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里恩撂完话，就觉得自己实在是没法在库洛面前多待一秒，丢下库洛转身就把自己锁进了房里。第二天，他没和库洛打过照面就早早出了门，一直等到很晚才回家。

　　斯塔克简简单单的一个问题，让他惊慌失措。也许是因为过往憧憬的印象过于强烈，他竟然一直都意识到自己的心情可以称之为嫉妒。但是一旦这层纸被戳破，他就再也不能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意识到了。当在别的女人家门口遇见库洛时，除了被欺骗的怨恨，他也被自己心里的想法吓了一跳：那一刻，他心里有个声音，在各种情绪的撞击之下，十分冷静地下判决道：糟了，我该不会是真的喜欢上了一个糟糕透顶的男人。

　　接下来他把自己对库洛的怨气，以及对自己不清不楚的心理状态的焦躁感都一股脑撒在了库洛身上，于是有了当天晚上的问题发言。可是，人总是会在睡醒过后追悔莫及，一想到昨晚说了什么，他就只想离家出走。

　　可是，一个还要每天上班的成年人并没有这样做的资本。逃避不是个办法，里恩只能是一整天地在思考自己到底是怎么看待库洛的。他摸不清自己妒忌的出处：问他到底有没有用那种眼光看库洛，他自己也不知道，毕竟他这辈子还从来没喜欢过男人，也从没对库洛想过那些下半身的事情；可是要说这妒忌仅仅因为学生时代的崇敬之情，又未免太牵强附会。想了一整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可是唯独让他撤回昨晚说的话，他是打心底里不乐意。如果要自己眼睁睁地看着库洛再去一个换一个的找女人，他还不如把昨晚的想法坚持到底。

　　自己真是不知道怎么了。心里乱糟糟的，工作也不怎么上手，回到家了也没整理好情绪。库洛也已经自己解决了晚饭问题，一看里恩到家，就滋啦一声开了一瓶啤酒：

　　“给你来一瓶？”

　　不是平时精心的调酒，而是正适合生闷气的人的生啤。这个男人怎么就在这种地方这么善解人意，真是气人。

　　接过库洛递过来的酒杯，里恩稍作思考还是在吧台前坐下了。正盯着酒瓶思考该怎么引出话题，库洛却跟他面对面坐下，掏出手机点亮屏幕塞到他面前。

　　“我把她们的联系方式都删了。本来手机里也没存几个电话，除了打工的联系电话就只剩下你了。”

　　屏幕上映着几乎空无一物的通讯录。虽然有些庆幸自己不用想怎么开始话题（这种地方库洛也机灵得让人生气），但是还是让里恩有些措手不及，惊讶之情也脱口而出：

　　“你说真的？”

　　“既然你都说到这份上了，那我也得有点诚意才行啊。”

　　今天的库洛总是不正面答话，但是说的内容却是非常直接。里恩看看库洛的手机，又瞅瞅库洛，心里有些飘飘然。自己烦恼了大半个月的事情，竟然在一天之内就解决了，事情顺利得让人简直怀疑是欺诈。明知道库洛心里肯定有鬼，可是还是止不住地嘴角有些松弛。他干咳一声佯装镇定，故意板着一张脸喝了一大口啤酒。

　　“正经人根本就不会同时跟那么多女性有联系，你懂吗？”

　　“你说得对。”库洛靠着吧台手撑着脑袋，侧脸看着里恩赞同道，“所以，我等着你来把我变成正经人了。”

　　这台词差点让里恩呛了一口。照里恩的酒量，这几口啤酒根本连白开水都算不上，可是听出了库洛话里头的意味深长，热量也一下子冲上了脑门。幸好，库洛似乎很懂得给里恩消化的时间，之后便拿着酒杯回自己房间去了。

　　结果，里恩根本没能问出库洛对昨晚的情况有什么想法；库洛在情况变化后迅速适应了新的局面，只有自己还在找不着北。

　　长叹一口气后，他把啤酒一股脑子灌进了肚子里。

　　库洛感觉自己是碰见了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本来以为里恩会是个难对付的主，却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有了转机。原本这段时间就没有多少深交的女人，脱起身来也非常顺利。对于只身一人的库洛来说，这个事情几乎没有风险，何况是在库洛对里恩心意有百分之九十九的确信之下，做起决定更是果断决绝。哪怕碰到纠缠不休的人，对于库洛来说大不了也就是一走了之。

