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新年快樂...今年還是一樣愛你呦希諾。」

我聽第二次了。

隔天早上，帕維爾把杯子倒置晾乾時隨口說著。

「你記錯了吧，離新年還有整整一個星期。」

以為是其他話語而專注的希諾嘆了一口氣，將視線從男子臉上移開。

結果昨天雖然暫時延後，最後還是折騰了一晚上，跨年夜的最後是在暖呼呼的棉被裡度過的。

不知道昨天的自己有沒有坦率的向他道賀新年。

少女卻不怎麼想回憶起火熱的夜晚...生活總是重蹈覆轍。

「元旦休假一天，所以等會希諾要不要出去、就走走。」

帕維爾轉身走出廚房，因為早上有些涼披在身上的毛毯流蘇搖晃著。

「我也想看看這裡出了甚麼有趣的限定攤販。」

希諾知道他說的是離住處不遠的移民區商店街舉辦的新年活動。

先是西曆新年，然後是東方人的新年，節慶一向充滿商機，東亞街有不少日裔居民，不慶祝東方新年的東亞街舉辦東方風格的西曆新年活動。念起來會咬到舌頭似的奇妙祭典。

「那種針對遠道而來人們的實惠價格，還有大量批發的高檔材料。」

「這樣說也不是不對，需求必定產生供給。午餐不想煮，新年外賣估計只剩下速食店，新年第一餐就吃速食怎麼想都很慘對吧，所以陪我出門啦，今年從東方風格的新年開始。」或許是真的很想一同出去逛逛，男子極力遊說著。

「東方西方只是相對位置，明明在哪裡都差不多。」

「有差啦，不是那種公司休假花幾小時準備的贗品，是居民滿懷營利熱情的結晶。」

嗯。書什麼時候都可以看，新年一年只有一次，可是每天也是只有一次。

少女彷彿在說這我明白的點了點頭。

不過就算是明白這個道理，希諾還是盤腿坐在絨布沙發上，這種天氣確實會想多貪戀一點溫暖。

「欸____咻。」

眼見少女不想起身，帕維爾彎下身體，雙手緊摟住纖細的腰肢，使力拖起希諾，或許是早上洗過澡，從她身上散發出一股輕柔的沐浴乳香味，坐久了，少女變得有些高的體溫隔著家居服傳來。

「放...呀！唔嗯...」

因為胡亂掙扎導致被冰涼手指無預期碰到側腹的刺激害的少女不由自主發出細細的悲鳴，不想出聲示弱，於是有些羞恥的緊閉雙脣把聲音壓抑在喉嚨裡。

這個小動作對帕維爾來說十分可愛。就算希諾沒那個意思，也會感到自己正在被誘惑。

努力克制住想就這樣順勢摸更多地方之後拉上窗簾讓她發出更多可愛聲音的想法，帕維爾心不甘情不願地鬆開纏繞在希諾纖腰上的雙臂，輕拍少女的背。

「都起來了就換身衣服出門約會吧，還是要我幫你換？」

「...好啦。」指的是陪你出去，不要跟進來！

感覺不太高興的少女只是走進房間關上房門並故意用力上鎖防患未然。

是一時興起？可以如此認為。

不曉得該如何詢問口誤。因為他說"出門約會"。當然希諾在和帕維爾成為工作搭檔同居對象甚至床伴的現在，他們也會一起去購物，吃飯，或出去走走。雖然滿口最喜歡希諾了，但他從沒把這稱之為約會，而是一同買東西，用餐，勘查周圍街道地形作為撤離準備，即便做了其他事情，那也只是順便而已，雖然不會覺得無趣，但和專程約會絕對有大幅差距。

想不明白，搞不懂他；

或許也不用想明白，得過且過...

就這樣吧。

正宗東方移民們的元旦活動是從清晨日出開始，和廟堂神明許下一整年平安的願望，最後以吃小食作為完結。

「晴空萬里真是太好了。」

一走近商店街入口就聞到炭火魷魚和串燒肉塊的鹹香，還有現做熱壓奶油蛋糕的甜甜牛奶與茶葉味，各種刺激食慾的香味相互融合，胃袋有限，得好好觀望後再下手。

畢竟臨近中午，錯過日出開場，從東到西封鎖車輛的步行商店街早已人潮洶湧，兩側店鋪鱗次櫛比，在街道正中擺攤的租用場地臨時攤販們生意興隆。

攤販以廉價招牌宣揚特色小食和手工藝品，抽獎和遊戲攤位傳來手搖鈴聲，演奏三弦琴般民俗樂器的街頭藝人對打賞顧客鞠躬道謝，部分路人穿著特殊的民族服飾，閒聊談笑聲充斥道路，各種聲音混合，活力交織，吵鬧卻獨特的節慶背景。

「這樣才有節目氛圍嘛。」帕維爾似乎很開心地揚起嘴唇。「一年沒幾次的熱鬧活動。」

「每年都有的熱鬧活動。」希諾口中說得不怎麼有興致，卻東張西望的看著專屬節慶的限期事物。

身高因素，帕維爾步幅比希諾大一些，若是平時，一定會變成像卡諾拉著妹妹那樣，有些強硬的拉著希諾前往目的地。堅持自己步調就會變成孤獨一人了，有人帶著沒什不好，但偶爾會忍不住希望不被勉強地一起走著。隨即又將不可能的想法打倒，壓回內心最深的地方。習慣就好。

