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H小说5HHHHH

首页 >5hhhhh / 正文

有北山4-5,1

[db:作者] 2025-07-20 01:23 5hhhhh 6600 ℃

4、瞥尔腾跃下九陂

自怀峰再次回到有北深山,狩猎时便常常不能定心。怀矰每见此,便气恼得随手拿起什么都往怀峰身上打去。怀峰已经结实到可以承受这些重责了。

怀矰一边打,一边还要骂,骂眼前的怀峰,骂天边的怀崇尤,也骂自己枉为猎神。

“怀家猎人就在卬这绝了!教出一个徒弟当土匪去了,一个徒弟吃畜牲奶长大,不想打猎,也想当土匪!”

怀峰默默承受着祖父的责打,却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大哥崇尤。他只能更努力来顺从怀矰越来越暴躁的坏脾气,小心翼翼地伺候他起居饮食。

不久,怀峰迎来了他的八岁生日,天徒慎思给他带来一份小礼物——山外桃林一支半开的桃花。

“隐者无所有,聊赠一枝春。这二十里桃林庇佑着怀家人。”慎思说着的同时,找出一个陶罐,盛了半坛水,将桃枝栽了进去。“听神司们说,日本人打过来时,七八百人就困死在这桃林里。”

“啥是日本人?”

慎思也未深究过,没想到怀峰有这么一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们是住在日出处的民族,和你们山下人一样愚昧,家里揭不开锅就出去烧杀劫掠。不过他们也和汉人满人一样欺压我们。”

说话间,桃花盛开,转瞬又零落,不多时,便长出团团绿叶。

“不过生死盛衰,皆有天道,除了天道常德不忒,没有什么可以永世长存。然而山梁雌雉,时哉时哉,知晓天道,顺应天道,便可以保身,可以全生。”

陶罐中,桃枝黄叶落尽,慎思拿在手中,已成一段枯木,半坛清水已不见踪影。

“它曾经保护了村子,如今也会保护你,为你驱邪安神。”

慎思将桃枝交与怀峰手中,桃枝便分崩离析,怀峰倒几次手,吹散碎屑,手中赫然露出一头威风凛凛的桃木白虎。

“肉眼不能看到真实,言辞不会传达真性,愿它佑护你不被邪祟蛊惑,不会迷失本心。”

怀峰挠挠头,“乃今个咋说了这么多卬听不懂的话。是不有啥事了?”

天徒慎思神色忧伤地看着怀峰,犹豫良久才告诉他,怀矰大限将至,是时候送怀峰回到人世间了。他说这话时,声音提得很高,以致回到屋前的怀矰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对于死亡,老爷子倒也坦然,唯有怀峰……嗐,让怀矰难以展颜。他思虑数日,盘算妥当,终于下定决心,带怀峰出山了。

怀矰入山前,住得是族长的大屋,入山后,村里便没了他的屋舍。依制,怀矰可以住进族老们的五鸟居 ,可若是他死了,怀峰没了庇护,就不知要流落到哪里去了。万般无奈,怀矰才带着怀峰去敲他三儿子怀以生的大门。

怀峰母亲去世不久,怀以生就续了弦,娶得是汉人姑娘,隔年生下一子,一意孤行地起名叫怀峥,去年又生下一女,取名怀峭 。

怀以生不会给自己好脸色看,怀矰也料到了,虽然心里冒火,忍不住想要把这逆子教训一番,却还是把心头火强压了下去。怀峰低着头,半躲在怀矰身后,手被他捏的生疼。

怀矰和怀以生在门口僵持了半天,他的汉人妻子好奇地走出来看看情况,“峥儿他爹,谁来啦,让屋里坐——啊!”

