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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天下(第三卷朝堂风雨)】(120-247) - 5,6

[db:作者] 2025-07-17 06:10 5hhhhh 4420 ℃

  韩文还要再问,却被刘健拦阻,「好了,到此为止,便麻烦二位内相了。事后么……」

  看着刘健指向手中圣旨,王岳便道:「刘阁老放心,不会留下手尾的。不过为安陛下之心,今日咱家少不得还要来回跑上几遭,还请阁老陪着走个过场。」

  「那是自然。」刘健应承,转身对许进道:「东崖,今夜我等可以高枕安眠,你却要辛苦些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步步杀机(二)

  北镇抚司,诏狱。

  把着铁木门槛,已沦为阶下囚的小财神邓通满腹狐疑地望着对面监房内席地而坐的二人。

  牟斌发髻蓬乱,面容憔悴,自斟自饮,自得其乐。

  对面坐着的人面色凝重,对自己拿来的酒菜不动一筷,眼神中却难抑激动之色,面皮轻轻抖动,使得脸上那条蜿蜒伤疤更加可怖,正是牟斌昔日亲信下属,锦衣卫指挥同知呼延焘。

  邓通心中纳闷,呼延焘卖友求荣,打击岳丈旧部的消息早由牟惜珠传了进来,牟斌见了这势利小人不说恶语相向,也该冷眼相对才是,怎地好像没事人似的喝酒闲聊,任他小财神玲珑心肠也是琢磨不透。

