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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燕歌行(7-12) - 6,1

[db:作者] 2025-07-19 02:21 5hhhhh 3610 ℃

              第八章卫公问对

  看着吕同学跟大伙交流得这么亲切,程宗扬很满意,谦逊地说道:「让卫公见笑了。吕少爷是太皇太后族中子侄,向来受宠。也是被惯坏了。

  说好听的,有点天真,说不好听的,就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二杆子。」

  「程侯说笑了。」

  「太皇太后命他到天策府求学,就是想让他吃点苦头,好好打磨一番。」程宗扬笑道:「太皇太后对他宠爱得紧,还有几句话想嘱託卫公。卫公看——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李药师微微一笑,「来吧。」

  李药师领着他来到殿後一处小院,在会客的书房单独面晤。

  双方分宾主落座,李药师道:「程侯年少有为。」

  程宗扬笑道:「卫公是说我太年轻了吧?」

  李药师年约五旬,身材魁伟,颌下长须墨染般黑亮,没有丝毫杂色,神情淡淡的,却给人一种坚毅如钢的感觉。举手投足间,不时流露出凛冽的杀气,显然是尸山血海中厮杀出来的。

  贾文和已经整理好李药师的经历,程宗扬来前刚恶补一番,这会儿还记得很清楚。

  李药师看似五十来岁,实际年龄却要大上十岁不止。早在四十年前,李药师便在唐国军中以骁勇闻名,当时他与天策府诸将一同远征青塘,累立战功。谁知他们领军在外,背後黄巢乱起,转眼便如烈火燎原,不过年余,接连破州陷郡,直逼长安。

  上皇急召天下府兵勤王,并命留守长安的天策府大将哥舒翰率领禁军驻守潼关。哥舒翰当时重病在身,又深知禁军不足为持,原本想凭借坚城固守,但上皇频频下诏,监军的太监在病榻前手持圣旨,勒命其出关迎敌。

  哥舒翰被逼无奈,最後大哭一场,被人抬着出关列阵。结果潼关一战,多年未经战阵的禁军当场崩溃,自哥舒翰以下,随行的诸将尽数战死。

  黄巢军攻破潼关,随即进逼长安。上皇仓皇弃城入蜀,长安失陷。

  待李药师等人自青塘回师,境内已经狼烟遍地,局面难以收拾。肃宗当时不经上皇允许,便在灵武即位。面对全师而还的天策府诸将,肃宗亲自下诏,将天策府一众军将拆分,全部打乱分散到各地作战,并派太监监军。

  接着肃宗又下诏废除府兵制,改为召募士卒,裁撤南衙府兵,以神策军为北衙禁军,拱卫京师。通过一系列操作,把持兵权,彻底打消了上皇复位的可能。

  等黄巢之乱平定,昔日的局面已经一去不复返。战时获得巨大权力的节度使们纷纷拥兵自重,成为实质割据的藩镇。原本监军的太监则将神策军牢牢掌控在手中,而名将辈出,盛极一时的皇图天策府兵权全失,尽管勇将雲集,手下却无一兵一卒,几乎沦为一个纯粹的军事培训学校。

  如今皇图天策府名声犹在,六朝贵胄子弟无不以名列其中为荣,从皇图天策府出来的将领也被视为名将的种子,受到各朝军方的器重。但在唐国,皇图天策府除了地位和名誉,实质的权力已经少之又少。

  「少年十五二十时,步行夺得胡马骑。」李药师道:「年少有为,总好过我们这些日薄西山的老朽。」

  程宗扬站起身,拿出一张符箓,说了声,「僭越了。」

  禁音符祭出,书房中微微波动了一下,声音内外禁绝。

  李药师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施为,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思。

  程宗扬退後一步,俯身拜倒,「师帅与我虽无师徒之名,却有授业之实。师帅身故前,特将贱内托付给卫公,在此谢过卫公授手之德。」

  李药师露出一丝促狭的笑意,淡淡道:「你不是已经大婚,不仅娶了正妻,还有陪媵,与月霜有何干系?」

  程宗扬汗颜道:「卫公连这事都知道了?我也是没有办法,只好以平妻相待了。」

  「好了。你既然执子侄礼,我就直接问了,你与草匪余孽有来往吗?」

  此言一出,程宗扬顿时感到一股逼人的杀气,连背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可这个名称他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草匪?」

  「黄巢乱军。」

  程宗扬有些莫名其妙,自己怎么跟黄巢乱军沾上关系了?