　　里恩喜欢自己。就算里恩自己没有察觉，库洛对此也有相当的信心。被男主顾看上还是第一次，但是对于心理上依赖自己的人，经验加直觉库洛几乎没有猜错过。主动出击的同时也可以试探出证据，瞧瞧里恩看见自己通讯录时的反应，就觉得八九不离十了。开心的同时，唯有一个疑问困扰着他，那就是他怎么都想不出里恩喜欢自己的缘由。

　　他想里恩并不是那边的人——至少他自己从未有这样的自觉。这样的一个年轻精英为什么会喜欢上自己，就算是自己刻意表现了讨喜的一面，他也依然有些想不通。这深深地勾起了库洛的好奇与警惕。如果不弄清楚，轻则功亏一篑，重则给自己摊上大麻烦。另一个意义上，这也让库洛头一次在金钱以外的方面对里恩有了强烈的兴趣。

　　不管怎么说，自己身为一个男人，要怎么去泡一个男人，沿用以前的老办法未免让人太不放心。他在网上随意地搜索男人攻略男人的办法，相关结果太少只能搜到一堆面向恋爱少女的文章；要不搜攻略直男的方法，可是首先他不是那边的人，里恩似乎也已经一条腿迈进了那边了。没有参考对象的库洛，只好完全靠自己琢磨，却没什么特别有感觉的想法。

　　不过事情很快就出现了转机，就在隔天早上，他代替这几天因为不想和他打照面总是早早就跑去上班的里恩，带着舒华泽出去散步，竟然碰见了意外的人。

　　发质松软的青年穿着便于活动的运动装，看起来是在晨练。库洛记起来他是那天在森上家遇见的、并且递给了他名片的那位年轻的斯塔克先生。斯塔克显然也认得库洛，两人打了招呼后，便聊起了天。

　　“请问，这是经理家的舒华泽吧？”

　　没想到斯塔克居然还认得里恩家的狗，据说是因为曾经有一次里恩在自家招待同事，所以见过一面。既然如此，库洛也不好隐瞒自己借住在里恩家的事情：

　　“我最近借住在他家，他上班也忙，就帮忙遛遛狗。”

　　两人在公园的长椅坐下稍作休息。相互自我介绍过后，斯塔克顺着刚才的话题问道：

　　“看您应该和经理关系很好的样子，是认识多年的友人吗？”

　　这还真是正中要害的问题，认识的时间要从学生时代的初见面开始算，还是从正式认识的一个月前开始算？要说关系好不好，那还得打个问号。至于是不是友人——现在问题明显比友人复杂得多。不过，斯塔克作为里恩的下属，说不定能知道许多库洛不知道的信息，库洛决定套套话。

　　“能借我地方住，我是很感激。不过说关系好不好，只听我说那也是一面之词对吧。就算认识这么久，我还是经常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呢。”

　　不算说谎，但也不算说了实话。脚边的舒华泽蹭了他几下。这么说来，舒华泽到底为什么喜欢自己的原因这会儿也依然是个谜题。

　　“是吗。可是经理基本上不都是个很直率的人吗？”

　　也不知道斯塔克笑嘻嘻地说的是场面话还是客套话，库洛没理只管问自己想问的。

　　“嗨，最近他看上去闷闷不乐的，你有没有什么头绪啊？我可是一点都想不着。该不会是公司里有什么事吧。”

　　“这么一说，他好像是有点心不在焉的。不过我想公司里应该是没什么情况才对。新户先生和经理住在一起，不打算直接问问吗？”

　　“感觉那气氛，不太问得出来啊。你有什么法子吗？”

　　斯塔克摸摸下巴：

　　“嗯，这样子啊。不如新户先生你可以和他去做点平常不做的事情？每天重复一样的日常，事情都看惯了，问题点就被掩盖了。说不定做点不一样的事情，就自然看出来了呢。要是真的心情不好，也正好散个心。经理虽然平时非常能干，但是工作量确实很大，说不定他也有什么工作上的烦恼，只是我们没看出来罢了。我们毕竟只是里恩的下属，您可是和他住在一起。”

　　“有道理。不过……”