今天男子牽住少女的手並沒加諸必要以上的力道，在配合自己？就結果只能如此推論。

可是關於原因也不知道該怎麼問。

「希諾，出來玩覺得愉快嗎。」對方擺出得到甚麼答案都不在乎的表情。

「一點也不。」

「真的嗎？」

「才沒有，真的。」

少女吸了口氣，略微勾起嘴角。雖然看起來還是沒甚麼表情，不過總算像是微笑了。

說要約會卻沒有特定的目標，

只是配合對方的步調行走。按順序閒逛著攤位，一邊聊著奇妙的軼聞，最近看到甚麼有趣的招聘，攤位有甚麼特殊的東西，這些怎麼想都是無謂的話題。

比如醫療用石膏是味噌湯豆腐的成分之一，比如炸薯條這種東西根本不是異國料理還敢賣三倍價阿混帳，比如有轉行人士因為拒絕對孩童出手慘遭反殺，這種毫無職業素養的天真蠢貨被達爾文淘汰想想也是理所當然。

...容易殺不乾淨招來復仇的滅口工作確實麻煩，最近好像有招聘專門討債的業務，像是看到希諾這種漂亮女孩子按門鈴，開門機率馬上高了五成，一開門我就進去揍欠債的一頓，還有那種打詐欺電話把警察調虎離山好讓其他團隊工作的不覺得超級適...

無論怎麼想都相當無聊或相當惡劣，但不知為何聽的時候卻覺得有些有趣，受到滔滔不絕的帕維爾影響，當話題告一段落，沉默突然造訪時就覺得必須說些什麼脫離尷尬，

於是希諾也稍微說了一些她了解的事情，比如日裔人元旦活動的錯誤順序，今天太早出門當然不可能照著他們的習俗來，最近看過的無趣電影感想等等，怎麼安靜下來居然沒特別慶幸？

這次沒想出答案。

「話說回來，要不要看衣服？新年換套新衣。」

帕維爾停下腳步，希諾自然等在他身邊。

「希諾喜歡怎樣的款式？」

「款式...」

我怎麼知道，是在找麻煩嗎？少女低下頭，一副非常努力思考。像是這個問題極度難以回答那樣。

確實有著工作服以外的便服，但老實說，要覺得哪種設計的衣服好，或者選出最喜歡的品牌，這兩個都不好回答，比起設計，少女多半會依行動方便度或低調程度，以及最重要的價格來挑選。而和姐姐卡諾相處時候，希諾高機率直接穿上卡諾縫製改造的衣服，反正不太清楚時尚，合身舒適就好。

習慣保持整潔，但對於花心力認真打扮自己少女並沒有興致。

「Urbon或Masty吧，當然緊身衣服最喜歡了。」隨便說出幾個聽過的單詞，祈禱他別追問下去，但立刻被識破了...

「沒有特別喜歡或討厭的嗎，雖然穿什麼都很好看。」

「這種說法...有阿，我最喜歡一堆花邊的衣服。」兩個東西一點關係都沒有。

「當然是說希諾啦，我最喜歡既可愛又漂亮的希諾了。」

他又擺出那種誠懇率直的表情，連一絲客套或虛偽的奉承都看不出來。

一直受到稱讚當然不會感到不開心。可是難為情。

少女小心翼翼地環顧周圍，旁邊有間打通兩間店面的服飾店。那是離他們最近有販售衣服的店鋪，

他喜歡的服飾是這種嗎？節慶風味濃厚的民俗衣服。這會適合？

「試穿也很好啊。」

手指被握住，帕維爾牽住，拉著還在猶豫的希諾就這樣迅速踏進距離最近的店家。

被牽著走的自己與他在別人看起來是甚麼關係？

雇主與伴遊護衛？大概是如此吧。或許別人會對他太過親暱的動作感到奇怪，可是他一定不打算解釋而是留下神祕感的呼嚨過去。想著無關緊要的事，少女視線滑過華美而繁雜的各色布料，木質地板的店內透著一股古典，而擺設的各式字畫與瓷瓶有著相當高檔的異國風味。

穿著傳統服飾的店員們迅速轉身，漣漪般的歡迎光臨，整齊劃一有禮鞠躬。

「我想找適合她的服裝，有沒有推薦的？」帕維爾把希諾推到店員面前。

「請問客人有沒有特別喜歡的款式。」

「那個...，有...沒有。」

「好的，兩位稍候，我去拿取型錄。」能看出同是人形的店員語氣帶著疑問卻沒太多意見，只是帶領顧客前往店鋪內部的座位就坐，立刻就有第二名店員送上新沏好的熱茶，不久第一名店員回來，把好幾疊厚釘成大本字典般的布料放上桌面。就像窗簾鋪一樣，帕維爾試圖說笑降低檔次。