  「不瞒卫公,我此前都没听说过草匪。」

  「藩镇呢?」

  「没有!我一个都不认识,也没有来往过。」

  「那你为何来长安?」

  程宗扬诚恳地说道:「主要是为了拜见卫公。」

  「真的吗?」

  程宗扬看着李药师的眼睛,「还有岳帅遗留下来的一些事。」

  李药师看了他半晌,淡淡道:「玉环?」

  程宗扬心头一震,杨玉环果然与岳鹏举关系匪浅,而且李药师似乎知道些什么。

  「在卫公面前不敢隐瞒,我就说实话罢,岳帅留下的手札中,有提到镇国公主,但语焉未详,在下此来也正是想求教卫公。」

  李药师手指敲着桌面,良久道:「你去见她自己说吧。不用大张旗鼓。」

  这是提点自己私下去见杨玉环,别惊动太多人?

  程宗扬道:「镇国公主身边从人不少,敢问卫公,主要应该避开谁?」

  见他问得直接,李药师莞尔道:「都避开吧。」

  「明白了。不过还有一事,昨日我在街头偶遇镇国公主。」

  「哦?」

  「公主戴了个面具,没看清脸,不过风采逼人。但好像有刺客欲行不轨?」

  李药师毫不在意地说道:「常有之事。」

  不会吧?经常有人刺杀杨玉环?她仇家这么多?这人缘……都快赶上岳鸟人了吧?

  程宗扬想着,心里浮现出一个古怪的念头:以岳鸟人的尿性,当年李药师与他究竟是敌是友?

  李药师声音响起,「师帅当日殒难之事,你仔细说说,不要遗漏。」

  「是。当日在大草原深处……」

  趁着禁音符没有失效,程宗扬一边回忆,一边叙说起王哲殒命的经过。

  李药师听完,默然良久。

  程宗扬道:「师帅身殒大漠,是汉国的吕巨君等人在背後捣鬼,断了左武第一军的粮饷,甚至与兽蛮人勾结,出卖了师帅行军的路线。」

  「证据呢?」

  程宗扬苦笑道:「吕巨君自焚而死,没能拿到他的口供。」

  「霍子孟和金蜜镝两位可好?」

  「金车骑在洛都之乱中受了点伤,所幸并不重。」

  「我听说你重建北军,还派了一个太监坐镇?」

  「是曹季兴。不瞒卫公,汉国我能绝对信任的,只有他了。」

  程宗扬说着,又赶紧道:「主要是因为北军八校尉差不多都在洛都之乱中打完了,外面只剩下羽林天军。倒不是我信不过霍大将军,只是天子尚幼,不得不小心从事。等汉国局势稳定,我立刻就换掉他!」

  李药师莞尔道:「为何?」

  程宗扬打了个哈哈,有点儿不好接口。

  原因那还不是明摆着的吗?你老人家战功累累,却被太监夺了兵权,我不赶紧表明态度,岂不是也被你老人家归为亲小人远贤臣的昏庸之徒了吗?

  「这就当今天的考题吧。答上来,算你过关。」李药师微微一笑,「老夫与岳鹏举的过节就此揭过。」

  合着还真有仇?

  程宗扬心一横,「在下胡言乱语,卫公勿怪。」

  「说。」

  「让我说的话,至少我现在很能理解,唐国诸位皇帝为什么要用太监掌握兵权——若非如此,如今的唐国恐怕已经不知几人称王,几人称帝。」

  「理由。」

  「黄巢之乱後,朝廷威望扫地,尤其是肃宗未奉诏就在灵武继位,为了与上皇争权,一连封了二十余位郡王。连王爵都如此滥封,可见形势之危急。各地节度使大权在握,一旦直属朝廷的禁军出现动荡,唐国立刻就会四分五裂。唐皇能做的,只有把兵权交给绝不可能篡位的阉人。」

