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五

◆18

黑暗裡有誰在低語著，

渾沌的意識逐漸找回光芒。

時機已到。

"___備份雲圖下載完成，修復程序結束。"

機械語音喚醒少女，閃電從修復槽緩緩起身，熟悉的天花板。

旁邊不知道誰準備了自己的常規衣服和一條水果能量棒，電子鐘標示著下午五點十三分。

一切都結束的今天。

深層維修室只有自己一個，沒人等閃電。

換上衣服，把能量棒塞進嘴裡，新素體沒有任何問題，能量棒對自己來說太甜了，但少女又注意到手邊桌上有瓶罐裝水。

...今天？

每次重裝完就得自問 : 最後的記憶到甚麼時候？上次是什麼時候備份的？

最後的回憶是席捲一切的幟烈白光。

前天自己在火焰和殘骸間抱膝呆坐在地。

任憑失控拆毀鐵血指揮夢想家、奪取武器，連續扣下板機揮出彈雨，刺殺，扭轉刀刃、

以血還血、踏血而行、不可饒恕的無意義復仇...

未來觸手可及。

你不在了，是我造成的，是我，是我不自覺傷害了你。

無數的破片貫穿越野車，爆炸將火焰和金屬的碎塊撒向空中。

一切都為時已晚，永遠無法彌補的...

等等、

旋風按著車頂高高跳起，向四面八方掃射；

衝鋒隊駕駛同時鳴響喇叭，試探性地往大橋突擊。

美好的親暱接觸、期待的共進午餐。

他悄悄摸上床，小心翼翼地抱住少女。

不可能。

使力搖頭畫面依然清晰。

這是錯誤。

我不該有這些記憶，記憶裡的上次備份在更久以前。

事實已經發生，怎麼辦無濟於事，而是為什麼。

閃電衝出房間，左右張望，大步朝指揮室走去。

從宿舍到會議室，以及路過的廚房和娛樂間，細微的嘈雜聲不斷，好似大家都有意無意地躲著自己，理由自己居然十分清楚。

現在不是深究這些的時機，有更重要的事要問。

尚未對他失望，但命運的極限擺在眼前。

可能新指揮官還沒調來只由監視官代理，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必須、必須斟酌合乎禮數的正確話語...

從詢問結果開始，那些都是不可更改的過去。

少女以預備破門的氣勢直指指揮室。

而與指揮室一牆之隔的作戰調度室門扉半掩，從縫隙滲出溫暖的燈光與聲音。

那是打從一開始就如假包換，似是而非、卻又讓人熟悉的爛藉口。

_____勞逸適度有益身心健康，大夥自由活動，三十分繼續。」

「哦是哦說的和真的一樣，這習慣今天才開始是怎麼回事。」某個戰術少女的犀利吐槽，是SKS嗎？

「很多人也是球季到才成為球迷。」

拉動椅子的吱呀聲，他稍嫌急切的腳步接近門口。

這...怎麼...

閃電暫停思考。

即使有所期待，也不會發生任何壞事。

少女呆呆地站著門邊，彷彿被聲音吸引似的伸出了手，拉開門的男子毫不猶豫地握住。

一切只為了重逢。

...可能。

奇蹟總在你身邊。

燈光把閃電擴大的瞳孔映射地微微發亮，指揮官不禁看得出神。

她冷冽的琥珀色瞳孔裡，理所當然地映出了自己的身影，然後變得模糊，視角突然高速傾斜。

「...呃痛。」

先是後腰撞上門把，幸好對方伸手拉了門框一把，緩衝落地傷害。

「對不起。」

眼睛離不開他。

拚命保持自制，只露出純粹笑容的少女把全身包紮多處的男子壓在地上，貼近臉龐，緊緊環抱住指揮官。

懷抱的過度期待成真。

無論多麼冷靜沉著的人都會激動地難以控制情緒。

為了確認現實，閃電抱著非常用力，被抱的一方已經感到疼痛的地步。以為要鬆手卻只是挪動到雙方比較舒服的位置。

「...」大家都在看， ______那又怎樣。

理解一半狀況的指揮官忍痛把想說的話通通吞回喉嚨，只是伸出手輕拭少女眼角。

視線被固定在對方身上，也只能無奈地笑了。

閃電略微放鬆力道，用面前的衣服擦了擦臉頰，再狠狠抱了指揮官一下後才放開手臂，站起身子。

大部分時間都被少女騎在頭上的男子習慣地伸出手，閃電拉起指揮官，嘴唇半開卻欲語還休。

「......」

該問太多反倒不知從何說起。

結果反而是對方先提問 :