末了一声惊叫,那汉人女子忙转过头去捂住了脸。在怀家村生活了这么些年,她当然听说过传统的怀家人是什么样子,但这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分明是野人呀。

怀矰见有了旁人,忙把怀峰拽到身前,“这是乃爹,别愣着了,快喊。”

以生媳妇明白了,原来这野人竟然是自己的公公。常听村里人说,这家的长子是老虎精,被她公公带进山里养着,丈夫却从来不曾提起。她不知道自己是该避开,还是迎接公公进家,只好原地侧身站着,低头不看。

她听见怀峰怯生生地叫了爹,却被怀以生骂道“野种,我不是你爹”,忍不住有些不平,村里人风言风语也就罢了,当爹的怎么能这么说自己的孩子呢,便插嘴道:“以生,不要这样。”

“没你说话的地儿,滚回去。”

女人被顶了一句,也有了脾气:“天底下哪有不让公公儿子进门的道理,你这么不慈不孝,我以后在街坊邻居前面怎么抬起头,你要下地狱,我还不陪呢。”

这时也不顾羞了,上前便拉着怀峰往家里走,虽然他们身上的臭味让她皱眉,但还是忍住没撒手。

怀以生的两个哥哥,怀以清和怀以宁此时也闻讯赶来,拥着一家人往门内走。“老三,你这么闹下去,不怕丢丑吗!”

“干丑事的人不怕丑,反倒要我怕,什么世道!”

“已经这样了,你能有什么办法。”兄弟二人轮番上阵,直到把怀以生说点头了才休。

“但是我家小,老头子我不留。”

怀矰心想着“老子堂堂四勇还用乃收留”,嘴上却有顾忌,这个家能把怀峰留下来就够了。怀以生虽然不成器,但老实本分,肯定不会把怀峰引上什么歪路的。

怀矰在另两个儿子的陪同下离开怀以生家,路上问起了自己的长孙怀峻,怀以清回说在威风堡上小学,还夸这孩子脑瓜灵,和那些汉人有得一比。

“现在都时兴学汉人的门道了?”怀矰有些不大乐意地问道。

怀家人在天道峰的统治下,自古偃文习武,崇尚力量与生殖,反感智慧与文明。现今的武营村便是怀家村民的习武之地,传统武学的教授依然兴盛不衰,能够以“青勇”身份结业,更是成为族老的保证。然而随着去汉家讨生活的怀家人增多,再加上乡里义务教育的宣传推行,送孩子去武营的怀家人越来越少,去汉家读小学中学,接受现代文化教育的,反而越来越多了。族长怀方中常常为此发愁,他希望不管怎么样,把人留在有北山才是族长的责任,便主动去找乡政府商量,要在怀家村办学校,但是怀家传统武学教育也要保留。

这时节,一位年轻的支教老师来到了威风堡乡,还是一位行姓名笃的怀家人。行笃自告奋勇,愿意来怀家村探索与武营武学合作施教的模式,于是便马不停蹄地被怀家族长请到村里。在族长大屋中,行笃面对着一众族老,沉恸地讲述起汉人被血与火逼迫着学习现代科学的历史,接着又回到怀家人身上:“族里年过七十的,只有一位,他大概能记得小时候被日本人的枪炮征服的日子,但是在这之前,天道峰为你们记下了被遗忘的历史——清廷征讨两次,杀两万余,明朝征伐三次,死者近三万。每一次都几乎灭族。事实上,你们已经保护不了天道峰了,每次都是天道峰反过来保护你们,还要是不思进取的话,就算没有洋枪洋炮,我们,怀氏与天徒氏,都会亡族灭种。”

一个行氏的老师,一番深切的表述,还有迫在眉睫的现实威胁,族老中的守旧势力也开始分化动摇,并最终做出了妥协。

族老们在转变,去外面讨生活的村民们转变更是剧烈,他们不知不觉中就将变革的火种带回了封闭的山村,影响了更多的人。

怀以清、怀以宁也在苦劝怀矰。“爹,您也去过外面,应该知道这汉人学问的厉害啊。”

“狗屁,他们厉害!还不得靠老子打虎。”

“咱都说汉话穿汉衣了,学上点汉人的学问能咋了。”

“犯浑!乃们都着汉人的道了!”