  「你是说禁军就该由太监掌握吗?」

  「不!这是因为藩镇割据,尾大不掉,朝廷中枢实力不足,无奈之下的权宜之计。」程宗扬不客气地说道:「一种苟且偷生的伎俩而已。」

  听到苟且偷生,李药师为之莞尔,「继续说。」

  「如果想恢复朝廷纲纪,必须将藩镇的权力收归朝廷。」

  「如何收回?」

  「我一个年轻後生知道什么?」程宗扬道:「让我说的话,各种取巧的手段都是虚的,想削藩,动武才是真的。」

  「言战容易,战场之上可是要一刀一枪搏杀出来的。」

  「不用刀枪,还能用什么?我听说唐国朝廷曾经仿照汉国的推恩令,敢问卫公,其效如何?」

  李药师哈哈大笑,笑声中却不免有些苦涩。

  汉国用推恩令,几乎兵不血刃就削去诸侯的实力。而唐国东施效颦,试图用推恩令分割藩镇的地盘,结果成了笑话。究其原因,汉国诸侯都是宗室,诸子分别继承,谁都无话可说。可唐国藩镇的节度使们全是军阀,一旦军阀失势或者身死,立刻会出现新的军阀,能平安转移权力的都是少数。

  李药师站起身,「你去见玉环,提老夫的名字便是。」

  「多谢卫公。」程宗扬终于放下心来,又连忙道:「我还有一事,还请卫公帮忙。」

  「哦?」

                ◇◇◇

  从李药师所住的小院出来,高智商刚逛了一圈,跑过来兴冲冲地说道:「师傅!这地方挺大啊,我听他们说,天策府在终南山麓还有一大片营地,用来训练骑兵战车什么的。」

  程宗扬笑眯眯道:「你觉得这地方还可以?」

  「当然可以了!」

  「那正好,我刚才专门拜托卫公,也给你报了个名。」

  高智商瞪大眼睛,「啥?」

  「走卫公的门路可不容易,师傅我可是求了半天,花费了老大的人情。」程宗扬拍了拍高智商的肩膀,「你可要好好学啊。」

  高智商眼巴巴道:「师傅,你可不能为了我,欠他们人情啊。」

  「不怕,欠了就欠了,将来还上就是。」

  「师傅!」高智商抱住他的腿,「你这么正直的人!怎么能为了我这个废物点心跟别人一样找门路,托关系啊?有失你的身份啊,师傅!」

  程宗扬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徒儿啊,只要你能出人头地,师傅这点面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我……」

  程宗扬五指张开,扣住他的脑壳,温言道:「机会难得啊。」

  高智商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师傅,我也跟小吕一块儿,去功曹科!出来当主簿!」

  「你爹是太尉,你当主簿怎么行?必须是上阵杀敌,敢冒矢石,冲锋在最前面的骑兵啊。可不能丢你爹的脸。」

  「我爹?他哪儿有什么脸啊!师傅!我跟你说,我爹除了拍马屁,别的狗屁不通!就靠蹴鞠巴结圣上,他连马都不会骑,还上阵杀敌呢?你说他都这样了,我学骑兵不是打他脸吗?」

  「就是因为你爹不争气,你才得好好幹,替你爹争口气。」

  「师傅……」高智商几乎声泪俱下。

  吕奉先跑过来,「厚道哥!出什么事了?」

  「没事儿。」程宗扬道:「他因为想学骑兵,正求我呢。」

  「太好了!」吕奉先大喜过望,接着又皱起眉头,「刚才教官们说了,天策府可不容易进呢。程侯,你千万帮帮他。厚道哥,你先别哭,我知道走门路要花钱,不管多少,都算我的!」

  高智商欲哭无泪,可怜兮兮地说道:「师傅,我……我有痔疮,打小就骑不得马……真的啊!」

  程宗扬叹了口气,「既然这样,为师就给你报敢死队吧。赵充国你记得吧?

