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好長一段時間。

大概到畢業之後，或者再晚一些，執照順利到手後，他們出乎意料地並未急著找工作。

當時的實習順利的結束，在學姊的包容下，假單用的是普通的病假，補時數也未見其他什麼耳語。後來他們仍保持同居，只是梅修茨坦從那之後幾乎不怎麼說話，必要時才願意開口。

依拉自認是理解她的，她的藥物有增無減，這意味著什麼他們都很清楚。只是，她不願說，他也不能逼迫。

商店街又被妝點成浪漫的模樣。

梅修茨坦幾乎整個人被攏進依拉的大衣下，他們站在天橋上，無視熙來攘往的人群，他們就這樣倚著欄杆看著由燈泡構築的燈海。

此時，梅修茨坦忽然開口。

「我在診間裡，還有另個人，醫生和護士交頭接語說正好都是做人工流產的，他們一邊做事一邊說，我刻意不去看他們手上沾血的手套，金屬器皿碰撞聲這時聽起來也格外刺耳。

　然後她出現了，臉色很糟，行動也不太方便，他們說了什麼，但因為發現我了，沒大聲說。

　我以為我鼓起勇氣簽下同意書已經是做足準備，我沒想到，我還是在怕。」

依拉起先聽得有些不明白，說到一半便知道梅修茨坦指的是之前的事，沒有出聲，只是攏著她，讓她繼續說。

「我那天，其實是有點擔心你不接受的。」

「怎麼說？」

「說到底還是我自己沒有勇氣面對他，我是說那個還沒出世就被我趕回天上的孩子，」梅修茨坦在他的懷裡轉身，他們成了面對面的姿勢，「其實，也是朝自己發洩。我們一生唯獨出生這件事無法選擇，所以我很欽佩願意生下來的人。」

依拉又看見了她的眼，依舊美麗卻沒有往日光彩。

「你知道，像我這樣，我做人工引產之後藥吃的越來越多，我不覺得我後悔但我還是覺得我錯了。

　我躺上去，我還是很想吐，你知道一切的溫馨彷彿提醒我自己我正在殺人，而他的生死全被我左右。那裡的氛圍應該不會是那樣，像冰冷的開刀房……不，那應該是刑場，被判刑是我。

　而他身上又有一半是屬於你的，我好自私，利用你對我的尊重，來滿足我的逃避──」

「我們都一樣。」依拉制止了她的話語，伸手撫上她的眼尾，指尖有一點濕熱，像她的溫度，「妳終於願意哭出來了。」

梅修茨坦愣愣的看著他，一時間找不到任何語言來表達思緒，但淚水潰堤後即止不住，似乎是覺得狼狽想轉過身，依拉卻制止了她的動作。

「即使不以我們的經濟能力或者其它論，單就優生學與我們的疾病就不合適。我認為我足夠了解妳，知道妳會怎麼選。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所以我不反對，也不後悔。

　妳沒有錯，若是有，也該是我們共同。」

最後一句恍若誓言，他輕輕的說，一個字一個字，像要敲進她的心裡。梅修茨坦整個人忽然明亮了起來，像積壓多年的情緒終於得到宣洩。

依拉又在她眼裡找到昔日的光彩，只是此刻眼前也被水霧糊的有些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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