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遙遠的異地。

01

組成城市的高聳建築已完全被雨水滲透，

呼出氣息凝結成霧白，而頭頂是整片漸層的灰，

腳步卻很輕快，

像受到一旁同居人感染似的。

左手撐著傘阻擋濛濛冷雨、

右手則握著莉雅，

伊斯特被納塔莉雅牽著，他們沒有縫隙的手指相扣，沿著街道一側漫步。

就快到家了。

轉動鎖匙進門，雨傘掛到一旁，用鞋尖和腳趾脫去鞋子，解開鈕扣，脫去吸滿濕氣的外套，納塔莉雅像扔飛盤般蓄力甩出背袋，背袋在空中自由旋轉著，撞上沙發座墊彈跳，以毫釐之差停在落地邊緣。

然後，

就這樣向下滑落，重重拍在地上，發出聽起來相當不妙的撞擊聲。

「阿。」

「.......」

看著像是在天下第一武道會惜敗的背袋，伊斯特有些不知該從何處生氣。

「不是才說有薄型電腦別丟，可能會摔壞....」

「已經完全雲端了，多相信點防水防摔機型吧。」

下次我會丟準一點。

納塔莉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著，每說一句話口中就流洩出暖暖的白氣。

下次請你乖乖用放的。

伊斯特想伸手拉長莉雅臉頰，最後還是轉而按下電燈和暖氣開關。

時令入冬，新公寓雖然大了不少可是體感冷了許多，或許該多添購兩綑地毯，但想到夏天的收納就頭疼。

「真是麻煩的雨天。」

納塔莉雅說著，打量身旁同居人樣子，或許不怎麼喜好戶外運動，他的肌膚偏白，除了沾濕的栗色下垂短髮讓還算端正的容貌變的沒精神以外，藏青色長外套與牛仔褲一側都被飛濺的雨水弄濕，他真濕透了。身高——雖然伊斯特高自己半個頭，不過只要抬起頭就能與他的深灰眼瞳對視。看起來雖然很嚴肅，但嘴角還是會露出笑意。這樣的對比，總給人一種稚氣的感覺。

「你先洗，還是一起洗？」

身體蹭了過去，伸出手拉鬆伊斯特的圍巾，壞心眼地說著。

反正他洗很快，女孩子洗澡總有好多好多事情要做。

「那我就先洗咯。」

伊斯特說著，視線飄向兩人被雨水染深的襪子

「襪子不脫嗎？」然後又加上一句，「我可不想浪費假期最後幾天在照顧感冒的傢伙上。」

「可以幫我脫嗎？好麻煩阿。」

撿起裝有電腦的背袋，向後舒服的埋進沙發，納塔莉雅還聞了聞味道才將腳伸向伊斯特，剩餘不多的矜持讓她略為壓住裙擺。

「別耍賴。」

雖然明知道只要多抱怨兩句她就會自己脫，可是反射性的動作嫻熟到連自己也覺得無奈。

找到最方便的位置，單膝跪地。

在裙擺內裡是打底七分褲和普通的過踝中長襪，像是要揉捏細膩的小腿一樣，一手捧住小腿，將另一隻手手指塞入縫隙，入侵襪緣，用指尖緩緩下拉襪子。

小腿、腳踝、腳趾。從灰黑長襪裡慢慢露出健康白皙的腳掌。

襪子和肌膚上纏繞著悶在短靴裡的熟悉汗味，聞起來卻不覺得討厭。

先是左腳從貼身襪子的束縛裡解脫，右腳依然保持原樣，有種不平衡的煽情美感。

「唔咿！」

「不要故意發出怪聲。」

「可是我們坐的那麼近，我把腳伸過去讓你揉弄小腿和腳踝，從你那個視角可以看得很清楚吧，在公共場合肯定會出問題的。」人在街上坐，逮捕天上來。

「沒有揉弄，是脫襪子，單純脫襪子哪是甚麼見不得人的事。」當然只限獨處。

「還有這個姿勢，都想授予你脫襪騎士爵位了，脫襪騎士伊斯特聽起來有點帥氣呢。」

「只屬於你的脫襪騎士聽起來像是喜劇電影會出現的東西，連唐吉軻德都會自愧不如....」

一邊隨口交談著，伊斯特慢慢用指尖把另一隻襪子向下拉，意外有些緊的襪緣把手指壓在有彈性的溫熱肌膚上，

「哼嗯嗯.....」

「再這樣你就自己脫！」

「手指好冰，脫太慢還有點癢，阿，要是搔癢會討厭你十五分鐘的。」

追加的話語直接遏阻了惡作劇路線，嘛，本來就沒有惡作劇的想法。

稍微久了一些，終於從襪子中將莉雅的雙足解放，

襪子上緣微微浸濕，底部卻帶著餘溫，伊斯特把絨毛拖鞋套上納塔莉雅的光腳，像是等待著什麼似的微微抬起了下巴。

「脫完了，還有附加服務。」

說著，有些滿足地側著頭。

因為納塔莉雅的手像是被什麼東西引導著似的撫摸著伊斯特的頭。

「謝謝伊斯特，每次都滿足我任性的要求。」

手掌轉啊轉的，在髮旋中畫著圈，以只有近在身邊的同居人能聽清的音量說著:

「我也不太知道該怎麼講，但果然不是你的話就不行呢。」

太過率直反倒難以回答。

「這也是只有你才有的待遇，我可不隨便幫人脫襪子。」

說完，伊斯特伸出手來，把放在自己頭上的莉雅手掌輕輕拿開，然後提著襪子起身。

......

