自己留後路，只要內藤隨便找個人證就能把黑說成白，不過事情也不是沒轉彎的餘地。

“般若，你怎知道那張畫是他畫的？”荒問道。

般若吓了一聲，眼裡滿是疑惑。

“你不是說他跑去玩，連興趣班的作業都交給你嗎，他這麼久沒畫還能仿出你的畫嗎？”荒問道。

“這......這......”這點般若真的沒想過，因為那時候的他一直都覺得哥哥是最棒的，畫畫也一定比自己好，現在回想起來他確實很久沒見過內藤畫畫。

事有蹊蹺，荒覺得還有翻案可能，他道︰“沒關係，之後我幫你查。”

“甚麼？”般若瞪大眼睛看著荒，覺得他一定聽錯了︰“你幫我......你相信我的話？”

般若的反應很大，也不知道他向多少人求救過，又有多少人拒絕他。荒拍拍般若的肩站起來道︰“當然我也會去查你有沒有說謊，但現階段，我相信你。”說完就從把手機還給般若。

“所以你也要相信我，明天去上學，別害怕那些傷害你的人。”

般若傻傻地看著荒，彷彿他在說甚麼神奇的話。荒摸了摸般若的頭又道︰“如果有事就打給我。”

說完荒便回房去聯絡鬼使黑，他不知道坐在沙發上的般若一直看著自己，他灰橘色的眼瞳漸變光亮，絲絲生氣波光流轉，明彩動人，復活重生。

***

荒今天dayoff，他一早起來給般若做了個豐盛的早餐，臨行前又拍拍般若的肩以示鼓勵，般若有點不好意思，也不敢看荒。荒再三警告他別想再逃學，還說放學會去接他，不見人就收手機關小黑屋。般若回想昨天的情境不禁有點害怕，連忙點頭，乖得像個小兔子一樣。

荒看著這隻垂耳兔，總覺得自己不是收了個室友，而是收了個兒子，之後又認真想了想，自己才剛二十就當爸有點誇張，最後把自己定作哥哥，般若就是他的茶煲弟弟。

荒見時間差不多，先傳了訊息給般若，然後打開電腦看鬼使黑給他的資料，小黑查到的是內藤的版本，荒對了對資料，細節點都跟般若說的對上了，看來般若也沒說謊，而那個畫畫大賽雖說是國家級的校際比賽，但評審除了一兩個藝術家，其餘的都是贊助商的人，算不上是專業的藝術比賽，就算要翻案也不會得罪行內人，而那些贊助商更不會理會。

接著他又讓鬼使黑去查內藤的交際圈，看看誰在替他辦事，他就不相那個年紀能單獨作案不會留下一點蛛絲馬跡，而他就再去查那比賽的詳情。

當時那個比賽還弄了個網路大獎，官方網頁還挺精美，掛在官網上的是內藤的作品，拿了第二名。之後荒又在官網論壇一個沉底的貼子翻出了般若的作品。

那是一張浩瀚的星空。

極地旅人在渺渺雪地中指著橫亙於天的銀河，銀河從極光而來為旅人鋪上一條星辰之路，指引著他的去向。

荒不太懂藝術不過他覺得般若的畫漂亮極了，彷彿能感受到旅人看到星光時的喜悅與希望。

荒把兩張圖對比了一下，他對畫畫沒研究，他只能在表面找不同。大概是知道了內藤盜圖的事，他沒在內藤的畫中感受到般若那張的震撼，只覺得內藤那張比較亮，一些位置用色也不一樣，其他都沒看出來。

他把圖傳給別校美術系的朋友，讓她幫忙分析。不一會就收到回信，荒略過一堆他看不懂的專業術語，總結來說兩張畫用的手法差不多，但內藤那張的畫功較深，多用了一點畫技和配色技巧，般若那張功力比較淺，一些細節位都也掌握得不好。

能在般若的畫上再作改進嗎？

又有了新方向，荒把資料傳給鬼使黑，讓他集中調查。

五.