  他就进过这个——好几十个人,死得就剩他一个了。」

  「骑兵!就骑兵了!」

  「你的痔疮……」

  「好了!」

  程宗扬欣慰地说道:「好徒儿,好好争气!别给为师丢脸。不然……我弄死你!」

  放完狠话,程宗扬迈着步子走开,耳听着两人在背後嘀咕。

  「厚道哥,你师傅很严厉啊。」

  「你……你知道个屁。」

  「我怎么不知道?严师出高徒,程侯也是为你好。」

  高智商顿足道:「我他娘的就不该陪你来!」

  「谁说的?你来了我正好有个伴儿。我刚才还发愁在这儿没熟人呢。」

  「你还有发愁的时候?」

  「哎,程侯刚才说的敢死队,听起来很刺激啊。要不要……」

  「要个屁!师傅!师傅!」高智商狂奔着追上来,「让富安也来吧!哎呦,我的腿还伤着呢,让他来倒便壶,洗马桶也行啊!」

                ◇◇◇

  「死丫头有消息了吗?」

  程宗扬一回来就问道。

  服侍多日,蛇奴等人早已学会察颜观色。一般而言,主人心情轻鬆的时候,会调侃地说「你们紫妈妈」如何如何。而用「死丫头」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心情特别好,不介意在奴婢面前用上两人之间的私密称呼。另一种是心情特别不好,才口无遮拦地说出来。

  蛇夫人一边揣摩主人的心思,一边道:「罂奴去打听了。」

  「还在打听呢?」

  听起来似乎心情不错?

  蛇夫人道:「紫妈妈没有留下信记,奴婢们只好碰运气了。」

  「雉奴呢?」

  正好,自己早就看雉奴那贱人不爽了。

  「一直没消息呢。那贱婢跟着紫妈妈,连个话也不传回来。眼里哪儿还有我们几个?」

  「她不会跑了吧?」

  「跟着紫妈妈,那贱婢长了翅膀也飞不了。啊呸!」

  那贱婢还真是长了翅膀的。

  「去找找随船来的行李,把那柄断剑拿来。」

  程宗扬向李药师陈述大草原的经历时,提及吕雉提到的那柄断剑。吕雉虽然心狠手辣,对两个弟弟也偏心得没边,但执政的能力还是在及格线以上的。多年来,一直对王哲的左武第一军颇为容忍,直到受此威胁,才心生恨意,给了吕巨君等人上下其手的机会。左武第一军覆灭之後,吕巨君等人再无掣肘,顺利将左武第二军变成吕氏私军,以此奇兵,险些在洛都之乱中翻盘。

  蛇夫人去了半晌,回来道:「行李里面没有。惊理说,兴许是被紫妈妈带走了。」

  带走了?

  程宗扬靠在椅背上,手指敲着扶手。忽然肩上一软,一双小手放在自己肩膀上,轻柔地按摩起来。

  程宗扬放鬆下来,笑着说道:「合德脚步越来越轻了,我都没听见。」

  赵合德小声道:「我帮你按按,你今晚早些睡好不好?」

  程宗扬扭头道:「怎么了?」

  赵合德都些慌乱地扭过脸,「没……没什么,怕你太累了……」

  程宗扬心里一动,失笑道:「你是不是害怕了?」

  「才……才没有!」赵合德说着,耳朵都红了。

  「胆小鬼。」

  「我……我才不是!」赵合德羞得几乎要哭出来。

  「那今天晚上,换你像你姊姊陪我一样好不好?」

  赵合德挣扎半晌,最後小声道:「好……」

  程宗扬心里大笑,这小丫头原本对後庭之事并不排斥,甚至还出于好奇,有些跃跃欲试。结果昨晚看到姊姊被自己破肛,一下子害怕起来。不过合德到底还是个温婉柔顺的小丫头,纵然害怕,自己一逗,还是乖乖应承下来。

  「一言为定哦。」

  赵合德红润的唇瓣动了几下,最後小声道:「我要是哭了,你……你可不许笑我。」

  程宗扬憋着笑,认真点了点头,「好吧。」

  赵合德刚鬆了口气,又赶紧拉住衣服,惊叫道:「不……不是这会儿……」

  「我又没说这会儿就幹你後边,用前边让哥哥爽一下。」

                ◇◇◇

  程宗扬终于还是放了赵合德一马——自己还有正事要办。

  换上便服,贴上鬍鬚,戴上一顶纱制的软脚幞头,程宗扬与打扮成伴当的吴三桂、袁天罡、义姁等人一同出门,前往长安东南的曲江池。

  独孤谓吃瘪之後,六扇门除了悄悄把泉玉姬派来,装成教坊女子暗中监视,其他盯梢的眼线全部撤走,生怕再被这位难缠的汉使抓到把柄,带回洛都审判。

  程宗扬从皇图天策府回来,还没到宣平坊,就给泉玉姬下了指令,让她打探杨玉环的去处。

  六扇门消息到底灵通,泉玉姬很快传来消息,镇国公主今日在曲江池的芙蓉园宴饮,很可能彻夜不归——以她的性子,连续游玩三五天也是常事。

  芙蓉园位于长安东南角的曲江池边上,是唐皇的行宫,不过每逢年节都会对民间开放,允许百姓入园游玩。程宗扬本来想把杨玉环约出来,私下会面,可眼看着这位霸道仙子不知道要玩到什么时候,索性去碰碰运气。