　　“请说。”

　　库洛瞄了斯塔克一眼。

　　“要是我猜错了，你就当我没说……我觉得你是不是太高看我了？你怎么那么确定我就能套出他的话来？我和他真的没有你想的那么亲密，在他家借住也就是最近的事情。”

　　虽然不问也可以糊弄过去，但库洛总觉得有哪里别扭。斯塔克的说法，仿佛只要把里恩托付给他，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就好像是把他当作里恩的大死党一样，或者说，他似乎对库洛的品行相当有自信。尽管自己绝对不会说出口，可是他可是个准备坑钱的小白脸啊——一般来说，会对第一次见面是在女人家里和自己上司气氛尴尬的人这么放心吗。

　　斯塔克突然噗哧一声笑了。他没有立刻回答库洛，而是说了一声道歉后掏出了手机，翻找出了一张相片递到库洛面前：

　　“要是我猜错了，您也可以当我没说……这位是库洛先生吗？”

　　手机里的相片是直接对着冲洗出来的照片拍摄的，上面映着两个玩得灰头土脸的小孩子。库洛定睛一看，确实有一个是自己。而旁边的那个小孩，看上去也有斯塔克的面影，该不会就是他小时候吧。库洛对这个孩子毫无印象，但是看背景这似乎是老家附近的公园。看穿了库洛的困惑，斯塔克又补充了一下自己的自我介绍。

　　“小时候我有一段时间住在日本，有一次在公园和你偶然玩在一起，离开时父母给拍的照片。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又遇见新户先生就是了。”

　　“啊……啊？啊——！”

　　先是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库洛才忍不住发出了丢人的感叹声。比起世界太小了吧！的感叹，他立刻感觉背后打了个冷颤，忍不住要说一句：

　　“我说，你们这些社会精英也太吓人了吧！这种事能不能早点说啊！”

　　*

　　听从了斯塔克意见的库洛最终想出的办法是邀请里恩在三连休出去短途旅行。这也是库洛计划中的第一次实质性的尝试。

　　“连休去泡个温泉如何？看你最近不在状态。”

　　“……只是你自己想泡吧？”

　　“Bingo！怎么样，我觉得很不错哦。”

　　这一回，库洛毫不掩饰的主动要求里恩出钱带自己出去玩，算是给里恩留足了面子。虽然里恩瞪了他一眼，可是似乎也颇有兴趣，二话不说地就连库洛的份也一起预定了。一个不肯出钱的主顾明显不是一个好主顾，库洛放心，里恩心里也十分明白。

　　但是等实际到了目的地的时候，库洛还是吓掉了眼镜。他还是太小看里恩了，怎么说也是酒店业巨头小津集团的第一继承人，去旅行才不会和假期拥挤的人流挤在一起。

　　私人沙滩，沙子还是白色的那种。

　　私人温泉，带温泉旅馆的那种。

　　徒步走一公里可以到达附近海岸的公共浴场，想享受普通人的娱乐设施和海之家也应有尽有。

　　出发时是自己开车去，所以库洛在心理预期上还是大意了。一直到走进大堂见到送迎的整齐列队时，库洛才真正有了自己抱对大腿的真实感。

　　 “果然我们的房间自带露天温泉……”

　　经历了路上的这一遭，走进他们素雅的榻榻米房间，看着庭院里的温泉，库洛有一种果然不出所料的脱力感。这家温泉旅馆地位甚好，平时也是接待附近的游客，原本这片就是旅行圣地，连休期间，像这样装潢规格的温泉旅馆，这样宽敞的房间，他还是不要去思考钱的问题了。当天他们是连休开始前一晚出发，到达旅馆已经接近深夜，没多说话两人就已经睡了过去。第二天早上，里恩很早就拿着渔具出去海钓，据说这是他每次来这边都会做的事情，而这里的员工也深知他们的少东家的兴趣爱好，附近也有专门的海钓设施。

　　至于这里的海滩，虽然临近附近著名的海水浴场，但是彻底是小津家的私有地，这次来就基本可以说是他们两个人专用了。没法像里恩那样早起的库洛一个人吃过旅馆的早餐（也跟普通人想象的旅馆早餐不太一样），就先去海边冲浪冲了个爽。比起那些让人想不通的事，当然是先享受一番再说。不管是冲浪板还是水上摩托都可以随便借用，有这种便宜岂能白白放过。

