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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云罗】第八集 大雾芦花 第九章 挽断衫袖 游子迎塌,2

[db:作者] 2025-07-17 08:47 5hhhhh 2860 ℃

  「你现在明白了吧?本将并非针对你一人!」心情本就十分沉重,忽然又出了一档子大事,韩归雁已是焦躁无伦,只得朝顾盼说道,以舒缓心境。

  顾盼说不出话来,只是鄙薄地看了韩归雁一眼,意思分明是:「你就是贪生怕死,一点都不顾大师兄的死活。」

  韩归雁无奈地叹息一声,再度闭上眼眸!

  春雨连绵,浓云密布的夜里伸手不见五指。柳寄芙擎剑在手,领着同门在雨夜中摸索着前进。柔惜雪遇险,可见来敌之强,只奔行了片刻,她握剑的掌心便已湿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

  打斗呼喝之声越发清晰,掌门师姐功力深厚,沉闷的兵器啸声正是她舞动逐影鞭卷起的劲风。敌手则悄无声息,连使的兵器是什么都一无所知。

  「遇敌协助师姐,咱们死战不退!」柳寄芙沉着声下令道。来敌太强,柔惜雪尚且不敌,唯有一鼓作气合众人之力击败敌人。若是只想着求生逃跑,在敌手的追击之下,再无生机。

  一道雷电划破了天际,也照亮了旷野。柔惜雪一身僧袍残破不堪,多有掌印的痕迹。她明明势若疯虎勇往直前,似欲与敌人同归于尽。可霹雳转瞬即逝的光芒下,敌人诡异地朝她一亮掌心,就见她攻势顿止,身躯打颤,方寸大乱,旋即又被一掌打在肩头,旋着身倒在泥地里再度喷出一口血来。

  「贼子纳命来!」掌门师姐遇险,柳寄芙一展长剑奋不顾身地扑了上去。

  「他是贼首忧无患,莫要用剑阵!」柔惜雪几度挣扎,怎么也爬不起来,只用虚弱的声音提醒了一句,便大口大口地喘息,似在蓄力想要再度起身,拼死一战。

  「呵呵,剑阵?你这贱奴原本是打算今夜再对本座使的吧?」来敌冷笑一声,却又得意非凡。

  「霍永宁!」又是一道闪电,四女看清了男子的面目,纷纷惊呼起来。

  终究来迟了一步,柔惜雪身受重伤暂失战斗能力,仅凭四人万万不是他的对手。在吴府时就曾交过手,结局已是显而易见。柳寄芙心中绝望,手中宝剑唰唰唰一连三剑,全是有去无回的进手攻势。

  霍永宁与柔惜雪纠缠奋战了半夜也是大耗内力,有些手足酸软。见打倒了柔惜雪一时也不着急,只闪转腾挪躲避长剑,以免一个不慎,内力不济之下阴沟里翻了船。心中倒是暗叹柔惜雪前前后后吃了自己十余掌依然苦苦支撑,倒也足够硬气。

  四女死战,只等柔惜雪起身反击的一刻。绝顶高手之所以是绝顶高手,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无人敢轻视。霍永宁也在蓄力,在四女泼风舞雨的剑光之中,力道逐渐雄浑,身法也越发敏捷起来,显然消耗的内力正在快速恢复!

  「中!」又战了片刻,霍永宁屈指一弹,正中倪妙筠的剑身,一股大力穿来,宝剑剧震,倪妙筠拿捏不住急忙撒手——这一股巨力非同小可,强自握剑恐将虎口震裂。到时不仅握不住长剑,连一条手臂都要废了。

  霍永宁冷笑一声道:「还真当本座怕了你?」旋即手上加力,铮铮铮三声响过,两柄宝剑飞上空中,唯有柳寄芙惨呼一声,握剑的右掌中血光骤现,长剑即将脱手飞去之时,左掌拼力一合,合身飞起向霍永宁刺去。

  鞭风又起,锐啸之声奇大!柔惜雪一身泥污单膝跪地,再用一只手撑着身体,另一手抖起逐影鞭如一只张牙舞爪的墨龙朝霍永宁卷去。

  最后一分气力,最后一击,逐影鞭变幻无端,忽而花招全去,笔直得像一杆丈二长枪,枪尖直指霍永宁!