  带吴三桂是因为他能打,带老袁是因为他路熟,带上义姁,是因为要是碰见杨玉环,万一潘姊儿还跟着,就用她把潘姊儿引走。可惜四哥、五哥回了江州,若是跟他们一起去见杨玉环,把握更大。

  从宣平坊一路向南,沿途诸坊楼阁林立,无数殿宇台观的飞檐斗拱超出高大的坊墙,琉璃瓦上还有未融的积雪,在深冬的阳光下金碧辉煌。其中为数最多的就是佛寺,几乎每一坊都能看到一座重檐庑殿顶的大雄宝殿,较小的寺庙还不算在内。

  越过升平坊,隔着两坊之地,便能看到西南一座巍峨的高塔。四方的塔身分外眼熟,赫然是那座唐僧取经归来所建的大雁塔。

  此时的大雁塔看起来一点都不烂怂,似乎是改建不久,形制崭新,塔高更是足有十层,厚重的塔身犹如一位佛陀,从坊中拔地而起,盘膝趺坐,俯览众生。

  「十层突兀在虚空,四十门开面面风。」袁天罡吟道:「却怪鸟飞平地上,自惊人语半天中……」

  「你写的?」

  「我要能写出来这诗,至于混成这样吗?」

  「也是啊。」程宗扬笑道:「去看你的梦中情人,有没有什么想法啊?」

  「鬼的想法。」袁天罡道:「看到心目里的艺术女神叉着腰骂街,我当时就脱粉了。」

  「我该说你理智呢?还是对偶像爱得不够?」

  袁天罡捂着胸口道:「你什么都别说,我这心还痛着呢。」

  四人骑马而行,忽然身後车马声响,行人纷纷避让。程宗扬扭头看去,只见几匹快马护着一行车队疾驰而来,从几人身旁越过。

  最前面一辆大车载满经卷,中间一辆大车上垂着轻纱,一名身着袈裟的光头大和尚坐在车中,一手持卷,一手搂着一名红粉娇娃,边看边摸。再往後一辆坐着婢女歌伎。

  程宗扬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他以为自己在太泉遇见的信永那个泼皮无赖就够流氓了,没想到长安城的和尚还有更流氓的,堂堂大和尚公然载妓出行——连信永都没这胆子。

  「这是大慈恩寺的窥基大师,佛门高僧。」袁天罡在旁低声道:「人称三车法师,一车载经,一车自坐,一车载女仆、家伎。」

  「家伎?」和尚都是出家人,哪儿来的家伎?

  「窥基大师是名将之後,俗姓尉迟,少年时便聪颖过人。昔日十方丛林的首座前来挑选弟子,选中了这位窥基大师。窥基大师当时年少气盛,不肯受诫,唐皇亲自下诏,允其不戒女色,可食酒肉,才于大慈恩寺剃度为僧。」

  大慈恩寺是长安最宏伟华丽的寺庙,与独占一坊的大兴善寺同属皇家寺庙。

  由于大慈恩寺是唐皇亲自主持修建,地位还要高出一头。大雁塔就位于大慈恩寺内。看这位窥基大师的声势,果然生猛霸气!