　　用过午餐后，两个人随便到附近兜兜转转消磨时间，回到自家的沙滩上已经是下午三点后。下了一会儿水后有些许累了，便在沙滩上坐下歇着。库洛找出自己特意带过来的牌，对里恩提议道：

　　“不如我们来赌一局吧。你玩过这个嘛？”

　　里恩一看，是最近在同事间也很流行的Vantage Master。

　　“玩过是玩过，可是赌什么？”

　　库洛对打赌的热情里恩一直都不甚能理解，不过反正是度假，这种时候不放开了玩玩，好像也挺对不住自己的。

　　“要是我输了，今天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过了12点不算数。”

　　“又夸这种口。”里恩叹了口气，想想自己平时也是对库洛几乎有求必应，就算输了也不能怎么的，就答应了。既然要开始对战，里恩也不爱输给别人，双方都燃起了斗志。排好自己的阵容后，他们就像回归初心的小学男生一样，毫不留情面地死斗起来。有备而来的库洛明显在卡面上更占优势，扑克脸的经验也更加老到，前半局没费多少功夫就把里恩杀得节节败退。可是到了后半，幸运女神却站在了里恩一边，摸到的牌总是正好符合战况，又扳回了局面。结果第一战大跌眼镜地达成了平局，两人只好改成三局两胜，玩了个痛快之后，最终里恩似乎还是发挥了在主场的优势，险胜了库洛。

　　原本就不服输的里恩，就算是打这种游戏，也是相当认真。因为玩得很投入，中途里恩就基本把打赌的事情丢到了九霄云外。直到胜负已定，库洛丢掉牌躺平在沙子上，他才从库洛的话语中记起来还有得胜奖品这一回事。

　　“里恩大人，您尽管吩咐！”

　　虽然库洛还沉浸在输牌的悲伤当中，但是对于自己下的筹码一点都不含糊，非常干脆地就开口问里恩的要求。就算库洛这样问，里恩一时也没有头绪，看着逐渐暗下来的天空，里恩突然想起一个事，正好让库洛给自己搭把手。

　　也是没想到会变成两个大老爷们抓瞎在海边晃荡，这简直像是被爱情蒙蔽了智商的年轻小情侣才会做的事情。事出起因是因为里恩手下名叫缪洁的女性后辈在里恩出发前说希望里恩能给她带星砂或者海玻璃当手信。里恩觉得在库洛面前找这个也怪不好意思的，所以也并没有答应缪洁一定会找，不过既然有了这么一个机会，就拜托库洛跟自己一起找了。找了许久还是只能看到贝壳和鹅卵石。视线原本就不清晰的情况下，找起来也就越困难，等到里恩感觉大约今天是不太可能找到了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拍在脚边的浪花也有了几分凉意。

　　实际上，在里恩努力低头找漂亮玻璃的时候，库洛基本没在认真帮忙找，只是顾着观察里恩的一举一动。虽然出来玩了一整天，可是他还是没有获得新的线索。提出那样的赌局，原本他就不在乎输赢。如果自己赢了，那就想尽办法从里恩口中多问出点情报；如果自己输了，那也就当作是制造更多让里恩放开自己的契机，哪怕自己没能套出点什么新消息，那也算是让里恩好好放松放松了。可是没想到这家伙连这种时候，都想着怎么帮身边的人谋福利，简直是天底下第一号老好人。该不是连说出要养自己，也是出于慈悲为怀吧？

　　这个想法刚一掠过库洛脑海，就被库洛否定了。哪有人慈悲为怀慈悲得那么小孩子气的，根本就是嫉妒。而且要是被说只是因为同情，那他的面子往哪搁，可以说是相当让人不愉快了。不过，他倒是看出来了，正如斯塔克所说的，里恩是个非常直率的人。动机是什么先不说，虽然里恩深谙处世之术，可是对珍视的人总是全力以赴，这是他的长处，却又让人很不放心。

　　自己会想这么多，恐怕也是相处久了有些日久生情了。库洛这么想着，身边传来里恩有些丧气的声音：

　　“库洛，天也黑了，要不我看今天先到这儿吧，不然还难为你——”

