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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5

[db:作者] 2025-07-19 19:37 5hhhhh 5080 ℃

  果然,我到最后也没看透鹿之岛三郎。他是打算以赏烟花为借口抓我回地牢啊……

  「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要不是因为你那两个废物手下难缠得要命,哪里轮得到鹿之岛,甚至是你这条卑劣的狗来造次!」

  钱满贯很意外地没有上当。「跟老子玩激将法,嫩了点,嫩了点!你以为我特意没射你要害是为了什么?不被我玩个爽,你可休想痛痛快快地寻死!」

  他正欲扒我的硬靴,却听得不远处的前方传来一声孤零零的枪响,与渐入尾声的激战格格不入。于是他便急忙闪入那雨棚里,把那大气不敢出一声的乞丐踢到一边去,屏气凝神地观察情况。

  我颇有些费力地睁大眼睛,见到失魂落魄的来者脸上赫然镶嵌着一个旧刀疤。

  「玉曈啊……玉曈……」

  「错了……杀错人了……」他还没得到多少呢喃低吟的机会,就被藏在暗处的钱满贯放了阴枪,保持着歉疚的神情扑倒在我面前。我们直视着对方,曾经遥不可及的距离被缩至近在咫尺,我终于有机会读懂他了。

  他哭得像个孩子,可我却面无表情——如果我连不再哭泣这个简单的誓言都无法遵守,我就真的没有存在下去的必要了。在我的灵魂仍存活于地表之上时,我还想要做些坚持。

  颇有些蹊跷的是钱满贯那边彻底没了生息。看他跪倒在地上,除了心口插了一把利刃之外没有其他变化,我便知道他也死透了。

  自始至终扮演着蝼蚁的乞丐一瘸一拐地起身朝我们走来。

  「党国从不欢迎双面人。」乞丐给钟玉曈留下这么一句话,而后者只顾着大口大口地颤抖着喘息。

  「我很钦佩你当初舍己为人的勇气,所以这回不插足你的生死。不过,我奉劝你不要试图报告你的上头事件的全部内容,他们已经不会相信你的话了。」

  「谁啊……你到底是谁?别让我一个人蒙在鼓里……求你了,你说啊……」

  「如果你叫我梅,我也没什么意见。毕竟,日军驻大川领事雨宫莲,本就死在我的手下。」

  语罢,他裹着褴褛衣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啊啊啊啊啊啊……

  无数的可能性。

  啊啊啊啊啊啊……

  无数的线索,蛛丝马迹。

  啊啊啊啊啊啊……

  那个我不愿面对的,唯一的真相。

  我疯癫地嚎叫,像垂死挣扎的可怜困兽一样嚎叫。我要彻底疯了!疯了疯了……

  「玉曈,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全部,一点不剩地告诉我!」

  在决定饮弹自尽的最后片刻,我仅存的那一丝仍属于白眉的理智渴求一个被掩埋的真相。

  他张了张鼻孔,仿佛是默许了。

  我倾听着玉曈哆嗦着吐出的模模糊糊的话语,拼凑成了想要的现实。

  秋末的抓捕行动中,特务科有两个大收获。一个是代号叶的中共地下党滕艳,她遭到了共党内部人员的出卖,在返乡的车站被秘密逮捕;另一个则是代号羁鸟的军统领袖级人物,他掌握着多条国内外联络网情报,一直是日方的眼中钉,在一次特别行动中为掩护国军同志而被俘。现在想来,羁鸟便是我初入地牢的那晚见到的囚犯之一。

  军统高层展开了数届会议,对是否营救羁鸟展开了激烈讨论。有人认为羁鸟地位举足轻重,就这么白白牺牲是国军一大不可挽回的损失;也有人认为任何形式的武力营救都必将触怒坚持伪和平发展的日方,从而引起威胁三江口全体居民生命安全的动乱,况且突破领事馆周围驻守的重兵也会造成不可估量的人员损失。

  后者的担忧的确是合理而不可避免的,因为这正是从数月前的营救行动中汲取的经验。当时为了解救被困于大川的数位高干,军统方面可谓付出了惨痛代价。得幸于不知名人物的调解(依我看来此人极可能是鹿之岛,但这两位领事之间究竟有怎样的纠葛以至于期盼对方被置于死地,我怕是没有机会去了解了),才没有造成进一步的争端。

