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葛兰.普莱斯摸索着，前方应该就是狭林缝隙了，他沿着森林的道路一片一片地搜索。在路过这儿时他让马放慢脚步，不远处的山上伫立着黑喉哨塔，这是在战火中幸存下来的几座要塞之一，被烧的焦黑。葛兰的外公依纳爵.威伦特定下了规矩，路过这片废墟需要放慢脚步，最好不惊动一草一木，寂静无声，这是为了祭奠十一年前那些战死的亡魂。

这附近的地方他都寻过了。他出发时走得匆忙，自己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接下了找小萨拉的活。现在马渴得厉害，不断地晃着头想要找点水喝。葛兰往河边走，风在一旁的树林里搅起沙沙声，葛兰也跟着皱眉，这时他才意识到要在无边的森林里找个小女孩，可要比找那些逃兵还难。

那时还可以放火，浓烟一起就惨叫连天。葛兰是从不在乎关于森林的规矩的，而且他明白银雾森林是烧不起来的，人们只是害怕打搅世界之灵的安宁。他响起斧凿山东边的几处地方，或许得往那边再找找。

就连到了这里，遮日城里喧闹的声音还是传进了耳朵。葛兰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幻听了，他主动和雷蒙要求来这寻找小萨拉，为的就是避开这场无聊的宴会。血雨城领主、伤痛地之王，外号“老鬼”的弗朗兹.普莱斯公爵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人。自从母亲罗莎郁郁而终，父亲法里斯就从没来看望过自己。葛兰独自孤独地在红穴堡生活了二十六年，如今要他面对那个素未谋面的爷爷，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葛兰只想避开他。

可这是一个注定逃不开的命运。四夫人特丽萨·伊西多的儿子潘乔出生，依纳爵那时就和老鬼达成了约定，要让他的小女儿贝琳达为潘乔之妻，还早早地就把她送来红穴堡寄养。现在他亲自来庆祝自己女儿十四岁的生日了。其实葛兰明白，老鬼最想见的是自己这个孙儿一面。

躲避可解决不了一切。爷孙两人迟早要见面。到时自己该说什么？葛兰忘不了从小没有父母、孤独寂寞之苦。这可比自己在战场上挨得刀子和箭还要疼千倍万倍。

一阵温暖的风让葛兰抬起了头，马不知不觉已经走了这么远了。他本来还想冒险进浓稠块里找找，那是银雾森林边界即将被黑暗吞没的几片林区，总年不见天日，林中没有鸟兽叫声，你听不见虫鸣也听不见溪河流淌。真不知道古人是怎么穿过这地方的。葛兰深知在森林里迷失的可怕：找不到食物和方向，四周是无边的黑暗，如同大自然的囚笼，你只能坐等死亡的降临。

他闻到荧枝树的花香时才想起了这片晃晃悠悠、不知怎么才走到的地方。好像是世界之灵在牵引着马的头。自己曾跑到这里狩猎过，那是小萨拉吵着闹着要他来的。当时葛兰发愁的不是如何打到猎物，而是该如何处理猎物。

这小不点当时还一口一个外甥叫的起劲。果然，葛兰在草地上寻到了足迹，一路延伸至前方低坡的一处林地里。

令他意外，自己的马沿着山壁还没走上多久，他便仰头看见调皮的小萨拉自己连滑带跳地蹦下了树。萨拉.威伦特全身都是黏人衣服的毛刺果和树皮上的那些碎屑，衣服显然破了，好在里头多穿了几件，她的脸还算干净，幸好没因为爬树而留下什么疤。

葛兰笑着摇了摇头。“要找你可真不容易。”

他松了口气。幸好这孩子没跑进深山里，虽然她跑出来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但要是真跑远了那可就不好玩了。瞧瞧这小家伙现在的样子，满身灰尘一副邋遢相，和一个农夫的女儿有什么区别？高塔守卫也许会找到她，可那就得先在牢里吃点苦头了。

见到葛兰，萨拉却叉起了腰，还把头高高地仰着。“叫小姨。”她不只学了谁的口吻，向眼前这个经历过燎原之战，经历过盐港叛乱，镇守过红穴堡的黄泥院总管下达命令。血脉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葛兰被弄得哭笑不得，他这会儿把烦心的事都抛在脑后了。他把一只手放在胸前，很标准地鞠了个躬。

“‘外甥’骑士为您服务，‘小姨’殿下。”

萨拉很神奇地背过身去，学着童话里达克斯普进军的样子大步摆手走了几步。“汝有何事呀？”她转过身来，插着手颇有气势地问道。

“苦橘葫芦面包和酸奶宴都准备妥当了。我来接您回去，要知道外域人的牛奶可不能放久了时间，不然可就变味了。”

“很好。那么，吾需要一匹马。”

“都替您准备好了，女爵大人。”葛兰伸手抱起小萨拉，轻巧地把她放在马背上，“注意别踢它。”这顽皮鬼一坐下就不安分地用靴子踹了马的身子好几下。等确认她和马都安分了，他自己才垮了上去。

萨拉的后脑勺上还沾着树叶。“你是从宴会上过来的吗？”她瞪着大眼睛转头问葛兰。

“我还没来得及去。黄泥院的事很多，今天弗雷迪又病了，所以我从睁眼忙到现在。可我刚歇了手就听闻你又不见了，所以我告诉雷蒙要他给我留好酒菜。你姐姐和琳兰修女身旁的那些女孩八成是早就已经去了。”

萨拉嘟嘟嘴。“我以为你先见到我父亲了。”

“依纳爵公爵。怎么了，你很想他吗？”

“嗯。”萨拉应道。“他以前都会来看我，还会抱着我，给我最好看的花。可现在我身边的人连提都不愿提他。”

葛兰低头瞥了一眼。“我记得公爵不过在你出生的那几月去看过你，那可是你很小时候的事，你还记得这么清楚吗？”

“记得。我都记得。父亲的手我记得最清楚了，又老又粗糙，好像酒窖的门板一样.....让马跑得再快一点呀外甥，酸奶，面包，还有我父亲都在等着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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