般若站在課室門口，深呼吸了一下才拉門走進去。幾天沒上學，新生群早就成了一個又一個的小團體，般若在眾人的注目下走到最後的邊緣位置坐下。

“抄襲狗還有臉來上課。”

“小心練習課時不要讓他看到了。”

“內藤真可憐，有這樣的弟弟。”

唇舌利劍紛紛剌向般若，般若只覺被關進去了冰窖，冷得牙齒直打顫。此時內藤剛好進來，他一眼就看見坐在角落的般若，馬上低頭垂眼，傷感悲哀，他長得俊秀，做起這副可憐樣子時特別招人疼， 四圍的人見到後又是一陣噓唏。

面對內藤，般若毫無勝算。

從前就是這樣，他哥長得討喜，性格外向人緣又好，只要稍稍皺眉，就會有一堆人關心他，而他呢，無論如何吼叫哀求，人們也不注意注他。

般若心裡悲怒交織又無可奈何，他想跟之前一樣奪門而出再也不理任何事，又覺得不甘心，要一輩子都活在他的陰霾之下。他抓緊了手機，此時手機傳來一下振動。

[荒學長:專心上課]

般若猛地看向窗口，不見有人，荒卻像是知道他的情況一樣給他傳短訊。般若愣了愣，想起了今早荒說的話。

“ 別害怕那些傷害你的人”

荒說這句話時語氣平淡，聽在耳中卻是非常有力，就像一顆強勁電磁，嗒嗒兩聲就扣進心裡給他力量。

般若給荒回了個表情，再次抬頭時再沒退縮，他直視內藤，眼裡澄淨如鏡，沒有怒意亦沒有恨意，他光明正大，清白無垢，再沒惡言能傷害他。

看到這眼神，內藤有種他的惡行已被暴露的錯覺，他被刺得別過視線，彷彿再看一眼惡夢就會成真。

這場沒硝煙的交鋒，般若第一次取得勝利。

荒來接般若時教授剛宣佈下課，課室內的人看見外面站著個大帥哥頓時興奮起來，紛紛討論帥哥究竟是來接那位佳人。

百目鬼猜到荒是來接般若的，她嫌氣氛不夠雀躍，裝作驚訝叫道︰“哎，那不就是學生會會長嗎？”

眾人更是興奮了，學生會會長！管理系代表，學霸，安京之光一堆堆讚美之詞馬上冒出來。

般若一邊收拾一邊聽，他都不知道原來自己的室友這麼厲害。他越過人群，從課室後門走出來，荒上前迎上，課室裡傳來一陣陣驚呼。

無視四周投來的目光，般若道︰“荒，原來你這麼厲害啊。”

荒也聽到別人在談論他，也許是習慣了也沒有甚麼反應，道︰“沒有很厲害。走吧，中午到外面吃。”

般若乖乖地嗯了一聲便跟著荒走，荒覺得這情境有點像家長接小孩，就差替般若拿書包，想到這點荒忍不住勾唇。

可這一笑看在外人眼中意思就不同了，學生們紛紛圍團，討論著兩人的關係。

內藤看到這幕先是嗤笑，有人看他時又馬上裝作不解疑惑，而百目鬼就一直留意著內藤，把他的表情都看在眼底。

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

般若沒再逃學，也沒提要轉系，天天乖乖上課，偶爾反駁教授，懟懟同學，把開學時的頹態通通掃走。那些討論他的人已經影響不了他，因為他找到一個願意相信他幫助他的人，為了這份信任他再也不會逃避，總有一天，他會告訴所有人他沒做錯，你們都走眼了。

現在就算是內藤挑釁他，他都能平靜面對，至於那個為難他的教授，他就反駁到他沒意見為止，反正上課時間就兩三小時，看看你趕課程重要還是刻意為難我重要。

般若這招十分有效，那個新手教授拿上課時間為難般若讓其他學生十分不滿，加上般若常常反駁到教授無言以對， 大家都開始懷疑教授的實力了。教授見形勢不對，課程又快趕不上進度， 便收口停手專心教書去了。

荒一有空就來藝術樓找美術系系主任，為之後澄清翻案鋪路，見完主任就來接般若，他的出現就像一隻蝴蝶，拍拍兩翼就改變了新生群對般若的態度。才過了幾天，同學看般若的目光改變了，不再鄙視而是審視和懷疑，甚至有些人按捺不住好奇跑過來問般若跟荒的關係。不過般若沒有理會，這種攀關係的人他打哈哈圓過去也嫌費事，直接說︰“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呢？我跟你很熟？”