  两种观点的支持者争辩得难解难分,但最终妥协出一个折中的方案——派遣卧底打入领事馆内部,在新年之际趁守备的削弱发起行动,里应外合解救羁鸟。

  而完美地执行该计划有几个必要的前提。

  首先,卧底的潜入必须有充分的理由。恰逢鹿之岛急于从被捕的滕艳口中打探出消息,军统便安排长期潜伏于汪伪政府的代号池鱼的顾翘楚前去充当审讯师这一角色。她能力突出,深得汪精卫赏识,很快便名正言顺地踏入了地牢。

  其次,是要尽可能多得减弱领事馆的防卫力量。营救队伍分为两支,一支负责正面战斗吸引火力拖延时间,另一支则要争分夺秒炸毁阻隔地牢与外界的墙壁。任何一支队伍的人员都不可能声势浩大而必须做到简而精,这就对日方的防卫强度作出了硬性规定。新年晚会的确会造成一定程度的削弱,但还远远不够。所有人绞尽脑汁冥思苦想,终于构思出了整个计划最巧妙的部分。

  将先前大川领事馆的武力行动大肆渲染为中共特务针对雨宫莲的单向作战,是他们做出的最大的赌注。一来,鹿之岛周遭的众多得力助手会碍于自保而懈怠工作,不知不觉间便中了离间之计;二来,军统锄奸队可以借机联合作战,一举歼灭攀附鹿之岛的臭名昭著的汉奸;三来,这也是国共两党间暗中对抗的一小部分,具有不可明说的政治意义。

  一石三鸟,一切都按照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他们赌赢了。

  可这一切打从一开始就多出了一枚不必要,甚至碍眼的棋子——那便是我,代号烟花的中共地下党白眉。

  那一日康平大道上的闹剧是偶然,也并非偶然。按照原计划,伪装而成的「乞丐」会主动吸引特务科众人的注意力,给顾翘楚足够的时间躲藏起来,然后埋伏已久的锄奸队成员便会一涌而出打一场漂亮的闪电战。但现实情况是,锄奸队先被我的举动打乱了阵脚,又因那莫名的枪声而决心撤离。就这样,我糊里糊涂地让军统打了个出师不捷。

  钱满贯夜袭那次,玉曈的出现也绝非巧合。白眉是数一数二的大汉奸,自然逃不出锄奸队的名单,玉曈便是被派去除掉我的。由于对我抱有的特殊感情,他再三犹豫无法下手,可我无意间吐露出自己得知军统动向的行为激起了他的杀意。若不出意外,我当晚定会惨死枪下的,可那暗枪又救了我一命。

  自此,锄奸队确信有一个暗中的力量在时时刻刻监视他们的行动,便暂且放下了铲除我的想法,试图在我身边安下眼线揪出这个守护者。凑巧的是,打入领事馆内部的顾翘楚瞒过了所有人,却遭到了鹿之岛的猜忌而遭到软禁,只能通过与我的工作交流而向外传达消息,而这就需要一位与我关系亲密的接收者。

  这时,代号花的军统新人特务主动请缨,愿意扮演这一任务艰巨的角色。于是她便以雨宫梅的身份降临到我身边,用惹人怜惜的凄苦身世打动了我,用人畜无害的外貌软化了我,逐渐博取了我的绝对信任。她凭借精湛的演技与两个混混无意的助攻俘获了我的真心,将顾翘楚与军统的联络线维护地密不透风。我陶醉在自以为的真爱中,却在无意识地充当了营救计划的工具。

  这样就解释通了。最后一个月内梅频繁外出并不是为了散步,而是传递情报。刚刚触碰鹿之岛的脚时我就隐约觉得不对——自幼遵行传统的她一定也没少穿木屐,但为何脚趾缝的宽度与正儿八经的日本人存在如此明显的差异呢?我也应该承认了吧,她本就是个中国人,一个地地道道的军统特务。

  我的爱如此轻浮。我的爱宛如儿戏。我的爱只适合活在丰满的想象里,而非骨感的现实中。

  在这短暂的几个月里,我所体验的是先前从未有过,今后也难再见的,人们常言的刻骨铭心的爱情。其实,这份感情是否有资格被称作「爱」,都存在争议没错吧?可谁又有闲心来考量我的人生!

