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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夜魔人,3

[db:作者] 2025-07-17 18:39 5hhhhh 2520 ℃

“不过……属下觉得蹊跷。”沈贯中顿了顿,接着说。“七位夜魔阁下丝毫没有参与此次行动的打算,说什么事成之后定以丰厚报酬及战利品回报。属下也对质,然他们只说此乃令也。“

教我们去送死。“那帮废物……对了贯中兄,我让你查找的事查了没?“

入住前她曾经下令调查李氏送嫁队伍之事,大队人马入驻廉阪未免不引人注意,他当下清了清嗓子简略说明了送嫁对伍的情况,并无怪异。沈贯中若无其事地汇报着,脸上仍留着对晚宴时的安排不满,直到逆羽轻描淡写地讲述沈贯中寻她前发生的事,当说出白冥梦楚这个名字时,他的脸像牛奶一样白,紧张地说不出话来,扶案而跽久不能语。

“吩咐下去,让弟兄们多份心眼。”

沈贯中忙作揖道:“属下这就去办。幸亏大人未被发觉实是不幸中的万幸,沈某先行告退。”逆羽趁他还未离开时教他打开窗户,好使月光照入。夜空中的点点星星七零八落,仿佛一片硕大无边的黑布遮笼着天,星星则是透过黑布的光线。

她再次面向铜镜,对着镜中念叨道:“汝不知夫螳螂乎,怒其臂以当车辙……”

话音未落镜像道:“这便是天命吧,与之相遇乃天意,白冥梦楚没有察觉异常是万幸。可……你当真觉得她没发现?”

“你想说什么?”她挑眉道,“莫非在我不知情时常陆家被灭门了?”

“这倒不太可能,若常陆家被灭门。楼下那七位白痴可坐不定——说回来你今晚有些怪。”

“不怪才有鬼。”逆羽蹙眉道,然镜中的自己并不理会她,自顾自地说道。

“悲喜交加!”

她有些疑惑,歪头问:“悲喜交加?”

“对哦。难得遇上知交,孰料那知交竟是不共戴天的敌人。”她的声音仿佛从铜镜旁的木偶内传来,“喂,我说要下次见面你会怎么做呢?若无其事言笑宴宴?趁其不备将她擒杀掉?听我一句劝把她——白冥梦楚给办了,以绝后患。”

逆羽往前探身,手撑案几质问:“倘若此白冥非彼白冥,岂不是滥杀无辜?”

“她”也学着自己探身向前:“天下百姓千万氏,你若是碰到其他人我懒得管你,可那是白冥氏!天底下有多少人唤白冥氏,用脑子想想,脑子白长的?嬴姓白冥氏哦,嗜杀的你何时立杀戒了,曾经孟浪的你呢?”她的眼睛开始断断续续地闪烁着奇特的热情,仿佛要伸手开始拧自己的脸,留下一道红印子。钩成爪子状的右手又对着自己的脸自上而下地抓,抓出细细的血印。眼里闪烁着兴奋犹如向她诉说着,催促她。“宁可错杀三千,也不放跑一个!”

“我办不到……”她细若呐蚊道,“为什么,为什么非得杀了她?为什么她是白冥氏?为什么我做不到顽信本心啊?”一个个为什么充斥着她的脑海,假如白冥梦楚知道自己的身份,是否也有类似的疑惑?

抬头望向“她”,看看“她”有什么反应,却什么也没看到。她脸上不禁露出一丝扫兴的表情,她点点头叹气,表情苦涩,像在询问“她”是否有其他解决的方法。

“如果……如果你办不到,就让我来代替你去做吧?”“她”注意到她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嘴不自觉地张合。“若是能替代你……不,我想与你合二为一融为一体。”

“我喜欢你,羡慕你……嫉妒你。”

“若是能与你融合,我,我们可以摆脱一切、一切烦恼。”

“对,烦恼远去。”

“来吧。”

“来吧。”

两个声音重叠在一起,似两颗砰然跳动的心交织。

“灯火熄灭,万物沉寂,夜歌奏——”

“慢点,慢点。”

她举起左手慢慢贴近镜子,

“除去烦恼,为幸福报以尊重——”

“是的,为了幸福。”

探身向前,凑近镜子,仿佛要被吸入铜镜中似的。

“为了我。”

“为了我们。”

“白冥梦楚不能杀——”

“‘常陆小羽’会被杀掉的,真的可以吗?”

