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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7

[db:作者] 2025-07-19 19:38 5hhhhh 2960 ℃

大本钟的指针指向下午四点的时候,自由党议员格里沙·耶格尔经历了自己职业生涯中的又一次挫败。

就在刚才,英国首相劳埃德·乔治在下议院发表了关于停战谈判的演讲,为这场持续了一个多月的辩论画上一个句号。一个月来,格里沙为了促成这个谈判焦头烂额,事情在他的奔走下见了报纸,变得几乎人尽皆知,然而事情的发展仍然让他失望不已。尽管政界人士中不乏格里沙这样的和平主义者,但反对和谈的仍占大多数,一些自由党内的议员甚至还公开与他唱反调,称和谈是德国人的圈套,就连法国和俄国都没有上当,如果以睿智著称的英国反而一脚踏进去未免可笑。

但不可否认地,格里沙曾经对这个劳埃德·乔治抱有极大希望。他认为这位为了争取工人阶级的利益不惜与国王斗争的卓越政治家不至于像其他人一样目光狭隘,他应当明白,借此结束战争,挽救数百万年轻人的生命是一件多么伟大的壮举,哪怕因此背负输掉战争的罪名,就此结束政治生涯也是值得的。格里沙想,如果换做自己,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

一个瘦小但脚步轻快的老者走进辩论室的大门,站到中心的演讲台上。他就是劳埃德·乔治。他身穿一件黑色礼服,蓄着满脸的白胡须。他用沙哑的声音开始了演讲。

“任何一个人或一些人,放纵这场冲突,或者是在没有充足理由的情况下肆意延长这场可怕的冲突,那么它灵魂所担负的罪孽就连大洋之水也无法洗清。”首相这样说道。

格里沙感觉心中燃起了希望。

但如同牧师布道一样,首相紧接着提出了与刚才相反的陈述。

“任何一个人或一些人,如果出于疲惫和绝望,而不是崇高目标,放弃我们因理想而投身的事业,而且这项事业已经接近完成,那将会是任何一位政治家所能犯下的损失最为惨重的怯懦之罪。”

演讲在继续,但格里沙感到希望在渐渐破灭下去,被一种不祥的预感取而代之。他听到首相引用林肯的话说道:“我们为了达到一个目的而接受这场战争,一个有价值的目的,目的达到了,战争也就随之结束。我们是否有可能通过接受德国总理的邀请实现这一目的?这是我们必须面对的唯一问题。”

格里沙摘下眼镜,用丝质手帕机械地擦拭镜片。他暗暗地想,这场战争的目的是什么呢?英国当初加入战争,像他们宣称的那样,是为了维持欧洲的力量平衡。实际上,到底有多少人把这项英国的“傲人传统”当真,大部分人心知肚明,所谓的欧洲稳定,所谓的力量平衡,不过都是本国和盟友的利益的稳定和平衡。没有人关心德国失去阿尔萨斯和洛林是否就利于欧洲的稳定,那些在炮火中拼杀的双方士兵们更不会知道。这场战争的目的是什么?如果索姆河畔数以万计的年轻炮灰们曾经对这个目的了解一星半点,他们的死至少不会显得那么可悲。

劳埃德·乔治提高了嗓门,这预示着演讲已经趋近于尾声。“如果在德国宣称胜利,而我们不清楚提议内容的情况下,接受了德国的邀请展开协商……”首相扫视全场,先是身后的自由党,然后是对面的保守党:“那就是把脑袋伸进德国人手上牵着的索套之中!”

在议员们的一片赞同声中,格里沙垂下了头。和平谈判彻底被拒绝了。

我还是没能拯救你,艾伦。他在心中默念道。

昏昏沉沉的,利威尔觉得自己又做梦了。

他的脸贴在一张光滑锃亮的漆面大桌上,手臂向后反剪着,动弹不得。房间横在他眼中,他记得这是伊顿公学的一间会客室。暗红色的落地窗帘拉开了一半,一只蜜蜂在厚重的窗帘后面飞舞,不时撞上玻璃,发出绝望的嗡嗡声。他吃力地环顾四周,视线越过着长方形的桌子,看到正前方暗红和金色交织的花纹。它们绣在一件丝绸西装三件套的马甲上,高傲地在他眼前来回晃动,对他宣示着无上的权威。有人用力敲了敲桌子,一只手从后面揪住他的头发,用力将他的头扯向后方。嗡嗡声越来越大,似乎贴着他的耳朵。