那人被嗆著了，一臉難堪地看著般若。般若沒管他，自顧自收拾好東西就站起來。

就如荒所說，那些人傷害不了般若。

般若拍拍荒的房門，得到準許後打開一點門，從門縫探頭，他微笑道︰“荒，謝謝你。”說完便關上門，蹦跳跳回房了。

荒笑了笑搖頭，心想這個般若連說謝謝都這麼鬼馬，他繼續砸鍵盤，回覆剛收到美術系寄來的電郵。

般若過得快活自在，有人就不高興了。

這幾天，般若跟學生會會長的話題佔滿整個聊天群，沒有誰再關注般若抄襲的事。畢竟荒是安京代表，名聲響亮，這群剛入學的新生對他好奇極了，現在有機會接觸這位校園偶像，誰不興奮呢？

內藤對此很是不滿，從開學前兩天見到般若知道他是同系同學後，他就想著要借抄襲事件讓般若自動退學。這個人他對了十年，十年來一直都活在他的優秀之下。一開始他還有年齡優勢，能處處壓過去，可般若又乖又努力，不一會就超過他，無論是課業還是他最喜愛的畫畫，他都能做得比自己好。

區區一個養子，他憑甚麼比自己優秀？

內藤看不得般若得意，他要般若像他們再見面的那一天一樣，孤立無援，鬱抑不能舒。

內藤低頭寫筆記，心裡怒意翻騰。

如果抄襲黑歷史無法讓般若退學，他就得想其他方法了。

***

內藤還沒找到新方法，一個巨大麻煩就降臨在他身上。

他收到了當年大賽主辦單位寄給他的信，告知他當年的獎狀已被褫奪，並永遠取消他參加該比賽的資格。還來不及思考怎麼回事，美術系主任就聯絡他要他出席聆訊會。

內藤驚恐，不詳的預感充斥著，他在巴士上翻手機，沒看見系群組有甚麼新訊息又淡定起來。

內藤打開門就看見最近搶盡風頭的荒，跟在他身邊的還有般若，而桌前則是一眾美術系教授，系主任玉藻前坐在中央，他道︰“坐吧。”

內藤向各教授點頭，戰戰兢兢走向坐位。

“前天我們收到了安城藝術會的通知，說經調查後証實你盜用他人創意並提交非本人繪製的作品參賽。我們叫你來是想聽聽你的說法。”玉藻前淡淡道。年紀輕輕的系主任的玉藻前除了有一副讓人一見難忘的美貌，還有一種天生的威嚴與領導氣質，使人信服。

“甚麼？我不知道，我沒做過，系主任。”內藤裝作震驚否認道，毫不知自己已墮入陷阱。

“喔......”玉藻前砸砸桌子，給荒一個眼神示意。荒在電腦上打開一個音檔，帶點沙沙背景音的聲帶從喇叭放出，然後是一把處於變聲期的男聲。

“我會拍照給你，你照著畫就可以了，然後再改好一點。”

“可以，所以價錢呢？”那是一把成熟的女聲。

“放心，我怎樣會虧待老師您呢？”接著男人說了一個數字，老師滿意了，便答應下來。

般若愕然，他一聽就知道這是內藤的聲音，而那把女聲他也聽過很多年了，是小時候興趣班的老師。

內藤聽到後直冒冷汗，那把的確是他的聲音，所以當年老師還偷偷錄了音？

“這個錄音沒前沒後，不能當作証據吧，系主任。”內藤裝作冷靜道。

見內藤死撐著，玉藻前嘆了一口氣，原本他是想給這位學生一個機會，畢竟他這個月來的表現還算不錯，不過這個機會他抓不著了。

“一段不明錄音不能証明甚麼，所以......”站在電腦桌前的荒又打開了一個檔，投影白幕上出現內藤跟老師聊天內容，大部分都是圖片傳輸，內藤給老師傳般若的草稿圖，老師就照著圖作畫，偶爾傳回一些進度相片。