  柳寄芙肩头中掌,呕着鲜血拦腰将霍永宁抱紧,姜如露与郑寒岚不及拾取长剑一左一右攻到。倪妙筠蹂身而上,曾攻破霍永宁护体神功的神奇一掌再度拍向他腰际。

  霍永宁不及甩脱拼了命的柳寄芙,鞭捎直指眉心,他毫不怀疑这一鞭若是打中会直接贯入头颅,掀开整个脑门。而无论他逃到哪里,鞭捎都会跟到哪里!

  生死一瞬间。霍永宁嘴角勾起一丝诡笑,先前的示弱至此不必再装下去,他的目的都已达到!桃花山上,祝雅瞳一定会杀光长枝派除丘元焕之外的所有高手。在此处,他再除掉天阴门的中坚力量,亦等于亲手埋葬了天阴门!两大门派一夜之间在凉州葬送,足够燕国忙乱一阵子了!

  霍永宁手臂一横,姜如露一掌拍在他肩头,却像打中一片泥沼浑不受力。大惊之下未及反应,霍永宁已拿住她背心大穴,将她抓在手中如一面盾牌。

  柔惜雪心中一片绝望!以霍永宁现下的状态,若是与她贴身近战搏命,她还有那么点点机会同归于尽。可霍永宁压根没有这份心思,只要他转身就逃,不过片刻后自己就会力竭倒下……

  希望已去,长鞭在姜如露身前软垂,与它的主人一样扑腾瘫在泥地里。

  倪妙筠一掌打空,被霍永宁抓着姜如露一推,像被一块巨石击中远远飞了出去。迷蒙的视线中,柳寄芙连连呕着大口大口的鲜血,含混不清地大喊道:「快跑,快跑,带师姐跑!」霍永宁无匹的掌力正朝着她头顶劈落!…………

  营中的寂静又过了半个时辰,才听营门口一阵骚动。韩归雁皱着眉掀开营帐,就见倪妙筠一身带血,背后还负者一名落发女尼踉踉跄跄抢进营来,虚弱道:「救人……救人……」

  韩归雁屏退左右,又传郎中,才见倪妙筠咳出一大口鲜血道:「快救掌门师姐,忧无患是霍永宁……」

  「什么?」五雷轰顶一般,韩归雁与正查探柔惜雪伤势的陆菲嫣一对视,都惊得手足无措!

  「我先去安排!」一时来不及细问,也不是细问的时候。韩归雁镇定了一番,当机立断离开营帐去找韩克军商议。

  陆菲嫣咬牙甩头,手掌按在柔惜雪背心运功,只片刻就大汗淋漓,喘息道:「伤太重了,我尽力先保她一条命!」

  「我来止血。掌门师姐,你万万不能再出事了……」倪妙筠接过郎中递来的伤药,又赶走了郎中!掌门师姐冰清玉洁的圣体怎容男人窥见?她放下营帐后方才解开柔惜雪的僧袍。

  只见身上掌印足有十余处,掌印令雪玉般的肌肤都变成青灰之色,更有五六处肌肤被手爪生生撕裂,鲜血已然结痂之下,仍难掩伤痕的可怖。

  不过这一身伤痕都比不得她脐下的纹身来得触目惊心!那是一枚极为淫邪的纹身,偏又刻画得栩栩如生。窄而薄的两片肉唇微微外翻,稀疏却卷长的绒毛柔顺地在四周覆盖,像一座神秘的花园。两片肉唇泛着鲜红的血色微微张开,露出通幽曲径,而花径内里,媚肉鲜明的褶皱则纤毫毕现!

