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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盡管已是下午，位於歪斜小巷深處的舊書店卻絲毫不見陰影，

午後陽光戀戀不捨地留在壁面，而聲音從半開店門流瀉而入，可以隱約聽見商店街喧鬧不已的為即將開始的活動做準備。

擁有湖綠色眼瞳、將長長紫髮用髮帶盤在頭後的少女在書背貼上象徵五折的黃色貼紙，盡可能不發出聲音的放上展示架擺正。

塞滿書籍的不鏽鋼架幾乎要貼上天花板，充作櫃檯的長桌和成套椅子鎮守在最內。

剩餘位置隨意安放著圖畫與擺飾，空間雖然擁擠，卻有種沉穩的感覺。

希諾回頭望著在櫃檯後方躺椅閉目養神的男子。

能看見他的睡臉。

閉著眼睛，微微張口，恰到好處的膚色，一邊臉頰上有著複雜長方形與菱形花紋的不平衡刺青卻不減風采，是從相遇那時幾乎沒變的的熱情樣貌。

半小時後叫我，時鐘分針指著三的時候他是這麼說的。

男子當然沒說怎麼弄醒他。

斟酌同時雙腳自行舉步靠近，別醒來哦。

這是你的權利，不要緊，應該無妨。都這樣，被做過那種事了。

光預想就感到胸口怦然鳴動。

拿出勇氣，靠近，只要──

____。

「......唔。」

連忙縮回身體，呼吸一瞬間停止。

只見他皺起眉頭，伸出手掌搓著臉頰，會癢嗎？但沒有更多反應，似乎還在睡，反而鬆了口氣。

少女將雙手壓在自己單薄的胸口上，輕咬下唇，低頭望向地板。

即使伸手按住胸口，依舊無法平息這股悸動。

太差勁了。

於是試著呼喚謊言一般的名字。明明這樣就好。

「維克多...洛特、洛特、醒醒，都半夜啦。」

他毫無反應。

果然不是這個。

「帕維爾，已經九點了哦。」

這次呼喚希諾比較熟悉的那個名字。

像是想蓋過之前失敗那樣，戰戰兢兢地用指尖輕觸了一下帕維爾的臉頰。

男子忽地睜開眼睛，抬起頭來。

身體突然被快速卻自然而然地捉住。

「希諾。」

帕維爾一醒來就擁近在眼前的少女入懷。

「欸...」

少女不太想接受突如其來的擁抱，推開纏繞在自己纖瘦身軀上的手臂，同時躲到書架旁邊。

「怎麼？不想這樣嗎？」

「有一群人經過。」

是什麼時候醒的？

「想趁睡覺時偷襲可以直接壓上來，我是不會介意的。」

「我、我才沒偷、呃嗚──」忍不住高聲反駁，猛然察覺落入陷阱時已經來不及了。

臉頰發燙，是他不好，思緒一片混亂，都是他明明醒來卻裝睡的錯。

「不想理你。」

少女望向窗外建築影子切出的暖暖陽光方格，不久視線又轉回眼前男子。

「即使生氣瞪人的希諾也超級迷人，發現那麼迷人的女孩想吻醒自己，只要手還能動，我依然會一再地抱住最喜歡的希諾喔。」

男子的臉上不帶半點反省之色，面對少女的瞪視忍住笑容，對他或對自己生氣只是白費力氣。

「又故意說這種話...」

故意裝作坦率，故意選用這種浮誇的詞句，直接的好難質疑。

「不是騙人，重要的事就要多說幾次好讓大家記住。」

「這種重要的事情不少人會在乎。」

不明白該作何表情。

眼睛看的不是對方而是桌面。

希諾轉過身子，坐到一旁木椅上。

「至少我在乎你，另外阿，人死了所作所為就能被寬恕，這種事真沒道理。」

帕維爾斷言著，或許已經滿足戲弄少女的心情，他從三張椅子合併的臨時躺椅起身，伸手撫弄少女髮絲。之後拉開另一張椅子打斜坐下，轉頭望向希諾。