像是確認觸感一樣搔了搔頭，把襪子扔進髒衣籃，找出換洗衣服之後走進浴室。

畢竟還有莉雅在等著洗澡，要是用浴室太久也有點過意不去，伊斯特也只是普通的搓洗身體，把泡沫沖乾淨，之後就是用乾毛巾擦乾全身，差不多弄乾頭髮，換上寬鬆的睡衣，像是強調浴室使用權現在交棒一樣的走回客廳。

廣播夜間節目撥放著古典音樂，納塔莉雅一手在薄型電腦觸控屏上滑動，另一手拿著馬克杯，桌上還有個冒出蒸氣的杯子和打開的蟹味脆餅。

公寓的暖氣系統完全溫暖屋子需要二十來分鐘，

熱飲和把腳完全藏進毯子十分有效，莉雅已經把外出服的厚刷毛襯衫扣子通通解開了，旁邊是準備完畢的睡衣。

為了不嚇到人造成薄型電腦摔壞意外，伊斯特特意繞到莉雅面前，即使很沒坐相還是能看出身材穠纖合度，老樣子的長長淺色蓬鬆金髮，臉頰紅潤，翡翠色光采的眼珠就像最高級的寶石，她就是那麼吸引人目光，簡直到觀者欲醉的地步。

「莉雅，換你了，恩...那杯是？」

「培根蔬菜口味。」

「那就不好意思啦。」伊斯特說完馬上端起杯子在一旁坐下，視線忍不住集中到她敞開的胸前衣襟。

注意到本能的視線卻沒說什麼，莉雅只是用甜甜的聲音有些在意的詢問。

「累了嗎？」

「還不至於想睡，水管裡的熱水要冷了，快點去洗澡。」

好唔———可能是一口氣喝掉剩下的所有濃湯，納塔莉雅的回答有點口齒不清。

放下空杯子、把毯子推過去，緩慢的親上伊斯特額頭，莉雅這次真的起身離開了。

突然成熟的反差舉止讓人稍微砰然心動。

額頭上還殘留著少許嘴唇觸碰的感觸。伊斯特彷彿要阻止這種感覺消失似的伸手壓緊額頭。

可以的話....當然希望能一直這樣待在她的身邊，但是就這樣，比起正負極那樣的鏡向配合，總會想到與她同質性更高的會將自己替代...

「想道謝的應該是我才對啊。」

出自那點說不清楚的感情，他小聲地低喃道。

真的是一直一直都在圍著我轉，或是我一直一直繞著你跑，像是相互吸引的雙星系統一樣。

雖然常常自問有些時候是不是太寵她了。

有時想到甚麼有趣的就拉著我實踐，有時找一些奇怪的理由變著法子來擁抱親吻，有時明明就孩子氣卻突然做出成熟的舉動。

就是因為你是這樣的人，我才學會比較率直的生氣歡笑呢...

按下遙控器，把頻道轉到地區旅遊節目，用雙手握住馬克杯，感受著傳來的溫暖感，將杯子端到嘴邊。

一直以來讓人舒心的老牌好味道，切細的洋蔥絲讓舌頭感到陣陣發癢，偶爾溜進口裡的培根丁和洋香菜非常滑順的通過喉嚨，混雜著充滿奶油香和馬鈴薯口感的醇厚濃湯。

在熟悉的公寓聲音包圍內，感受著美味與溫暖充斥於身體。

把手伸向長條狀的蟹味脆餅，咬一口後把剩下的一半浸入濃湯裡，包裹在脆餅外頭海苔的斷裂聲音清脆無比，調味粉有些沾到了手指上，細細地品味後甘甜的蟹味擴散出來，接下來殘餘的奶油風味又傳了過來。

浸入濃湯的脆餅吸收湯汁後看起來軟呼呼的，在咀嚼的最後一定會有少許殘留的脆脆部分，濃稠的奶油馬鈴薯濃湯把甘甜的海鮮味與培根丁鹹味融合在一起。這才是最簡單的海陸雙拼美味，甚至吃下嘴都覺得可惜，想出這種混合吃法的人真該記入歷史，像是三明治伯爵一樣。

一旦不那麼認真思考，四周聲音就變得清楚。

節目主持人介紹景點的聲音，漸漸變小的雨絲落下聲，

按下溫度調節器調整溫度的聲音，沖去泡沫的聲音，擰乾毛巾的聲音.....

聽著證實公寓裡有另一人存在的聲音才有回到家的實感。

明天會是怎樣呢？

沒有誰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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