  「牟帅,您……受苦了。」呼延焘的话好像难以启齿,吞吞吐吐。

  牟斌又饮了一杯酒,爽朗笑道:「老夫已经不掌卫事了,就无须见外,按以前的称呼吧。」

  「是,师叔。」呼延焘如释重负,口气也轻快起来。

  邓通瞪大了眼睛,岳父竟是呼延焘的同门师叔,而他对此竟然一无所知,想来便是惜珠也不晓得,这位锦衣卫指挥使究竟还隐瞒了些什么。

  牟斌哈哈笑道:「这就对了,还记得第一次见你小子的时候,便是这副天塌下来也不在乎的嘴脸,一个半大娃娃,竟然用柴刀放翻了两只野狼,真有股子狠劲儿。」

  呼延焘也笑了,抚摸着脸上伤疤,追忆往事,轻声道:「若不是师叔,那次便已喂了野狼。」

  「当时你小子可没说什么救命之恩的狗屁话,倒是说什么……」牟斌沉思回忆着。

  「两只狼是我的,谁抢便和他拼命。」呼延焘接道。

  「对对对,就是这个混账话,让老夫看对了眼。」牟斌抚掌大笑,指着呼延焘道:「老夫问你可愿学武,你小子却回了句……」

  「管饱饭么?」呼延焘丑脸上漾起了一丝暖意。

  牟斌捶地狂笑,泪水都笑了出来,「好一个饭桶啊,你一人的饭量能抵上三个人的,可这学武的资质啊……啧啧……」

  牟斌连连摇头,好像回忆大为不堪,「一套入门长拳你似乎学了七天才会?」

  「七天半。」呼延焘笑容苦涩,「师兄弟们都说我资质鲁钝,不堪调教,用饭时又有人取笑我吃得再多也是浪费粮食,不若喂狗……」

  「你便和那小子打了起来,人家入门比你早了三年啊,你哪是对手?」

  「我断了三根肋骨,咬下他半只耳朵。」呼延焘语气平静,既不觉得骄傲,也不觉得那事丢人,只是一种对儿时的缅怀,「师父要用门规责罚,我赌气跑下山,又遇见了师叔你……」

  「咱爷们对脾气啊,只问本心,那管什么他人眼光……」牟斌喟然一叹,「入了官场,却再也找不回自己啦!」

  「师叔,你……」呼延焘有心相劝,却拙於言词,不知从何说起。

  「你不该杀了齐元放?」牟斌忽然道。

  「若要取信刘瑾,总要有人去死,齐兄有灵,地下再与他赔罪。」呼延焘略一沉默,旋即开口道。

  「你这样包羞忍耻,受尽昔日同僚白眼唾骂,值么?」牟斌看向呼延焘的眼神带着感伤。

  「只要师叔能再掌卫事,值!」呼延焘回答很是坚定。

  「你信他们的承诺?」牟斌话中带有一丝讥诮。

  呼延焘嘿然,起身出监,扭身见牟斌还在注视着自己,犹豫了下,沉声道:「这是我等到的唯一机会……」

  ***    ***    ***    ***

  皇城,司礼监。

  「呼延焘那小子可以托付么?」李荣问道。

  王岳对着皇帝大宝呵了口气,用力盖在圣旨上,回道:「咱家和内阁许诺事成之后,牟斌重回锦衣卫,他必会尽心竭力。」

  戴义有些皱眉,「牟斌心机深沉,颇具城府,锦衣卫内根深蒂固,若是再掌卫事,怕是不会俯首帖耳,且前番落难时我等袖手旁观,难保不会有所忌恨,王公公三思啊……」

  「三思个屁,一杯牵机毒酒让他了账就是。」王岳端详着一手炮制出来的圣旨,眉开眼笑。

  「呼延焘岂会善罢甘休?」戴义急道。

  王岳饱含深意地瞧着戴义,「戴公公,你觉得呼延焘还会有明天么……」

  ***    ***    ***    ***

  文渊阁,值房。

  刘健指着皇城地图道:「皇城宿卫中有一千五百余人的大汉将军隶属锦衣卫,由呼延焘设法掌控,入夜之后围剿内东厂。」

  「这么大的声势,怕是要惊动其他宿卫,闻讯赶来如何是好?」韩文问道。

  刘健微笑不语,一副高深莫测状。

  「不错,皇城之中还有隶属三千营的二千五百红盔将军及五百明甲,另有五军营叉刀围子手三千人,人数占优,」李东阳为之解惑道:「这原本是我们担心的,可那丁寿小儿却是帮了我们一把。」

  「丁寿?!难道他也与王岳互通款曲?」韩文纳闷,那联名奏疏岂不是误伤友军了。

  谢迁笑道:「贯道多虑了,丁家小儿开罪了武定侯郭良,郭侯爷又与英国公相交甚密,这二人岂不正分掌着三千营及五军营么。」

  韩文恍然大悟,「如此甚好,这近万人的层层罗网,还怕刘瑾等人翻出天去么?」

  刘健得意的轻捋须髯,「老夫请许东崖夤夜坐镇都督府,便是担心武人轻诺毁信,事有反复。」

  「晦庵不愧老成谋国,算无遗策呀!」韩文奉承大笑,忽然醒悟到什么,脸色一变,「不对,晦庵你漏算了,内廷还有一支武力,不可轻忽……」

  御马监!御马监四卫及勇士营拣选天下卫所精锐及草原逃人组建,器械兵甲优于各军,为天子扈从,昔年土木之变京营精锐尽没,在北京城下抵御瓦剌铁骑的便有御马监的身影,若是这支人马参与,足以力挽狂澜。

  韩文将忧心说出,内阁三公笑而不语。

  见几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韩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莫非老夫言语有误?」

  「贯道忧心极是,不过么,」谢迁不屑道:「刘瑾等人自己将路走绝了。」

  「刘瑾丁寿等人一意媚上,所修豹房在账目上多方苛责,承建豹房的御马太监张忠久怀恨意,王岳允诺事后由其提督御马监,所以么……」谢迁呵呵一笑,「只消圣旨一到,张忠即刻领兵诛贼。」

  「老夫原想着引蛇出洞,刘瑾等人若有不轨之行一举擒拿,不想他们都缩进了东厂,如此也好,只消这一天之内他们成了聋子瞎子,老夫便足以颠倒乾坤。」刘健冷笑道。

  「御马监,锦衣卫,三千营,五军营,」韩文掰着手指算计,「今夜这声势太大,有牛刀杀鸡之嫌啊。」

  「刘瑾逆党与缇帅丁寿勾连呼延焘,率殿廷卫士作乱,御马监及皇城宿卫奉旨弹压,消弭祸患,有何不可啊?」刘健反问道。

  「好一招移祸江东。晦庵,你这是要血染皇城啊!」韩文也是讶于刘健的大手笔。

  「今夜之后,吾等与内廷、武勋之间浑然一体,再无芥蒂,圣人垂拱,天下大治,有何不好。」刘健淡然道。

  第二百四十章 步步杀机(三)

  钱宁今日一整天都有些心烦意乱,早朝的消息他也听闻了,没想到这帮大头巾耍起狠来硬是要得,一股脑儿要把天子近幸杀个一干二净,钱宁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出城躲躲,天知道城门失火,会不会殃及他这条锦衣卫池子里的小虾米。