“爹,咱村里今年也要有小学校了,族老们都同意了!”

兄弟俩又使出轮番攻势,怀矰却还是铁板一块,不为所动,一听这话,反而把刚刚压制的火气全发了出来,转身便往坡上走。“那帮忘八羔子,妈的,老子去打死他们算㞗!”

以清、 以宁一听,忙把老爷子抱住,劝了老半天,怀矰才慢慢消了气。

“别人卬管不着,卬明儿就送怀峰到武营去。”

兄弟俩面面相觑,不敢说出村里的小学就是武营的武学改建这件事。更不敢说,那个力主建小学的人就是怀矰的女婿。

“爹,”过了一会,怀以清才略带迟疑地接上话,“上学这事不急,让峰子先熟悉熟悉外面的日子。”

怀矰点了头,这风波才算过去。

此时怀峰正光溜溜地站在院子里,由他的后妈给他洗身子。怀家人身上汗味很重,一天不洗澡便浓的得发臭,更别说怀峰在山里就没有好好清洗过。

怀以生吃过午饭,稍作休息,已经下地劳作去了,怀峥睡醒了,无聊地坐在房阴里看母亲给怀峰洗澡。

“哥哥的小鸡鸡好大。”怀峥突然蹦出句话来,让母亲脸一红,突然有些羞了。她心里算了一下,怀峰比怀峥大一岁,怀峥七岁,那怀峰就是八岁了。可这家伙,虽然还没长毛,但这般粗壮,哪里像个孩子的东西。

有了这些乱糟糟的念头,后妈就觉得自己不能再给怀峰洗下去了,就嗔怪怀峥:“小孩子家,没个正行,瞎看啥,快过来帮你哥洗澡,妈累了,去歇会。”

怀峥听了,兴冲冲就接过了母亲手里的澡巾,装模作样地搓了起来,看母亲进屋了,就把闲的一只手伸向怀峰胯间,看怀峰没有反对,就把玩了起来。

“哥哥,我叫怀峥。还有个妹妹,叫峭儿。”

怀峰点点头,“弟弟,妹妹。”

“哥哥,村里人都说你是老虎精,你能变成大老虎吗。”

“卬不能。”怀峰被怀峥玩得支楞起来,忙把他的手推开。

“不能变老虎叫什么老虎精啊,他们净瞎说。”怀峥的手可不闲着,离开下面,便抚摸起怀峰上面结实的肌肉。

“嗯。”怀峰使劲点点头,心想弟弟说得对,弟弟好聪明。

怀以生家只有三间上房,夫妻俩带着怀峭住东厢,俩小子住西厢。南房还空着,属于公产。几天来,怀峰一直在院子里带着弟弟妹妹玩,不乐意出门,而自从怀峰来到怀以生家后,怀以生本就冷落的家门更无人敲了,偶尔响一声,那绝不是敲门,而是好事的少年用石子砸的,砸完他们就喊着“老虎精,是狗熊,打了老虎是英雄”,笑着跑开。这时候怀峥便向门外挥挥拳头,“这帮混蛋。”怀峰却无动于衷,继续打他的弹球。

怀峥才教会怀峰打弹球,就被怀峰赢光了所有的弹球,怀峰留下三颗,其他的又送还给他,一会子又输光了。怀峥气得坐在地上,嚷嚷没意思,要玩别的。怀峰很顺从地点了头,怀峥便教怀峰玩骨头码,不过这个游戏对怀峰而言,还是太轻而易举了。

玩到兴头上,怀以生却提前回来了。怀峰知道父亲讨厌他,忙收起笑脸,往人后躲。

怀以生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身后跟着一个高壮的大汉,一个清瘦的男子,戴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像是个汉人。

“喏,那个是族长,他叫怀方中。”怀峥告诉怀峰。

紧跟着后面又进来一人,怀峰凭味道就知道是怀矰,便起身跑到他跟前。“爷爷!”