誰是真正的抄襲者，顯而易見。

內藤看到這裡唰地站起來，眼睛瞪大一臉難以置信，他明明已經刪除了所有紀錄，為什麼還會被挖出來？照理老師跟他同坐一條船，她應該不會讓這事流出才對！

內藤看向荒，荒冷冷回望，那眼神像是要把內藤冰封著。

般若看見這些對話內容只覺得心都涼了，那位興趣班老師挺照顧他的，偶爾還會鼓勵他，抄襲事件爆出時她都一直站在自己身邊，直到最後判決出來才對他失望，所以那些關心和支持都是假的？

“原本此事學院是不會管的，畢竟年輕時誰沒犯過錯呢？所以我也讓蒙冤的般若進來，給他一個機會。但你不同。”玉藻前稍作停頓指向內藤，“你本來成績只是過得去，考進來都是靠比賽獎項加分，算是個特長生了。現在出了這事情，我再三給你機會你也不承認錯誤，品格成疑，那你的入學資格就要重新考慮了。”

這下子內藤慌了，只覺得一支支冰針正在刺在皮膚，他花了多少功夫才考進這所世界名校，怎能被這種事而退學？

顯然內藤已經忘記了，他之前就是想用此事讓般若退學。

“系......系主任，你也得聽我解釋吧？”內藤還想反駁。此時荒又打開一個檔，他道︰“這是安城藝術會審議影像。”

影片是內藤的老師親身到藝術會承認自己的罪狀，把主使人跟過程都一一詳細敘述。老師親手給藝術會提交足夠證據，然後藝術會一致裁成取消內藤的獎狀。

“為什麼老師......她？”內藤看完片段後倒坐在椅上，他再也無法反駁甚麼了，人証物証俱在，一切都已經完了。

玉藻前搖搖頭，每個學生他都會給予機會，但這個內藤再三否認拒絕承認，也就只能依規矩辨事了，他道︰“過兩三個工作天就會給你裁決書，如果有任何不滿，可以提出上訴，當然上訴受不受理就得看委員會了。就這樣，散會吧。”

玉藻前站起來，領著一班教授走了，路過般若身旁時還拍了拍他的肩。

課室裡只剩三人，般若看向正在收拾東西的荒，他知道是荒費心為他翻案，心裡滿是感激，他拉拉荒的衣袖道︰“荒......”

呯！

突然一下巨響把般若嚇得彈起，他反射性抓緊了荒的衣袖。荒抬頭看向發出巨響的方向，原來是內藤把桌子踢翻了。

內藤聽著電話裡的忙音氣得直跳腳，他把手機狠拍在地，又是一聲巨響。

荒正要開口，內藤就跑到般若面前指著他怒罵道︰“是你對吧？是你翻出來的對吧？你可狠啊，我內藤家養了你這麼多年，你就這樣害我！”

般若有點被嚇到，沒有即時反應過來，荒把般若護在身後，冷眼看著如跳樑小丑一樣的內藤。

荒比內藤高，體格也比他強壯，他劍目一瞟，把內藤的氣焰馬上壓下。

“會長，你這是甚麼意思？我跟我弟弟有話說，麻煩你讓讓。”內藤忍怒道，自從這傢伙出現後，他的計劃就往壞的方向進發。

般若想要說話，但被荒攔下了，他道︰“感情方面你父母怎對般若你也清楚，金錢方面福利處每年給你家一筆不少的資肋，般若沒欠內藤家甚麼，而你誣衊般若抄襲，用偷回來的獎狀欺騙安京大學，利用輿論霸凌同學，這都是你所犯的錯，責任都在你身上。沒有人要害你，是你自己害了自己。”

“你閉嘴！你是般若的誰啊？不要以為你是學生會會長就能隨便插手，我們的事不到你來說！”內藤老羞成怒，荒所說的都對，他想不到該如何反駁，但他就是不想承認，不想承認他的過錯，更不想在般若面前低頭，他憤怒叫囂，這口氣他嚥不下。

“夠了！”

般若走上前，直視內藤那雙發紅的眼睛，抑壓道︰“一直以來我都當你是哥哥去尊敬你，從來沒想過要害你。所以知道是你害我時，我真的很恨你，恨你恨到骨子裡去。不過我現在不恨了，因為你會受到教訓，我這些年過的是怎樣的生活，你很快就會體驗到。”