什麼爛形容，你才窗簾你全家都窗簾。

店員不高興的扁嘴害希諾差點笑出聲，不過受到的待遇依然隆重到讓人不自在。話雖如此，這種氛圍也不可能直接起身走出店外。

「布料通通是產地進口，隨著花紋圖樣設計不同，有小紋、振袖、色留袖、付下和繪羽幾種，幾乎全是手工製品，所以每件都是獨一無二的衣服，我們還改良過整體設計，可以單人輕鬆著裝。」

店員一邊說著發音特殊的專有用詞，一邊翻弄著附模特照片的小塊布料型錄。

「紫色系會很襯客人您的髮色，要不要嘗試看看。」

「......」

「那就...先這件？」在少女對三片顏色差不多的布料發呆時帕維爾擅自做出決定。

這邊請。

幾十秒後店員很有效率的捧著衣服過來，帶希諾到最裡的更衣室去。在告知如有化妝注意別沾染到布料上後，將看起來很複雜的成套衣服交給她。

說真的，對於穿著順序完全沒有頭緒，但在詢問有沒有穿過的經驗少女卻給出肯定的答案，最後陷入看著牆上穿著和服步驟猶豫的自作自受窘境。

幸虧能以謊言覆寫謊言。

「您的男伴希望由我們協助穿著，好看到您最美的一面。」

由於追加的謊言，更衣室外女性的聲音傳來，自稱擁有和服著付師專業證照的店員俐落地幫希諾換上花木基調的紫色振袖。

「很好看，非常漂亮。」店員微笑地稱讚，於是希諾試著望向鏡子，從未見過的女孩子用狐疑的眼神回看著自己。不算奇怪，至少第一印象沒有很怪...

還是不清楚什麼服裝適合自己。

一踏出更衣室帕維爾便晃了過來，繞圈子打量著少女，糟糕。這樣的希諾真的有夠迷人，從遠處就能一眼看出你，恩，算古典風格嗎，輕易滿口誇讚著，對吧對吧？還強制尋求店員認同，店員自然客套的點頭稱是，因為是需要營利的商店，所以一定是客套話。

「要試試其他件嗎？」被這樣問著，可惜那種被外人幫著換衣服的感覺實在不怎麼習慣。

帕維爾最近越來越能從小動作看出少女的心聲。

「不用，就這件吧，這件就很適合了，結帳？」

「三思後行？」希諾拉扯帕維爾的袖子，明示著某種結局。

「...啊。」啊。

因為某種理由，男子暫時無法使用信用簽帳卡，用於非必要支出錢包的厚度少女和他一樣清楚。

訂製手工衣物的價格極為恐怖。

看到標價牌上長串價格的帕維爾伸手搔抓頭髮。雖然預料到會有些昂貴，但現實以多個零的方式腹擊預料。

帕維爾轉身，握住希諾的雙手。

「希諾，抱歉，讓你有所期待真對不起，我真是敗給資本主義了，那可恨的紙醉金迷讓我膨脹自身。」

男子開口就是裝模作樣的台詞，

「是阿，我真的非常、非常期待，我會好好記住這曾經的美好時刻，將其銘刻在心。」

原本就不打算讓你花大筆金錢買幾乎不可能穿的衣服給我。

沒有偽裝，故意說出連外人也能輕鬆看破的拙劣謊言，簡直像愚蠢的即場戲劇那樣，努力忍住笑意，可是他絕對知道，聽得出來、看的出來。

「我想將極其稀有服裝的迷人希諾映在眼簾那怕多一分鐘。」

所以，帕維爾仍然牽著希諾的手，認真考慮著繁複打結腰帶的解法，直接走向店內深處的更衣室。

「讓我為你換下這身華麗的衣裝吧。」

或許是還浸潤在愉快心情裡的緣故，少女並沒有抗拒。

店員似乎瞠目結舌地盯著他們。

「喂喂──，你們...」看不下去的店主從後廳誇張地出聲抗議，在看清帕維爾後改口。

「阿，這不是新搬來頂讓葛麗菲舊書店的洛特先生嗎，葛麗菲的膝蓋還好吧。」

「承蒙關注，她好像搬到安養院了，那邊聽說復健的...至少沒有太惡化。」換上商務人士假面的帕維爾一副和舊書店原主很熟的樣子信口開河，而舊書店店主似乎又與服飾店主在老人會上熟識。所以帕維爾只說出模稜兩可的情報。

先前書上看到只要六個人連續介紹就能找到世界上一半的人，這個很像胡扯的現實也愈發真實了。少女用事不管己的心情在內心發出感慨。

「兩位對這件菖蒲紫振袖很有興趣嗎？其實我們有針對本地熟客和業者提供出租服務。」

灰白頭髮的老人挪動鏡框，用手指搔了搔眼睛周圍。

「畢竟我們賣的就是一年穿不到幾次放在家裡積灰的隆重服裝。」

「越多人穿才越有節慶氛圍對吧。」

帕維爾短促地輕笑，從口袋拿出錢包。

「怎麼不把提供出租的訊息放上廣告。」

「那些粗人不懂這套，手工不值幾個錢。」服飾店主搖搖頭又說了一次：「可惡的一文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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