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普兰德的口腔里有着属于为她所惧之人的温热气息。令人窒息的带着血腥味的红色深吻，竟然麻痹了拉普兰德的神经。

拉普兰德看着那个趴伏在自己身上的家伙，闭上了眼睛。

她感知到对方微微有些发颤的指甲触及到了自己面颊上细小的绒毛。

真是讽刺。

她舔去嘴角的血迹。

-

拉普兰德看得见，那个红色的，模糊的，却令她感到恐惧又兴奋的影子。

红正朝着伤势严重而无法动弹的自己走来。

沾满敌人鲜血的刀就在拉普兰德手边十五厘米左右的地方，但即便她的双手紧紧地握住了刀柄，也再也没有力气向着那个人挥去--她的手臂肌肉貌似绷裂了，特别是右臂。

红正直直地朝着拉普兰德走来，拉普兰德非常确信那家伙就是为自己而来，因为这里再没有其他人。

拉普兰德抬眼看着红，嘴里快要溢出来的的血腥味好像直通到了自己的胃中，经过了一系列奇奇怪怪的化学反应转化成了恐惧与兴奋剂，又融进了全身的血液里，疯狂跳动的心脏将那一部分血液迅速输往拉普兰德身体的各个角落。

如果拉普兰德没有负伤，此刻一定会将理智狠狠地扔在一边，攥住刀柄，飞跃式地冲过去。

即便知道自己可能会被杀死--拉普兰德可以想象到各种各样的，关于如果自己落在那个猎狼人手里的后果，或许肠子会被绞断，或许内脏会被切碎，或许心脏最终会出现在红的手心上……

但是……

拉普兰德的瞳孔忽然猛地缩小，她的嘴角被拉普兰德最为疯狂的部分控制着，好像是有看不见的细线将她的嘴角勾起一样，现出一个微妙的弧度。

想要和她打上一场。

拉普兰德尖利的狼齿摩挲着她的嘴唇，就像是锐利的刀尖一样，划开了她的唇瓣。从伤口处渐渐散开的，淡淡的血味很快被她口腔里骇人的深色血液所吞噬。

拉普兰德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带着尘土的气流溜进她的肺里，等到她睁开眼睛，另一股浑浊的气流又逃了出去。

实际上，拉普兰德不知道多少次看见过那个红色的影子，就在贸易站外的过道里，虽然总是一闪而过，但清清楚楚地印在了拉普兰德的眼睛里。

那个红色的家伙每一次现身都会让拉普兰德脑子里的某一根神经出现重大异常，就像是什么东西在她的脑袋里面肆意横行，用鼓槌奋力敲击拉普兰德的头骨，非常沉重的某个东西压迫着拉普兰德的大脑，叫她呼吸困难，精神恍然，而那颗被坚硬胸骨掩护着的心脏却止不住地狂跳。

她的手会无意识地攥成一个拳头，略长的指甲会嵌入肉里。

想要，和她打一场。

拉普兰德的脑子里充斥着这样的念头。

……但是很可惜。

拉普兰德有些无力的微微垂下混沌的脑袋，但是视线还是落在那个渐渐清晰的红色影子上。从伤口涌出的粘稠的血充当了黏合剂的角色，将拉普兰德乱糟糟的头发一缕一缕地黏在了一起。

现在不是时候。

红走近了，踩着地表干涸的，呈现出黑色的斑斑血迹。

拉普兰德终于将她的脸看清楚了，可是那副平淡的表情却令她感觉到心里有一股异样的，惊愕一般却不尽然的情绪。

红罕见地放下了她的帽子，终于完全暴露在阳光下的脸上，还有些没擦干净的血--她的衣服上或许也有，但是大隐于衣衫的红里，依仗着此时拉普兰德的状态，一时还分辨不清。

战场就是这个样子，滴落在地上的，溅到人脸上的，浸湿衣服的，要么是敌人的血，要么，是自己的血。

负伤严重的鲁珀人将红那危险的气味纳入鼻腔，那股味道叫她本能性地战栗，同时却又腾起她心里由衷的“欣悦”。

-你要来杀我吗？来和我……打一架吧！

拉普兰德用肌肉绷裂的悲哀手臂稍稍支撑了一下自己，让她的身躯至少不要像是瘫痪了一样半躺在战场的废墟上。

拉普兰德对现在自己身体的状况可是再明了不过了，可是属于“干员拉普兰德”的本能却将某些痛觉神经割断。

她现在可以感觉到的，是与往常相比甚至有些“炽热”的血液在体内奔腾不息。

“红……不想，伤害拉普兰德。”

红低下头，微微弯了弯腰，她将身上携带着的匕首小刀轻巧地扔到一边。那些沾了血，泛着令人齿冷银光的刀具就那样横斜在地面上，落下时因为相互碰击而发出刺耳的声响。

拉普兰德的耳朵因为这些声响而稍稍颤动了一下，她感觉那声音就是刀的化身，扎入她的耳中，捅进她的心脏。

“拉普兰德，受伤了。博士，很担心。红……来找拉普兰德。”