怀矰似乎有些不太乐意,推开他,示意他到怀以生跟前去。怀峰怔怔地站在他面前不肯走,怀矰只好推着他后脑勺进到院子里。

怀以生请怀方中屋里坐,怀方中推辞了,看着怀峰,对怀以生说道:“中午你爹去找我,说想送怀峰去上学,你可得支持哥的工作啊。”

怀矰找怀方中之前,先去了趟武营村,知道武学被改成了小学,但师父们都留任,每天上午由行笃教汉人的学问,下午还是怀家师父教怀家的武艺,争夺青勇称号的比拼也由武营师父继续主持。如此,那些顽固的怀家人才勉强接受把孩子送来读书,怀矰这样的老顽固,也不得不接受这样的现实。之后他便把想送怀峰上学的想法告诉了怀方中。怀方中许久未见他这只雁,又听到他这样一位族里举足轻重的人物也支持自己的工作,开心得顾不得旁人,紧紧抱着怀矰发了一通感慨,并打了保票,一定会让怀峰上学。

偏巧行笃这时也来找怀方中,他只得松开怀矰。行笃先和老丈人打了招呼,略显有些尴尬,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他是为住房来的。快要开学了,行笃要搬来学校住,但是武营歧视文生,不给他单独的房间,行氏有他们的矜持,不肯与怀氏同住,所以他想让族长给他在怀家村找个住处。

“你小舅子那还有两间南房空着,你住那吧,不然就和他比比摔跤,赢了你就住上房。”

行笃摆摆手,“族长你休要拿我打趣。”

商议定,族长便差人带了口信,喊怀以生和他们一起去家里。

和自己的姐夫住一个院落,怀以生自然高兴,没有了让出上房的担忧,更是兴上填兴。他把自己的妻子叫出来,把行笃介绍给他。

行笃是在天道峰遇到怀以盈后决定成为行氏的。从十五岁出山,到与怀以盈结婚,他等了足足九年。九年在汉地的刻苦求学,使他成为一名教师,任职于塞北市内的一所中学,成了市民户。可幸福的生活没过几年,怀以盈死于难产,遗腹子取名行培风,当时怀以盈的姐姐刚好怀孕,已经有了奶水,便喂了行培风几个月,想不到她后来也难产死了,姐妹俩一样的命运。此后,行笃一直保持单身,过着像天徒氏一样的生活。

以生媳妇看到和汉人相差无几的行笃,反而惊诧起来,怀家人竟然还有这模样的!惊讶归惊讶,她还是像主妇一样招待起客人,拉起家常来。

怀方中看着家人团聚,便不作声地要走,怀矰见状,也拽着怀峰跟了出来。

“乃也知道,崇尤带着乃那俩儿子在外头没做啥好事,他还惦记卬峰儿,卬就怕他爹不管着他,跟着崇尤跑了。”

“叔,您个是咋了,您再管他几年,他也就长大了。”

“卬看不见他长大了。以后只能托乃关照了。今晚,卬就要回山里去了。”

“叔,我也是老光棍了,您就留下来陪我吧。”

“嗐,卬都快五十了,乃让卬过几天消停日子吧。还有,乃别成天介我我我的,和汉人有啥区别!乃是卬怀家人的族长,乃以为汉人封乃个甚村干部,乃就是汉人的官了?屁!”

教训完怀方中,怀矰看着西下的红日,轻轻叹了口气,从背上的箭袋里摸出这辈子攒下的几百块钱,递给怀峰,嘱咐他藏好以备急用,又对怀方中说,他从山里背下来的兽皮就留给族里了,以后,怀家再没有猎人了。

说罢,怀矰便在鬼面鸮的鸣叫声中,踏入了晦暗的暮色。

5、魂山梦楼恋夕晖

怀矰再也没能踏入缘督口。

返山途中,怀矰暴毙身亡,隔天被案山村的村民发现,送回怀家村,以四勇的身份,停灵族长大屋。

猎神死亡的消息一如当年猛虎出没的消息,在汉怀两家土地上肆意蔓延,前来吊唁的人们络绎不绝,怀家五村的村民自然都要来送别这位四勇,奔波在外、乃至已定居汉地的怀家人,听到消息也纷纷赶回来,连附近那些曾被恶虎伤害过的汉人们,也小心翼翼地来怀家村为英雄送行。