  心中有事,难免要借酒浇愁,找了间小酒馆,用绣春刀拍走了其他客人,钱宁霸着一张桌子包了全场。

  酒水寡淡,菜吃到嘴里没滋没味的,老板跑堂的早就躲到了后厨,钱宁有火都没处洒,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好威风啊,钱大人。」一个人影自顾坐到了对面。

  「滚——」气正不顺的钱宁脱口骂道,待看清来人后立即站起身来,张皇行礼。

  「卑职见过呼延大人。」

  呼延焘面无表情,一努嘴,「坐。」

  「是。」钱宁战战兢兢地在凳子上挨了半个屁股。

  「早朝的事你该听说了,什么打算?」

  钱宁缩了缩脖子,「神仙打架,碍着卑职什么事,能作何打算。」

  呼延焘对钱宁之词不置可否,扯起另一话题:「我知道几次给荣王通风报信的人是你。」

  「咣当」一声,钱宁惊得站了起来,凳子倒了也不顾,结结巴巴道:「大……大人……如……如何晓得……」

  「咱们吃的不就是这碗饭么。」呼延焘抖了抖眉毛,那道蜿蜒曲折的伤疤宛若活了过来,神态狰狞。

  「呼延大人可是要将卑职交予丁帅?」钱宁也光棍起来,扶起凳子一屁股坐实。

  呼延焘略带嘉许的点了点头,「不忘旧主也好,两头下注也罢,你的心思我懒得猜,丁寿如今是泥菩萨过江,你若还想有个下场,就帮我做一件事……」

  ***    ***    ***    ***

  锦衣卫,内堂书房。

  粉壁上挂着几幅山水字画,沿窗的一排书橱上堆满公文书函,书橱对面墙上悬着一把镶金嵌玉的奢华绣春刀。

  锦衣卫掌印指挥使石文义正坐在书案后唉声叹气,他的心情比之钱宁还要糟糕,亲历了早朝那声势骇人的伏阙请愿,文官们此次之坚定团结,是石指挥使所没预料到的。

  相比锦衣卫的小鱼小虾,石文义更是左右为难,他清楚刘瑾等人在皇帝心中的分量,不认为皇帝真的会把他们杀了,最多敲打一番,暂时失势,可他这个锦衣卫掌事算是当到头了,眼红这个位置的人不要太多。

  有心改换门庭吧,人家未必肯收不说,万一哪天刘瑾重新得势,岂能放过他去,麻杆打狼两头怕,便是石指挥的矛盾心理。

  正在焦头烂额之际,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大胆。」石文义恼火喝道,现在下人越来越没规矩了。