“但……她是个好人!”

“我们是坏人,至少在她眼里会如此认为。”

“……就不能想想办法?”她搪塞道,“我觉得咱们能够共处。“

“不。她就算不杀你,也有人受其指使除掉你便是。“

她说不出话。

快乐的事对她来说总如昙花一现,来得突然,消失得也突然。

“来,闭上眼睛。“

她照做,两个身影交织重叠,十指相扣、双额互碰。

她和“她“

当她睁开眼皮的那一刻,双眸带过一抹猩红。

二日后,沈贯中带着大队人马朝梅川进发,逆羽则带十位弟兄留守廉阪。她蜷缩着身子坐在房间角落,她从那天以来每天都是这样子渡过的,除了吃被送来的食物外都不怎么动,只是时而盯着镜子一个劲叹息。

“怎么了?”口唇轻动。

“——也,没什么。”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只是有点累了。”

“她”低下头:“哦。”

逆羽把手伸向梳妆台前摆放的人偶,她托人买的。“——你就好了。”

“为何?”

“……我,曾想像你那么坚强。”就那么握着人偶的头,“喂,可以告诉我吗?”

没有回答,逆羽接着道:“为什么你觉得杀人愉悦,而我却觉得郁闷与不安呢?”逆羽顿了顿,继续说:“我……曾想成为你,曾想要你的坚强.明明如此,为什么_你要从我这里夺走一切呢?”她紧握人偶,”她”除了低头,什么也没能做到,不——”她”幽幽地说了句。

“白冥梦楚还活着,我没杀她。是否杀她取决于你。”

逆羽一直躺着,暗忖着因为无事可做也不活动身体就一直躺着吗?还是因为会做非常讨厌的梦呢?一到晚上恐怖感就会袭来,黑暗中,黑、白、红的意识变得模糊。不能睡——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正在那样告诉自己,明明不想回忆却怎么都会想起——梦中的自己多么嗜血。

她睁开眼睛,不禁吐息。一睡就会做不好的梦,不睡却会想起讨厌的事,哪样好点呢?逆羽不禁晃晃脑袋。“明明我只是看着你。”她循声转头,放在梳妆台上的人偶用空虚的眼注视着这边。“喂……”

“……什么?”

“贯中兄,还没回来呢?”

“他功夫了得,出不了大事。”逆羽轻描淡写道,“倘若真有贯中兄处理不了的事,岂非天下大乱了?”

“跟那个人,发生了什么吗?”

“……什么?”尽管反问的语调若无其事,但逆羽的心脏像要跳出来一般。为什么呢,我不过去找白冥梦楚却找不见,我想做我自己想做的事,为什么我要对一个“影子”担惊受怕呢?我不明白,“她”知道我所有的秘密,除去这件事——是“她”不为所知的秘密。

“……你狡猾,太狡猾了。”

“我狡猾?”逆羽不解地歪歪脑袋。

“明明想给予你幸福的,可……为何不愿接受呢?”

感觉心中的无措逐渐扩大:“我……没那么打算,我有我的命运。”她从被窝起身,心里难受,明明没有那种打算的。“……你,本就是我的影子。”正是如此你原本就应该是我的影子……我的守护者。

“为何……”声音重叠,仿佛房梁上萦绕着她的回声。

她咬牙切齿道:“为何……非要从我这里夺走那个人——”

“我没打算夺走。”

是不是想说为了我的幸福和守护我?