「所有記憶都還在吧。」

「對、是的...原來是你。」閃電錯過了能量棒和衣物的提示。

「連一天的回憶也不想丟掉。你有這個價值，我還算有這個權力。」

如果微型追蹤器和素體沒被完全炸毀，確實只要花功夫找到閃電的殘骸就可以析出雲圖，與之前備份交叉覆寫，保有大多數記憶。

輪到閃電了。

「為什麼你...」還活著？

「不知道過程，但原因很明顯，我醒來時已經是某種爆炸後了，周圍全是扭曲的汽車零件和火焰，重傷的G36c倒在一旁。」

「那我要好好向她道謝了，多虧有她，我...我們的指揮官才得以存活。」

估計在首幾發破片貫穿撤離越野車的零點幾秒，幾乎失去戰力的G36c擠出回復的少許力量，優先保護只有一次機會的指揮官。

受害者沒抱怨半句，但他的模樣已經給予少女嚴重責難。

先不提罪魁禍首夢想家，格里芬這邊怎麼想大半都是閃電的錯，當然不打算推卸責任。

「對不起...」

閃電又道歉了一次，像是要隱藏自己的難為情那樣。

「保證沒有下次。」

突然，少女貼近亮麗的嘴唇，在眾目睽睽下吻了男子的臉頰，這不能算賠罪，只是尚未沉澱的失控殘量。

那份柔軟觸感差點害他忘記下一句話。

「你沒做錯甚麼。」討論現實差距會沒完沒了，被溫柔致歉迷惑的指揮官放棄追訴地一句帶過，轉回正事。

「比起這個，你該更想知道先前的作戰結果；C-33的河景城市我們拿下啦。

多虧你獨自出擊，誘爆彈藥庫，解決了鐵血指揮部和許多帕拉蒂斯部隊，讓戰場天秤再次傾向格里芬。」

「誘爆嗎、算了，就照這樣紀錄吧，容我暫離一下對話。」

「悉聽尊便。」

指揮官攤開雙手。

聞言，閃電立即大步走向看戲觀望的調度員馬卡洛夫，雖然因為心情愉快，語氣不算粗暴，不過她的姿勢卻咄咄逼人。

「為什麼不和我說你把指揮官和G36c扔上同一台車！」

「那時，他活著只是可能，你不能因不穩定的希望失去戰意，作戰不能全盤皆輸。」

馬卡洛夫轉過椅子，清晰敘說事實，表情不存半分愧疚。

「可觀測出誤以為指揮官陣亡的戰術少女閃電行動趨於偏執，代理指揮脫離作戰的目地很明顯。而老班底也知道上次失控到冷靜的你是怎樣。」

當時暫時獲得代理代理前線指揮拗口頭銜的SVD接著說下去，

「閃襲作戰中途消失的鐵血部隊突然現身發動攻擊，我方正與帕拉蒂斯拮抗，戰力嚴重不足，所以臨時動議得出結果。

投放指向性戰略武器拖住夢想家，不讓她對我們發動遠距離炮擊，直到格里芬部隊成功佔領大多數城鎮。」

「哦...先不論我甚麼時候成了指向性戰略武器、確實合理的做法，要是我也會做出同樣決策。」

「不過大家倒沒算到你炸掉了整個鐵血指揮部還帶著夢想家陪葬，指揮官也是，排除萬難弄到逆轉武器鼓起勇氣出發支援前線，於是我們奇蹟獲勝。真不愧是兩位的羈絆力量。」

「你們是這樣看的？」可以住口嗎。

閃電舉起單手，投降般的試圖阻止SVD繼續說下去。

兩位的羈絆力量被拿來描述自己的行為讓人非常難為情，而且另一個當事者居然毫不駁斥。

___我就知道。

側目偷偷瞄向指揮官，卻發現他裝作若無其事觀察剝落壁癌油漆好避開其他人視線，當事少女終於忍耐不住，壓抑的哼笑出聲。

「結果好，一切都好。」

而指揮官深呼吸了一次，強行做出結論打斷公開處刑。

「反正贏了就是贏了，我們現在正在考慮地形天險，為擴大的控制地帶設立新防線，要是有人能幫忙在半小時內收尾，晚上就全是空閒時間。」

「要幫忙不用拐彎抹角。」閃電的回答簡單直接。

她跨上半步，與指揮官並肩看著桌上的全息地圖。

即便外行人也能輕鬆看出格里芬公司奪得巨大優勢。

桌面遮掩了男子摸索的手，手指被少女一把抓住，握入手心。

你活著真好。

「如何？」

「......」

閃電盯著地圖不發一語。

他哪需要幫忙、地圖上的備案根本是自己之前與指揮官討論過的河流緩衝防線！

設立巡邏點，調整雷達位置，決定值班梯隊。

早有共識的討論在十五分鐘內得出結果。

於是準時下班。

「方向先這樣吧，這下我們全部搞定，辛苦各位、就地解散，預警人員不好意思晚點休息啦。」

指揮官保存紀錄，輕快地擊掌。

彷彿以此為暗號一般，分部中堅戰力的戰術少女們從椅子或靠在牆上的姿勢起身，魚貫走出作戰調度室，有些人意味深長的看了指揮官一眼，也有人露出打氣的笑容拖著想看熱鬧的隊友離開。

「晚餐？」

刻意緩步落後的指揮官低聲向少女提出邀請，那是硝煙與鋼鐵後他們該回到的期許日常。

閃電突然停下腳步，牽著的手因單方面停頓而拉長，即使這樣，男子依然沒有放手。

指揮官困惑地回頭，發現少女臉上浮現出得意神情。

然後閃電快步趕上，如同捕獲獵物般緊挽住男子手臂，她的眼中滿是愉悅。

「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

聲音不算大，卻剛好能讓周圍聽得清楚。

與其說是那種女孩心血來潮的試探，更像展示所有權的宣示。

「我知道，」

指揮官備妥不輸少女的笑容，坦然回答難題。

「一定比我喜歡你的多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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