  玉曈也倾诉着这样的话:「我真的是爱你的。」但当我注意到鹿之岛后背上的弹孔时,我无论如何都相信不了。

  「你知道我不是真汉奸,却还要动手……」

  「正因为你不是汉奸,我才得杀……这都是任务……是任务……老狼背叛了组织,但钟玉曈没有背叛白眉!」弥留之际,他欲伸手来摸我的头发,可胳膊像散了架一般举不起来,「你以为我为什么选择了这条路……但凡想要在你身旁陪伴你,我就逃不出那个男人的阴影!你口中的前辈永远是光明磊落的,永远是值得崇拜的,但我却永远要低他一等……这不公平,不公平啊!」

  「蠢货!我从来没比较过你们俩……是你的虚荣心在作祟,是你自己把自己害了……」我控制不住鼻头的酸楚,强硬地抓过他的手掌放在脑袋上。这份温暖,我好怀念啊……好怀念啊……

  钟玉曈还是断气了。

  死寂,环绕我的是死寂。

  这个故事已经讲完了,大家都谢幕了,轮到我了吧。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还是那个刚入党的小丫头,刚刚向前辈请教完不懂的问题,就被玉曈拉着衣袖去放风筝。他们笑得稳重,我笑得憨厚。

  又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还是那个刚刚迈入潜伏工作的女记者。矮小的鹿之岛冲着我笑,枯瘦的钱满贯冲着我笑。这两种笑容既有重合的地方,也有各自独特的意味,而我只能辅以谄媚的假笑。

  还有那么冗长的一瞬间——没错,是冗长的一瞬间,明明转瞬即逝,却仿佛跨越千年——我看到了梅在笑话我耳朵吃痒。真是的,你的嫩丫丫不更敏感吗!我想要去扣她脚心玩,却抓到一把憔悴破损的花瓣,这才发现她浑身上下都长着只在睡梦中有过一面之缘的花儿。花朵从她的口鼻中伸出,从她的私密部位探出,从她的每处原本姣好滑嫩的皮肤上的毛孔里蜂拥挤出,无一不滴着渗人的鲜血。整个人被密密麻麻的残花遮蔽,一种古怪奇异的美感油然而生,可我就是无法言喻这份艺术品的美丽,反倒总感觉心头有种别扭的悸动。

  就仿佛,那种不可名状的美丽似乎需要支付昂贵如生命的代价才会显现,但我却反胃到甘愿一口咬定它是丑陋的。

  我觉得差不多是时候了,便放空了脑中的一切,凭借最后的力气用指头夹出了固定在袜口的手枪。

  郑重地结束一段抱有遗憾的人生,又何尝不是一种无憾呢?我这么说,是因为总觉得有些微小的细节还被忽视着呢,但也觉得不去深究就是最好的。

  从容不迫地扣动扳机,迎接子弹的洗礼……

  但却没有任何动静。我又连开三枪,依旧什么也没有发生。

  原来这枪里没装子弹啊……

  我觉得钟玉曈为我留下了一个一生难解的迷——我确信他是爱我的了,可他究竟是爱我,还是不似口中所说得那么爱我呢?

  我同时也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死不成了。领事馆的方向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越过青石墙的遮拦,我只能隐约看得四起的火光与直入云霄的灰烟。

  新年的钟声如期响起,先前彩排过的烟花再一次升空了。虽然视线逐渐模糊不清,我仍是硬撑着寻寻觅觅,终也没能找到那酷似梅花的烟火亮相。

  今年注定是特别的一年,因为大家的庆祝方式从「新年快乐」改为了「出事啦」。似乎后者较之前者更能牵动人们的心弦呢。

  刚睁眼时,以为自己来到了天堂,但实际上只是医院的病床罢了。

  「醒了吗?来,吃点粥吧。」

  我都多久没听到过这个令人无比安心的声音了。我张嘴让那勺子伸进来,没尝出什么特别的味道。

  「好淡。」我以前可没对他如此冷漠过,只不过是因为现在每多说一个字,腹部就有撕裂般的痛楚。

  「白粥而已,能有什么味道。」前辈无奈地耸耸肩,把白瓷碗小心翼翼地放回到了桌上。我注意到桌上平整地摆放着一个档案袋,还有一份报纸。报纸崭不崭新我可不清楚,毕竟昨天的报纸与今天的报纸遮住日期都像是一份报纸。

  我以为前辈会去拿档案袋,可他却随手抄起报纸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报纸原来遮盖着一张病例,上面写着「重度脑震荡」云云,我没怎么看清,前辈也丝毫没瞥一眼。

  「我的脑子……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他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即便是有,也是组织觉得有。」