“……因为,我总有一天不得不消失,所以在那之前想要留下一些自己曾经存在的证明,至少在你的记忆中,但愿在你心中。”

逆羽轻语道:“……我曾想替代你,我们太像彼此以致于外人分辨不出。”我们一心同体,她抬头望向窗户,又是一轮皎月仿佛又回到了那晚。“影子沐浴着更多的光,你却不在我心里。”她伸出手,二尺袖滑过手肘。“跟你合二为一……然后,我会成为真正的我。”

“等等,我……还——”

逆羽的手伸过来,“所以……求你——”,她的手指,搭上刀柄。旦闻“唰”的一声,寒光陡现。渗进来的月光游走其上,“乓啷”一响,逆羽将刀刃狠狠地刺入铜镜,镜屑与银光四溅,旁边摆的人偶纹丝不动。

这夜,逆羽又去杀人了,随着她嗜血的欲望。只不过此次杀人的方式不同以往——

尸体倒在铺于地面的被褥上,揭下褥单,精心地包住双臂。以往她只会挖去死者眼珠,要么直接削掉脑袋。为了不沾污秽,不漏一丝肌肤地紧紧包住,往上一直包裹肩膀,往下则连指尖也包住,确认好肩关节的位置后,她取出短刀。端详着素不相识的女尸,她生前很干净……只是死亡后残存在脸上惊恐的表情好生难看。隔着褥单把刀子对准抵住,她又想了想还是用长刀吧,于是起身收短刀,拔长刀——猛地一挥。刀刃陷入肉里。红色在白色褥单上扩散。似乎姿势不对的缘故,刀刃碰到坚硬的骨头,声音发生了变化也没有顺利斩下反而卡住了。

逆羽无意间瞥了眼妆台的镜子,镜子里的“她”戏谑道:“是不是考虑带把凿子,下次?”

“与你无关。”逆羽口气生硬地应道,她使劲拔出长刀借助微弱的烛光端详是否卷刃,从腰间取出一柄较重,刀身略宽的短刀。对,用短刀就对了。她身上除了长刀和银针外,分别带了一把匕首(她自认为这是用来吃饭的)、一柄贴身破甲用的短刀(正是她现在用来分尸的)、另一柄短障刀;她抄动短刀,骨头碎裂的钝响沿刀身传入耳畔。因为身体消瘦,刀子十分容易地陷下去,不紧不慢地切断腋下的粗筋,或许是因为有弹力,不停地前后拉动刀刃。血也慢慢散开,铺在下面的被褥上暗红的印子不断扩张着边界,似乎总算切开了,放下小刀拉着胳膊轻轻一拧,骨头相互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然后随手一扔。犹如先前做的准备都白费了,再次拿起刀切割另一只胳膊,混合了赤色血液与白色脂肪的汁液溢出,腥臭,馊味。恶心,想是在料理鸡鸭似的,她心想。回过神,淡漠地继续着作业,鲜红色的血迟了数瞬才流出与空气结合,汁液发出咕啾咕啾令人不快的声音,软骨“噗嗤”地被从骨头剥离,空气进入,比之前更大的声音响起。又一只胳膊被从身上取下,看着滴血的切断面,她心满意足地丢掉胳膊。尽管没有大量出血,但还是能够知道周围都染成了鲜红,被褥也好,垫着被褥的地板也好,恐怕全被血所濡湿。

“大腿不切么?”敬重的影子问。

“难切。你也瞧见胳膊,难切得很。”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逆羽用指尖抚摸已经没有血色的遗体的脸,即便放开手,遗体的肌肤依然没有弹起复原,她甩了遗体一记耳光。看着残破的尸体,她露出满足的微笑,时间静静流逝,逆羽跪坐尸体旁边,清理刀具,仔细擦拭血渍。呛人的血腥充满空间,血液在切断的遗体周围扩散。

房门打开,月光照亮了“逆羽”的身影。她以其他人的生命取代了白冥梦楚的性命,为她带来了久违的平静。

一连连的降雨时断时续,雨好似要取代暖雪般,忽冷忽热的天气令逆羽觉得厌烦。唯一的好消息是沈贯中回来了——浑身是伤,随他出征归来的弟兄不到一半。

“我们被算计了。”他筋疲力尽地对逆羽道,“去梅川的途中平安无事,我原以为情报有误便派去探子,回报说梅川上游有不明队伍的营地。之后我们便攻入那里才发现空无一人是个圈套,全被套住!”