要开始了,利威尔想,接下来将有一只手掐住他的脖子。他拼命扭动四肢,晃动头颅,挣脱那些禁锢着他的手,终于在那只手碰到他的脖子之前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趴在书桌上,头枕着已经完全酸麻的手臂。钢笔仍在他手里握着,手指缝让墨水染黑了一片。台灯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他的身上披着一件外套,应该是佩特拉来过了。

利威尔微弱地叹了口气,走到洗手台前仔仔细细将手洗净,爬到床上蜷缩起来。刚才那个梦的阴影似乎还在延续,再次入睡后的梦境里充斥着爱伦·坡式的恐怖幻影,他不断地见到已经阵亡的旧友和学生,最后在一片硝烟未散的焦土上发现正蜷缩着哭泣的艾伦。他跑上去抱住他,可年轻人却在他怀中化作一堆灰烬。

当早晨佩特拉来送信时,利威尔正忙着与自己比往常深上一度的黑眼圈作斗争,用热毛巾敷着自己的眼睑。姑娘见状愣了一下:“阿克曼先生,您还好吗?”

“抱歉,我没事,只是眼睛非常痛。”利威尔将毛巾取下来,揉了揉充血的双眼。

“您这几天的睡眠状态似乎很差,”佩特拉顿了一下,好像犹豫该不该往下说,“昨晚我来的时候,您好像在做恶梦。”

“艾伦情况怎么样?”利威尔没有去接女护士的话。

“他还在睡,先生,昨天他也真是遭罪了。”

“他夜里有没有……”利威尔吞吐了一下:“有没有发生什么情况?”

“没有,先生,他睡得很安稳。”

说话间,佩特拉已将托盘中的信递到利威尔手中。“是耶格尔先生给您的。”

“耶格尔先生?”

“更年长的那位,我猜。”佩特拉收起托盘,给他一个甜美的微笑。

利威尔拿过那封信。信是用一块蓝色火漆封起来的,上面盖着似乎是家族纹样的印章。他四处找了一会儿能拆火漆封的工具,发现佩特拉仍站在那儿。

“你还有什么事吗,拉尔小姐?”

“史密斯院长说后天晚上会在大厅放映电影,他让我提醒您不要错过,先生。”

“哈……我知道了。谢谢你,佩特拉。”

佩特拉走后,利威尔在抽屉里找到一把铁尺,用它拆开了火漆封。里面的信纸是天蓝色的,上面也带有耶格尔家族的纹章,散发着一股栀子花的香气。信的内容如下:

尊敬的先生:

请原谅我的冒昧。

我虽不知道您的姓名,但此刻,我把我最真诚的信任交托与您。

我叫做格里沙·耶格尔,是您的病人艾伦·耶格尔的父亲。艾伦是一名相貌十分普通的青年,不过我想您应该不至对他毫无印象。就像您此时已经猜到的那样,我是为了我的儿子给您写这封信。虽然我深知我无权这么做,但请相信我除此之外已无别的选择。

我知道我的儿子遇到了麻烦,从我被告知他被从前线送往Craigrockhart时,我就猜到了他在法国一定遇到了什么事。如果我的猜测没错的话,这件事情无论是对他还是对您来说,都是十分棘手的。我曾给他写过信,也曾想和他母亲一起来医院探望他,但他拒绝与我们联系。这是二十年以来,我们亲爱的、视若珍宝的儿子头一次用异常冷漠的态度对待我们,在他自己和他的家庭之间竖起一道严酷的壁垒。我想他一定给您带来了不少麻烦,因为我很清楚他的性格,当他存心想和某样事物作对的时候,几乎就是软硬不吃,没有任何办法让他让步。

请原谅我一上来就用这种絮絮叨叨的口吻讲了这么多对您无足轻重的话。如果您还愿意看下去的话,请权当这是一位悲哀的父亲绝望之中写下的无稽之辞,就像神父倾听教徒的忏悔一样,将它埋葬在您心底吧。

我的儿子艾伦,从小就是一个精神力高涨的孩子。他是家里的独子,我们在他身上倾注了所有的爱、关注和资源,为他请最好的家庭教师,送他去最好的私立学校读书。虽然我们深知艾伦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但还是严格地教育他,精心地培养他,希望他成人后至少能够配得上他将要继承的一切。如今看来,我们当时灌输给他的一些教条应该是深深地扎根在了他的头脑里,并被学校的教育持续巩固,终于造成了今天这个局面。