  「石大人,您的官威就收收吧。」呼延焘迈步进屋,不客气道。

  「呼延焘,你要干什么?」石文义有些不祥的预感。

  「交出殿廷卫士的兵符。」呼延焘直奔主题。

  「什么?」石文义以为自己听错了,妄自调动殿廷卫士,这小子想干嘛。

  「陛下有旨,命锦衣卫诛杀刘瑾一党。」

  石文义在如此大事上并不糊涂,「荒谬,若有圣意自会传旨于本官,你算什么东西!」

  「你拿是不拿?」呼延焘不做解释,冷冰冰道。

  话不投机,石文义双掌在桌案上一推,紫檀雕花书案直向呼延焘飞去,随即身子一扭,跃至墙边,欲待抽出墙上悬挂的绣春刀。

  刀刚刚抽出一半,冰冷的镔铁判官笔已经贴上了他的脸庞。

  「呼延焘,你想造反?」石文义又惊又怕。

  呼延焘摇摇头,淡漠道:「兵符。」

  「你要想清楚,犯上作乱是诛九族的……哎呀!」石文义话未说完,便觉胸口一痛,判官笔入胸半寸。

  「兵符。」呼延焘声音犹如数九寒冰,不带一丝感情。

  ***    ***    ***    ***

  红日西沉,玉兔东升。

  皇城内东厂,正堂上人声嘈杂。

  刘瑾高居上座,淡淡地看着与他同列八虎的几人。

  「怎么办?怎么办?」马永成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走动,一刻也停不下来。

  「老马,你且坐下,晃得我眼晕。」谷大用也是愁云惨淡,被马永成扰得心烦意乱。

  「此时你还有心坐下?!」马永成近乎嚎叫,比比划划道:「刀都架到脖子上啦!」

  魏彬嘴中碎碎念着,「冤枉啊,我们做什么了,不就是尽心伺候万岁爷么,招谁惹谁啦……」

  张永虽也双眉紧攒,面上好在还算镇静。

  罗祥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端着一盘艾窝窝,吃得津津有味。

  年岁最大的高凤用手帕捂住嘴,不住低声咳嗽。

  丘聚三角眼中精光四射,从一人脸上到另一人脸上来回扫动,冷笑不已。

  「诸位也不必忧心,」张永宽慰道:「乾清宫那边传来消息,万岁爷让王岳李荣一日三次往返内阁,事情未必没有转机。」

  刘瑾却皱眉道:「万岁爷还没用膳?」

  张永轻轻摇头。

  「不守臣礼,逼迫君上,真真该死。」刘瑾一捶身侧几案,恨声道。

  抬头瞥见廊下张头张脑的丁寿,刘瑾不满道:「寿哥儿,别鬼鬼祟祟的,有什么事?」

  「督公,石大人说有要事相告,十万火急,他那里无暇分身,请我去一趟。」丁寿老老实实地回禀道。

  刘瑾眼珠转了一转,点头道:「锦衣卫那里不能出岔子,去吧,小心些。」

  丁寿应声退出,与乾清宫小太监张锐错身而过。

  第二百四十一章 步步杀机(四)

  张锐附在张永身边一阵耳语,张永欣慰点头,摆手让张锐退下。

  「诸位,内阁口风松动,咱们的命保住了。」张永对众人道。

  「那就好,那就好。」魏彬神色活泛起来,「万岁爷保祐,老天爷保祐,哪怕发落南京,也不失做一富家翁。」

  几人纷纷应和称是,柳无三悄无声息出现在帷幕之后,递给了刘瑾一张纸条,刘瑾展开一看便塞入袖中。

  正在几人弹冠相庆之际,刘瑾忽道:「咱家刚得到消息,内阁与王岳矫旨调兵,准备今夜将咱们几个——」

  刘瑾话没说完,只是伸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张永霍地起身,不可置信道:「难不成他们想造反么?!」

  谷大用与丘聚相视而惊,也为这个消息所震撼。

  「万岁爷啊,奴婢冤枉……」魏彬嗷地一声,伏案大哭。

  突然一阵剧烈咳嗽声,高凤哑着嗓子苦笑道:「没想到咱家也会被人惦记上,早知如此结果,何必熬到这把年纪,真是何苦来哉……」

  马永成胸口火起,语带怨恚道:「高公公,您老也在司礼监当差,这么大事情您一点消息也没得到,一把岁数活到哪儿去了!」

  张永顿时不满,「老马,高公公平日并不到司礼监理事,再说他也在八虎之列,王岳等人岂能不防着他,高老是宫中前辈,你懂些规矩!」

  马永成被呵斥地无处发泄,转脸见罗祥还自吃个不停,火上顶门,一把将点心打掉,「吃吃吃,就他妈知道吃,着急吃断头饭啊!」

  罗祥动作停住,圆脸上神情诡异,以古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马永成,伸出血红的舌头舔了舔厚厚的嘴唇。

  马永成被罗祥的吊诡眼神瞅得发憷,突然想起宫中关于这家伙的传言,吓得心中发毛,连退了几步,颤声道:「你要作甚?」

  「好啦。」主位上的刘瑾突然出言。

  罗祥神情转瞬回复正常,俯身捡起被打落的艾窝窝,轻轻吹了吹沾上的浮灰,一口扔进了嘴里。

  马永成方才缓过神来,长吁一口气,暗骂声见鬼,随即求助地看向刘瑾,「刘公公,你给拿个主意啊!」

  刘瑾从容自若,冷笑道:「你我的头颅,今日尚架在颈上,有口能言,有舌能辩,何必如此慌张?」

  谷大用上前几步,急切问道:「督公已有定计。」

  刘瑾微微一笑,才待开言,忽听身后有人道:「督公,请用茶。」

  「小川,怎地你来做这些粗使活计?」刘瑾看着捧着茶盘恭敬伫立的白少川,有些纳闷。

  「属下见督公这几日劳形伤神,心甚不忍,恰库中还存着四铛头由辽东带回的上好人参,便为您老煎了这碗参茶。」白少川笑吟吟地将茶递了过去。

  「你有心了。」刘瑾接过茶盏,揭盖轻轻吹了吹,便要饮下。

  茶未及唇,忽然高凤又是一阵剧烈咳嗽,近乎要咳出血来。

  刘瑾蹙眉,走近关切道:「您老也要爱惜些身子,且用茶压压。」

  白少川一直紧紧盯着茶盏,闻言袖中双手倏地握紧。

  高凤用手帕轻轻擦着唇角,看了看刘瑾手中的参茶,再饱含深意地望了望他身后的白少川,微微摇头,道:「这花费了小川一番心思,老家伙若是夺人之美,怕那孩子会埋怨死咱家的……」