人多事杂,大人们都在族长大屋守灵,没空照料孩子们,便把他们都集中在青勇怀以清的家里。几个小孩凑在一起无人管教,哪明白这是什么时节,简直开心得有些忘乎所以,以清家怀峻、怀崄,以宁家怀嵘,再加上怀峰、怀峥,五个男孩子都挤在以宁家南房的小炕上,头一晚就玩到凌晨天亮才睡。

几个孩子中,最大的怀嵘已经十岁,却还不如怀峰高大壮实,摔跤、掰腕子,几个孩子加起来都不是怀峰的对手。

睡觉时脱了衣服,孩子们更是被怀峰壮实的身体吸引。山野生活给了怀峰一张粗野的面容,一身强悍的肌肉,还有一根黑里透红,可与成人媲美的粗壮阳物。十足阳刚的味道让刚刚发育的懵懂少年们心有所动。

怀峥看着其他兄弟一脸痴迷相,便得意地从身后抱住怀峰,双臂环在他如馒头一样凸起的六块腹肌前,垂下的双手轻轻拨弄着他胯间的巨物,歪着脑袋,一脸坏笑,“嵘子哥,你老说自己厉害,敢不敢和我哥哥比。”

作为族人记忆中最强四勇的后裔,怀矰这些子孙们显得太逊色了些,族人不知不觉就对他们有些轻视,尽管怀以宁也是倍受尊敬的三年纯勇 ,但是在怀矰的伟岸身躯的阴影下,旁人依然觉得这一家江河日下,似乎对怀以宁也不如其他纯勇那般重视了。这样的外部压力传导至孩子们敏感的心里,造就了他们抱团取暖的向心力。怀峰来之前,怀嵘就是那个“心”,是兄弟五个中当之无愧的大哥,他父亲也是三兄弟中地位最高的。怀嵘早已习惯了弟弟们对他的那种带有依赖感的崇拜。如今这地位已明显不保,怀嵘心里有些不甘,却也不得不承认怀峰就是他们的希望。如果,他不是虎精的话。

“哼,我才懒得和虎精比。”

“我哥才不是虎精!”怀峥有些恼了,撒开手要和怀嵘去理论,怀峰把他按住了。

“卬不是虎精。卬娘是人,卬爹也是人,卬也是人。”这是怀矰走之前对他说的话。“不信乃摸,哪里不是人样。”

怀嵘见他一脸认真的憨样,也有些后悔自己说的话,便把手放在怀峰头上轻轻摸着,“嗯,虎子不是虎,是人。”

怀峻和怀崄可没怀嵘这么规矩,怀峰说让他们摸,他们就毫不客气地上前玩弄起怀峰壮硕的身躯来。

四人的热情让怀峰有些不好意思了,便说你们摸得我都不舒服了。可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怀峰,怀峰只好趴过去,把被玩弄得硬到难受的大屌藏到身下,他们才慢慢罢休。

停灵的第二天,依汉人说法是头三,威风堡乡派出所新近调来的代理所长秦伟业也来登门拜访。他便是前任乡长中意的带过兵的军转干部,前几年转业到燹县公安局后,前乡长后便一直想争取他来威风堡乡。他任内没把秦伟业弄过来,他拍拍屁股要走了,秦伟业才终于来给他饯行了。

不过秦伟业来送怀矰是私人情分。他娶的妻子是怀家人,还是怀矰的侄女。妻子虽然如今已不在人世,可他与怀家人的羁绊却并未断掉,除了他儿子秦龙是半个怀家人外,他家里还收养着一个半怀家孤儿,再往前说,还有一个怀崇。妻子在世时,让他入了小学,没多久就撒手人寰,此后几年都是秦伟业在供着他。如今这小子出息了,但给他找的麻烦还是不少。前阵子他还帮这混小子改了户口上的名字,还说是他们的神给改的。