埋伏,有内鬼泄露我们的行踪?“知道领头的是谁吗?看清旗帜或其他什么物件吗?”逆羽晃着他,急切地追问。

沈贯中抬手示意逆羽别再摇晃自己,他接过侍从递来的水,艰难地饮水,未喝着的水白花花溢出嘴角。逆羽感慨自己第一次见他此般狼狈,沈贯中揩掉胡茬上的水渍,瞪大眼睛对逆羽道:“圆月雄鹰,。大人那是面圆月雄鹰的旗帜——是白冥氏!”

白冥氏,这三个字如同沉重烙铁,在她的心头烙下难以抹去的印子。“她”说得对,白冥梦楚不杀我,就会用其他方式折磨我。我不杀她便给自己留了后患,贯中兄差点被白冥氏诛杀,出征的百来号人幸存的剩多少?三十亦或二十?

“依属下看,崤函下步必定会夺取廉阪据点,其来势汹汹猛于虎,我们赶快转移吧!”

他说得对,逆羽望向院子里风尘仆仆、疲惫不堪的夜人们。他们身上的血腥杀气锐减不少,是否能继续战斗仍是个谜,正当她无助之际,她瞥见走廊尽头站着一位男人。方脸扁鼻,是“岁”。逆羽知道穿棕色着物的家伙是谁,她迈开步子朝那走去,他看起来像是从河口边上高高的甘蔗林里钻出来的贼。

她抑制怒火,想揍人的怒火,愠色道:“您可知晓,有内鬼泄密,尊敬的夜魔阁下?”

夜魔“岁”双臂交叉于胸前,不以为意:“世间诸事如流水,莫不可测,我不认为我们中有内鬼什么的,可能崤函在路上就监视着沈贯中,你说呢?夜雪阁下,换做我也会在半道上安插探子。我们对您属下的遭遇,深感同情,崤函罪大恶极,你我当齐心协力共同抵御他们的来犯。”

罪大恶极的是你们,齐心协力个屁。“好。这可是您说的,希望别忘了!”她攥紧拳头,咬牙切齿道。逆羽步态僵硬往回走,穿过长廊,停了一下,好像要补充点什么,未了还是作罢离开了。

她飞奔回房间,慌乱地取出笔墨纸砚。我必须向长老们报告,使劲研磨全然不顾墨锭发出的那痛苦的声影,沾墨,提笔在摊开的纸条上简明的书写:败梅川 内有鬼 廉阪现白冥。

不远处的碎镜中,无数个“她”看着她,神色究竟是同情亦或嘲弄呢?“她”轻叹道:“与其写这些,倒不如现下去缉杀白冥一党。”

“我会的!”说罢她将信塞入小竹筒起身离去,逆羽要去鸦舍去哪把信传出去。穿过走廊时她听见有人说话声,驻足偷听了阵,入耳的净是些对自己的非议。什么“自己身为高贵的夜魔,却窝在后方让部下送命,真狗屁的高贵。”“说来古怪,有人听到她大半夜自言自语,脑子有病吧?”