  看来那「乞丐」并非在唬人,我所了解的所谓真相正触了党内高层的逆鳞,被批为诡言邪说是不可避免的。幸好,有这么一个永远不会怀疑我的角色还有戏份。

  「我猜你会对这条新闻感兴趣。」前辈盯着头条板块饶有兴趣地读着,「新年夜惨遭屠戮,又一春痛别故人……和蔼仁慈、心系和平的鹿之岛三郎领事不幸街头遇刺,这一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一经传出……趁夜袭击领事馆的暴徒被英勇的警卫队员尽数剿灭,仅存的余党驱车逃之夭夭……」

  我所熟知的故事,竟被演绎地如此面目全非。日方不清楚真相么?国军不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心知肚明么?我党本意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视若无睹么?我相信答案都是否定的,可为何上演的是这一幕结局,这背后有怎样错综复杂扑朔迷离的交易与勾当,是眼下的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想明白的。不只是现在,就算是经历过无数岁月后的自己,也不会断言说完全搞懂了吧……

  我只知道,一定也有大江的雨宫三郎在注视这一切,说不定还有三川口的鹿之岛莲……与叛徒老狼行使着同种行径的老虎、老狗甚至是老鼠,也必定还戴着逼真的面具在会议上高谈阔论……

  我不敢想了。

  我注意到报纸的背面有个小板块,标题是简短的几个大字:盐商滕氏痛失爱女。我怀疑自己看错了,叫前辈再念一遍,倒过来念乱序地念都不出那几个字:盐商滕氏痛失爱女。

  「滕艳……牺牲了?」我有些难以置信。

  前辈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只是将档案袋递到我手里。我忐忑地翻开来看,里面装着一只信封,几张照片以及一张被勾画的乱糟糟的皱巴巴的纸。

  先看那信封,拆开来飘出一张字条,端端正正地写着一行秀气的小字:「报告组织,叶已成功出逃。」

  「这信还没有多少人读过,是我破例拿出来的。说实话,我也分不清里面的内容是真是假,但这字迹的确同滕艳同志的一模一样。但如果她的确仍存活在世,那么死在领事馆废墟里的又会是谁呢?」

  我紧张地一口一口吞着唾沫,仔细地翻看那些照片,不放过任何一个琐碎的细枝末节。我自己也不清楚为何如此在意,接下来得到东西也许是会颠覆我的认知的啊……

  我找到了。照片里的女子像是沉沉地睡去了,身上破破烂烂的衣物我都见过,就是陪伴滕艳的那一套。但是有所不同,我说不出哪里不同。我没怎么端详过滕艳的正脸,于是觉得这人正是滕艳错不了。可她越看越像另一个人……

  她的眉毛去哪了?

  天啊……我怎么从未觉得梅与滕艳如此相像!想来竟没什么不对——我见滕艳时,她基本都被蒙住眉眼;我见梅时,她的眉毛从未长起来。一旦遮住眼睛,她们完全可以替代镜中的彼此!

  这就是为什么当梅把眼睛遮住时,我没有任何道理地吻不下去。太像了,她像极了被蒙上双眼懵懵懂懂遭受酷刑的滕艳,那个脚底上涂抹着我研制的药剂的可怜的滕艳——我怎么有脸献上肮脏的吻!

  「我家老幺留过洋。」滕艳是不是说过这么一句话?是不是说过?我该料到的,我怎么就没留心这一点……

  所以说梅会说日语是不奇怪的,能操一口日本人独有的中国话也是不奇怪的。

  那报纸上是怎么写的?我把下面的小字紧贴至眼前,读出了这么一句话:「死者的妹妹滕青尚在国外游历,暂不知情……」

  放他妈的狗屁……死的不是滕艳,而是滕青。滕青是她亲姐姐的替死鬼!

  她怎么也不愿意叫我姐姐,是出此缘由啊……是啊,我和滕艳天差地别,有什么资格做她的姐姐……

  可是理由呢?这么做的理由呢?到底是什么非死不可的理由啊?

  让我好好想想。军统的营救目标是羁鸟,没有连同滕艳一起救走的必要。即便滕青再怎么央求,起码顾翘楚是不会答应施救他党人员的。接下来呢?滕艳仍会被囚禁在牢狱里。那么等待她的是……

  「但鹿之岛却有自己的算盘,他打算在新年伊始将滕艳游街示众,让她亲口承认共党身份。」顾翘楚曾如是说过。

  鹿之岛的死是个意外,是主动与我更换衣物酿成的惨剧,而在原先的计划里,根本没有提及鹿之岛的死活。这样的话,幸免于难的鹿之岛绝不会贪图钱财,四处寻找发泄怒火的可能性才是略高一筹。于是滕艳就会虚弱地承认「我是共党」而死去,滕家将迎来毁灭性的惨淡结局……

  这就是那个理由。死者一定要以滕艳的身份死去,而至于死者究竟是不是滕艳,谁能知道呢?