　　没等里恩说完，库洛就打断了他。

　　“啊，我好像找到了一个很好看的！里恩，你快过来。”

　　“嗯？哪里？”

　　“这里这里，你再往前走一点。”

　　眯着眼睛举着手电筒靠近，趁里恩低头去看的时候，库洛从他身后捂住了他的眼睛。这吓了里恩一跳：

　　“库洛？！”

　　“别急别急，这个真的太漂亮了，等我说睁开眼睛你再睁开眼睛哦。”

　　一边说着，库洛一边把里恩的身体转到了另一个角度，扶起他的脸，松开手。

　　“你可以睁开眼睛了，往上看。”

　　被这样故弄玄虚了一番，搞得里恩也很紧张，战战兢兢地睁开眼，赫然是一轮明月。一直低着头看黑乎乎的海面，竟没有注意到今天是这么漂亮的满月。周围的云层重重叠叠，却刚好为它让开了路。因为是偏远的山区，四周的星星也非常亮堂，零星地与月色相辉映。伴随着海浪的声音，那景色看上去多了几分幻想气息，就好像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一样。

　　“是不是很美？把那个捡回去肯定不管什么女孩子都会很高兴了。”

　　要是里恩是女孩子，这回库洛已经开始说起情话了。但是考虑到各种因素，库洛还是采取了比较婉转的说法。要是里恩不吃这套，库洛觉得听听里恩吐槽一句“说什么装蒜台词”，也是不偏不倚正好。可是等了半会儿，也没有听到里恩的半点反应。库洛心里有点慌，该不会是踩了什么雷吧。黑灯瞎火的看不清楚，他探过头去，想看看里恩是怎么了，结果却发现里恩看着月亮，整个人呆在那里。

　　“……里恩？”

　　也不知道是不是夜色下看走眼，库洛竟觉得里恩眼里有点湿润。被喊了一声里恩才回过神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捂住嘴，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对不起……我有点……有点吓着了。没想到会突然看到这么漂亮的景色，有点感动……”

　　“……没想到你倒是有点诗人气质。”

　　库洛没有想到里恩会给出这么夸张反应，也有些脱力，一时间竟搞不懂自己是成功了还是没成功。里恩一边笑出声，一边打消了他的疑虑：

　　“到底是谁先问月色美不美的？轮得到库洛你说吗？”刚刚紧绷的空气也一下子舒缓开来，“不过，我真的很开心。谢谢你，库洛。我真的……很开心。”

　　“哦、哦。你开心就好。”

　　被里恩搞得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库洛也抓了抓脑袋。月光下，里恩面色有些泛红，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出糗。可是看来库洛灵机一动准备的惊喜正中他的靶心，他站着看着天空的光亮，很久都没有动弹，低声感慨了一句。

　　“能和库洛一起看这种景色，真的像做梦一样。只要和你一起，就会很开心呢。”

　　要不是憋着，库洛这会儿也许就该发出不太礼貌的啧舌声了。比起说几句月色很美，里恩这种大白话难道不是更像情话？真是败给这种人了。更奇怪的是，看到这样的里恩，库洛竟然打心底里觉得这家伙可爱极了。和那些稍微给点甜头就叽叽喳喳的女生相比，遇见给出这样纯真反应的人还真是头一遭。库洛有些尴尬，里恩也因为不好意思没有回话，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怪异起来。不知道怎么办，里恩又看了看海面，这时候，他眼角突然好想看见了什么白色发亮的东西。

　　“啊，我好像又看见什么了。”

　　一边转移话题，一边走过去一捞，但却没有摸到海玻璃特有的坚硬手感。哪怕是鹅卵石还是贝壳，也不该是这样软绵绵的才对。定睛一看，好像是橡胶制的什么东西。等库洛也走过来，两个人努力一分辨，才发现那哪里是什么发亮的白色海玻璃，根本只是一个橡胶套套。

　　没错，从隔壁的公共浴场飘过来的，男女之间经常要用到的那种东西。

　　“……”

　　“……”

　　一时间冷场到达了巅峰，诗意的气氛荡然无存，只剩下诡异的气氛和尴尬的沉默飘荡在两人之间。

　　“……不如我们回去泡温泉吧。”

　　“……回去泡温泉吧。”