「就算有誰死了情況也不會改變。社會大眾明明清楚得很，知道去除原因結果依然存在，然而整件事就這麼不了了之，這不是很愚蠢嗎？」

「我覺得人類這點非常明智。」得過且過的明智。

「多虧官僚幾乎都是愚蠢人類，我們才能在這裡悠哉閒聊。」

「說真的其實非常討厭舊書的味道。」

「不算完美，有你陪著還算愉快。」男子為近期生活做出結論。

畢竟他們原本預計要前往的東南亞天堂草合夥好友在帕維爾養傷時居然慘遭新國聯特警抓獲，疊加刑期夠關他十輩子，輕鬆的工作和人生第二春只存在昨日閒聊中。

現今依然待在軍政府控制區域的男子是維克多.洛特，暫時不是帕維爾.帕夫利克，至少在風頭過前他不能太過張揚。

幸好帕維爾自備頭期款和能天花亂墜說服對方的好本領。

他編出新公司名稱、虛構工作內容、捏造過去業績和自己身為執行副長的經驗。印製名片配合網路素材製作欺詐頁面，長期出租給合法安保公司的好處...不存在的巴納多運輸公司是由退役軍警創辦的低調機構，區域負責人帕維爾親自拓展市場，預備頂讓舊書店和租用二三四樓公寓作為低調辦公和日後員工短期居住之用。

對貼出吉屋租售的老年舊書店主堆砌言詞，謹記所有前提注意不造成矛盾，誠懇解說。

知道內情的希諾能確認他所說的幾乎是一派胡言。不過"聽起來像真的一樣"比事實還重要。

預付的雙倍押金加上承諾保留二樓房間、在空間緊張前不會動一樓舊書店的說詞讓他們輕鬆獲得住所。

「讓屋主輕輕鬆鬆信賴你真簡單。」希諾搖頭。那個店主的眼神說實在…挺像卡諾姊的。

就這樣瞇細眼瞳，直視著滿嘴謊言的帕維爾想抓出他的話柄，移民區的房屋難租就是這種原因。

對一個單刀直入談起需求的人，這種審視是當然的。

但區區懷疑怎能使騙子畏縮？

看不見的財富，看不見的信用可由言語無限上綱。

最終成功簽約，不愧是安心信賴的社區好鄰居巴納多運輸公司。

要是換成希諾一定做不到。

"抱歉，希諾又說謊了，你也知道。"

幾乎能看到粉色長髮姐姐攤開雙手的無奈表情。

不知道卡諾姊現在過得如何…

卡諾姊有難受嗎？她有忘記我嗎？她找到新替代品了嗎？

「我知道她不是很相信我，只是給個簽下契約的好理由。」

男子若無其事地說著。

「畢竟她的人生來日無多了。」

「咦…那…」 威迫利誘？屋主失蹤依法謹遵契約？

少女有些膽怯地猜測之後的行動…

雖然知道男子無視局外人傷亡的利己所為總處在灰色地帶，然而他，竟要…？

「對，視神經退化、慢性腎炎、風濕、老年喪偶、醫療保險可能過期。」

帕維爾彎著手指計算他所觀察到的壓垮人生一根根稻草，把所有責任推給社會。

「身為社區耆老的她需要錢但因面子不好公諸鄰里，而能付錢的我們又超好說話，很少有人會拒絕美麗少女帶著的帥氣男人。」

好好體會只要有錢，事情就會變得輕鬆的處事真理吧。

故意顛倒因果的大騙子。

如果是測試那希諾又被扣分了。

「啊，這我也有看出來。」少女挪動身體，在差一點就會滑下椅子的位置重新坐好。

婆婆應該搬到城區附帶醫療的老人安養公寓了，希望如此。

「不過這間舊書店生意真好啊。」希諾原想補充說明最近一周只有四個客人真正掏錢購買，而其中又有九個客人有開口詢問店主怎麼變了的常客。營收，八十元！

「客人可能不想在這種滿滿黃紙味的地方吃東西。」

「業界曾有監控大師本末倒置的開餐廳開到高朋滿座，但是，室內派不是蘇卡其公司作風，出去才是正當工作，這裡很舒服就夠了。」

公司名稱怎麼變了...