  相比之下,信永当初的吹嘘——随便在谁家大门前拉屎——这格调简直是天差地别。

  程宗扬看着驶远的车队,然後往曲江池赶去。

                ◇◇◇

  大慈恩寺内,身材魁伟的窥基和尚推开怀中的娇娃,将经卷往车上一丢,跃下马车,步履匆忙地走进一间僧寮。

  「师兄。」一名布衣芒鞋的僧人站起身来,合掌施礼。

  窥基僧袍一摆,盘膝坐在蒲团上,沉声道:「又让他逃掉了?」

  「佛祖在上,必能指引我们找到叛徒。」

  「好了,净念师弟。这一年多,你们从临安追到昭南,从昭南追到丹阳,又从丹阳追到长安,也没能截住智深那贼胚。哼哼。」

  净念道:「等抓获叛徒,师弟会在佛前谢罪。」

  窥基抬起双手往下压了压,「先不说这个。倭国来的学问僧往青龙寺求法,义操师兄正在静修,师弟精通佛理,辩才无碍,我已经应承下来,便由你前去弘法。」

  净念怔了一下,「东渡?」

  窥基摆了摆手,「就在青龙寺内。」

  净念稽首施礼,「谨遵师兄法旨。」

  等净念离开,窥基用巾帕擦了擦手,然後道:「来人!」

  一名小沙弥进来,合什施礼。

  「往塔上送些斋饭。」

  「是。尊敬的大师。」小沙弥恭敬地说道:「愿佛祖保佑你。」

                ◇◇◇

  曲江池畔游人如织,虽是隆冬季节,仍兴致不减。许多人家都带着小巧的红泥火炉,酒食木炭,在池畔铺设茵席,行酒饮宴。

  袁天罡道:「曲江池最热闹要属三月初三的上巳日,天气晴暖,又正逢科举放榜,新科进士们相聚池畔,以曲江流饮、杏园关宴、雁塔题名、乐游登高为盛事,快意非常!」

  「要说你也是有知识有文化的人,怎么没试着跟白员外一样参加科举?」

  袁天罡叹道:「我是仆役出身,没资格参加科举。再说中举不易,我也息了这份心思。」

  程宗扬心头忽然一动,「雁塔题名……中举的进士要在大雁塔题名?」

  「不错。」袁天罡道:「进士们先于曲江宴饮,然後聚于杏园,选出两名探花使,尽访名园,折花共赏。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兴尽之後前往大慈恩寺,在大雁塔下留名。」

  「这么说的话,」程宗扬道:「那位白员外要是真中过进士,名字也会留在大雁塔下。」

  袁天罡反应过来,「正是!我去大雁塔找找看!」

  「你急什么?名字又飞不了。」

  眼看袁天罡还在犹豫,程宗扬奇道:「你难道就不想见见杨玉环究竟长什么模样?居然要跑去看大雁塔?那破塔有什么好看的?」

  袁天罡苦笑道:「我怕是同名而异,又怕见面不如闻名。」说着叹道:「也许这就是近而情怯吧。」

  「你的戏还真多,」程宗扬哂道:「又不是让你娶她。」

  袁天罡正待反唇相讥,身後马蹄声响,几名轻裘肥马,架鹰唆犬的公子哥儿在随从的簇拥下,如风而至。

              第九集浮屠金身

              第一章父祖天子

  曲江池中多芙蓉,御苑也因此而得名。相比于城中的街道,通往曲江芙蓉园的道路显得简陋得了许多——当然是以唐国的标准而言。

  路面没有铺设砖石,就是黄土路。不过是黄土过筛,掺上石灰,用石碾压平夯实,再堆放大量柴草,点燃焚烧,将整个路面全部烧制一遍的黄土路。

  经过如此处理之後,宽及两丈的路面不仅平整坚实,而且能有效避免杂草生长,破坏路面的完整性。方法是很好,但这样的黄土路铺设下来,人力物力的耗费可想而知。难怪石胖子在唐国的水泥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此时三名鲜衣怒马的公子哥儿,带着五六隻鹘鹰,七八条猎犬,十几名张牙舞爪的随从,架鹰唆犬,呼啸而过。那些坐骑还钉了蹄铁,再结实的黄土路面也经不住如此践踏,一蹄下去就踏出一个浅坑,砂土飞溅,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那三位恍若不觉,或者说压根儿不在乎,一路谈笑风生,旁若无人。