“你......你！”內藤當然也想到之後自己會面對如何的景地，他狠狠盯著般若，想用眼神刺得般若頭破血流。

荒見狀皺著眉頭，他走上前到擋著視線又拉起般若的手道︰“走吧，別管他了。”

般若乖巧地嗯了一聲，走到門前時回頭又再道︰“對了，我早就不是你弟弟，我跟你和內藤家沒有任何瓜葛，不要再這樣叫我了，內藤先生。”

般若關上門，留下內藤一個在黑暗的課室中。

內藤在黑暗中抱著頭跪在地上，他不知道究竟是走錯了那一步棋才落得這個無法翻身的局面。地上的手機閃爍著詭異的綠光，他伸手拾起手機，破裂的屏幕上閃過一條又一條訊息。

內藤輕輕一掃，馬上嚇得丟掉手機。

這些訊息全部都在說他。

每一條都在說他。

六..

最後事件以內藤的退學作結，校方公佈事件並承諾會檢討收生標準，以免同類事件發生。事件一公佈系內的學生都震驚了，那個內藤居然自導自演了一齣戲，把他們所有人都欺騙了。

那些跟內藤很友好的學生更是氣憤，想找內藤要一個說法卻是連人都找不著。

自公告出來那天起，再沒有人見到內藤，直到很多年之後，才有人看到他在遊客區當導遊，再沒從事藝術相關工作。

這是後話了，那些因為內藤而排斥般若的紛紛跟他道歉，只有幾個拉不下臉子的繼續無視般若。般若也沒有理會這些人，那個輕信謠言那個保持中立他都看得清清楚楚。他沒怪那些受騙而欺負他的人，只是短時間內也無法跟他們交好。

而那個惡意為難般若的菜鳥教授被玉藻前主任訓話，從主任房出來時腳都軟掉了，之後沒敢再找學生麻煩，敬業樂業地教書。

般若從荒口中知道事件的全相。那時老師的家人出了事需要一畢錢救命，她借了錢但仍然欠缺，這時內藤給出的價剛剛補足了她所缺的，所以她沒多想就答應了內藤替他仿畫。她知道這事不光彩，為免日後有出問題時會波及到她，便把交易相關內容保都存下來，好讓日後逃離責任。

沒想到就是這個動作，讓事件暴露了。

鬼使黑黑進了老師的電腦，一下子就找到證據，荒拿著證據找老師，說要麼她自己去認罪，要麼要由他去揭發。老師衡量得失，選擇了對自己最有利那個。

最後老師自首，事件揭發，般若因此成功翻案。

荒看著知道真相後一臉落寞的般若，心裡感慨萬分。

般若就像他一樣不幸運，年少時遇上了不對的人，一個壞心的哥哥，無情的家人，還有一個自私的老師。

陽光穿透開得正盛的春櫻上，在地上打出一個又一個光圈。周六的校園十分寧靜，四下無人，荒帶著般若從學院大樓走出來，坐在樹下的木椅上。

“沒事，都過去了。”般若悶悶不樂，荒不太會說安慰的說話，所以只能伸手去摸般若的腦袋以示關心。

荒的大手掌輕柔地撫著，溫暖又安心，把般若那一點點的落寞傷心全都驅走。

對，都過去了。

以後他都不用再為此事而傷心。

是荒，是這個看似冰冷但其實很溫柔的學長，把他從那個本來會困著他一輩子的惡夢帶出來。

般若抓著在他頭上那隻溫暖的手，用雙手緊緊握著，他抬頭用圓溜溜水汪汪的橘貓眼兒看著荒，微微彎起那張比櫻花還要粉嫩的薄唇，打從心底微笑。

“荒，謝謝你。”

