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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做出决定的时候根本没去预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要抓捕血蝙蝠，伤痛地公爵的长子、商城的军务大臣可不是一件小事，但这个想法已经在莱昂.沃波尔的心中酝酿了许久了。

他早想惩治这些贪官污吏，但在商城，没人听他的话。王室顾问不过是个虚名，法务大臣盖奇只会翻书阅卷，王室护卫队总领队乔治·雷牙对约翰唯命是从。想要抓捕一个高高在上的权臣，谁替你出兵？谁又替你撑腰？谁又来审判？莱昂那时心里没有答案，可他现在有了。

“我还是很高兴你能愿意和我一起来。”正与他当头对面的大主教用一席话把他拉回了这辆正乘坐的马车中。“自从那日起我便见过了执政官的奢靡和腐坏。他也曾是众神所依靠之人，孩子，我希望我这样称呼不算冒犯，但这样会使我这个老人心中有所寄托。”

“这里的情况您已有所了解，民不聊生。”莱昂继续看向窗外。那破败惨状正符合了他现在的心情。“商城中四个重要职位里只有两个是在岗的，大部分文臣也是拿钱不干事。据我了解那些在山王时期就压迫在苦民身上的课税重税丝毫没有减少，甚至还变了法的加重了。有些甚至十分可笑，哼，诸如‘呼噜税’‘观月税’‘护国税’之类的比比皆是。可耻的是我这个王室顾问“大人”拿不出一点解决的办法，因为这些规定早在执政官来此地任职之前就已经确定下来了，他们当年就没打算让这儿的人好好过日子。”莱昂话语间带着叹息，“我所能做的也只能是在商城大会上提出我的意见，我不知道这会有多大帮助，但若不那么做我肯定要后悔一辈子。”

达德利两眼放光。“哦，孩子，你能做的可不止这些。你是国王的重臣，也是睿金院有名的才子，在你名声显赫的那几年间我和我的同僚们可没少听闻你的故事。我们都相信你能成就一番大事业，孩子，你拥有这份力量，这不仅仅是沃波尔家族给予你的，也是国王给予你的，还有众神站在你的身后支撑着你。”

一路护送在旁的奥德利.佛林爵士此时从窗口露出面庞。“两位大人，前面有些拥堵，我们得绕道。”

他通知完便又策马回到了队前。这位环形山的年轻骑士已经护送了自己走了一路，是的，现在自己身旁有了依靠，他现在有了站在自己身边的人，骑士，主教，也许自己曾今想做的事能够实现，也许自己的想法能够成为现实。

就在前日的傍晚，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袭击了刚刚在商城驻扎下来的白狼军军营。怀峰口的大火虽未致命，但温贝托.毕加索伯爵坚持要求将军队调离这个寒冷的地方。这是项庞大的工程，以至于执政官约翰.杰弗逊不得不连夜召集众人商讨对策。特雷尔.佛林展现了他惊人的军事天赋，“这里的气候让我们北方的将士们水土不服。即便没有那场突如其来的可怕火灾，让将士们远离这里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他那时像个真正的将军部署着手下的士兵，他刚到此地不过几日便已掌握了周边地形情况，“十一年前的那场大战让这附近的几处卫城都荒废了。此地周围尽是崎岖山路和汹涌河流，方圆几百里，即便是走上七天七夜，能够容纳下两千多人人的最近的也只有燕居之下的迎宾城。然而，执政官，诸位，我想这次发生的火灾我们绝不该就这样把它忽略掉。倘若这是一次罪孽深重的异教徒对我们蓄谋已久报复的开端，那么，他们的目的这下可就达到了。一旦军队远离商城，那必定是远水救近火。虽然附近没有容得下大批军队人马的城市，但有许多小的村落可以使用。”

他示意自己的兄弟奥德利.佛林爵士帮他撑开发黄的地图。“诸位请看，从东门出发，跨过淑女河的支流，沿着森林的大道，不需一日就能抵达二十个村镇。这其中桥头镇处在最中心的位置，可将其作为这一区域的主要枢纽，若将其同周围如云潮镇、嚼齿镇、金轮镇等大大小小的村镇连接起来，便可将首先三百人分散在其中。再接下去一日路程往南，又遇二十个村镇又可安置三百人，由此可将九百人分散在三处共计六十多个村镇。一有需求，不需半日军队便可集结，需一日便有三百人可率先抵达商城，再需两日，剩余人马也可抵达.....而那剩下一百人马，他们得留在商城，作为最先保卫这里安全的人。就像我先前所提，我们不能让所有人马都离开这里，挑选出军队里最能忍耐这里冷酷环境的一百人留下，这样那些妄图捣乱的人也会安分许多。”

约翰与温贝托伯爵当即就采纳了他的意见。今日便是大军迁移的日子，执政官约翰.杰弗逊，天狼卫温贝托.毕加索，王室护卫队总领队乔治.雷牙甚至是几位圣面骑士领主都不在城中。