　　*

　　从一开始，里恩就对库洛怀有一种心虚的情感。并不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而是因为自己错过了说出真相的原因。偷偷地憧憬别人，又因为个人原因动机不纯地把别人带到自己家，结果现在还好像喜欢上了别人。不管从哪一个环节来看，都觉得自己是别有用心的人。虽然库洛也同样别有用心，可是比起他一切往钱看的心思，好像自己还更加是个充满欲望和丑陋嫉妒的人。一天不与库洛坦白，他好像就无法跟库洛坦诚相对，可是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虽然一开始就是自己夸下的海口，可是会二话不说地答应和他一起去旅行，也许也出自于想要弥补这种心虚的心情。只要自己和库洛是单纯的金钱关系，那就可以不去想那么多了。

　　但是，“和库洛两个人去旅行”听上去也确实令人神往。那个抱有不纯动机的自己永远像橡皮糖一样黏在自己心底，以至于里恩已经开始想要放弃抵抗，做一个对自己诚实的人了。实际上，他有时候情绪一激动，经常也就听了那个心底那个小人的话了。就算知道库洛对他说的话都是出于对他钱包的致敬，可仅仅是捂住眼睛看月亮这种小花招，还是让他高兴得想要落泪。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憧憬了，就算是里恩，这点事情还是晓得的。既然如此，干脆真正地把那个人纳入囊中吧？不管开始如何，他已经有了这个机会，也有了这个条件，只要还能给库洛提供生活费，库洛就不会离开，一切都能如愿以偿——可是自己想要的真是这样的吗？

　　尽管他对此还有些看不透，但心里已经有了百分之八十的确信，剩下的仅仅是最后一个关卡。作为同性，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可以用那种目光看待库洛呢。只剩下这一点，他还没明白。于是他忍不住要用眼角去瞄库洛壮实的肩膀，又觉得自己举止未免太不自然了，只好强行找点话题分散对方的注意力。

　　客房自带的温泉池虽然不如公用的池子大，但是两个人一起泡还是绰绰有余的。池子的水温也正合适里恩，如果不是很库洛两个人一起，里恩应该可以更放松一点，像个老头子一样大喊悠哉悠哉吧。

　　“我好像有三四年没泡过温泉了。工作太忙根本抽不出时间。”

　　“嗯——我好像也很久没泡过温泉了。不说别的，这种带池子的套间我就没住过。”

　　库洛一手把热水往自己身上洒，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就算是我们家开的旅馆，这样的房间也不是随便就可以订下来的。这回也是刚好有空出来房间。”

　　“是啊，能和你两人独处真是赚到了。”

　　明明在说普通的事情，为什么突然就被带到另一个方向了。里恩心里咯噔一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心里懊悔自己大意了。刚才还心不在焉地玩着水的库洛这会儿正注视着自己，似乎在等他回答。里恩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可是库洛却继续凑了过来。

　　“你不这么觉得吗？”

　　库洛想自己大概是打开了什么开关。都怪刚才在海里捡到了那种东西，他从刚才胸口就毛毛躁躁的。原本，他并没有打定主意要在这次旅行中做到这种地步，可是一路盯着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更可爱的里恩换衣服搓身再到现在，他突然觉得自己还等什么等。捡到脏兮兮的橡胶套，似乎也变成了某种上天的暗示。

　　如果里恩接受了他，那他的计划就可以说成功了。他可以堂堂正正地以恋人的身份待在里恩家里至少两年内都不需要担心自己的收入问题。这何止是达成目的，根本是超额完成预期。为此他必须确认两件事情，一是自己能对男人下手，二是里恩能接受男人对他下手。隐约地，他觉得在这种气氛之下，至少在今晚，这两个问题都根本不是问题。唯一让他担心的是，自己是不是比想象的要更投入了一点。以往他不管和怎样的女人在一起，都总是能把自己的真心放在一个旁观的位置上，可是现在，他是真的觉得如果是里恩的话，他可以克服一些以前自己绝对会觉得无法克服的心理障碍。获得里恩的欢心，让他当自己的金主，仅仅是这样子就够了吗？这样的疑问掠过脑海，但库洛觉得最好还是不要在精虫上脑的时候去思考这么复杂的问题。