  「高公公说笑。」白少川低首道。

  刘瑾哈哈一笑,「您老想得总是太多。」就手将参茶一饮而尽。

  ***    ***    ***    ***

  锦衣卫衙门。

  静谧夜色下,丁寿沿着曲折回廊走向后堂。

  「石大人找我什么事?」丁寿对着引路的钱宁问道。

  「卑职也不清楚,似乎是说锦衣卫有人勾结内阁与司礼监。」钱宁小心回道,「故命小的请大人过来商量,详情待会会面便知。」

  转眼间,二人到了后堂院落。

  「石大人吩咐过,您到了便可自入书房,卑职在外守候。」钱宁躬身虚引。

  丁寿点头,昂然而入。

  「石大人?」

  房间内陈设如常,只是石文义背对而坐。

  丁寿皱眉,上前道:「石大人唤丁某何事?」

  「石大人?你怎么了!」丁寿失声惊呼。

  石文义瘫坐在高背官帽椅上,一张刀条脸已走了形,一双浑浊的眼珠瞪得老大,胸前一个血洞已然干涸,显已死去多时。

  丁寿足尖一点,蹿出房去,钱宁已不见踪影,只得张口高呼道:「快来人!」

  杂乱脚步声响,呼延焘带着张彪等亲信,夹杂着钱宁出现在院中。

  「丁大人,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呼延焘沉声喝道。

  「石指挥使遇刺,快带人缉凶。」

  呼延焘左右看看,疑惑道:「缉凶?凶手不就在这儿么。」

  「谁?」丁寿左顾右看。

  「锦衣卫指挥丁寿谋害本卫掌印指挥使石文义,人证俱在。」副千户张彪喝道。

  「你要栽赃我?」丁寿顿时恍然。

  「这不正是丁大人的拿手把戏么,诏狱里的车霆最是明白不过呀。」钱宁奸笑道。

  「钱宁,你小子真是长了本事。」丁寿一摊手,冷笑道:「来吧,过来拿人呀。」

  「临危不惧,丁大人果真有几分锦衣卫官佐的气度风范。」呼延焘拱手抱拳:「在下佩服。」

  「危险?」丁寿不屑一笑,「呼延焘,你若能在我手下走过三招,二爷丁字倒着写。」

  呼延焘颔首,「丁大人武艺高强,某家甘拜下风,所幸,在下并未打算与你交手。」

  身后张彪忽然大声呼喝,只听一阵甲叶摩擦声,从院落各处涌出大队甲兵,俱是身材高大,步履刚健,头戴金盔,外罩青色长身鱼鳞甲,手持御林军刀。

  一声唿哨,甲兵瞬间列成重阵,将一干人等团团围住,「哗」地一声,长刀顿地,整齐划一,如墙而立。

  丁寿四顾,「殿廷卫士!呼延焘,你到底想干嘛?」

  呼延焘一指丁寿,「刘瑾丁寿等人结党作乱,本官奉旨诛贼,杀!!!」

  ***    ***    ***    ***

  御马监,烛火幽幽。

  张忠笼手在袖,面色阴沉,呆呆地望着屋外。

  原本空旷的院内,密密麻麻满是精兵,俱都长刀大镞,衣甲鲜明,月光之下,宛若冰雪。

  ***    ***    ***    ***

  都督府内堂,灯火通明。

  廊庑檐下密布的带刀官们手扶腰刀,盔明甲亮,凝神伫立。

  堂内,红光满面的英国公张懋与一位高高瘦瘦的老者陪同兵部尚书许进,推杯换盏,把酒言欢。

  ***    ***    ***    ***

  四海居,雅间。

  范亨悠闲自得地品着川地佳酿「文君醪」。

  「美酒易倾尽,好诗难卒酬」。这蜀中美酒喝到如今算是品出些滋味了,待白少川一得手,各方势力一同动手,东缉事厂,终究还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范公公盘算着执掌东厂后的日子,心中得意,不觉已有些醺醺然……