逆羽满脸愠色,愤不得冲过去用刀柄砸烂他们的牙,她咬着唇,牙齿快将薄薄的唇咬破了。她把书信递给鸦笼看守人,他是个骨瘦如柴的家伙,还有些驼背。逆羽道:“劳驾把信送去北陆,我们需要增援。”他默默地点头,从笼子中抓出一只黑漆漆的渡鸦,绑上“信匣子”。直至渡鸦飞离廉阪阴郁天空那一刻为止,她一直盯着那人,生怕一不留神“信匣子”会被他私扣。

“谢谢。”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肚子“咕咕”响个不停,宛如阵阵编钟奏起。她无力地抚摸肚皮,惆怅道:“脑子烦得要死,肚皮却好自在。”

她独自踱步了会,遂提刀往街上逛逛,为防患未然她没穿木屐而换上了靴子。脚踩烂泥软软的厌恶涌上心头,说不清的厌恶。与其说上街转移心情倒不如说转换吃饭的心情,自那夜卸掉遗体开始,廉阪又多了好几具尸体,每餐她都食而无味。看见肉丸之类的食物总联想起挖出的眼珠子或许便是恶心吧;沈贯中像是摸透了自己小心思似的,追了上来,。默不作声。晃荡了良久,街上的路人对带刀的两人毫不在意,仿佛他俩如同空气一般看不见,商贩的吆喝、贩夫走卒的脚步声、孩童玩泥巴的欢声笑语、流浪汉的乞讨,涌入廉阪的躲避战乱的流民,无不像对她嘲讽。逆羽抬手逮住一个从跟前挤过的顽皮孩子,是个男孩也可能是小偷,她思忖着。

“小子。”她从袖子里掏出小钱抛给男孩,“去,帮阿姊买两包花糖。”

“花糖?”男孩疑惑地看着她。

沈贯中摇摇头补充:“金平糖。”

男孩应声而去,沈贯中本可以替她买回,不过方从战场抽身的他好似嗅出了逆羽的不安,以及察觉廉阪局势的不妙,逆羽原以为男孩会“携款潜逃”,不料他老实地抱着三袋包裹严实的花糖回来,她苦涩地笑了笑,给他留了包,便打发男孩走。

“要不要去吃碗面?”她指了指路边的面摊,苦笑道。“人啊,总在危急情况下想多想西。你说是吧,”逆羽一不留神讲起被她遗忘蛮久的乡音,“啊”地一声忙改口。“这包糖给你,吃点东西能缓缓紧张情绪;呵呵,来吧贯中兄。我请客!”

逆羽边夹起粒花糖抛进嘴,边领着沈贯中往面摊走,掀开垂帘,面汤的蒸汽与炭火的热量扑面而来。上了年纪的白发老者声音沙哑地向他俩打招呼,他佝偻着背,眼窝深陷,斑白的头发与脸上的皱纹令他看起来阴沉沉的,好似杀人成瘾的逃犯。

“两碗。麻烦多放汤。”逆羽将刀倚靠桌边,掌柜应声便低头煮面。她打量了几下老人,哼了声便抛开出云与溟莱所用之语。“贯中兄,你怎么想?”

“阁下的意思……抛弃廉阪带着弟兄们尽早离开?”

远离暴风雨最好的办法便是如此。“先发制人。”她绞绞手指,低头叹息时皱紧的眉头宛如无形之手雕刻其上,逆羽顿了顿,继续道:“依我看要么在梅川之廉阪途中设伏,拦腰截断他们,可是我们仍把握不到他们行军路径,梅川至廉阪的官道有两三条,野路小径更是数不胜数;亦或直击他们在廉阪的据点……太冒险了。”老者沥面的滴水声伴随着他抖动的肩膀,似乎是要掩盖他们的对话声。

是的太冒险,逆羽觉得无论哪种方法都无法挽回当前的局势,即便能扳回几局胜负,换取之代价也会出乎预料。她抽出一根筷条,敲敲桌面道:“那晚我就该去杀了她!”怒气从嘴角漏出,握拳锤桌。“早该去杀了她,现在想想她那时跟李氏送嫁对伍的人很像,不,那厮正是她。不该犹豫的,我不该犹豫的!”我的犹豫害死了弟兄们,他们不该死在梅川那荒郊野岭的鬼地方。“

一旁的沈贯中看着她这副摸样不禁苦笑:“您变了呢,以前您可不是这样的,焦虑对您来说是不存在的。唉,世道弄人啊。”他揉了揉脑门,将信道:“无论阁下选择如何走下去,贯中必定奉陪,决不反悔,死不足惜。”