　　现实情况是，现在里恩眼神闪烁，却没有要揍他一拳跑出池子的样子。他一点点地靠近里恩，又重复了一次：

　　“要是你不觉得，我会很寂寞的。”

　　“库、嗯——”

　　距离归零的时候，库洛掰过里恩的脸，轻轻地贴上他的唇瓣。里恩紧张地闭上眼睛，却也因此松懈了嘴上的防御，轻易地就让库洛有机可乘闯了进来。和里恩记忆里的那个吻不同，没有酒臭味，更没有粗暴的攻击性，库洛非常绅士地一点一点地推进，撩起他的舌根，像询问他的意见似的，没有他的许可，就不越雷池半步。可仅仅是这样，里恩还是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拆了城墙的城池，他想不出自己为什么要拒绝库洛，既然答应了让库洛待在他家、答应和他出来旅行，那这就是早早可以预见的事情。哪怕只是短暂的享乐，那也是他应得的。一旦想通，他也放下了心理负担，自己往库洛的嘴边凑；得到了许可的库洛自然也不再客气，在里恩的嘴里大闹一通后才慢慢放开，舔了舔嘴角道：

　　“你真可爱。”

　　是和重逢第一晚惨遭强吻时一模一样的台词，可是这个人根本一丁点都不记得以前的事。里恩不禁有些恼火，可是他不得不承认库洛的技术过硬，让他再一次确认，自己是一点都不抗拒和库洛接吻。没有任何反感，只觉得很享受。

　　库洛虽然表面上没有说什么，但是心里也暗暗吃惊。他真的毫无障碍地和里恩接了吻，甚至觉得还可以再来几次。就算眼前站着的是个男人，可是他还是觉得很有冲动；如果只是一个吻就这么滚烫，那进入他的身体又会怎样？他实在是很好奇。

　　“里恩，你能不能听我一个愿望。”

　　他想自己不能太着急，要看准时机。里恩顿了顿，噘嘴道：

　　“你不是输了牌吗。”

　　“那你帮我把我的愿望说出来？这样我就可以‘帮你’实现了。”

　　“……你是撒娇鬼吗？”

　　“是你说要养我的。这点请求都不能听吗。”

　　油嘴滑舌。里恩懒得跟他绕圈子。

　　“再吻我一次。”

　　“遵命。”

　　身后是立在池边的石头，正好让里恩可以支撑自己。库洛一手撑在石面上，堵住了他的去路。不管怎么小心，池面上的水还是会被扑腾出哗哗的水声。唾液在舌面滑过，因为是静谧的高级套间，四处只能听见他们咽下唾液的声音，和水里的气泡一起咕嘟作响。放开里恩的唇后，两人都微喘着气，库洛撩起里恩被水打湿塌下来的头发。

　　“是不是别的愿望也要申请？”

　　“太烦人的宠物是要被送走的。”

　　“……是是。”

　　里恩的脸因为温泉的热度变得通红，一直延伸到整个耳框，也不知道是因为仅仅是热，还是因为逞强说着和心情不对等的话。库洛挑最可口的那个部位，含住里恩的耳垂，舔他的耳壁，有温泉水怪怪的味道。里恩发出几声慌乱的声音，左手抓住库洛的肩膀，但是等库洛另一手摸上他的左胸口，那手又僵在了半空中。耳边时被啃咬，时而被舔舐，刺痒加上近距离放大的声音，让里恩下意识想要退缩，可是身板被库洛整个抓住，根本没有退路。库洛用抓住自己的那只手的拇指，拇指指腹按压在他的乳尖上，顺时针，逆时针，时轻时重，他实在是忍不住了，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发出奇怪的声音：

　　“唔！库洛，等一下……”

　　“按照规矩，今晚你要是这么说我可就真的只能等你了。”

　　“你烦死了……不要一直对着同一个地方……”

　　一边听里恩抱怨着，库洛一边把吻落到了脖子上和锁骨上。男人也可以这么可爱的吗，还是说，只是里恩才能做到这种事情。库洛听话的换了一边耳朵，手也游移到里恩身体各处，往下走去。他知道里恩已经开始有反应了，但是却故意绕开了前面的要害，把指尖探进夹缝中从未有人到达过的地方。闯入的一瞬间，里恩紧张得绷紧了身体。

　　“放轻松点。”