  第二百四十二章 最长一夜(一)

  月挂中天,皎洁如珪。

  呼延焘立在院中,面沉如水。

  「给我杀!!!」

  声嘶力竭,无人稍动。

  丁寿掏了掏耳朵,「众位,呼延大人嗓子都喊哑了,哥几个给个面子应一声啊。」

  众人哄笑,一名千户官越众而出,微微施礼道:「卑职杨玉,斗胆请问上官,诛杀丁帅可有明旨?」

  呼延焘阴沉着脸道:「本官有调兵虎符,便是明证。」

  「石大人已然被害,死无对证,这兵符如何到得您手,可否明示?」杨玉追问道。

  「言之有理。」丁寿连连点头,冲着呼延焘道:「呼延大人,也是巧了,今夜当值的殿廷卫士官校多是曾随丁某在海东出生入死过的,您这红口白牙让他们对我刀兵相向,怕是不易。」

  呼延焘冷笑一声,「丁大人果然是有备而来。」

  「我还是小瞧了呼延大人的手段,竟然对石大人下了杀手,唉!」丁寿摇头叹息。

  「说本官杀了石文义,有何证据?」呼延焘抱臂而立,扬着下巴道。

  一声惨叫,张彪突然倒地,背心处插着一把匕首,直没入柄。

  钱宁紧握一只短匕,寒光闪闪,迅挥疾刺,身边的几名呼延焘心腹痛呼栽倒。

  「钱宁!」呼延焘厉喝一声,震天铁笔绝招「朱笔点册」,直插钱宁。

  钱宁急急贴地一滚,离开圈外,身后殿廷卫士队列倏忽一分,钱宁一个倒翻,落入人群中,随后众卫士列队合一,将钱宁隐入其中。

  钱宁人虽不见,声音还是清晰传出,「呼延焘谋害石大人,我便是人证。」

  「钱宁,你个卑鄙小人!」呼延焘冲着人群大骂,疾冲上前。

  「刷」的一声,前排卫士长刀高举,如林挥出。

  呼延焘镔铁判官笔在一柄长刀刀尖上一点,借势跃起。

  二排卫士半蹲身躯,三排甲兵铁靴踩住前排肩头,忽地齐跃,挥刀劈砍。

  呼延焘人在半空,无处借力,眼看前方密集刀丛扑面而来,避无可避,转眼间便要碎尸万段,忽觉身子一轻,随即一痛,整个人被抛摔到了院中。

  「哗」「哗」两声,三排卫士落地,成为首排,原本第一排甲兵退后,变为二排,仍是如墙而立,不动如山。

  「单枪匹马直冲军阵,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丁寿皱眉看着被摔得七荤八素的呼延焘。

  呼延焘挣扎着站起来,瞪着血红的眼睛狠狠道:「你为何不让我死?」

  「你的命很值钱。」丁寿坦然,实话实说:「二爷和牟斌做了笔交易,他出价很诱人,我拒绝不了。」

  「牟师叔出卖了我?」呼延焘不可置信,也不愿相信。

  「呼延兄,你未免太自信了。」丁寿戏谑道,不由回忆起与牟斌晤面的情景……

  ***    ***    ***    ***

  北镇抚司,诏狱。

  栅栏内,牟斌席地而坐,泰然自若。

  栅栏外,丁寿背靠交椅,悠然自得。

  「老夫如今已是没牙的老虎,丁大人何须如此忌讳?」牟斌笑问。

  「牟大人乃一时人杰,如今虽是盘龙卧虎,但只要风云际会,转瞬间便可虎跃龙骧,小心点并无大错。」

  「更何况……」丁寿惬意地翘起二郎腿,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这样可提醒在下,为官为人小心谨慎,千万不要落得您老这般下场。」