海碗碰桌的声响打断了他俩,老头用沙哑的声音插嘴道:“姑娘。虽不知你在谋划什么,但有如此血性的男人陪在身旁——老翁不得钦佩,所谓人和吧。”

他的话不禁让逆羽惊讶,他知道我们在说啥……他听得懂禤语!她挺直身板,双眼直勾勾地瞪老头:“店家,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双手叉腰爽朗笑道。“见笑见笑,你们一个南方妹,一个北方汉子。合起来指不定能扫六合哩,”他揩了揩满是汤渍的泛棕色的围裙,“想当年老子还在九灵的时候也有过你俩现在这忧心仲仲的日子,唉,当真怀念啊。不错,我是禤人……曾经是。不过我早舍弃了禤人的名份,我对禤国已断了念想。”

舍弃禤人的名份,莫非他乃逃犯?“发生什么事了吗?”逆羽好奇问道,兴许老人的往事能让自己消消愁。“莫非——您参与过庚申之乱,被判斩首所以潜逃廉阪卖面?”

“……我还参加过天国之乱,以前我可是在王师打过仗的,小姑娘。”他眨眨眼又扭头瞧沈贯中,“你打过仗吗,见识过真正又壮阔的血腥吗?”

沈贯中点点头:“庚申之乱时,我为柳相效力。我见过太多血腥了店家,战事有时带来了不过是换换栋梁。哪根梁子不得用了就该换换,有的开心、有的伤心。不开心的梁子会不开心然后又是战火和血光。”

有道理,逆羽听了甚是有趣,嘴角不免勾勒出一抹笑意。

老人听罢笑得更开心了,手撑案台道:“想不到你一介北佬会跑到南方为柳遁那厮鞍前马后效力,了不起。不曾想多年前我们竟是一对敌手!”

逆羽执起汤匙喝了口汤,替沈贯中问道:“莫非……您以前是南方叛党?”

“屁!”他挥挥手反驳道,“柳遁那厮跟絮颂才是乱党,颂误遁乱,扰乱朝纲。废帝跟更衣似的,倘若不是百越人自个儿拆家反目,支持他的力量被削弱,絮颂那王八蛋非得让宗室每个人都过个皇帝瘾不可。”

沈贯中眉头抽了抽,逆羽将这一举动放在眼里,估计老人也看到了吧。“柳相可不是那种贪恋权位之人——”

“柳相之心路人皆知,当年我们就该抽调主力灭了百越主力,斩了柳遁首级,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寻求与絮颂主力决战。若是李大人配合我们夹击絮颂,趁柳遁尚无喘息之机包抄围歼他,届时紫金山便会孤立无援!”

逆羽边聆听边用筷子夹起面条往嘴里送,沈贯中聚精会神地听老人说完,他道:“只怪九灵郡王的愚知,他应当纠结各路起兵诸侯往同一方向进攻,攻打百越就进攻百越,攻打义良王就当朝京城进发,而不是八方出击却导致四面楚歌,自己也死于乱军之中。”

“九灵王没有死!”他义正言辞道。

“你又知道?”逆羽在沈贯中说话前,笑着插嘴。“死者不能苏生,但历史是胜者书写。”

“……我知道,成王败寇而已。”老人叹了口气,经历沧桑的双眸瞪着逆羽。“我的事不重要,老翁不过是位老者,一位过来人。我无所谓,有所谓的是你们——吃完面是逃避、穿着盛装去杀戮……亦或身着盛装等待,等待别人来杀你们。归根到底还是放不下呀。有时放不下的东西太多,追逐的东西有太多,解释为欲望又太为含糊。”

“是啊。”沈贯中叹了口气,笑罢。“拿得多不代表能力呢……也是负担的一种呢。”

呵呵,有意思呢沈贯中,她暗想不料木讷的贯中兄会领悟出这些道理。逆羽抬手肘搭上他肩头戏谑道:“我说,那我们也是不是该‘放下‘远走高飞呢?”