艾伦很小就表现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对正义,或者说对荣誉的热衷。我们的家族是因战功受封的,我们的祖辈参加过英国大大小小的对外战争,我的父亲也是在第二次布尔战争中立功并阵亡的。艾伦在整个童年期间都将他没见过几面的祖父视为世界上最崇拜的人,幻想像他那样成为一个出色的骑兵上校,挥舞长刀为保卫家园而战。那时我并未觉得把参军当作理想对一个小男孩来说有何不妥,虽然这很不招他母亲的喜欢——我亦认同这是作为贵族和男人的责任。一向奉行自由思想原则的我从没想过改变或纠正他什么,况且如果他真的践行他的理想,对他未来的仕途绝对是一件好事。如今想想,我当时是多么愚蠢啊!我竟然自大到以为世界会一直在我有限的常识范围内运转下去,以为艾伦会不出差错地走上和我一样平凡而安稳的道路。

艾伦被送进伊顿后,我对家庭的关注少了很多,同时我的事业开始蒸蒸日上,我认定这暂时的忽视都是为了我的儿子。偶尔我们能见上几面,他渐渐地变得能言善辩起来,甚至能用与我接近的知识面对哲学、历史一类的东西侃侃而谈,对他儿时的理想反而鲜少再提起。我以为这是他长大的标志,他从前那些冲动感性的,疯狂四溢的激情逐渐为理性的世界观所引导,他不再是以前那个小小的好战分子了。现在我才明白是我当时对他了解得太少,就像我对几年后即将爆发的战争无知无觉一样。

我想您和我一样,都在一切开始前就清楚这场战争无论从规模还是性质上都是多么前所未有,它和过去的所有战争都不同,将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梦魇,一出魔鬼最乐于看到的喜剧,更是人类亲手缔造的史上最大的屠杀。而我愚钝的儿子艾伦·耶格尔,怀着狂热的感情加入了英国陆军,任我怎么劝说都无用。为此我们几乎闹僵,我被他指责自私、胆小,把他当小孩看,干涉他的自由。他的样子几乎毫无疑问地向我昭示了他的结局:独自在远离故乡的战场上燃烧生命,直到彻底化作一堆无名的灰烬。我终于意识到,我亲爱的儿子天生注定走一条自我毁灭的道路,他会在他最好的年华杀死自己,一根头发都不剩地把自己献祭给他的热情,他的梦。我无能为力,因为这是属于他的命运。

但我仍然是那么的心痛。我试过一切手段,想以一己之力早日让战争结束,哪怕是赌上我这辈子的名誉;但可想而知,我遭遇了一次又一次失败。几个月前,我得知艾伦来到了Craigrockhart,我马上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究竟是什么东西,能摧垮他如此强韧的精神呢?究竟是什么样的打击使他陷入了精神危机,甚至失去了说话的能力?我想除了信念的垮塌带来的绝望,不会有别的了。艾伦·耶格尔意识到他被欺骗了。长久以来,他被他的父亲、被他的学校、长官,被这个社会哄骗了。长久以来,一点一点将他构筑成人的基石,不复存在了。他的热情禁尽数化为了愤怒,这愤怒将他淹没,蒙住了他的眼睛,夺去了他的声音。

尽管我知晓了一切,我仍然无法拯救他。我既没有这样的能力,也失去了这样的资格。他即使离开了战场,也无法脱离苦海,而我这个父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苦海里挣扎。我无人能求,连见他一面都办不到,更不要提帮他解开心结。现在能担负这一切的,能够帮助他的,请原谅我——只有您了。请不要误解,我并非想让您借助职位之便让我儿子尽可能长地逗留在疗养院以逃避牺牲,因为这样做只会彻底毁了他后半生赖以过活的自尊心;我谨以一位父亲的名义,请求您帮助他摆脱这种痛苦。您尽可以质疑我的行为,轻蔑、漠视这个请求,或者把这封信揉成一团丢掉,这都是您的自由。只是,我必须将这封信写给您,就像我的儿子在摆脱这种苦痛之后将会回到他原来的地方,继续燃烧他剩下的生命一样必然。

向您致意最善意的祝福

您谦卑的

格里沙·耶格尔

利威尔读罢信,面向窗外一动不动地坐了很久。楼下已经泛黄的的草坪上隆隆作响,有人在使用割草机,一边割草一边愉快地哼着小曲儿。利威尔把信纸折好,收回信封里,找出艾伦的病历夹,将信封夹在里面的资料页中。