春風吹過，粉櫻帶著芬芳徐徐落下，朦朧了一片天，亦朦朧了眼前的般若。

他淡淡地笑著，卻比陽光還要燦爛奪目。

清澈的瞳仁中滿是自己的倒影，盛載著他世界的全部。

有甚麼正在觸碰他的心臟，發芽滋長。

荒回握了般若的手。

春意盛，櫻吹雪，一笑難忘。

***

事件完結後般若交到新朋友了，擅長畫眼睛的百目鬼，還有剛參加完世界雪雕賽，遲了上學錯過了一齣大戲的雪童子。

兩星期過去，般若跟他的朋友坐在戶外咖啡廳，拿著筆電圍圈圈忙著做小組報告，一邊打字翻書一邊聊天。

“原來還有這些事發生過......那般若你沒事嗎？”雪童子停下正翻開參考書的手，關心問道。

“沒事，我不在意了。”般若理論知識比較弱，打了沒兩行字又得翻書。

百目鬼早就完成自己的部分，現在就喝著茶等著最後整理，她道︰“不過學生會會長對你真好啊，聽說在這件事止他幫了你不少？”

“對啊，多得有他，不然我也許會轉系吧。”般若沒聽得出百目鬼在套話。

“那你跟他是怎麼關係呢？讓他這樣幫你。”百目鬼乘勢追問。

“甚麼關係？”般若停下手，他倒沒想過自己跟荒的關係，室友？學長？

般若想了想，最常出現還是荒訓他的場景。

[不可以，你還未成年，不可以去酒吧。]

[快起來，跟我去晨跑。]

[不要偏食。]

“荒他是......老媽吧......” 比姑獲鳥還要像媽媽......

“嗯？”百目鬼聽得一頭冒水。

“請大家支持大江山一號候選內閣！酒吞童子會讓安京大學再次壯大起來！！”

突然遠方傳來中氣十足的叫喊，三人停下手上工作遠望，只見一名白髮男子領著一群人拉票。

“學生會？”般若想起他的室友是學生會會長來著。

學生會選舉還有一星期就開始投票了，今年有三個候選內閣角逐，競爭相當激烈。

“荒學長退選後今年的戰況相當激烈啊，也不知道學長留下來的班底能不能勝出，對了般若，你知道荒學長為何今年不參選嗎？他出來就肯定十拿九穩啊。”百目鬼問般若。

“我不知道，不過荒在工作了，好像挺忙的。”幫他解決內藤之後，荒就去忙公事了，有時會忙得連早飯都沒空做。

“喔，原來。”百目鬼道。

“我倒是聽過一點傳言。”雪童子突然道，其餘兩人轉頭看向雪童子，一臉不可思議。玉潔冰晶如天外仙童一樣的雪童子居然會知道傳言？

雪童子不明白為何這兩人會表現得如此驚訝，又道︰“寫生課時隔壁的花開院同學說的。”

原來是這樣......般若跟百目鬼收回眼神，百目鬼道︰“那是怎麼一回事？”

“她說荒學長最近收留了一個親戚，因為要照顧他就不選了。”雪童子道。

般若馬上搖搖頭，道︰“不可能不可能。”他都快成年了，用得著要照顧嗎？荒只不過是每天叫他起床，叫他早睡，做早晚飯，洗衫洗菜，偶爾幫他補習英文，陪他去跑步鍛鍊，還有......

般若越想越想不對勁，他好像差不多是一個廢人？

“嗯？為什麼？如果親戚是小孩子，要花時間照顧也正常啊。”雪童子歪頭道。

他才不是小孩子！

般若心中喊道，他道︰“別再說他了，來做作業，趕不及了。”

接著般若拼命翻書，勤奮用心，雪童子經他一提也繼續打字。只有沒事做的百目鬼，看著般若變了臉色，她瞇瞇眼，心裡有了個猜測。

荒最近非常忙，他實習的公司最近年跟了個大計劃，就連他這種實習生也得跟著一起忙，學校課業也開始多了起來，學生會那邊也會偶爾找他問意見，閒下來的時間就用來照顧般若，可謂忙得不可開交。

不過現在公司那邊開始收尾，終於不用加班，如無意外會開始得閑。

買好飯菜荒在傍晚回到家打算給般若做一頓晚飯，一打開門卻見般若拿著滴著油的鑊鏟走出來笑道︰“荒你回來了，再等一會就做好晚飯了，啊啊，要焦要焦！”

般若急急腳又跑回廚房，荒看著地上的兩三滴油，心裡有種不詳預感。

般若不讓荒進廚房，荒只能坐在桌前等待般若出來。不一會般若就拿著出了三菜一湯，賣相居然還不錯。

般若脫下圍裙，給荒盛了一大碗飯。

“來試試吧。”