只见沈贯中炯炯有神的双眸盯着自己,里头似乎搅起一阵名为难以置信或是反对的波澜,他道:“大人,有些事……是不可放下的,为了弟兄们。”

我知道。逆羽讪讪地耸了耸肩,继续埋头吃面。眼下该注意的是白冥梦楚了,捧起海碗喝汤——忽然她脑瓜子灵光一现,海碗被“砸”出一声巨响下落,逆羽打断了聊天中的沈贯中和店家。她托着下巴问道:“店家,您可知道近日可有白冥氏造访本城?”逆羽边说边掏出碎银子放在碗边,她并不期待能听到自己想要的,一旁的沈贯中放在眼里有些不解。

老头瞪了眼她,哼道:“有过,还不少人呢。”

嚯,有意思,没有啥是银子解决不了的。逆羽又掏出一块银子,问:“他们都在哪落脚呢一般?”

他扬起眉头,好似在说这点钱就像买情报,太小瞧我了吧?逆羽哼地一声又从荷包里掏出银子,心说死糟老头子快告诉他们在哪里落脚!

然而店家只是揉搓额头含糊道:“是哪来着,容我想想啊——”

估摸着沈贯中实在看不下老头子那幅滑稽的样子,“砰”地一声间将自己藏衣兜里的五金砸向桌面,愠色道:“快说,不然老子把你店拆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倘若不是逆羽按紧他肩头,他也快扑过去揍人了吧。老头面对怒气冲冲的沈贯中神色不动,貌似在说臭小子敢对本大爷发火嫩芽菜长长再来!若非逆羽好生劝阻又往桌面上丢了块碎银,只怕他俩大男人便打起来。

老头喷了喷鼻息,一手扫过台面的钱财,哼了声道:“算小姑娘你识相,哼。你俩找对人了,真是的,大男人还不如小姑娘沉得住气,唉。世道怎么变了?难啊!”

“你——”沈贯中面色铁青,握拳锤桌欲骂你个厚颜无耻的老贼给老子闭嘴吧,倘若不是逆羽 踹了他一脚,估摸着沈贯中现在早就跳起来指着老头的鼻子破口大骂了。

“东坊。”老人无视沈贯中,自顾自地说,“东坊的池田屋现下被一群白冥氏的人包下了,还连带了附近的几家客栈。啥?不不不不,刚开始只有少数几位白冥家的随李氏的送嫁对伍住驿馆,送嫁队伍启程后他们才包下池田屋的,如果你们要去那得注意咯。”

为啥?逆羽满脸疑惑:“他们怎么了?”

“也没怎么样。”他无奈地摇摇头,接着道。“近日来他们‘出入次数’挺多的,指不定你们要找的人不在哦。啊,面钱就不用,当老夫我请客吧。”

听罢,逆羽提刀便领着沈贯中欲离去,正当她掀开面帘时,老人在他们身后不紧不慢地叮嘱道:“小姑娘啊,这种时候无论是逃避也好,亦或去杀人也罢,有人陪着可谓幸事一件。多累也好,多苦也罢……多个人听你倾述未必不是好事,姑娘且行且珍惜啊,心里有啥事也甭闷心底;虽说那家伙是暴脾气,可——老夫觉得他是个好人。”他瞪着沈贯中,搓搓鼻子继续道。“姑且算吧。慢走不送!”

“嗯。”逆羽点头应道,离开面摊。心底默默地感谢老人,接下来的道路将会看到何种风景,她不知晓,生存亦或毁灭逆羽心里指不定有些期待呢。回归的弟兄们兴许帮不上什么忙,你看他们伤痕累累舟车劳顿,得让他们……渡口,对,得让他们守住一条退路。

“开始了……”逆羽低头沉吟,“又是一场‘夜人’们的战斗,奏起一曲夜人歌……对吧?”