　　“不，水会进去，等等、嗯——”

　　“那你站起来？”

　　虽然有些滑，可是在库洛的扶持下，里恩还是听话的靠着石头站起身，一手扶着石壁，一手抓住库洛的肩。库洛仰起头，二话不说就把里恩的滚烫吞进了嘴里。原本就已经半挺的要害顿时在库洛的嘴里涨大了一圈。这家伙，就真的这么喜欢我吗，自己根本就好像是被狗缠上了一样，觉得不明白，又因为可爱而无法下狠心离开，甚至还想多调戏调戏他。保持着节奏一上一下，吸吮那些同为男人互相知晓的地方，渐渐的，水声就不再只是温泉水的声音了。里恩的私处也变得柔软，滑溜溜的，跟随着喘息，也一张一合。库洛探入第三根手指时，里恩就在库洛口中释放了。因为两腿发软，他差点就滑坐下来，但是被库洛稳当的接住了。

　　“会弄脏温泉的……”

　　“事到如今你还说这个。我都帮你咽下去了。”

　　“呃、嗯……”

　　是里恩的话让库洛起了坏心，忍不住想要欺负一下对方，刚咽下里恩白浊的嘴故意又啃上里恩的嘴巴，加上温泉水的味道简直让里恩皱起了眉头。好在库洛很快放开了里恩，只是让他呛出几声咳嗽了事。半个身体又没进水里，库洛让里恩抓着石头，站在背后直接把自己的分身送进了里恩体内。

　　果然和他的嘴里一样温暖。未经开发的地方还是有点紧，库洛一点点地深入，里恩发出了自己也难以置信的高亢声音。害怕被附近客人听到的里恩用手臂挡住自己的嘴巴，声音沉闷而断续。

　　“库洛、慢一点、啊、啊！”

　　“还没全部进去哦……这样、子呢……”

　　终于，库洛占据了里恩的所有，而里恩已经除了反复重复没有多大意义的字眼外根本说不出话来。直捣最深处的重量让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再属于自己，只能跟随着库洛的节奏前后摇晃着。每一次被推到顶点，他就会经历轻微的射精，白色的液体飞溅在石头上，然后被水花打落消失不见。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浑身都热得不行。到这时候，他只希望库洛能赶紧给他个痛快：

　　“快点，更用力一点，库洛……！”

　　“都听你的！”

　　不再温柔的库洛加快了速度，炽热的摩擦下，很快，两人都到达了终点。像是彻底没了力气的，两个人都坐进了池子里。弥漫在四周的热气，感觉脑子都要充血了。吁吁喘气过后，两个人就不约而同地站起身，再在这池子里待下去非得泡晕了不成。但是里恩刚一站起来，就有东西从股间滑了下来。正呆立在原地，身后的人就把他一把抱起，走进房间，丢到了穿和服的小姐姐们早给他们铺好的床褥上。

　　第二天，天还没亮库洛就醒了。因为另一张床褥根本被搞得不成样子，所以他们两个人挤在同一个被窝里。一开始，天空还是灰蓝色的，渐渐地泛起白光，照射到庭院里，温泉的水雾升腾，最终四周变成了漂亮的橙色。

　　“真漂亮啊。”

　　臂弯里的人动了动，感叹了一句，库洛这才发现里恩也被自己吵醒了。因为两个人都朝着同一边，库洛只能看到里恩的后脑勺，所以直到里恩说话，库洛都以为里恩还在熟睡。明明这个人就光溜溜地在自己怀里，却看不见他的神情面貌，不禁让库洛想起斯塔克说过的话。里恩是个直率的人，可是自己却看不到他的全部。这让他既感到有些遗憾，又感到有些不甘心。对于一个主顾，他又为什么要不甘心呢？主顾对自己持有距离，那简直是再正常不过了。自己真的被这家伙牵绊住，无法单纯地仅仅把他当作主顾看待了吗。

　　他还是没明白里恩为什么喜欢自己。而好奇心会害死猫。

　　“里恩，你为什么想要养我？”

　　他搂住身前的人的腰，在耳边问道。里恩好久都没说话，最终以问题回答问题。

　　“‘因为我喜欢你’，这个理由够吗？”

　　当然不够啊。库洛暗暗地想。

小说相关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