  绘制这一枚纹身者似乎颇有恶趣味,画工又十分精湛,让人一眼望去,就觉隐隐透露出一种饥渴的荡意,仿佛窄而薄的肉唇媚态万方,已湿润得泥泞不堪的花丛,仍腆着脸渴求更多。

  陆菲嫣久历人事一眼而知,登时大窘。倪妙筠尚是处子也不由一呆,满面飞红。

  「柳师姐她们呢?」陆菲嫣颇觉尴尬,装作若无其事问道。

  倪妙筠则娇躯一僵,忽而忆起不愿面对的事实,终于泪珠落下抽泣道:「呜呜呜呜……仙去了……她们都仙去了……」

  …………………………………………………………………………………………

  外界波诡云谲可想而知,吴征知道会发生一连串的大事,祝雅瞳也知道。可现下除了在谷中安静养伤,慢慢寻找妥善的出谷路径之外,别无他法。

  两人的伤势渐渐好转。祝雅瞳本就是皮外伤与使力过度,静养之后愈合很快。谷中的野味个个健康强壮,无论是在火上烧烤,还是石锅里熬煮,均是大补元气,极具滋养功效,连吴征的内伤也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出谷的路线研究了多时一无所得。想从水道原路返回无异痴人说梦,不说水道漫长,想在泉涌冲刷之下的湿滑石壁里向上爬,对功力与体力要求太高。祝雅瞳思来想去,若是自家全盛时期,成行的可能也不足一成,遑论吴征。至于从山崖爬下则面临一望无垠的大片沼泽,这是一片死地,没有人会犯险踏入。至于爬上,高高的崖壁又是一场巨大的考验,以两人现下的状态想都不要想。

  暂时绝了出谷的念头,吴征一边庆幸两人虽落难,外界军中有韩克军,凉州还有奚半楼,料想出不了岔子,一边也尽力为人子。

  吴征不认为祝雅瞳欠了自己什么,他的见识远超常人想象,见得多了,自然能体谅更多。当时的环境,把自己送走才是唯一的出路,也只有这样才能保得自己一条命在,才有更多的转机。如今自己可不就长大成人,也已母子相认了么?

  相反,他倒觉得自己亏欠她的太多。

  「还是我来吧,我的手艺要好些。」吴征请祝雅瞳在一旁坐好,翻着枝杈烤着兔儿。母子俩一同忆起祝雅瞳初来大秦,于瞿羽湘和霍永宁手中救下吴征之后,吴征也为她烤了一份野味,不由相视一笑。「朱师祖是个贪嘴的吃货,孩儿自己也好吃,倒是锻炼出一副好手艺。」

  吴征从小到大的事,祝雅瞳已知不少,可总有许多细节难以尽知,听爱子说起旧事,件件都是乐趣!

  「娘知道朱师祖待你着实不错,当年他来长安,恨不得把家中的美酒全数送了给他去。只是厨艺娘实在没太多时间去学,不然每一顿都能给你做些好吃的。」祝雅瞳嘟着唇,未曾更多地疼爱他,却得他的孝顺,心中柔情款款,又是享受,又是难过。

  「明火水炼犊做得着实不错。」祝雅瞳最爱的,就是提起两人相处的旧事。一点一滴,涓涓缕缕均是她最宝贵的回忆。「朱师祖也一直念着娘的好,回程路上絮絮叨叨也不知抱怨了多少回,说喝了祝家的美酒,再喝旁的都没了滋味。」

  吴征投其所好,果然祝雅瞳心花怒放,又羞又喜道:「娘做菜没什么天份,可远没有征儿厉害。不过犊子肉倒是千挑万选才拣了一小块最好的。」

  吴征摇着枝杈的手停了下来,也沉默了片刻才勉强笑了笑。一句简简单单的话里,蕴含多少心酸。馥思居里那一顿家常便饭,事先不知耗费了祝雅瞳多少心思,可恨当年自己茫然无知,只觉得这位祝家主古古怪怪,莫名其妙。也怪自己后知后觉,这世上哪有人无缘无故会待你那么好……