半个时辰后,逆羽和沈贯中率二十名武士踏入融浸日落的东坊,渡口业已派人把守,剩下的便是诛杀白冥梦楚——曾被认为是挚友的人。今夜,闪烁之白刃将是廉阪之行这场噩梦的终结,成败与否全押在此行的二十二人身上。逆羽推开当道的路人,眼中肃杀之气衬托半昏半暗的天及渐渐喧嚣的街坊,好生强势的气场令其别具一格……孤立与另一世间般。她喷了喷鼻息仰望着天,似茕茕孑立佳人翘首期盼着——然而逆羽内心真正期盼的是什么?如今她换上了数日前与白冥梦楚相遇之际所穿的繁花流纹交织白底红边相间的中振袖,当沈贯中问及为何在紧迫关头更衣时,逆羽淡淡地说道:“如老者所言,着盛装杀人何尝不为?”然她心里则想着是“既然始于此着物,又何不终于其衣呢。”为了本次行事,她特意画上浓妆,映于碎镜中的身影随着自己动而动,闭口不言俨然不像从前,碎镜上——映着半边艳笑的脸。她的笑亦或“她”的已无关紧要……“她们”仍异心同体。

池田屋近在眼前,沈贯中挥挥手,弟兄们不由分说地动起,大敌当前。他拧紧眉头好似无名业火自眼角迸发似的,一旁的逆羽心想沈贯中是在为逝去的弟兄们愤慨呢,还为了自己的杀意同愤呢?逆羽跑起来,奔向池田屋的门口,沈贯中先行一步抢在逆羽跟前,踹开木门。伴随巨响里头的人无不诧异地盯向他们,但当瞅见逆羽一行人手中的家伙,无不大嚷大叫抄家伙。她打量着馆子里头精壮男人个个杀气腾腾,莫名兴奋涌上心头。果然你还是欲取代人家呀,她暗忖着。嘴角勾勒起淡而瘆人的微笑,嗜血的欲望一股脑地塞入头,她攥紧衣袖颤抖着,不因恐惧而因兴奋。沈贯中与武士们越过逆羽扑向死敌,待她回过神之时,“锵”地拔出钝了光的刀刃正当快冲入械斗圈时,逆羽眼角不经意间瞄到有个彪悍的灰衣男子没加入械斗反而跑向了反方向,往里屋跑。到勾起了逆羽的兴致,嗜血的冲动线放一放,她决意一探究竟。

白冥梦楚。“贯中兄,随我来!”逆羽朗声道,遂提刀追逐灰衣男子。沈贯中杀昏了头不明就里地追上逆羽的步伐,穿过刀光剑影,回响短兵相接的厅堂。

激进急促的乐声紧随他们的奔跑,仿佛湍流击打礁石般,逢人便砍,无人可阻挡她的步伐。“白冥梦楚在哪!”逆羽朝灰衣男子的背影喊道,也不知那厮是否听见。他拐弯爬上楼梯时险些跌倒,逆羽紧随其后,就在她挥刀斩落之际,旦闻那厮朗声嚷嚷“敌袭!”这个时候喊些没用的还有啥……不对,他貌似一路都在喊。若非在奔跑,她还真想扶额抱怨自己的失策,池田屋一带均是崤函的人——不,在他们踏入东坊的那一刻,恐怕他们的行踪早被崤函尽收眼底。刀刃挥空,灰衣男子撞倒拉门狼狈地爬起朝内喊道:“大当家,不好了!夜人,是夜人!”话音未落逆羽便将刀尖刺入他的胸膛,方才注意到他头发间掺杂的斑白——她不禁回想。

出发前,沈贯中及逆羽在她的房间商议下步该如何行事。虽然逆羽的策略冒进且看似疏漏百出,说白就像赌徒输得仅剩一条裤衩却妄想翻盘一般 ……至少比拍拍屁股走人强。沈贯中满脸愁容,巴不得立刻将逆羽带出城……哪怕以兵挟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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