嗐!秦伟业摇摇头,进了怀家人族长的大屋。

这是怀家村地势最高的建筑,也是高度最高的建筑,两扇参差不齐的木板拼起来的木制大门正对主路,院墙不过是半人高的木桩,院子里的一切,外面都一览无遗。

秦伟业估量一番,这院子东西长在三、四十米间,进深二十米左右。正面坐北朝南七间崭新的砖房,分三个套间,正中一套有堂屋与东西厢房,比两侧高出半米,其他都与燹县汉人的民居无异。据说之前是木结构的,去年用外出务工的怀家人交回来的供养钱,请了汉人工匠来建的。西侧是木头搭建的牛棚驴圈与茅房,东侧有两间木构土坯房,作厨房用。

七间房看似大,其实只有三间正房供族长一家起居用。东边房两间,是族长去莺堂挑来的较年长机灵的小子们的住处,他们听命于族长,替族长跑腿,往各处传递消息,也要承揽族长家的杂事。西边房两间,是族里的仓库,天道峰上传下的种种物件,没有后代的怀家人的遗物,都收在里面,东边房的小子们专有一人司库。

怀矰的遗体便一丝不挂地躺在正中的堂屋里,身下垫着一张兽皮,兽皮两边绷在两根木杆上。家属们沉默地围坐在尸体四周守灵,来吊唁的人也不需要上香、烧纸、哭灵、磕头这样的汉人仪式,只要在瞻仰遗容时,触摸亡人的额头、心口与双足便可。曾与亡人有过性关系的,也可以触摸他的阳具。仅此而已,没有汉人那样的上香、烧纸、哭灵、磕头等等仪式。

这些都是跟着秦伟业来的怀武告诉他的。怀武就是秦伟业收养的怀家孤儿之一,另半个姓腾名飞龙,两人姨表兄弟。怀武他爹是个有情有义但粗野至极的汉子,井燧神司却赐他一个文雅至极的名字——怀沛乘。他性子耿直脾气冲,却很得族人喜欢,怀矰不做族长后,他和怀方中是族里仅有的两名四勇,倘若由族人选择,能做族长的必然是怀沛乘。不过怀沛乘志不在此,他跟着连襟在工地上干活,看到了汉地生活的富饶,便把妻子接到县里。他皮肤黝黑,娶得媳妇确是族里罕见的白皙,可惜怀武随了他,连“黑子”的诨号也继承了去。怀沛乘对媳妇宠爱备至,用情至深,可好日子还不满一年,媳妇的命换来儿子的命,从此怀沛乘一蹶不振,每日借酒消愁,有时上工了还酒气冲天,果不其然,坠亡在施工现场。

四勇怀沛乘当初也躺在怀矰现在躺着的地方,近亲只有出生不满一年的怀武为他守灵。怀沛乘是山来娃 ,父亲是赤勇,一辈子没有结婚,只收养了他第一次上山后生出的一对双胞胎姐妹,却没有收养怀沛乘。父亲死后,两个姐姐告诉他,父亲只有他们三个孩子,听说都是同一个女人所生,但父亲爱着的并不是她,而是和她很像的她的哥哥。父亲只上过两次山,一次是刚满二十二岁,心上人鼓动他去的,也就是那一次他成了赤勇。第二次是把心上人干死后。姐姐们说,他不肯收养怀沛乘,只是因为他怕自己伤害儿子。

也许是这件事的影响,怀沛乘每年的万舞典都去,即便结婚那年也没有缺席,一连七年都被选为赤勇。但是他一个山来子都没有收养。

怀沛乘死的时候两个姐姐也不在人世了。大姐怀安流嫁给了另一个短命四勇怀持忠,生下怀崇尤后便死了。二姐怀扬灵嫁给了怀以生,同样死于生产。抱着怀武为怀沛乘守灵的,便是他的姐夫怀以生。