下午两点钟开始的会议上,医疗委员会公布了对这个月申请出院人员名单的考察结果。二十五个病人均被认为已经痊愈,可以随时回到部队继续服役。院长史密斯用扁平的声调匀速念诵出这些人的名字,既像是宣判,又像是在表彰。

“尼柯洛·库克,欧路奥·博查特,伊安·迪特里希,波利斯·弗伊鲁纳,柯特·格拉斯……”

利威尔在名单里听到了几个自己负责的病人的名字。他并不意外,因为是他亲手把这几个名字填写到月度申请表上的。最近一个月,Craigrockhart的病人急剧增多,他每送走一个,就会有三个新的交给他负责。同时,医院的资源和设备也越来越紧张,虽然还不至人满为患,但看得出来,医院想尽可能早地将一些“可以看作是已经恢复”的病人送走,以缓解这种压力。利威尔理解但不喜欢这种倾向。这狂乱的世道已经夺走了每个人的尊严,现在连科学的尊严也快要所剩无几了。

橡木会议桌的另一头,迪奥·马加特正在分享自己的治疗心得。与在场的大部分人不同,马加特是货真价实的战地医生出身,曾经在布尔战争中亲手锯下过不下一百人的腿。来到Craigrockhart后,他便以自己外科医生的丰富经验治疗那些肢体行动有障碍的病人。“以腿部瘫痪为例,与电击局部神经相比,进行开颅手术显然是更直接的方法,当然,有一定的风险性,对技术和环境的要求也更高……”

利威尔注意到坐在邻座的奈尔·德克饶有兴味地在椅子上挪动了一下身体。

“那么,这次经您之手治愈的病人都是用上述方法治好的吗?”一名在场医生提问道。

“是的,我对柯特·格拉斯的腿部和腰部进行了多次电击。经过确认,他的脊椎和腿本身没有任何问题,只是神经暂时‘睡眠’了,通过强烈的物理刺激就能唤醒它。”

“那么开颅手术的方法呢?”奈尔问道。

“很遗憾,在本院还没来得及付诸实践。”

“实际上,当大部分人听到‘如果你再不好转的话就给你做开颅手术’,他们的瘫痪自然而然的就会好了。”利威尔突然开口说道,带着一丝讥诮。

现场响起几声干笑。

“您想表达什么?”

“我是说,”利威尔将身体前倾,重心放在橡木桌面上,“我更倾向从心理层面引导。问题出在什么层面上,就适适宜什么层面的手段去解决。对病人暗示‘你女朋友明天就要来看你了,她会对你这个样子很失望’比起直接动用电击,显然是一种更加温和,能避免更多痛苦的方式。”

“可您敢保证它就一定更加奏效吗?”

此时利威尔发现,全场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却几乎没有人注意马加特。他们用一种利威尔所熟悉的眼光打量着他,似乎比起他说的话来更加感兴趣的是他的脸。

“我更看重能为病人减轻痛苦这一点。”

“您手下的病人的确过得更舒服些,”这时,坐在马加特旁边,此前一直在摆弄钢笔的比利·戴巴突然说话了:“可是您又总共治好过几个呢?”

利威尔感到一股烦躁。不知为何,一看见戴巴的那张脸,他就莫名光火。他默默告诉自己,不要把一次普通的会议变成一场无聊的争吵。“如果您对这个感兴趣,不妨去查阅医院的出院记录。”

“恕我直言,您的温柔正在干扰您的病人们的康复进程。”戴巴似乎并没打算收敛,他的样子就像是在有意跟利威尔过不去:“最明显的例子就是艾伦·耶格尔,我通过电击疗法治好了他的舌头,但在您后续‘减轻痛苦’的治疗下,他的情况反倒恶化了。”

此言一出,就连坐得最远的人都能看到利威尔的脸唰地黑了下来。

“如果耶格尔少尉在恢复语言能力的那个时候马上出院,而不是继续在你手下拖延一个月,也许现在他已经挣到第二枚勋章了。”

“我理解你急于为自己的理论找到一个成功病例的心情,戴巴先生。”利威尔说:“可是你对于震弹症肤浅得可怜的认知依然令我震惊。艾伦仅仅是初步摆脱肢体震颤和噩梦也只是最近一个星期的事,更不要说他还到现在还时常幻听幻视,昨天甚至还出现了疑似急性通感症的症状。如果放他这个状态回战场,恐怕只能拿着那第二枚狗屁勋章躺进棺材里。”