  姐妹俩才刚刚团聚,就又要逢场作戏了。可惜这场戏太过珍重,她们穷极一生也只能酣畅淋漓地演这么一场。

  我想我知道那个暗中保护我的枪声是出自谁手了。滕青从一开始就盯上我了,她需要借助能接触领事馆内大小事务的我的力量查明姐姐是否生还,状况如何,甚至于被囚禁在哪间牢房。她大概是看准了我致命的弱点,认准有趁虚而入的可能性,才一次次保住我的生命,同时争取到接触我的机会。在我面前那些绘声绘色甜美可爱的表演,不仅是出于工作需要,更是为了拯救至亲至爱的人。

  她不仅要保护姐姐,更是要保护美满幸福的家庭。为了让亲情延续下去,她甘愿奉献出自己鲜活的生命。

  义无反顾。毫不犹豫。

  可她向瘌痢头和一只眼射出的是子弹,向我射出的则是麻醉剂。我也是锄奸队的目标才对,她为什么偏偏要留我一命?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发了疯一样去检查那张原本内容难以轻易辨别的纸。钱满贯,白眉,刘欣桐……错不了,这是锄奸队的刺杀名单,我们这些汉奸走狗都赫然在列。唯独我的名字被划得破破烂烂的……是写了什么字在上面呢?

  我横着看,竖着看,颠倒着看,都像是被一个字覆盖了一层又一层,那纸张都要被墨水浸透了。嘴巴微张,舌尖放平,只需微微震动声带,那个美妙的、奇幻的、耐人寻味的字眼便脱口而出。没有挺拔的峰峦壮美,却赛过满满希望的晨曦。

  那个我自以为已悄然走远,却又不经意间失而复得的东西。

  爱。

  原来她早就偷偷留下了答案。

  我仿佛穿越到了那个枪声不绝的新年夜,激动地注视着领事馆的墙壁轰然倒坍,再随营救队马不停蹄地冲入地牢里。在那个最深处的牢房里,妹妹用尽最快的速度脱下虚脱的姐姐的衣衫,自己从容不迫地栽倒在血泊中。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一定很害怕吧,面对死亡的冰冷与无助。总要说些什么来安慰自己吧,那么说些什么好呢?

  她会想起那个真心实意逗她开心,陪她玩闹的汉奸小姐吗?如果想起来的话,她一定会颤抖着双唇默念「我爱你」。

  我也爱你。我还有很多肉麻到脸红的情话想说,但没有比这句话更贴切的了。

  可我说不出口。

  因为我爱的是故事里的雨宫梅,而不是为国为党为家牺牲的滕青。

  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配。

  我躺在病床上,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干呕。呕得如此歇斯底里,如此不顾场合,如此伤风败俗。

  而前辈只是坐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我,也不知是否懂我。

  他大抵是不懂的——这是对流泪的等量代换。

  快出院的时候,前辈搀扶着我去院子里赏梅。

  枝头的梅花开得正艳,我却总觉得少了些味道。

  「这些花儿,每天受着悉心照料,难怪绽放得没那种韵味在。」

  前辈说得没错。这里的梅花缺了那份傲骨,它们的姿态连野花都能媲美,哪里还有那种脱俗的美感。

  我们扫兴地走出院门去到公园里。大雪飘飘洒洒地下,很少有人来这边散步了。我们站在没过靴子的积雪里,看着被厚厚的雪层覆盖的树梢。

  「我只闻到了寒风的味道。」前辈愁眉苦脸的。

  我不知为何念叨起梅来。时间愈发久远了,这个名字留给我的印象却愈发深刻。

  雨宫梅。雨宫梅。雨宫梅……

  疏影横斜,暗香浮动。含在嘴中细细品来,只叫人口齿噙香。

  「不呀,有香香的味道,很好闻呢。」

  「明明没有……」前辈宠溺地笑笑,但见我一脸认真便不开口了。

  「当然没有,因为……」眼睛轱辘轱辘打着转,我想到一个满意的答案,「因为是『暗』香嘛,当然要暗暗的才有。」

  我们相视而笑,但这两种笑是否是一种写法,就不得而知了。

              暗香·end

  作者:龟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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