怀武自然不会记得他如何为父亲守灵,但作为赫赫有名的短命家族的亲戚,怀武常常跟着怀崇尤回来奔丧,对于怀家人的葬礼早就习以为常了。

在族人的记忆中,怀矰的寿命在这一家人中算是长的了,比他活得久的是他的父亲,但也没有活够五十岁。两个兄弟怀矩和怀矫都只活到四十出头,尤为令人痛惜的是,下一辈中最出彩的怀持忠,去世时年仅二十四岁。而怀持忠兄弟姊妹五个,两个妹妹已死,二弟怀持孝下落不明,只剩小弟怀持勇一人来为他二叔的丧事操劳。

怀持勇听着族人对他家的议论,心里有些烦闷,便来到院子外透透气,听得远处隆隆轰鸣,一溜烟尘飞也似得由远及近,忍不住瞪大眼翘首观望。

“嗬,这家伙,又弄来什么新奇玩意。”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大侄,怀崇尤。

“喂,这叫啥玩意,”怀持勇抬脚去踢眼前一根闪亮亮的金属管,怀崇尤喊“别踹”的时候,怀持勇已经惊叫着跳开了。“日他娘的,啊,肏,肏,啊,烫死老子了。”

“叫你别踹别踹,你不听。这玩意叫摩托,帅不帅。”怀崇尤支住车,便去扶他三叔。

“帅你妈——我就肏了,烫老子一层皮儿!”

怀崇尤看他三叔这一脸苦相,乐得合不拢嘴,正好大屋里供族长使唤的山来子怀毅看到怀崇尤来了,便出来迎他,怀崇尤就让他给三叔吹吹脚。

怀毅冲怀崇尤扮个鬼脸,一吐舌头,和怀崇尤一起扶怀持勇坐下,便真的捧起怀持勇被烫伤的那只脚吹了起来。

怀崇尤拍拍他的脑袋,说自己要去看二爷爷了,便舍下二人往里面堂屋去了。

看到怀矰的身体死气沉沉地躺在冰冷的地上,怀崇尤的脸色也凝重起来。他跪在怀矰身侧,轻轻地从他额前一路摸到脚底,而后闭着眼,不知想了些什么,这才起身,转向亲属们。

“以生叔,怎么不见虎子啊?”

“他在大老爹家里呢,夜儿个玩多了,这会大概还睡着呢。”见丈夫没言语,以生媳妇代为答道。

“这小崽子,不老老实实给他爷爷守灵,还有心情睡大觉,看我不去抽他。”怀崇尤一面说,一面风风火火地往外走。

大门口,怀毅还给怀持勇吹着脚,怀持勇一脸无奈地喊住怀崇尤,“快让你这小兄弟别吹了,再吹我就让人看笑话了!”

“弹子,跟我来。”怀崇尤跨上摩托,说话也没回头,一串轰鸣,点火发动。

怀毅得令,抛下怀持勇就跳到怀崇尤身后,一双胳膊紧紧箍在怀崇尤腰间,把自己贴在了他的背上。

烟尘扬起,如箭离弦。

怀峰果然在睡觉,怀崇尤大踏步进来也没惊醒他。“这才刚下山,连这点警惕性都没了。”

看着怀峰四仰八叉躺着酣睡的样子,怀崇尤又有些不忍心叫醒他来。叫醒怀峰的,是他身上的味道。

“大哥……”这是一声梦中的呢喃,很快,怀峰就清醒了过来,睁开眼,果然看到了怀崇尤,一骨碌就坐了起来。

大半年没见到这个大哥了,怀峰也弄不清自己有多思念他,只知道自己白天也会想,夜里也会想,终于见到了,却又不敢打招呼了。

怀崇尤见他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看,便伸手将他揽了过来,“虎子,想哥没!”