他感受到在场所有人怪异的目光,但并不为刚才激昂的语气感到后悔。十秒钟过后,马加特打破了沉默:“这难道有什么问题吗?战争总是要死人的。”

利威尔愣住了,恍然意识到到自己与其他人之间的鸿沟竟是如此巨大。

“利威尔,”戴巴用一种同时混合着关切、嘲讽和假惺惺的致歉的柔和口吻说道:“我没想到你对艾伦怀有这么深的感情。”

散会后,利威尔慢吞吞地收拾好文件,步履沉重地朝会议室外走去,同其他与会者们拉出一大段距离。快出大门的时候,他被埃尔文叫了回去。

“希望你不要把那些话放在心上,利威尔。”

“不用担心,我会踩在脚底下。”

“你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妙。你还好吧?”

“少在这装模作样了,史密斯先生,我被围攻的时候你还不是全程都在喝咖啡。”

“不管他们怎么说,我都是认可你的,利威尔,”埃尔文伸出一只手亲切地拍拍他的肩膀,“只是我觉得戴巴指出事情的也有一定道理,你对艾伦……”

“我可以走了么,这里的咖啡味熏得我快吐出来了。”

院长叹了口气。利威尔迈开步子,然而声音又在他脑后响起:“利威尔。”

“又干什么?”他感到耐心已经到了极限。

“别忘了晚上的电影。查理·[[rb:卓别林的 > 流浪汉]]。”

“我没空。”利威尔头也不回地走出会议室。

晚饭过后,利威尔在房间里打了一个不长的盹,醒来后,持续了一天的头痛缓解了不少,但四肢仍然乏力。他看看堆积在桌子上的资料和书籍,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对工作的厌倦感。屋内的空气有些沉闷,他推开窗户,闹哄哄的嘈杂噪音一下子涌进房间。那是楼下看电影的人发出的一阵阵的哄笑声,夹杂着断断续续的音乐声。利威尔突然有点后悔白天不该那样回绝埃尔文的好意提醒,毕竟在这种极度疲惫的时刻,错过一场查理·[[rb:卓别林的 > 流浪汉]]怎么想都是有些可惜的。

利威尔打开房门,来到走廊上。整层楼空无一人,看样子所有人都去一层大厅了。他走下楼梯,顺着走廊来到门口的大厅。一张悬挂在大厅正中的白色幕布闯入他的视线,留小胡子的矮个男人的黑白影像映在上面,正用滑稽可笑的姿态走路。

利威尔放弃了去观众席找座位的打算,决定绕到屏幕背面安安静静地看一小会儿镜像电影。不想当他绕过去的时候,发现那里已经有一个人在了。

艾伦正抱着双手靠在正对屏幕的木墙围上,歪着头不知在沉思什么,样子说不出地落寞。发现利威尔走进来,他惊讶地睁大眼睛。

“你怎么躲在屏幕背面看电影?”利威尔笑着问。

“……我觉得有点吵,不想在那边坐着了。”

屏幕另一头的观众群里,有人发出零星几声嗤笑。

“难得能看场电影。”利威尔仰头看着他。

他等着艾伦反问为什么也来屏幕后面,可艾伦就那样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一言不发。艾伦的这副样子让他觉得奇怪,奇怪到连他这个心理医生都感觉到一丝难堪,便转过头去瞧银幕。电影里的流浪汉正和一位姑娘待在一块,满面幸福。

这时,艾伦开口了。

“利威尔,我有话想对你说。”

这声音异常严肃。利威尔不由得转过头来,望着他年轻的病人。跃动的光影投射他的双眸上,使得这双眼睛里像是有两团绿色的火苗在跳动。

“利威尔,我爱你。”

有那么一瞬,利威尔觉得艾伦的眼睛里映出了自己的面容,一张苍白的、不知所措的脸。而在那张脸对面,一只按捺不住感情的手正缓缓抬起。利威尔看着艾伦的手逐渐靠近自己,指尖痒痒地掠过面颊,触到他额前的一绺头发,小心翼翼地向后抚去。

他闭上了眼睛。

一阵更大的哄笑声突然响起。艾伦倏地收回了手,而绿色的火苗就在这阵笑声中熄灭了。

“早点休息吧。”利威尔说,努力使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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