  这几日来吴征谨言慎行,盼能给祝雅瞳更多的快乐,少给她带去烦恼。回回投其所好,就差字斟句酌,只怕哪一句话让她尴尬,哪一句又触动她的伤心事。这位女子待自己太好,付出得太多,吴征简直不知该如何报答才是。

  祝雅瞳也渐渐敛去笑容,吴征的难处她心知肚明,她也有相同的难处。这两日开心的笑容常有,心里不无郁闷。上一回激得吴征急火攻心晕去,祝雅瞳也小心谨慎地矜持着,与吴征保持着距离。

  「待离去后有了好食材,我再把从前锻炼的手艺一道一道做给娘享用。」吴征强自一笑,偏头朝着篝火发愣。每一回谈起从前,往事都历历在目。从前不明白,不理解的事情,现下想来豁然贯通。只可怜她克制了那么久,默默付出的滋味儿,着实不那么好受。

  「嗯……娘等着尝征儿的好手艺。」

  强扭的瓜不甜,世事均是如此。两人有了别扭,勉强多说了两句都无法再行说下去。吴征垂头叹了口气,喉结连滚了几滚,嘴也张了数张,终于放弃了强行找个话题,沉默着烤着兔儿。

  祝雅瞳武功卓绝耳聪目明,吴征的每一个眼神恍惚,每一个动作不自然都会落在她眼里。纵然再怎么小心,心中的情意是藏不住的。

  自上回吴征昏迷醒来之后,两人之间相处沉默的时刻越来越多,栾采晴在一旁揶揄又玩味的笑也越来越多。旁观者清,当局者也丁点都不迷,只是谁也不知该如何破局……

  明明都想更亲近以带给对方快乐,却偏偏要刻意地疏远。吴征没有想到,祝雅瞳也没有想到。当两人相认之后,形势会急转直下发展至此。更想不到两人之间捅破了一层窗户纸,才发现窗外横着一座巨大的天堑,难以跨越,足以令人绝望……

  夜色满天,吴征早早地睡下,祝雅瞳才寻机沐浴净身,正撞上栾采晴也剥去了衣物,扑通一声跳进水潭,发出声惬意的悠长呻吟。

  闭目冥思苦想,与吴征之间的僵局越来越深,祝雅瞳怎肯与爱子这般下去?耳边哗哗的水声响起,栾采晴挨了过来,忍着笑道:「啧啧啧,看你们母子俩现下的模样,我都觉得难受!」

  「呼……」祝雅瞳吐了口长气!栾采晴的每一句话都像故意拿着根刺向她心里扎,可又是句句实情。祝雅瞳睁目,冷声道:「都是你们栾家人做的孽!」

  「那倒是!这一点我得认。」栾采晴双臂环至脖颈后一拨长发,又交叉着以左掌抚右臂,右掌抚左臂擦洗着身子。胸前一对傲物被两条藕臂向中央一夹,更加高高隆起。「只是我哥哥可不会管你这些,他只想要你死,事儿既然出了,还得着手段通天的祝雅瞳想方设法解决。」

  栾采晴毫不掩饰的刻意动作极为撩人,分明有浓浓的挑逗意味。祝雅瞳紧抿着唇,寒着脸,可也能感到小腹中一热:「我既然还没死,那就一定活得比他久!不劳你操心。」

  「你的宝贝儿子也是个聪明绝顶的,我看他也很为难。一个死局,再聪明也解决不了,总要有人让步的,对吧?要么今后互相躲着些,要么,接受现实,也无不可!」栾采晴先漠然地点了点头,忽然展颜一笑,双手像潭水清波一样温柔地抚过胸前,按着峰顶两颗肉蔻掐进乳肉里,以旖旎得如梦呓一样的声音道:「男人也有好的时候,你尝过个中滋味没有?」

  「没有!我不想再听你说这些,你说的每一句都是废话,你听清了?」即使泡在潭水里,祝雅瞳仍燥热起来。尤其栾采晴放荡的手法看在她眼里,像是被喂了一口蜜糖,又被针扎了一下。滋味难以言表。