怀峰的脑袋抵在怀崇尤厚实的胸膛上,使劲点了点头。

怀崇尤身上多了一种味道,他没闻过的味道。等怀崇尤撒开手,他便上下打量起来。头发也和以前不一样了,怀家人没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信仰,反而觉得头发长了又脏又乱还不舒服,所以一直以来都喜欢剃光头,长成寸头了便再剃成光头,怀崇尤却没有剃光,把他的寸头剪得参差不齐,看起来倒也不难看,可怀峰总觉得比光头差了些味道。上半身一件发黄的灰色棉背心,上面还染着团团黑色棕色的污渍,若不是紧紧绷在他健硕的身体上,简直有些不堪入目了。下身的长裤与鞋子同样污浊不堪,怀峰甚至能看见他的大屌在左侧的裤腿上透出一个清晰的形状。

“大哥,乃咋穿成这样啊。”

“嗐,刚盘下一个店,早上来了活,没敢耽搁,给人修好了才赶回来。”

“啥是盘下个店,修啥子?”

怀崇尤挠挠头,“就是修车嘛,嗐,说啥你也不懂,跟着哥去县城看一圈你就明白了。”

“给人修东西不是做好事吗,爷爷咋说乃是土匪。”

“听老头子扯淡,大哥这邋遢样,能像土匪吗?”

怀崇尤说着,还摊开胳膊转了个圈给怀峰看。那背心后面只有细细一缕夹在背阔肌之间,隆起的肌肉随着胳膊的起落,好似活过来一样,充满力量之美,看得怀峰有些痴了。

怀崇尤一拍他脑袋,“懒蛋,快起床了!陪哥去村里逛逛。”

怀峰听说大哥要带他玩,立马跳起来,三两下就穿好了衣服。怀峰穿得是怀以生的旧衣服,白色的半袖已经变成米色,但总体的干净的,只是套在怀峰壮实的身上很不合身。怀峰还没有养成穿鞋的习惯,他常年在山中奔走,脚上一层厚茧连蒺藜也很难扎进去,即便被扎了也没有疼的感觉。

“嗐,大哥以前的衣服你穿应该合适。走吧,先跟大哥回趟家。”

怀峰出门看到摩托,想了半天不知道这稀奇玩意能干什么。虽然怀崇尤身上脏兮兮得,可这摩托却保护得很好,就进去找怀峰的当儿,还叫怀毅把它刚沾上的黄土擦干净。

怀峰起初仅是好奇,可在怀崇尤怀里坐着摩托,风驰电掣一般来到怀崇尤门前时,虽然不过短短几分钟,却已经要把怀峰的下巴惊掉了。

“这,这,这家伙……真能跑!”

怀崇尤乐呵呵地把他抱了下来,吩咐怀毅把驰、骋两兄弟找来,便带着怀峰进家了。

这是怀崇尤的父亲成为赤勇之前曾住过的屋子,在怀家村第四排紧邻主街的位置。这也是他的祖祖辈辈们住过的房子。

“听说这一间只有熊家的嫡长子和他的子一辈住过。”怀崇尤又指了指主街对面的同等规模的院子说:“那是罴家 的,不过他们不是一直都能保得住。以后在你爹那住不舒服了,可以来大哥这住。我这不锁门,不过怀毅,就是刚刚骑摩托时偷偷摸你鸡巴的那小子,他经常会带人过来收拾一下。”

怀峰没想到大哥察觉到了,一下子黑脸也涨得赤红。

屋里已经有了一人,怀峰记得他也是大哥的契兄弟,叫做怀麓。听名字的意思,似乎也沾亲,不是同一个曾祖,便是同一个高祖。

怀崇尤回到家,坐在炕沿上便仰面躺倒,硬屌朝天,“柱子,我懒得出去了,你帮我收整收整去吧。”

“嗐,”也不知这两人的语气词是谁学了谁,“你不出马,那光头,那刺头,我可整治不动。”

“光头再敢不听你的,我当着他面肏他爹。”怀崇尤边说边把裤子解开,一根杀气腾腾的凶器就跳了出来,怀峰在他身边似乎感觉到那凶器散发出的滚滚热潮。

小说相关章节:有北山

搜索
网站分类
标签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