荒拿起飯碗，事出反常必有妖，般若突然做飯一定是有古怪。荒問道︰“說吧，這次你做錯了甚麼？”

般若一聽就生氣了，他道︰“沒有！我很乖的！”

“可你前兩天還偷偷去酒吧。”荒盯著般若，他前晚回來不見般若，就知道他又去混了，馬上到酒吧找人，順道舉報了那所讓未成年進場的酒吧。

這個不信任的眼神讓般若覺得受傷，他氣鼓鼓道︰“沒有，真的沒有。那間酒吧被你舉報了，以後都不讓我進去啦。別說了，快點吃吧。”

“喔......”荒還是有點懷疑，他夾了一口看起來有點焦的紅燒魚，做好了心理準備後才吃下去。

“怎樣怎樣？”般若投以期待目光。

“還不錯。”雖然有點焦。

“耶，這我第一次做，下次再能做好點。”說罷又咬了一口，般若沒吃到焦了的那邊，他嗯一聲非常滿意這味道。

荒又夾了一口，以第一次來說真是很不錯了。

美味的晚飯過後，般若主動擔起洗碗的工作，荒有點不放心在隔壁看著，救起了幾隻險成碎片的碟子。

“般若，你今天是怎麼了？”荒坐在沙發道。平常只要他不在，般若就會到外面吃，今天突然做起飯來，一定是有甚麼事。

“沒有啊。”般若別過臉道，覺得自己太尼特這事他說不出口。

荒盯著般若沒有作聲，他直覺般若一定隱瞞了甚麼。

般若被荒盯得慌了，想起了荒那句“不說我就去查”，最後般若左思右想了三秒鐘，還是決定乖乖交代。

“你不是很忙嗎？要讀書又要工作，現在還要照顧我，害得你連學生會都不能選。我要是甚麼都不做也太差勁了，你還是我恩人呢，所以才想著幫你做一點。”

荒聽到後心裡挺高興，這個頑皮精居然會想著這種事，看來是有點長大了。

“沒有，公司計劃完了，現在很空閒，家務以前我自己一個時也會做，多了你也不麻煩。至於學生會，我今年已經大三了，想留個機會給學弟學妹，所以一開始就沒打算選，你不用太擔心。”

“真的嗎？”般若問道。

“真的。”

般若想了想，雖然荒不介意，但這樣被照顧下去，再兩年他怕是要變成一個尼特了，故道︰“還是讓我做吧，之後我畢業就是自己一個，也得學會做家務。”

自己一個？

想到般若畢業後就要離開這裡，荒突然覺得心裡有點悶，沒來得及細想，般若拿起紙筆道︰“我們來分工吧。”

般若興致勃勃，荒跟著應下來，也沒再理會那一閃而過的鬱悶。

七.

“嗚啊，終於完結了！”般若伸了個懶腰，心情非常好。今天是期未考最後一天，明天就開始放假了，緊張了兩個星期，終於可以休息休息，到處去玩了。

“吶吶荒，你昨天就考完試對吧？”般若躺在沙發上，拿著街邊派的黃色羽毛筆騷擾正在看書的荒。

“嗯。”荒輕輕地嗯了一聲，無視般若的叫喊，抽起那支羽毛筆放在一旁。

“啊，我的小毛毛！還我啦！”般若撲到荒身上，想要拿回他心愛的小羽毛。

“般若，別鬧。” 荒好像已經習慣一樣，看都沒看就抓著他的後領一手拉起，制止了般若的行動。

般若知道荒終於注意到他了，又坐下來問道︰“假期你有要事要忙嗎？”''

“沒有。”公司實習期完了，他現在在接一些工作委託和準備畢業論文。

“那，陪我去玩好嗎？”般若拉拉荒的衣袖撒嬌道。

“你不是認識了朋友嗎？不去找他們？”荒一直都有留意般若，知道般若交了兩個挺不錯的朋友。

“他們都回家啦，妖狐他們又要工作，你又不讓我晚上去酒吧，沒人陪我。”般若低頭道，說起這個就有點鬱悶，他還以為假期可以跟同學去玩，但他們一個要回老家，一個忙著去出國參加世界眼睛保護交流會，妖狐他們更不用說了都在忙工作，不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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