  「好好好。」栾采晴双臂一张,玩味地笑道:「我不说话成了吧?啊,你们就当我是个瞎子,聋子,哑巴就成。」

  清波流淌,栾采晴拨动着水纹避得远远的。祝雅瞳喃喃自语道:「又有多难?事已至此,不过是做一个决定罢了!」

  自我宽慰的话并无实际意义,祝雅瞳自言一句,反倒是栾采晴之前的话反复在耳边回荡:「你这么疼爱他,什么都愿意给他……」水流冰凉,晚春的夜晚仍有些料峭的寒气,祝雅瞳的身躯仍热了起来。

  人心自古不足,从前只希望能与吴征母子相认便心满意足。如今目的已达到,又想要更多。祝雅瞳苦笑了一声,都已是大人,还想与小乖乖当他是个幼童一样亲昵……想得太多,期望太多,总是自己始终在为难于他。

  可是不能不想啊!终是个女子,也想有人关爱,也想有个温暖可以依靠的胸膛,就像小乖乖占了玦儿之后,没有退缩主动担起责任一样。那日自己哭得好伤心,若栾广江能有他半分,又何至于此?

  红晕又爬上娇颜,当日的小乖乖被自己惊着了,只知傻傻地发愣,他的肩头,好结实!靠在上面无比的安稳!他还没有栾广江的能耐,可他会和自己永远地站在一起,无论面前是艰难险关,还是千军万马!那一刻的自己虽说很快就凭借超强的自制力冷静下来,可是打动人心的永远都是真情,心中的感觉更加骗不了自己。祝雅瞳深知自己心中多么希望爱子也能成为自己的依靠,那是触及灵魂的震动!

  「我能不疼爱他,躲着他么?当然不能!」祝雅瞳一撅红唇,无比倔强坚定,忽而又垂头丧气起来,左右纠结:「可是,他是征儿,我怎么能跨出那一步……」

  沐浴已毕,祝雅瞳着好了衣衫行至洞口便停了脚步。洞中是珍逾性命的爱子,此刻居然因胆怯而却步,祝雅瞳愣了片刻,猛然打了个激灵,两道温和修长的柳眉剧烈地竖了起来!

  栾采晴原本饶有兴致地远远打量,忽然觉得祝雅瞳身上闪过一道锐芒,令她双目刺痛。

  栾采晴不明发生了什么!自跌落谷中,与吴征相认之后,祝雅瞳就变得自怨自艾,前怕狼后怕虎,无比地敏感,无比地脆弱。这一刻,栾采晴只知那个号令祝家,随手掀起血雨腥风,翻掌击毙了燕国绝大部分高手的祝家主忽然回来了!威严,果敢,一丝不苟,决定既下,一往无前。

  挑了挑眉毛,栾采晴向后一倒靠在松软的草堆上,事情越发有趣了。

  身处与世隔绝的山谷,前后无路,还不知能活多久,每个人都会不自觉地慵懒些,随性些,也麻木许多。栾采晴自己就是,随遇而安,生死都不太放在心上,才敢一次又一次触祝雅瞳的霉头。不知道是什么刺激了祝雅瞳,令她忽然之间发生这样的变化,锐利的锋芒又在她身上出现!

  祝雅瞳也察觉了她的目光,面蕴寒霜地走近。栾采晴大骇退后道:「你……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祝雅瞳亮出一口森森白牙,冷然道:「都怪你太碍事!」一指点来,避无可避,栾采晴脑中一阵晕眩,就此沉沉睡去。

  吴征疲累已极,在洞中的草床上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干草虽简陋,却经过千挑万选,又反复压实,躺着并无不适。累也着实是累了,每一个话题都反复斟酌,每一句话都小心翼翼,简直比修习【观风听雨】还要累。可是脑中一团乱麻,睡意全无。