  一名锦帽貂裘的公子哥儿左右张望,「人呢?不是说在曲江聚会,都在哪儿囚着呢?」

  为首的公子道:「紫雲楼。」

  「紫雲楼?谁这么大的面子?」

  「王家哥哥托到太真公主门下,借用一天,这面子够大吧?」

  「喔——」两人齐齐应了一声。

  程宗扬在旁听得仔细,当即策马上前,笑道:「三位兄弟也是来聚会的?」

  三人看他也是锦衣华服的打扮,只是面生得紧,迟疑道:「阁下是……」

  程宗扬笑道:「我也是赴王家哥哥的约,正好顺路。」

  三人恍然,「原来如此。」

  「在下姓程,不知三位贵姓?」

  「我姓韦名达,族中排行十七。」为首的公子哥儿说着,露出艳羡的目光,「程兄,你这坐骑哪里来的?」

  虽然彼此素不相识,但这帮公子哥儿起码的眼力都是有的。这位自称姓程的年轻人自带有一番上位者的气度,胯下那匹通体赤红的坐骑更是身高腿健,神骏无比,比三人的坐骑都高出一头。

  这些公子哥儿平常讲究的就是声色犬马,一匹名马不仅彰显身家财力,同时也代表了在圈子中的身份地位。程宗扬骑着这样的名驹,可见身家不凡,顿时被三位公子哥儿引为同道中人。

  程宗扬顺势加入队伍,一边笑道:「我在汉国有处马场,惯产良驹,三位兄弟有兴趣,回头我让人带几匹来。」

  三人大喜过望,「那可多谢了!」

  韦达道:「程兄在汉国有马场?」

  「几块荒地,用来养些马匹、牛羊罢了……」

  程宗扬随口说了自己在首阳山下的牧场,那三人不疑有他,彼此间越说越是投契,不多时便称兄道弟,引为知己,谈笑着往紫雲楼行去。

  程宗扬本来想入苑之後打听杨玉环的去处,这会儿倒是省事,有这三位在,连问路带找人全都有了。

  三位公子哥儿全无戒心,说笑间程宗扬打听出原委。那位所谓的王家哥哥是宰相王涯的孙子王显,出身名门,又性喜交游,为人豪爽大度,在长安一众豪门公子间颇有名声。每逢年节,他都会在曲江呼朋唤友,欢宴聚会,这回更是借来皇室御用的紫雲楼,不用说,来年必定声望更上层楼。

  四人并辔南行,不多时便来到芙蓉园。

  芙蓉园临池而建,园中重门叠户,檐牙高啄,气势不逊于汉宫,精巧之处犹有过之,尽显大唐皇室的气派。

  虽然芙蓉园年节开放,允许百姓出入,但宫室殿阁也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

  尤其紧邻曲江池的紫雲楼,地势高瞻,殿宇华丽,隔水望之,犹如神仙宫殿,被称为芙蓉园第一胜景,寻常百姓更是连边都摸不到,只能远观而已。

  紫雲楼高十二丈,楼分四层,玉楼重檐,金碧辉煌。临池一侧设有观景的扶栏平台,在楼内便可俯览曲江胜景。此时楼前的广场上聚满了车马,还有数以百计的豪奴与门客。

  那匹赤兔马帮了程宗扬大忙,论逼格,远超後世的布加迪威龙。混迹于一众世家公子之中,根本没人怀疑他的身份,反而不少人都与韦达一样,投来艳羡的目光。

  袁天罡等人被当作门客,拦在楼下,程宗扬与韦达等人上到宴客的二楼。

  作为东道主的王显年纪二十五六,身材不算高,腿短身长,颇为特异。他此时正在殿门处迎客,频频抱拳拱手,不时爆发出一阵大笑。程宗扬上来时,虽然素未谋面,他也十分热情,果真是个好客的性子。

  此时殿中已经聚了数十人,尽是锦衣少年,还有几个年纪轻轻便穿青服绿,已经有官职在身。他们三五成群聚在一处谈笑喧哗,或是凭栏笑语,豪气干雲。

  韦达等人自有好友在此,程宗扬寻了个借口,自己在殿内转了一圈,没见到杨玉环,倒是见到了几名身份不凡的贵女。让他讶异的是,其中有一半是男装打扮。只不过她们戴的耳环都没取下,显然这些男装并非为了掩饰身份,纯粹就是为了起居方便。

  换作别处,女扮男装出现在公众场合,肯定少不了惹人非议。可在唐国,在场的一众公子们都习以为常,丝毫不觉奇怪,倒是有几个赶去献殷勤,结果被骂了一通,灰溜溜地回来,引起一片笑声。

  王显带来的奴仆在殿中摆好筵席,按照赴宴的人数,每人一张漆几,一条锦席,几上摆着匕、箸、杯、觥,器具雅洁精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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