这是个绝好的机会，要在今日将血蝙蝠绳之以法，莱昂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托马斯.达德利使他这一想法的最大支持者。“我听说过他。”谈到此人，他语气严肃刻板可没有了他时常伴有的那股仁慈劲。“一个无情的刽子手，沐浴在鲜血中的疯子。他杀害了成百上千的手无寸铁的平民，他们的尸骨堆积起来几乎可以填满环形山最深邃的山谷。倘若众神之神有一位愿意与他对话，我相信那一定是死亡之神。众神的怜悯并非像大海中的水一般取之不尽。像是及时雨一样，只有最贫瘠的、最有需要的土地才值得接受恩赐。我不会对这样一个人发表善心，也许众神会宽恕他，但我不会。”

他们决定将此人带至湖骸山，在那里，血蝙蝠曾屠杀了上千人。这是专为他准备的法庭，在那里他将接受整个商城的仰视，那时所有苦民都会看到这个沾满鲜血的刽子手在灰巢的废墟下承认自己所犯下的罪行。无论结果如何，无论，莱昂坚信公道自在人心，如果他要换掉这个军务大臣，那么这是一步好棋。

莽撞。他早想用这个词来描述当时的想法；可如果事有所成呢？当有一年他回忆起这段往事时，莱昂觉得自己一定会骄傲地用另一个词语来形容：勇敢。

莱昂这辈子没觉得自己这么勇敢过。自己从没当过一个声张正义的人，在从小养育他的晨兴堡里，他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在白首穷经者云集的丈焰塔之中，他是个勤奋好学的求知者。莱昂从不为周边之事发一言，从不为他人之事吐一字，因为从咿呀学语的年纪起他就被教育，人要少言多听，“长在脸上的这几样东西里你首先要管住的就是自己的嘴。”这是老祖母去世前留给他的一句话。

可自己已经沉默了十九年。他犹记着导师的那番教诲：“所以，为何我们要终日在这小小的塔楼里念经，好让岁月带来的皱纹爬满自己的手掌和面庞，孩子？等你走出这里时就会知道，因为那时你眼中会看不惯许多东西，而你会发现自己则拥有改变这些的力量。”

他会的。马车行驶在这破败的街道上，莱昂眼中映射出疾苦的人民和大地。回忆起那晚托马斯.达德利的接风宴席，琼楼之下珍馐味美，数不尽的美味佳肴，骑士和大臣个个喝的烂醉如泥，就连看门的狗也吃上了珍贵的山禽肉。约翰.杰弗逊如同这高塔宫殿上的小小国王，他与众人把酒言欢，满眼都是贪婪。

马车开始有些颠簸，行进的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莱昂窥向窗外，这外头是商城新区的残垣断壁，街道两侧尽是战火留下的破碎屋瓦，吃惊的是，居民们就这么居住了下来，好像乞丐不在乎住所的舒适。有些房子肉眼可见的破烂，别说下雨，就是风稍微大些也没法待在屋内的。这个时间大部分衣衫褴褛的人都已经到街上活动了，他们有的就蹲坐在路边，看到他们的马车驶过，目光便齐刷刷地注视过来。那些苦命脸上看不到一丝希望。

百年前的青石板路上被泥土和粪便玷污地不成样子，穿着稍微得体些的人都用头巾裹紧了自己的脸，走在路上行色匆匆，没人想多在这停留。匆匆路过的深邃小巷里还看见醉鬼和妓女的寻欢的身影。他们动静还很大，或者说...很享受。孩子们也都光着脚，赤裸着身体，有些还带着天真的笑容，那几乎是这人间炼狱里唯一的花朵。如果不是奥德利.佛林爵士扫清道路在前头护送，莱昂相信他自己绝不敢独自行走在这里的街道上。商城最为肮脏的西南部新城区里，大棚户桥、通南菜市场、脓水沟....一个个在不堪入目，简直是书本里描绘的恐怖景象。

“您知道为什么叫它淑女河吗？”莱昂望着一江脏水，满脸厌恶。

“因为它容得下任何东西，你无论往里头倒什么都行，就像个乖巧的女孩对你言听计从。”

大主教被这河岸旁散发出的恶臭弄得咳嗽练练，他不过是一副血肉之躯。那日他与寒风中伫立，威严地对众人宣讲众神之道，不过是信念在坚持罢了。如今面对这湖骸山的孤寒与恶劣，岁月让这副老旧的身体逐渐屈服。

“他们会明白众神更加包容。”从咳嗽中缓过来，大主教恢复了神态。“众神的光芒最终会照耀到所有人身上，我会被委派到此地，这正说明众神选择了我，来交予了我沉重的任务。眼下你也看到，有些人不欢迎我们，希望我们离开，对他们而言即便用上卑劣的手段也无妨，这就是我们所面对的敌人。倘若我就此退缩，躲在层层森严的守卫保护之下，那么我就辜负了众神。我并非代表着自己，年轻的王室顾问大人，我代表着众神的足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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