  「说得好。」牟斌没有动怒,反而连连点头,「老夫一时不慎,败走麦城,活该龙困浅滩,虎落平阳。」

  丁寿今日涵养也是不错,对被比作虾犬不以为意,悠悠道:「牟大人着人唤在下来,该不是就为逞几句口舌之快吧。」

  「自然不是,老夫想与丁大人做一笔交易。」

  「贵翁婿身陷囹圄,自身难保,令嫒寄居镖局,惶惶不可终日,晚辈想不出您还有何本钱交易。」

  仿佛想起什么,丁寿又继续道:「若事关阁下那位同门晚辈呼延焘的小算盘,就更不须提了。」

  牟斌面露惊色,不是惊讶丁寿洞悉呼延焘计划,而是奇怪另一件事,「你如何知道老夫与呼延焘的关系?」

  牟斌执掌锦衣卫,向以铁面无私著称,虽引呼延焘入仕,却从未对任何人提及二人师出同门,连自家女儿都不晓得的事,这小子从何得知。

  「功夫啊。」丁寿得意一笑,「呼延焘所学是昆仑派的震天铁笔,您老在凌家庄抢夺日月精魄时的身法,不正是昆仑派绝学」云龙三折「么……」

  「云龙三折」乃是昆仑派不传之秘,即便本门练成者也是不多,更遑论江湖上见过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因其盘旋而上的身形像极了武当梯云纵,当日情势危急,牟斌施展而出,便是以青衣楼主陈士元的阅历,也看走了眼,不想却落到了丁寿眼中。

  「年纪轻轻便有如此眼界,丁大人究系出自哪位高人门下,老夫真有些好奇了。」

  丁寿摆了摆手,「这与今日的话题无关,司礼监那帮孙子憋着坏给爷们设套,牟大人若无别事,在下便告辞了。」

  话毕丁寿便起身欲走,待牟斌说了一句话又乖乖坐下。

  ***    ***    ***    ***

  想着自己被牟斌吃得死死的,丁寿心中也是有些不甘,看着被围场中的呼延焘,丁寿朗声道:「呼延兄,弃刃服输,丁某保你平安无事。」

  呼延焘貌似不信,「此言当真?某家今夜可是犯了滔天重罪。」

  「牟斌出了大价钱换你的命,」丁寿长出一口气,有些无奈,「你若死了,丁某不好交待,只得尽力保全了。」

  呼延焘一抱拳,带着几分嘲弄道:「如此某家谢过丁大人了。」

  「各取所需,不必客气。」丁寿道。

  「从小到大,无论闯出什么祸事,师叔总是替我消弭,只以为这次可以回报他老人家万一,不想最后还是……」呼延焘声音渐小,头越垂越低,似是陷入了对往事的追忆之中。

  丁寿却等不及了,「呼延兄,今夜事情着实不少,丁某没多少时间耽搁。」

  呼延焘霍然抬首,面带惨笑,「下官不劳丁大人开脱,就此别过。」

  仰天高呼一声,「齐兄,小弟与你赔罪了。」呼延焘镔铁判官笔倏忽倒转,瞬时间透胸而过。

  丁寿身形一晃,赶至近前,呼延焘已然魂飞渺渺,回天乏术。

  是条汉子,可这不是给二爷出难题么,牟斌那边该如何交代,丁寿感觉这糟心事一件赶着一件。

  「大人,卑职等人该如何做?」杨玉凑上前道。

  「老杨,今日事多亏你了。」丁寿暂且放下心事,展颜笑道。

  「大人言重,您有万岁御赐金牌,代天行令,卑职等不过分内事耳。」杨玉躬身回道,随即凑上前低声:「何况兄弟们多承大人厚赏,海东之行才算没白白辛苦,殿廷上下铭感五内。」

  「有心了。」丁寿用力拍了拍杨玉肩膀,高声说道。

  「大人,还需我等做何事?」杨玉问道。

  丁寿从怀中取出数张银票,向杨玉怀里一塞,道:「给弟兄们分分,今夜放假,都去寻乐子吧。」

  揣着银票的杨玉有些迟疑,「今夜不需我等襄助……」

  丁寿摆了摆手,「回家睡觉,皇城里没什么大事。」

  打发走了心中忐忑的杨玉等人,丁寿突然收了笑脸,冷声道:「钱宁!」

  「卑职在。」钱宁疾步上前施礼。

  「石大人究竟怎么死的?」丁寿逼视钱宁道。

  钱宁小心抬头望了丁寿一眼,随即快速低首,道:「石大人遭呼延焘胁迫交出兵符,呼延焘丧心病狂,杀人灭口。」

  「真的?」丁寿目如冷电,瞧得钱宁背脊冷汗淋淋。

  「千真万确。」钱宁一口咬死,狠了狠心,继续道:「卑职斗胆一言。」

  「说。」丁寿冷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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