  早早躲进洞里,只是为了给两名爱美的女子足够的空间。每日如此,然后又整夜整夜地睡不安稳。两世为人的记忆与见识,都不知该如何处理这样复杂的关系。想要给祝雅瞳多一些关怀与快乐,却一次又一次地倍受打击。

  从前记忆掌控的躯体,爱上了这副躯体的母亲。吴征苦笑连连,悲与欢苍天捉弄,究竟何去何从。

  堵了快大石头般沉闷的胸臆,针扎般疼痛的心口。记忆里有一个词叫做尬聊,这几日来,与祝雅瞳的话越发少了,也越发尴尬。自己怎能如此对待她?数日前桃花山的生死夜战,她对自己的疼爱发自骨子里,更可贵的是,这二十年来,她一直如此。

  「上天总在戏弄于我,待她可就是彻彻底底地不公了……我究竟该怎么办?」吴征瞪大眼睛运足目力望着漆黑的洞顶,像在一片浓雾中寻找光明的方向。

  「她是我娘,也是一个女人。很可怜,很孤独的女人。而且她很好,值得人去疼爱她一生一世。若她不是我娘,我会义无反顾决不犹疑,就像当年追求雁儿和菲菲一样。」吴征胡思乱想,叹了口气翻身而起坐在床边垂着头:「前世的记忆助我有了现下的成就,她究竟算不算我的亲娘。若不是该有多好……可若不是就少了一份亲近,又该多么遗憾?人苦无足,既得陇右,复欲得蜀……」

  反反复复的纠结,满腔千言万语无法与人诉说,吴征抽了支干草在地下写写画画起来!写上几划便顿上一顿,陷入沉思般出会儿神,又写上几划。

  地下的字句长短不一,每写一句,就叹息一声。目光迷茫又转清明,来回几度后心中暗道:「若是菲菲知晓了这一切,会叫我怎生做?若是雁儿呢?玦儿呢?」

  最后一句始终写不下去,吴征揉了把脸,心中又道:「罔顾人伦?罔顾人伦?若是情到深处,与人伦相比哪个更重些?何况若是再顾惜人伦,恐怕母子之间都要疏远生分了……个中得失,理应当机立断,有所取舍才对。唉,我自是千肯万肯,可她呢……我总不能迫着她,虽说以她对我的疼惜,最终定然要答应的。可若不这么做,旁的还有什么办法……」

  「征儿,你还没睡么?」祝雅瞳踏入洞中,微微一愣,夜间昏暗,只见吴征挥动干草,在地面上划动着发出沙沙的声响,一时看不真切。

  「娘……」吴征思量得心无旁骛,陡然听见声音吓了一跳,手忙脚乱欲抹去地面的痕迹。洞口的月光正印着祝雅瞳肃穆,也坚毅的面容,吴征忽然明白了什么,迅速镇定下来,咬了咬牙,地面的字迹只以衣袍略作遮挡,不再擦去。

  果见祝雅瞳款扭柳腰,轻移莲步在吴征身边坐下。刚沐浴的身体融合甘泉的清新散发着幽幽暗香,湿漉漉的长发贴在背脊,如芙蓉出水一样淡雅而高贵。出尘脱俗,千娇之姿,眉头却总有淡淡的忧愁,从前吴征不明,现下已知个中缘由。可如今,她的眉头蹙得更深,仿佛左右为难,忧虑更甚。

  「我睡不着。」吴征的目光清澈如水,似已想通了关窍,只是纠结于不知如何出口,尚在下定最后的决心。

  「娘知道你满腹心思,这几日……苦了你了,都是娘给你带来的烦恼。自小到大,娘都没有尽好一个作为母亲的责任。」祝雅瞳缓缓探出手,犹豫着,迟疑着,终究落在吴征发顶轻轻抚摸。

  「娘别这么说……」

  「不!」祝雅瞳斩钉截铁地打断,扬了扬下颌,爱怜无限地看着吴征,柔荑已摸着他的脸颊道:「是娘没有做到,才让咱们母子分离了那么多年。才有……现下的……的……事情……」