「前幾次的無償康復訓練麼，我一點都不期待。」

「和意願無關，工作就是這回事，要是不工作我們真的會沒收入。」帕維爾誇張地張開雙手，把桌上的攜帶型電腦螢幕轉到希諾面前。

「想選下一份工作嗎？」

「居然寫的跟真的一樣。」

廣告誇飾百百種，譬如膚質回春，營收十年新高，一秒開機，必定圓滿達成等等。不是那種一聽就知的罐頭廢話，謊言更為誠懇。

比起真相，螢幕上是人們更喜歡的美妙巧言。正是因為聽起來十分悅耳，可靠至極，顧客，或雇主才會選擇雇傭他們加入臨時小隊或處理一些見不得光的工作。

少女移動游標，從履歷回到介於合非法之間的免照派遣網站主頁，通過格里芬公司的就職經驗，帕維爾將他們敘述成新興安保公司的區域試營小組，從緊急壓制勘查現場短期人員護送巡邏戒嚴無所不包。

雖然最近只接到幾件周圍護衛和黃區害獸驅逐的任務，不過爽朗熱情個性的帕維爾總與雇主和臨時隊友們交談甚歡，隨著反饋評價上升，不久該容易接到更好的工作，不算穩定的業內收入配合股票期貨套利，只要持續下去就能掌握安穩生活。

可是這種腳踏實地的作風根本，完完全全不像他。少女想著非常失禮卻恰如其分的評價。

「符合要求的工作都沒問題。」

「本人，可是以工作認真誠實敦厚著名的。」

即使用像運動員宣誓的語氣也沒用。

那希諾也是一位開朗活潑誠實坦率的戰術人形。

「其實我剛剛在策畫真正去打劫雅庫特，照新聞他們還欠我們一億。」他好笑地推翻剛才的話語。

「騙你的啦。」帕維爾脫口說出這句話後，又對少女補充說明：「打劫賭場兩個人根本不夠，我要說的是這個。」

拿回電腦的男子點開畫面底部遭標示'無認證雇主'的一份工作，匿名雇主只要一個口風緊的雇傭人員。

工作是簡單的運輸任務，花費數小時在火車上護衛保護者與貨物直到下車的簡單工作卻給出遠超標準的訂金。

公開來往詢問中匿名雇主只擔保貨物不會中途爆炸的說詞極度可疑，高機率是被查緝走私非法藥品時充當煙霧彈的替罪羔羊。

「下周搭洲際火車去找賽麗麥加等你備分同時，我會順路去做這個，醒來沒看見我不要哭喔，這樣不知道怎麼安慰人的賽麗尼特會超級困擾。」

才不會哭。

「這個兩個人夠，雖然先搶先贏，不過我們不缺錢還是別接了。」

希諾指著地區板塊的另一條私人聚會臨時警衛約聘 (需線上面試)，時間在少女備份回來後幾周，且是要求最低兩人的工作，目前蘇卡其運輸公司主管與員工洽好兩人。

「咱們可是很缺錢的。」

帕維爾說著，為兩份招聘啟示分別填下接單報價，然後他流暢地闔上螢幕，拉住意圖開溜的少女。

雖然不知道她有多認真看待這件事，不過不時設下保險的希諾確實一直擔心自已沒能派上用場。

____就這樣被丟棄。

曾和姊姊卡諾宣稱希諾信任他，這也是他帶走希諾的藉口。

但一向能說服大多數人的帕維爾依然沒法讓少女百分百相信自己。

「先等一___」

意圖證明愛情的法子並不怎麼誠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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