红一个词一个词地说着。

她伸出手来，看起来是想要帮助拉普兰德起身。红抿着唇，抬眼等待着拉普兰德的手与自己的手心贴合的时候。

她的视线惹得拉普兰德心烦意乱。

拉普兰德在拼命地寻找红眼睛里的杀意，只要一点点，一点点就行。她沿着红平静的目光，紧盯着红琥珀一般的瞳仁。

拉普兰德找不到，再怎么挖掘，再怎么深入，也找不到。充斥着她的瞳仁的，是杀意之外的东西，是浓稠的奶油一般无聊的东西。

拉普兰德上下两排牙齿死死地贴在一起，脸孔两侧的咬合肌绷得很紧。

见拉普兰德迟迟没有行动，红默默地收回滞留在空中许久的手，有些无措地轻轻扯住自己的衣角，视线突然与拉普兰德咄咄逼人的目光错开，不知看向何处。

拉普兰德有些不满地蹙起眉头，带着点疑虑，顺着她的视线向下走。

拉普兰德准确无误地看见了自己的尾巴。

-啊……？

“拉普兰德的尾巴……红，想摸。”

红的话在拉普兰德听来简直就是莫名其妙，语调莫名其妙，语境莫名其妙，话的内容当然也是，莫名其妙。

拉普兰德只觉得自己的尾巴有些凉飕飕的。

-你这家伙……难不成还有收藏别人的尾巴这种癖好？！

拉普兰德找到了一个无厘头但勉强符合“猎狼人红”这一叫她恐惧形象的理由--莫不如说是借口，为了说服自己的借口。

“红，不想伤害拉普兰德。”

“红，想摸拉普兰德的尾巴。”

红非常认真地看着拉普兰德此刻因为心中某个部分的崩塌而呈现出的扭曲脸庞。

-开什么玩笑！

拉普兰德憋足了一口气，冲着红大声喊道。腹部的伤口因为这一声怒骂而再度涌出血来。拉普兰德的痛觉神经好巧不巧地回来了，这一下痛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拉普……兰德，伤势，好重。”

红的表情终于有了大幅的波澜，她屈膝蹲下，撩开拉普兰德覆在伤口处的衣服。是刀伤，刀痕略有些长，但实际上并不是非常深，至少应该没有伤及内脏。

-你这家伙……要干什么……

拉普兰德想要用力推开眼前的红，但是手部的肌肉听不得拉普兰德大脑的使唤，无法收缩，无法用力。

“流血了，要包扎。”

“博士，给了绷带。”

红的手指很凉，拉普兰德在她的指甲触碰到自己腹部的时候不禁打了个寒战。

-

“好了。”

红俯身用尖利的牙齿将绷带咬断，从下方看向一脸怪异表情的拉普兰德。

这两个鲁珀人便四目相对，但是气氛要比方才要更微妙一些。

……原因很简单，因为红已经在自顾自地抚摸着拉普兰德的尾巴。

羞耻心在那一瞬间彻底取代了拉普兰德对“猎狼人”的恐惧，或者说拉普兰德干脆把红是那个“猎狼人”忘的一干二净。

红甚至还在尝试疏通拉普兰德尾巴上打结的狼毛。她梳理的时候并不是非常用力，理应是不会让一般鲁珀人有什么奇怪的感觉的，但是作为一个尾部神经异常敏感的鲁珀人，拉普兰德无法忍受这叫人感到羞耻至极的……

快感。

拉普兰德的大脑给她推送了这个莫名其妙的词汇。拉普兰德真想立刻让能天使端起她的铳，给自己的脑袋来上一发“啊噗噜派”，一发不够再补一发。

-你干什么！

拉普兰德多么想扯住那个猎狼人的衣领，冲她大吼。但是绵软的双手告诉拉普兰德，她做不到。

“红，在摸拉普兰德的尾巴。”

红一本正经地将脸凑到拉普兰德面前，她呼出的气息让拉普兰德觉得极为不适。当然，红没有放手。

拉普兰德无法张开嘴，红的面孔仍然在自己面前，红的吐息仍然在潜入她的鼻腔，红的手指仍然在她的尾巴上游走。

拉普兰德偏过头去。

“拉普兰德的尾巴，摸起来，很舒服。”

红发表自己的感想。这在拉普兰德听来不亚于恶魔的低语……啊，不对，比那糟糕的多了，恶魔还能给自己回血呢。红的声音只是挑起了拉普兰德的另一种层面的战意。

“红，很喜欢，拉普兰德的尾巴。”

别说了。

“摸起来，很软。”

住口。

“拉普兰德……”

……闭嘴吧。

“红，喜欢拉普兰德。”

红轻轻地将自己的身体靠在拉普兰德的身上。她身躯的温暖传递给拉普兰德微凉的腹部，坐上了某列在拉普兰德体内游走的列车，一直通往拉普兰德的心脏。

心脏的跳动再度激烈起来，可是那与往常不同，那一阵近乎疯狂的跳动好像在撞击拉普兰德的肋骨，拉普兰德的面部似乎有了些许焦热的感觉。

“你什么意思！”

拉普兰德猛地将视线转向红目光的轨道，两个鲁珀人再次四目相对。

“红，喜欢拉普兰德。”

红终于解放了拉普兰德可怜的尾巴，双手捧住拉普兰德的脸，映入她眼帘的是拉普兰德慌乱错愕的表情。

那是红从来没有见过的表情，那不是高兴，不是兴奋，不是幸福，也不是恐惧，不是难过，不是痛苦，更不是愤怒之类。那是介于乐与悲之间的奇妙情感。

红凝视着拉普兰德的眼睛。

她依照本能将自己的唇瓣与拉普兰德的贴合在一起。

-

“红，喜欢拉普兰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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