  吴征抽了口冷气,他绝然想不到祝雅瞳会主动揭开这一片不可触碰的禁区!脑中电闪雷鸣一片嗡嗡声,耳听祝雅瞳继续说道:「没做到的事情,便是没做到了,不能因为征儿没有怪罪娘便算了。就像……咱们母子俩相认之后,日渐一日越发生分了,还不如征儿第一回来祝家之时,一切都是娘的错。」

  祝雅瞳的声音微微颤抖着,说得很慢,一字一句又无比清晰,目光更是始终与吴征对视。随着心事像一曲悲歌流淌而出,祝雅瞳蹙眉,抽了抽鼻翼,又狠狠地咬着香唇!花朵般的唇瓣弧线优美,丰满而润泽,她咬得甚重,虽未咬破唇皮,不一时便嫣红若血!

  吴征诧异,惊讶,到恍然大悟!不仅是自己正承受着痛苦,祝雅瞳心中的痛苦何止强过他千倍万倍?他动情地握住抚在脸颊上的手道:「娘……孩儿……唉……无论如何,你莫要折腾自己!」

  祝雅瞳深深吸了一口气,指了指洞外,一字一句道:「娘先要给你陪个不是!方才在洞口,娘居然想躲着征儿不见,娘不能原谅自己,绝不能!!你永远是娘的小乖乖,心头肉,娘岂可因自己的过错苛责于你,逃避于你?慈母多败儿也好,亲娘溺爱也好,娘不在乎!娘也相信征儿懂事,不会选错了路。娘现在想问征儿一句,征儿,想要娘怎么做?娘想听征儿的心里话,无论是什么都不要紧!」

  吴征紧紧握着手中的柔荑,心头大痛。枉为男儿,枉做人子!

  轰隆隆!晚春的夜里又下起了小雨。天地之间,这一座与世隔绝的山谷瞬间便融进了雨幕里。吴征忽觉被这道天雷贯顶!

  祝雅瞳已袒露心迹,她不接受现下的一切。只要能有所改变,一切在所不惜!自己还在想什么?还在犹豫什么?日子是自己过的,待陆菲嫣如此,待祝雅瞳就不是了么?

  她是这一具身体的母亲,那又如何?母亲只是女子的一重身份!祝雅瞳是一位可敬的母亲,可她首先是一位孤独又可怜的女子。她一生的愿望就在眼前,已抓在了手心,却无力阻止被生生撬走,越离越远。分娩便与爱子别离之伤她艰难熬过,这一次的伤害又岂止万倍?

  清明的视线对在一起,两人的心意已然相连,什么人伦,什么道德,什么世人非议,一切都不比两人之间重要!吴征转过身来与祝雅瞳相对,忽然一笑,又连连眨眼。

  惯常来背负了太多,与韩归雁也好,陆菲嫣也好,甚至是冷月玦,总是自己主动承担起情爱中的一切,向来已经习惯!可这一回的太难太沉,自己背负不动,无力解决,原本就该陷于漩涡中的两人一同使力才有解决的希望!

  绝望之时,祝雅瞳率先迈出了一步。小小的一步如此暖心,又大增吴征的信心,就像她一直以来做的那样,为吴征遮风挡雨,相互扶持,亦母亦友。其中的深情,岂是简单的人伦可以一概而论?管他什么天地之理,只需问自己一声:究竟想不想让祝雅瞳能得幸福美满,再不孤苦伶仃!

  天地若不容许,我吴征便顶天立地!

  吴征直腰,挺胸,亦是一字一句清晰道:「娘,有位女子叫做祝雅瞳,她聪明,美丽,温柔,大方,果决,勇敢,谁见了都会喜欢。征儿一直很喜欢祝雅瞳!可是她就像天上的仙子,高不可攀,难以企及,征儿在她面前自惭形秽,不敢有丁点非份之想。可是有一天,祝雅瞳哭了,哭得好伤心。征儿才知道,她的坚强背后亦有软弱,征儿当时心底在发誓,祝雅瞳待征儿这么好,征儿当尽力照料她一生一世,不让她伤心,不让她孤单。当时征儿心里还有一句话,不管祝雅瞳是什么人,十恶不赦的坏人也好,祸乱世间的妖妇也罢,她待征儿尽心尽力,征儿自当回报于她。世人要伤她,征儿会尽力替她挡着,哪怕豁出命去。世人要责罚她,那就先责罚征儿!征儿爱祝雅瞳,爱得铭心刻骨,不是贪恋她的美色与财势,全因她待征儿太好太好,征儿一生一世都报答不起。只能想着尽力疼爱她,保护她,让她开心,让她快乐,哪怕能为她做一丁点儿的事情……直到现下,征儿还是这般想的:征儿想像丈夫一样宠爱祝雅瞳,想像儿子一样孝敬祝雅瞳,想像朋友一样帮衬祝雅瞳,想像玩伴一样陪伴祝雅瞳。娘,您本事那么大,能不能告诉征儿,祝雅瞳是怎生看待征儿的?征儿能不能如愿以偿?她愿不愿意做征儿的妻子,娘亲,朋友,玩伴?」

  祝雅瞳并不羞涩,只听得似已痴了。爱子的话朴实无华,发自肺腑,却又有一股暗藏锋芒的霸道,分明是不容置疑的表白!这份情意她如何不知?可祝雅瞳此前无法面对与处理。不仅因为涉及母子之间的不伦,更因祝雅瞳根本不知道如何处理情意!她真的不知道。

  此刻的情话闪电一样击得她浑身酥麻,祝雅瞳似已迷离,呢喃般道:「征儿……祝雅瞳其实很傻,她不晓得怎么做妻子,怎么做娘亲……呜呜呜……她小时候曾有个心仪的男伴,可是长大了些懂事啦,那一年她才十二岁,家世啊,身份啊,还有天赋啊,那个男伴都已经不适合她了……就像你说盼儿一样,长大了才知心中的情意究竟是哪一种。祝雅瞳从那时变得骄傲了起来,谁也看不上,谁也瞧不起,总觉这世间谁也配不上她。直到十六岁那一年,她像件货品一样被卖给了栾广江。祝雅瞳真的好傻,心比天高,却不知自己随时也能被放弃,没有人会真正心疼她。每个人打的注意,都是把她身上所有的价值挖空。有人强迫她,好好服侍栾广江,莫要得罪了皇族。有人则叮嘱她挖出燕国皇室的秘密……谁来问过她一声愿不愿意呢?从此以后,祝雅瞳才长大啦!原本她看透了这一切,心丧如死,哪曾想到离幻魔瞳打断了栾广江的采补,让她有了个孩儿。那个孩儿就是她的一切!从此她的所作所为,为的都是她自己和孩儿,为了给她孩儿一个好,她可以害一百个人!为了不让孩儿嫌弃她肮脏,她也可以找一百个替死鬼。她老想着有朝一日,能干干净净地与孩儿相认,做孩儿完美的母亲。娘不知道祝雅瞳怎么看待征儿,肯不肯,娘只知道祝雅瞳对征儿珍逾性命!」

  「征儿知道了,谢谢娘亲!」吴征点燃洞内的松明,几笔补完地下的最后一句道:「征儿对祝雅瞳,也是珍逾性命的。」

  我问过苍天,天不垂怜;

  我问过大地,地不回言。

  山谷中时光荏苒,

  春风难解百般愁。

  世人会说我色欲熏心罔顾天伦,

  其实我只是爱上了一位叫祝雅瞳的女人,

  像孩童时的天真想给她珍爱的单纯。

  诗不像诗,词不像词,祝雅瞳从未见过这般格式。遣词造句更远远不及吴征先前的惊才绝艳,可落在祝雅瞳眼里,鼻子忍不住泛酸,更反反复复地念道:「其实我只是爱上了一位叫祝雅瞳的女人……」宛转悠扬的莺声燕语,情为之发,像浅唱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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